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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磨砂的燙金大門優雅敞開。

  放眼望去,是盈亮逼人的玄色泛金大理石,精緻典雅的壁畫,華光耀目的豪華吊燈,晶瑩剔透高高疊起的香檳塔。

  穿著筆挺制服的各色俊男一字排開,白金的銀亮袖扣和鑲有水鑽的領帶夾,在悠揚的音樂中耀眼逼人,他們揚起一抹抹迷人的微笑,或俊美邪魅、或可愛天真……仿佛步入一個金碧輝煌、美輪美奐的暗夜帝國。

  這裏,正是東區最為知名的Gay店——Noble。

  神秘,高貴,奢侈,淫靡。

  捧紅過脾氣火爆的夜王路天豪,擁有溫和如暮色春水的超人氣牛郎任家聲,還有漂亮兇悍得像小野貓的美少年Kino……

  而今夜的Noble,有位特別的客人。

  男人穿著一件亞曼尼灰色雙排扣麂皮大衣,合身的剪裁襯得肩膀的線條極其流暢,俊美無儔,身姿瀟灑。一雙腿修長有力迷人萬分,堪比伸展台的知名男模。

  沉亮的軍式高筒靴在大理石上敲出清脆有力的聲響,更是有種慵懶與霸氣混合的獨特氣質。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間佩帶的那把太刀。

  在這樣一個浮華的年代,竟然還有人隨身攜帶一把太刀!雖與環境格格不入,卻又奇異的有種讓人不敢直視的肅殺感。

  他便是黑道端木家家主與日本「黑道淑女」千葉美幸之子——千葉耀。

  據說,從他能揮刀開始,就被小千葉劍道館館長嚴格訓練,傳以絕妙奧義。

  十五歲就一人挑了在他們家地盤撒野的黑龍組,從此成為黑道上的傳奇少年。

  而他的魄力就如同他與生俱來的魅力一般,令人無法抵擋。

  事實上,當他墨色的碎發懶懶垂在額間,眯起一雙桀騖不羈的漆黑眼眸,情深而霸道的看著人時,那種難以言喻的性感簡直像是會吸人魂魄的磁石,仿佛所有的星光都會沉醉其中,沒有一個人能夠招架。

  這樣危險又帥氣的男人,即便在美男子眾多的Noble裏,仍格外醒目。

  只是令人詫異的是,他點的,不是容貌足以與他媲美的夜王,也不是漂亮不馴的小野貓,更不是溫潤如水的人氣牛郎,而是一個相貌中上的普通少年。

  「又是這一個?不如,今晚換換花樣?」Noble的Boss專屬休息室裏,端木寧彎起眼睛盯著監視螢幕,淺淺笑意中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仿佛深夜中綻放的曇花,有著最美麗的花瓣,也有最蠱惑人心的氣息……

  第一章

  斑駁的樹影搖晃著映在銀色寶馬的車窗上。

  端木寧坐在後座柔軟的皮椅上,這是他最喜歡的一輛車,低調而優雅,如同他一貫的行事風格。

  突然,一個緊急煞車,讓他禁不住往前一傾。

  戴著白手套,穿著司機制服的老李連忙回頭,惶然道:「對不起,二少爺,前面有個少年一下子闖到馬路中間……」

  老李對這個端木家的二少爺是十分客氣恭敬的,並不因為他母親是別人的小老婆,比不得大太太的家世顯赫,而逾越本分。

  端木甯正是滿意他這一點。

  家族的情況太複雜,一點也不輸給電視劇胡扯瞎編的那些豪門爭權奪利戲碼。

  不過他家不是豪門,而是黑道,黑道的端木家族。

  父親端木娶了兩個老婆。一個是日本小千葉劍道館的獨生千金;另一個是他的母親,一個小小的舞女。黑幫老大誰沒有幾個女人,但是大太太容不容得下,又是一回事。

  起碼,從他懂事起,便知道,自己一直是別人的眼中釘。

  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需要思量、再思量。畢竟要顧忌的東西太多。

  隨口安慰了老李幾句,對方便一副感恩不已的樣子。

  端木寧明白,老李是在拿自己與大哥千葉耀做比較。

  千葉耀是端木家的長子,然在那場利益權力聯姻中,大家都心知肚明,是端木家族高攀了對方,所以第一個孩子是要跟著妻子姓的。

  而這一點,讓近年來勢力越來越壯大的端木非常不高興。

  畢竟,任何人都只希望被看到自己春風得意的時刻。

  所以,如今千葉這個姓,反而從過去的恩人變成眼中的一粒沙,揉也揉不得,甩也甩不掉,只能忍著、含著。

  大哥千葉耀,斜眉入鬢、鼻樑俊挺,俊美無儔。尤其是穿著正統的雪白劍道服,將黑髮繫起,站在八重櫻下迎風揮舞太刀的時候,身姿瀟灑如嶙石勁竹,仿佛一幅唯美精緻的和風卷軸,散發著一種邪肆而張揚、令人臣服的男子氣概。

  那種畫面端木寧見過一次。

  只消一眼,便知這世上再無一人可比……

  不過被稱為黑道傳奇的千葉耀,脾氣陰晴不定,很不好伺候。老李就曾經在他一怒之下,差點被開除。

  照理說,這樣的人端木寧不會留用。

  給大哥一種他在跟他對著幹的錯覺不是很好,給大媽千葉美幸知道這件事,更是不好。

  千葉美幸是個典型的日本女子。

  低頭時會從寬大精緻的和服領口中,露出天鵝一般白皙優美的脖頸,溫婉動人,也會在笑得如同初春似錦的點點櫻花時,將刀捅進不聽話的手下腹部。

  奈何老李夫婦哭著求他的母親,說他們家有三個孩子要養,生活很艱難,於是母親徐璐璐便心軟了。

  以至於,端木寧有些疑心。

  這麼容易心軟的母親是怎麼在這個暗潮洶湧的端木家族裏生存下來的?

  也或許,她的確是想跟大媽對著幹,也順便將他推入端木家繼承人的硝煙戰場中,縱使,他從沒有過這份野心……

  有些東西能不能要,要不要得起。這一點,他很明白,也很清楚,甚至比母親更加清醒。

  「那個少年怎麼樣了?」

  「我下車看看。」老李的口吻還帶著幾分怒氣,像是對這種亂闖馬路的少年很惱火。

  端木寧微微頷首,幾縷清麗的發絲垂了下來,讓他身上多了種恬靜的氣質。

  他雙手交叉擱在膝蓋上,姿勢閒適而優美,仿佛一株月色下優雅清新的君子蘭,一舉一動都有種行雲流水般的餘韻。

  如果說千葉耀就像一把刀身刻有俱梨伽羅龍的太刀,華光耀目,邪氣凜然,整個人有種刀鋒般的耀眼和淩厲,那麼端木甯就如同夜風中映在刀身上的流水月光,柔而輕、透而薄。

  「你眼睛到底怎麼長的!沒看見是紅燈嗎?」老李的聲音傳入車內。

  「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很乾淨、很英氣的聲音,聽起來應該是個性恪開朗的少年。

  就在微微猶豫中,端木甯瞟了車外一眼,頓時,愣住了。

  竟然是他!

  少年的容貌依稀有著那個人的影子。

  儘管這張臉龐在自己派人調查帶回的報告中看過無數次,不過這卻是第一次看到本人。

  端木寧眼睛眯了眯,透著車窗打量起少年來,嘴角彎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對方的眼睛很亮、很有神,線條清晰的眼角微微上吊。仿佛野生的小獸,明亮生動,熠熠生輝,充滿著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大概經常在日光下運動奔跑的關係,身體雖然單薄卻覆著勻稱流暢的肌肉,皮膚是蜂蜜一般健康的顏色,剔透的汗珠在陽光下泛著盈亮的微光,像是小獸身上細毛的光澤。

  少年穿著件設計簡單的運動服,襯得肩胛的曲線漂亮且流暢,腿很長,整個人精神奕奕、朝氣勃勃。

  雖然運動服不是最新款,卻也是名牌,對一個高中生而言算是奢侈品了。

  那個男人,自然不會讓他的私生子受到一絲委屈……

  「二少爺,你怎麼下車了?」老李有些驚愕。

  「說起來,這件事我們也有錯,開得是快了些。」端木寧微微一笑,眼睛彎成好看的弧線,一邊對老李輕輕說著,一邊扶起還驚呆在地上的少年,禮貌的問道:「沒事吧?」

  「沒、沒事!」對方愣了下,似乎沒反應過來,傻乎乎的抓了抓後腦勺。

  「你流血了。」端木寧認真的掃視了少年一圈,然後視線集中在對方的膝蓋上,皺了皺眉,拿出手帕,蹲下身來將少年的膝蓋包紮起來。

  自從在家族裏逐漸有了自己的地位後,他二少爺的姿態在下人心中也慢慢成形。即使比不得大少爺血統優良,天生貴氣,不過也不至於到彎腰替人包紮傷口的地步……

  「二少爺,您不必、不必做這種事。」老李在一旁乾著急。這些事情他們下人做就可以了!

  「先暫時這樣止止血,我們馬上送你去醫院。」端木寧絲毫不在意。

  這點事不傷他的體面,放下架子對他來說,亦不是什麼難事。

  他生來就懂得忍、懂得讓,克制低調,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是他在這個腥風血雨的家族存活的本能。

  少年野獸般明亮的眼睛透著幾分驚訝、幾分心虛,看了看自己膝蓋上的手帕,又看著端木甯,張了張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這個樣子的確傻氣得可愛……

  端木寧眉眼含笑,目光柔和的問:「可以嗎?」

  「啊,噢?可、可以。」少年怔了怔,簡直是被端木寧牽著鼻子走,直到快要跨入車門,才猛的一拍腦袋,「不是的!這不是車撞的!」

  端木寧微微疑惑的挑了挑俊逸的眉宇。

  少年的視線與他的在空中對上。

  竟然跟他差不多高,他今年二十二,如果沒算錯的話,對方應該比自己小個四、五歲才是。現在的孩子怎麼長得這麼快?

  少年的臉不知怎麼紅了。

  「那、那個膝蓋……是我剛剛打籃球跌傷的,跟你們沒有關係!」

  他側過臉,抓了抓後腦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眼角微微上吊,線條清晰而流暢。也許是完美的遺傳到他母親的美貌與……父親的俊偉,居然有種淩厲摻雜稚氣的漂亮。

  不僅不會讓人有脅迫感,反而覺得野性動人,那種大方活潑毫不造作的特性,有種獨特的吸引力。

  尤其對他們這種在黑暗世界待久的人來說,簡直像是向陽植物渴望的陽光一樣,心裏不由得生出些熱烈來,卻又擔心害怕被灼傷。

  端木寧沒有說話,只是彎起眼眸,抿著嘴角笑了笑。

  他雙手插在口袋中,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做來卻有種渾然天成的優雅美感。林蔭道上,葉影綽綽,他這一笑,仿佛三月桃花,有種被柔風催生出的淡雅春色來。

  他的優雅、他的魅力,從來都不是張揚的。

  卻看得人自生慚愧。

  「我的籃球掉了,剛才我忙著去撿,沒看到你們的車。很對不起!」少年耳尖有點發紅,態度誠懇的道歉。

  「二少爺,是啊,明明就是他亂穿越馬路。」老李也說道。

  「那下次一定要注意。」端木寧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聲音溫柔,少年稍稍一愣,卻沒有縮回去。

  這,是一個好現象。

  端木寧雙眼彎起的弧度加深了一些,一陣微風吹過,將他細軟的黑髮輕輕拂起。

  「籃球還可以再買,籃球生涯可只有一次。」

  「嗯。」少年低著頭,有些羞慚。

  「手機。」端木寧微笑著朝他伸出手。

  「啊?」少年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節,卻聽話的將手機遞了過去。

  「好了,這是我的手機號碼。」端木寧把號碼輸了進去,「要是身體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

  「我……對不起……謝謝你。」單純的少年顯然不常碰到這種情況,眼裏浮現一抹感激,言語卻混亂得可以。

  「好了,那我先走了。記得回去處理傷口。」端木寧朝他笑了笑,比了比腿上的傷口。

  「好、好的。」少年大大刺刺的揮了揮手,瞳仁黑得像純真的小動物,膝蓋上還繫著令他覺得溫暖的手帕。

  銀色寶馬繼續行駛。

  「二少爺,你就是太好心了!整個端木家,誰不知道你脾氣最好,誰不喜歡你、尊敬你,照我看,先生就應該把族長的位置傳給你。」老李顯然是對剛才的那件事有感而發。

  「老李,端木家是做什麼的,你也很清楚。」端木寧闔著眼,靠在後座上,柔聲說道:「最適合坐這個位置的,是大哥。這一點你要明白,以後也不要說這種話了,給我聽見沒事,讓其他人聽了就不好了。」

  「是、是。」老李誠惶誠恐的點點頭。端木寧的聲音雖然很柔和,但是他卻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

  好心?

  這個詞用在誰身上,都比用在他身上適合。

  端木寧眼簾闔起,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唇瓣上仿佛有月光流溢,如霧一般迷人。

  如果不是知道剛才那少年就是父親端木的私生子,他才懶得下車試探。

  不過,對方真是一點戒心都沒有,開朗單純、大方直率。即使傷口不是被車撞的,也老老實實的說出來,而不是故意隱瞞,趁機敲詐他們一筆……

  這樣的少年真的是那個冷酷又狡猾的父親的私生子嗎?

  抑或是,他跟自己一樣。

  在這繁雜血腥的叢林中,也偽裝成一隻天真又純樸的小動物,悄悄收好自己鋒利的爪牙——

  然後,伺機而動。

  這件事端木寧差不多快要忘記了。

  只要不威脅到他的地位,威脅到他的母親,什麼事情他都可以容忍。

  不過意外偏偏來得這樣快。

  中午吃飯的時候。

  父親端木坐在主位,大媽和大哥坐在左手邊,他和母親則坐在右手邊。主次貴賤,一張長桌就劃分得涇渭分明。

  千葉美幸化著濃淡適宜的妝,打扮得很是高貴。

  一身淡雅繁複的和服,淺紫鑲白繡團花流水的圖紋,仿佛富士山般的端麗韻色,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確很有當家主母的風範,大氣而典雅。

  而自己的母親則豔若桃李,嫵媚迷人,穿著一襲玫瑰色錦緞旗袍,絢爛綺麗。上面暗紋的銀絲如流雲般浮動,開高叉的袍擺搖曳生姿,白皙誘人的玉腿若隱若現。

  端木寧將這一切看在眼底。

  這兩個女人之間的競爭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即使只是一頓便飯,也明爭暗鬥得厲害。

  進餐時,他們很少閒聊,保持著食不語的禮儀。

  但是,這一次父親卻突然放下筷子,細長的銀筷在大理石長桌上發出很響亮的聲音,聽得人有些驚心動魄。

  「我有件事要宣佈——這個週末,我要接小遙回家。」

  「小遙?是誰?你新看中的女人嗎?」徐璐璐急切的問,漂亮的柳眉擰了起來。

  端木有些慍怒,瞪了她一眼,「小遙是我的親生兒子。」

  對於他們這種在權力爭鬥中分外敏感的人來說,一個風吹草動就可能預示著一場狂風驟雨,尤其是將外面的私生子正式接回家這樣的大動作,更是仿佛深水炸彈,「轟」的一下,在所有人心底炸起軒然大波,即使有人臉上不動聲色,心裏也一時激起千層浪。

  話音剛落,首先發難的便是脾氣不好的千葉耀。

  「兒子?你到底有幾個兒子?乾脆一次全部接回來好了!」墨黑的眉宇斜飛,在那張面色不善的俊臉上更顯得邪氣而淩厲。

  如果說之前遇見的那個私生子繼承了父親端木的俊偉,那麼大哥千葉耀,則無疑繼承了端木家骨子裏流淌的殘酷血脈——作為黑道家族的霸氣。

  只是有一點。

  他完全沒有遺傳到,千葉美幸的不露鋒芒與不動聲色。

  端木寧緩緩放下手中的銀質湯匙。

  從出生起,他就知道自己跟家裏這個大少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對方從小就穿著從巴黎訂制的三件式西裝,或是純手工的和服,配著昂貴的小太刀。言談舉止不僅經過端木家族嚴格的精英培訓,更接受來自日本北辰一刀流的劍道訓練。

  記得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他曾偷偷的來到武道場。

  厚實的紅木地板,泛著沉穩古樸的色澤,顯得莊嚴肅穆。

  白色雅致的紙門拉開一半,陽光透過半捲的細密竹簾輕柔的散在地板上,空氣中充滿著淡淡的煎茶香氣。

  千葉耀穿著黑色的劍道服,冷著一張臉,有模有樣的揮著一把小太刀。小太刀在空中劃出破空聲,刀尖是波浪形的紋案。

  濃黑的眉頭擰著,漆黑的眼眸裏滿是倔強,繃著下巴。

  汗水不住的從他的額頭往下滴淌,黑色劍道服被浸濕了一大塊,他卻一聲不吭,只是認真倨傲的揮著劍,一下、又一下……

  端木寧看得出神。

  「喂,看完了沒?」對方終於放下小太刀,皺著眉頭,不耐煩看著他。

  「哥、哥哥……」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他又窘迫又害羞。

  「哼,別叫我哥,我母親說了,你不配跟我住在同一個屋子裏。」

  一句話就將這種兄友弟恭的假像戳破。

  那時候端木寧才明白,原來一直在他面前微笑得如櫻花般優雅的大媽,是這樣看待他跟他母親的。

  千葉耀生得俊美風流,魅不可當,一身劍術就足以讓任何人心神搖曳。

  而他也充分享受著這種魅力帶來的優勢,私生活放浪不羈,無論男女一概不拒。

  唯一尊重的女人,大概只有他的母親千葉美幸。

  如果要進門的只是父親新看中的女人,還可以當作是尋歡作樂,男人的本性。但是有了元配、納了小老婆,竟然在外面還有私生子,而且這個私生子都十多歲了,那就不是扇他的耳光,而是扇了他母親一記耳光!

  現在居然還要將那個私生子帶回家!千葉耀眯了眯眼,冷哼一聲。

  「耀!」在端木發火之前,千葉美幸就率先喝止兒子。

  她是個極有手腕的女人。知道什麼時候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如今她佯裝生氣的低喝一聲,其實是先下手為強,逼得丈夫沒有理由再怒斥兒子。因為該說的、該斥責的,她這個母親已經做了。

  現在整個餐桌上,就只有端木甯和千葉美幸兩個人沒有反對這件事。

  事實上,即使反對也沒有用。

  當年端木跟日本千葉家聯姻就是為了擴張自己的實力和地盤。

  使出各種手段,讓那時被稱為「黑道淑女」的千葉美幸深陷情網,飛蛾撲火般下嫁於他。

  早些年,端木可能還會忌憚一下對方,但是隨著近年來,實力越來越坐大,連千葉美幸背後的勢力也沒法壓制住他了。

  端木現在的話,就是聖旨。

  所以,千葉美幸才將希望寄託在兒子身上,對端木家族繼承人的位置誓在必得。

  真的是用心良苦。

  「總之,事情就這樣定了。」端木語氣森厲,「週末我就將小遙帶回家。他的母親過世了,你們要對他好些。」

  千葉耀率先甩筷離席。

  徐璐璐也接受不了這個消息,生氣離開了。

  只剩下端木甯和千葉美幸點點頭,卻又在不動聲色中,對視了一眼。

  端木寧突然意識到,也許不只他一個人知道——父親這個私生子的存在。只是父親一直沒有將他帶回家,所以他和千葉美幸都沒有選擇大動干戈。

  畢竟,只要不帶回家,在外面再怎麼父慈子孝、恩愛無比,都影響不到他們的利益。

  但現在就很難說了。

  第二章

  端木平時心狠手辣,但對小兒子端木遙,卻縱容得像是天底下最疼愛子女的父親。

  只是將私生子接回家這件事,就辦得極其隆重。

  所有端木家族的幹部全部到場,連徐璐璐和千葉美幸也被交代要盛裝出席。

  端木寧挑了件白色西裝,做工剪裁一流的西裝襯得他的身材纖長而挺拔,微微眯起的月牙形眼睛更顯得親切,像是彬彬有禮的王子,渾身上下有種高貴優雅的氣質。

  身旁的徐璐璐則穿著了件高雅的深紫色低胸晚禮服,水滴形的鑽石耳環扣在她漂亮的耳垂上,搖曳生輝。

  兩人站在端木左邊靠後一點的位置,不像是母子,反而像是姊弟。

  當家主母千葉美幸依舊穿著一襲標榜她來自日本的繁複和服,一層一層的交疊,衣擺上繡染著紫白色的萱草圖紋,優雅而端麗。

  看得出端木是真的相當喜歡這個私生子,從端木遙一進門,他就喜上眉梢,笑得闔不攏嘴。

  「小遙,過來見見,這位是你的二伯父。」端木熱情的牽著小兒子的手,挨個挨個的介紹著。

  「這位是宋叔,端木家能走到今天,他可是占了極大的功勞!」

  「這個……是大媽,你以後喊千葉阿姨就行了。」介紹到元配時,看得出端木還是有些尷尬的。

  「千葉阿姨好!」端木遙明亮的眼睛透著些靦腆,聲音也微微有些緊張,似乎是對這種場面很不自在。

  「哪里。」千葉美幸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端莊卻不易親近,而後轉頭對著丈夫說:「這孩子長得真像你。」

  這是句很普通的話,但是在此時此刻說出,卻有無數種理解的方式,可以是真心的稱讚,也可以是種微妙的諷刺。

  作為一家之主的端木眯了眯眼,滄桑幹練的眼睛裏劃過一抹深沉,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這就是他溫柔賢淑的元配,千葉、千葉……真的是,什麼時候都像眼底的一粒沙,隱隱約約的折騰著他。

  「耀呢?」端木語氣一變,犀利的眼神掃視了一圈,「今天是他弟弟回來的日子!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沒見到人影!」

  千葉美幸這才臉色微變。

  兩人在這個家族裏既是相敬如賓的夫妻,卻又明爭暗鬥得這麼久。她怎麼會不明白,因為她剛剛那句話,丈夫便故意借此發難的意味。

  「我早上聽大哥說,今天是弟弟回家的第一天,他要送份禮物,說不定現在還在挑禮物。」端木寧微笑著插話。

  似乎是不經意的替大媽解圍,同時又在為大哥說好話。他的目光移到少年的身上,淡淡的淺笑,「就不知道禮物買回來了,你喜不喜歡?」

  「你、你是那天那個……」端木遙的聲音又驚又喜,微微上吊的眼睛這才真正亮了下,語氣也活絡許多。

  像是在一群格格不入的陌生人中突然見到知己一般。

  他本來就不適應,也覺得自己不適合這樣的場面,現在看到熟悉的人,即使只有一面之緣,也覺得親切無比,心裏有些小小的雀躍。

  說著說著,甚至不自覺的往端木寧這邊移動。

  「是啊,好巧!沒想到你竟會是我的弟弟,難怪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有種熟悉的感覺。」

  端木寧目光含笑,不過沒有端木遙表現得那麼激動。他依舊站在自己的位置,姿勢優雅閒適,等著對方自動靠過來。

  任何時候,他都知道,如何不動聲色的掌握主控權,比如現在。

  他要的就是製造一種端木遙主動靠近他,跟他關係非比尋常的效果。

  由對方主動表現的親昵,在現在這種特殊的時刻,無論是在千葉美幸眼中,還是父親端木眼裏,都會是種特別的信號。

  「我也沒想到,我、我竟然有哥哥了!還是你!」少年興奮極了,眼睛閃亮亮的,手舞足蹈起來。比起剛才,父親一一介紹長輩們給他認識,頗費心機的為他在幫中鋪路,端木遙顯然對自己多了這麼一位哥哥更加高興。

  「噢?你們早就認識了?!」

  「對、對,那次我被車撞了,沒想到——」少年高興的想要訴說兩人之間的緣分。

  「小遙那個時候被車撞了,正巧我也在那條街上,就叫老李開過去看看。沒想到小遙竟會是我的弟弟,所幸小遙只是擦破點皮,沒什麼大礙。」端木寧清越的聲音比端木遙更快一步,有條理的將事情始末交代出來。

  既然小遙在父親心底這麼重要,那就不必說出是老李開車撞了他。

  「是這樣嗎?」端木嘴角噙著笑,一副慈愛的模樣,目光卻投向小兒子。

  「嗯,就是這樣的。沒想到當初幫助我的好心人,竟然就是哥哥!幸好有哥哥在,而且他還幫我包紮傷口。」

  畢竟年少,端木遙很輕易就被端木寧牽著鼻子走。

  「阿寧做得不錯。」端木稱讚了一句。

  直到吃完晚飯,千葉耀還沒有現身。即使明裏不說,端木的臉色已經顯得很難看,但是礙於小兒子在場,又是剛回來的第一天,只好隱而不發。

  徐璐璐借此在餐桌上挖苦了千葉美幸幾句,端木也明顯放手不管。

  「美幸,既然你是家裏的大太太,那麼就要有大太太的樣子。」吃完晚餐後,端木突然開口。

  餐桌上一瞬間安靜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察覺到這是暗含玄機的一句話。只有端木遙抓了抓後腦勺,一時有點弄不清狀況。

  「小遙過幾天就會轉學,之後日常的保衛工作就交給你和耀負責了!你們千葉一家個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這種事情肯定能做好!要是連弟弟的安全都無法保證的話……耀也不必當這個家裏的繼承人了。」

  最後一句,暗示性其實很強了。

  如果小遙安全,她兒子才有當上家主的可能,若是小遙發生什麼差錯,千葉耀也別想要繼承人這個位置!

  從一開始將小兒子接回家,端木就很擔心他的安全問題。

  這種威脅尤其來自元配與長子……

  千葉美幸聞言,沒有反對,只是用力的握緊銀筷。

  ◇

  午夜兩點。

  客廳吊頂上的六盞精緻小燈還亮著,光線暈黃,整個客廳的傢具都蒙上一層曖昧而誘人的黃紗。

  一道身材高大而矯健的身影從門口閃現,渾身散發著酒氣和女人的香水味,像是剛剛交媾過的野獸,格外淫靡慵懶。

  很明顯,這種情況只可能是剛從女人窩中爬起來的。

  「噢,回來了?」端木寧披著一件白色睡袍,腰間只繫著一條鬆鬆的帶子,腰身窄窄的,秀美卻隱藏力道。

  「怎麼?特地等我回來?」千葉耀嗤笑一聲,修長有力的雙腿向端木寧邁來,只是步伐有些踉蹌。每走一步,散發在空氣中的酒味就更濃一分。

  在這深夜燈光曖昧的時刻,濃郁醇香的酒味就像是一催化劑……

  「我只是下來喝水而已。」端木甯眼睛彎成一個弧度,伸手拉開冰箱,從冷藏櫃取出一瓶礦泉水。

  他彎下腰的時候,身體拱成一個極其漂亮的弧線,異常迷人。

  冷藏櫃的燈亮起,照在他身上,燈光從纖長白皙的脖頸一直照到他睡袍下的小腿。因為剛剛起床的關係,他的睡袍有些鬆散,敞開的領口露出大片瑩白肌膚,在燈光下更是泛著白玉一樣的迷人光澤。

  端木寧取出礦泉水,朝漸漸逼近的千葉耀笑了笑,然後慢慢扭開礦泉水的瓶蓋。

  他的動作不快,在這種深夜裏,或是在千葉耀的眼中,更算是緩慢的。

  礦泉水瓶被端木寧含在嘴裏。

  暈黃的光線下,那唇顯得那麼的水亮光澤,近乎透明,有種讓人想狠狠親吻的衝動。

  澄澈的水在他的唇齒間流淌,因為喝水的關係,小巧漂亮的喉結上下滾動著,仿佛綺夜綻放的罌粟,異常誘惑。

  千葉耀靜靜的看著他,像是一頭打量獵物的野獸。

  腦海中……有一刻甚至閃過,端木寧做Blowjob的可能……

  會不會也是這樣仰著優美的脖頸,用顏色勻稱的性感嘴唇含著對方的……半眯起漂亮的月牙形眼眸?

  那樣的場景,一定很刺激……

  這樣的念頭瞬間即逝。

  甯怎麼可能對一個男人做這種事?他怎麼把寧跟剛才那些替他口交的女人聯想到一塊了?!

  千葉耀眼睛眯了眯,搖搖頭。

  「老頭子又在背後說我什麼?」他曖昧的靠近端木甯,結實有力的手臂半搭在冰箱上,形成一個半圈,將對方圍在自己的手臂和身體之間。

  熏人的酒氣噴到端木寧的臉上,帶著千葉耀獨有的狂野邪肆的氣味。

  「他不是什麼老頭子,是你的父親,雖然已年過半百,仍然還有很多女人對他虎視眈眈,想爬上他的床。」端木寧將礦泉水瓶握在手裏,略帶笑意說道。

  「哼,從頭到尾,他只愛過那個小鬼的母親吧。」千葉耀不屑的譏笑了聲,濃黑的眉宇更顯得桀騖不馴。雖然欲望和權力這種東西是無法克制的,但是只要一想到被欺騙利用的人是自己的母親,任誰也無法忍受。

  端木寧笑而不語。

  「那小鬼就一直住這了?」千葉耀逕自從端木寧手中抽走礦泉水,對著瓶口就喝了下去,一點也不在意對方剛剛喝過。

  他喝水的動作很豪爽,有些細碎的水珠溢了出來,沿著他性感的脖頸,滑到他充滿陽剛氣的鎖骨上。精壯的身材、完美的肌肉,每一條曲線都是那麼有力、那麼的蠱惑。

  端木寧不動聲色的看著。

  看著對方含著自己剛剛喝過的瓶口,自己的氣息與對方的酒氣交織,他瞳仁裏的顏色深了些。

  「怎麼?又要搬出你那套,我們沒資格跟你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名言?」

  月牙形的眼眸對上千葉耀漆黑如野獸的瞳仁,端木寧聲音懶懶的說道,帶著隱隱的笑意。

  如果端木遙或者徐璐璐在場,他們一定會發覺此時的端木甯跟白天有所不同,非常不同。

  白天的他所展露出來的,是清麗的、乾淨的,有種淡淡書卷氣的斯文模樣。像是最懂事的兒子。而夜晚的他,雖然依舊眉眼彎彎,但是身上卻不經意的透著誘惑的風情,像在深夜盛開的白色花朵。

  倘若千葉美幸在場,也一定很吃驚,兒子與端木寧的關係竟然變得這麼的融洽。

  在平日,眾人在場的時候,兩人基本上不與對方交談,尤其是脾氣不好的千葉耀,有時甚至懶得打量對方。

  「那件事你還記得啊。」千葉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因為喝酒而沙啞的聲線在夜晚格外撩人……

  那時候的他冷著臉,故意惡狠狠的開口。

  「哼,別叫我哥,我母親說了,你不配跟我住在同一個屋子裏……」

  話還沒說完,端木寧好看的眼睛裏立刻蓄滿淚水。

  大顆大顆的淚珠不停的掉在紅木地板上,頓時嚇得他手忙腳亂。他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是任何時候都不能落淚,再累、再痛都必須忍耐,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但是此刻,母親口中「賤人」所生的漂亮小孩,卻在他面前哭得慘兮兮的。

  嫩得可以掐出水的小臉,因為哭泣的關係紅通通的。

  「喂……別哭了。」他冷冷的抱著胳膊,佯裝不在意,眼睛卻偷偷斜睨著對方。

  端木寧眼睛含淚,很委屈的看著他。

  那樣的眼神、那樣可愛的臉蛋,害得他再也說不出重話。平日裏母親總是灌輸,那個女人和她生的兒子身份低賤,連他們的腳指頭都比不上。

  可是,現在看著這個小孩子,他卻覺得對方不像是小壞蛋的樣子。

  尤其是那雙哭過後的眼珠黑得發亮,像是在水中浸過的葡萄那麼可愛靈透。

  他生平第一次中斷劍道練習,將一方絹絲手帕遞給對方。

  「臭臭的。」端木寧擤完鼻涕後,小小聲抱怨了句。

  「哼。」他也覺得很糗,被汗水浸濕的手帕怎麼可能是香的,但表面上卻還要惡聲惡氣的撇嘴道:「給你擦就不錯了!」

  「也是哦。」端木寧傻傻的點頭,嘟著嘴說。

  「你要吃糖嗎?我這裏有大白兔。」他小手在口袋裏翻了翻,掏出兩粒糖,獻寶似的遞到大哥面前。

  「糖啊——」千葉耀拖了長音,似乎勉為其難的樣子,「那就吃一顆吧!你可不許告訴你媽,還有爸爸,還有我媽,還有……」似乎還有一大串的人。

  「不會的。」端木寧彎起月牙眼,笑咪咪的,「這是我們倆之間的秘密。」

  「對,秘密!」對方也挺可愛的嘛。

  「那你還討厭我,討厭我住在這個家嗎?」纖細的眉頭擰了起來。

  「其實……」千葉耀剝開糖紙,含著牛奶口味的糖,模糊不清的說。這種糖他想吃了很久,但是每次都被母親告誡,不健康的食物不能吃。

  就像被告誡,對方不配跟自己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那是我第一次中斷劍道練習,最後被師傅發現,還被罰揮劍兩千下,手臂整整一個星期都抬不起來。」千葉耀瞇起慵懶的眼眸,從性感的嘴唇裏吐出這些話。

  也是從那之後,他與寧的關係漸漸好轉。

  寧總是偷偷的帶小點心給他吃,那些都是小時候的他想吃卻不被母親允許的東西。有時候他想起母親平日的「教誨」,準備惡狠狠的拒絕對方。

  但是寧帶過來的,偏偏是他那個時候最想吃的東西。

  更重要的是,對方似乎真的保守著這個秘密。

  無論是他母親,還是甯的母親,或是父親,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現這些事……

  這種關係一直延續到現在。

  外人都以為他們不合。各自的母親也一直告誡他們,對方是最有力的競爭者,或者對方不懷好意,卻從來不知,他們一直在私底下保持著這樣的關係,有時甚至還替對方做掩護。

  「我也因此少了很多糖果和點心。」端木甯挑起俊秀的眉,臉上因為回憶露出美好的神色。

  那時候的他,什麼本事都沒有。受的教育沒有對方好,打架也打不贏對方。

  唯一比對方多的,就是這些小點心。這方面母親採取的是放任的方式,不像大媽那麼嚴格,認為這些是不健康的食品。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

  即使對方老是冷著一張小臉,他也察覺得到,自己每次吃糖果的時候,總有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只是,可以用糖果收服千葉耀這招只存在於小時候。

  待長大,經歷了更多的誘惑,更加瞭解權力和財富後,他們的關係已經漸漸疏遠。

  那些片段的、溫暖的回憶,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渺小而微弱……心底防備再一次升起。

  不需要各自母親的提醒,兩人便已明白,對方,是自己最大的絆腳石。即使在私底下維持著表面的和諧,心裏又是怎麼想的……

  現在的他,要用什麼來馴服這頭矯健而強橫的野獸呢?

  「我要上去睡覺了。」端木甯輕輕推開對方的手臂,從男人看似曖昧實則無心的禁錮中走出,上樓前轉過頭道:「對了,父親說,小遙的安全就由你來負責,若有差池的話……你自己明白。」

  「Shit!」

  第三章

  像他們這種身份特殊的孩子,很多都是選擇貴族學院,設施齊全,師資也不錯,從幼稚園一直到大學,都是統一教育,他們兄弟讀的也是同一所學校。

  端木遙轉校之後,接觸最頻繁的人,反而是千葉耀。

  為了防止他出意外,平時上學放學搭的都是千葉耀的車,被千葉家族的精英保鏢們謹慎保護著。

  最先端木遙也很怕這個容貌俊冷的大哥。

  但是有一次,他們年級舉辦籃球比賽,他忘了告訴千葉耀,沒想到對方竟找到籃球館。那時因為對方惡意犯規,他們隊輸了比賽。

  千葉耀當場什麼都沒說,卻在賽後將那群人堵在巷子裏。帥氣狠厲的身手、飛揚邪肆的眉眼,猶如東南亞叢林裏的黑豹,以一敵十,狠狠教訓了對方一頓。

  從那一刻起,千葉耀瞬間成為端木遙心中的偶像。

  他在對方面前漸漸放開手腳,活躍起來,經常跟千葉耀講他們籃球隊的趣事,有時說到得意之處,還情不自禁的在指尖轉起籃球。

  雖然對方總是懶懶的靠在沙發上,漫不經心的擦拭著隨身攜帶的太刀,根本懶得搭理他,但次數多了後,活潑的端木遙也變得厚臉皮,養成在千葉耀面前自言自語的習慣,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聒噪。

  一時間,端木家形成一種微妙的局面。

  原本端木遙似乎應該是跟端木寧一派,因為他們都是小老婆生的孩子,身份地位完全不能與千葉耀相比,在最開始的時候,端木遙也表現得與端木寧非常要好。

  但是現在,他卻跟千葉耀漸漸走近。

  在這個千葉美幸和徐璐璐兩端基本持平的天秤上,端木家一家之主最心疼的兒子——端木遙像個遊走的砝碼,讓這個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天秤搖擺不定,隨時都有大廈將傾的可能……

  ◇

  「這個吃裏扒外的傢伙!虧我以前對他那麼好!」徐璐璐發起脾氣來,揚手將十字繡丟往一旁。

  那是一幅長約兩米的富貴牡丹,絢麗綻放,但此刻,針線卻散了一地。

  「繡得很不錯。是送給父親的吧。」端木寧眼睛溫柔的彎成一條弧線,彎腰從地上拾起已經繡了一半的牡丹。

  現在的貴夫人雖然不像以前的女紅高手那樣,蘇繡、蜀繡、湘繡、粵繡,精通無比,卻可以從這種簡化而來的十字繡中找找樂子。最後一裝一裱,顯得富麗堂皇,也不失為多才多藝的一種表現。

  「又在那裏裝傻。」徐璐璐嬌斥一聲,纖纖玉手點了點兒子的腦袋,「那個什麼小遙,都站到千葉耀那邊去了!我們怎麼辦?到時候肯定要被那個該死的女人笑死。」

  她口中那個「該死的女人」,指的自然是千葉美幸。

  這兩個女人似乎生來就不對盤,一個中式、一個日式,各有千秋,也各有各的本事。

  用徐璐璐的話來說,有些東西就是她們女人與生俱來的,比如爭風吃醋,比如爭奇鬥豔。

  端木甯望著母親,柔柔微笑了下,什麼也沒說。

  他自然是瞭解母親的。

  如果有什麼事情會比他這個兒子排在前面,那一定是父親端木的寵愛。

  但是同為男性,他和大哥都知道,父親最愛的,不是他的母親徐璐璐,也不是大哥的母親千葉美幸,而是小遙的母親。

  男人可以將性和愛分得很開,尤其是對權力的欲望異常強烈的男人。

  父親娶了大媽擴張勢力,又將他母親帶回家,混淆視聽,保護小遙母子。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真正的愛過這兩個女人。

  這一點,也許母親清楚,抑或者,在以愛為名之下,這些並不重要,可以裝糊塗,只要,對方還在自己身邊。

  「難道你不擔心嗎?」徐璐璐用力將天鵝絨窗簾一拉,光亮的落地窗「唰」的顯現,後花園清清楚楚的呈現在兩人的眼前。

  高大的香樟樹枝繁葉茂,在地上投下濃密而清晰的陰影,綠草茵茵。

  兩個年輕男子正在新建的籃球架下投籃,你攻我防,互不相讓,褐色的籃球靈活的從一人手中跳躍到另一人手裏。

  眉眼桀驁的千葉耀穿著藍色的運動背心,可以看出他修長健碩的身材和結實流暢的肌肉。他動作敏捷、運球技術高超,目光緊緊鎖定籃框,在端木遙的防守下,一個高高躍起,大力灌籃。

  籃球狠狠灌進籃框!

  籃框猛烈一震,巨大的聲響似乎都快穿透落地窗,傳入徐璐璐和端木寧的耳中。

  事實上,他們什麼也聽不見。這棟建築的隔音效果實在太好。

  但是端木寧的心,卻猶如那個籃框,狠狠一震。

  端木遙則在一旁歡呼著,明澈有神的眼睛睜大,嘴巴微張。細碎的陽光落在他年輕飛揚的臉上,是那麼歡快而明亮。

  千葉耀更是笑得邪氣,嘴角抿起,簡直迷死人不償命。

  兩人的手在空中相互擊了下。

  端木遙不知說了什麼,千葉耀開朗的笑著,一把用胳膊夾住他的脖子,大笑著的揉了揉少年的頭……

  端木寧靜靜的站在落地窗前,身姿優美,被風吹動的紫色天鵝絨窗簾輕輕的拂過他的衣襬,安靜得如同深谷裏一株挺拔雋永的清雅幽竹。

  他微瞇著眼眸,長而精緻的睫毛漂亮得令人心動,只是臉上籠罩著一層陰影。

  「你看看,他們關係都好成這樣了!」徐璐璐語氣怨恨,長長的指甲劃過窗簾,不久前剛做好的水晶指甲支離破碎。

  端木寧沒有說話。

  眼睛漸漸彎成一條冰冷的弧線,露出那一絲琉璃沉黑。

  端木寧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只在暗中靜靜觀察。

  千葉耀表面上依舊對端木遙擺著一張冷臉,但那種饒有興趣的眼神卻經常出現,勾起嘴角的次數也逐漸變多。

  而端木遙,更像只找到崇拜對象的小動物,恨不得圍著對方打轉。

  這也許是兩人身上流淌著同樣的野獸般血液的緣故。

  在端木寧看來,千葉耀像是東南亞茂密森林中的成年黑豹,已經獨立、具有獵捕能力、爪子鋒利無比。知道自己要什麼,怎麼獲得。

  而繼承同一血脈的端木遙,則像只小豹。牠生機勃勃,眼睛亮而有神,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身上兼俱貓一般的可愛與活潑,和小豹的爆發力。然而,野獸畢竟是野獸,即使只是在幼年階段,獸類的本性卻是不會遺忘的。

  千葉耀與端木遙在後花園打球的一幕。

  在端木寧心中,更像是森林中,一大一小的兩隻豹子相互嬉戲玩耍。他們是同類,都是父親端木的孩子,身上流淌的,也是端木家族的血脈……

  跟他,是那麼的不同。

  有些東西,儘管他反復思量再思量,也是遙不可及。

  ◇

  端木甯跟同學告別後,正準備回家,沒想到竟會看見千葉耀。

  千葉耀有著大少爺脾氣。

  只有別人等他的份,從沒他等別人的道理。但是此時,他不僅在等人,而且還是親自開車來學校的。

  高中部……

  也只有端木遙了。

  端木寧瞇了瞇眼眸,朝千葉耀的方向走去,淡淡淺笑,「怎麼,在等小遙?」

  「那個小子!」千葉耀見到他,神情先是有點吃驚,隨即笑道:「他叫我在這裏等,自己卻半天都沒出來,放我鴿子呀!」

  「等了很久嗎?要不打電話問問?」端木寧微笑著建議。

  「大概是體育老師留下他做練習吧!那小子籃球打得不錯,馬上就要打校際聯賽了,而且還是先發選手。」

  雖然像是帶著責備,但是千葉耀提到端木遙時,眉宇之間飛揚驕傲的神彩卻遮掩不了。

  端木寧跟著笑了笑,眼瞼卻輕輕的垂了下來。當年自己鋼琴獲得全國比賽第一,也不見他如此與有榮焉……

  千葉耀從小練習劍道,而徐璐璐則要兒子學習性質完全不同的東西,比如,鋼琴。

  「看來你挺關心他的。」端木甯勾起唇角。

  明明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對方回到本家還不到幾個月,對方的母親甚至還是父親最愛的女人,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毫無芥蒂的跟端木遙走得這麼近……

  「怎麼說呢?」千葉耀雙手插在口袋,身姿修長偉岸,彷佛想起什麼,嘴角還帶著一抹笑意,「那小子跟我們不一樣,從沒見過像他那種單純天真的傻小於,上次我故意讓他替我跑腿,他還樂得跟什麼似的。」

  端木遙,的確跟他們這種從小在黑道環境中長大的人不同……

  端木寧淡淡微笑的看著千葉耀講述端木遙的事情。

  他從不知道,一向自視甚高,很少將他人放在眼中的千葉耀,會對認識還不到幾個月的「弟弟」如此上心……

  連他這個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二十幾年的人,都未必有這樣的待遇。

  微風吹起,竟讓人覺得有絲涼意……

  端木遙的籃球練習終於結束。

  端木寧笑著目送他們兩人遠去,然後掏出手機,撥了一組號碼……

  自己待在那頭美麗邪惡的野獸身邊已經二十幾年了。作為一頭馴獸師,跟野獸培養默契和信任是必須的。小時候他使用的是糖果,也許現在,該換換鞭子?

  如果那頭肆意妄為的野獸仍然被其他東西吸引,不肯乖乖待在他身邊。

  那麼他會放那頭野獸自由……

  當然,是在神不知鬼不覺幹掉那個阻礙物之後。

  阻礙物消失,野獸在外面闖蕩累了,他相信,那頭野獸終究有一天,會再次回到他身邊。

  ◇

  「混帳!你到底是怎麼保護小遙的!」

  端木甯趕到仁和醫院,大老遠就從加護病房那邊聽到父親勃然大怒的聲音,似乎怒火沖天,言語毫不留情。

  越走近越能感受到裏面緊繃的氣氛,像是一根弦繃到極點,一觸即發。

  十幾名手下,黑色西裝、黑色墨鏡,站在病房外嚴正守衛著,渾身上下充滿肅殺之氣,深沉威嚴。

  端木寧眼睛瞇了瞇,他一眼就看出,這裏面沒有一個來自千葉一族,都是父親親自訓練培養的心腹。

  他看見,病房外的千葉耀似乎不甚在意的別過頭,凝墨般的頭髮垂了下來,遮住他平時霸氣桀驁的眼神,鼻樑又高又挺,隱隱透著固執。

  端木仍在發怒,「叫你們保護小遙,這就是保護的結果?為什麼你沒事,小遙卻中槍了!你,還有你千葉美幸,我要你們給我一個交代!」

  陰沉銳利的目光像把寒光逼人的匕首刺向一旁溫婉賢淑的元配。

  千葉美幸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神情,沒有擔心害怕,也沒有辯解反駁。她只是眼神淡淡的看著病床上的少年,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對方到底是生,還是死。

  母子倆一致的沉默倒是在這個時候表現得淋漓盡致,面對一家之主的嚴厲斥責,兩人都採取漠然的態度,不回答,也不為自己辯護。

  端木寧發現,自己的母親也在。

  雖然徐璐璐平日表現得喜歡斤斤計較,嫉妒心也很強,愛挑釁大老婆千葉美幸的權威。但是這個時候,卻聽不到她嬌滴滴的聲音。

  沒有趁機落井下石,也沒有過多的安慰丈夫。

  她從來都是個聰明的女人。

  當初能從那麼多情婦中脫穎而出,逃過千葉美幸眼線的監視,順利入住端木家。現在在這場暴風雨中,應該如何明哲保身,她更是清楚……

  端木甯從保鏢那裏,再加上父親發怒的話語中,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幾個街頭少年約他們「鬥牛」。

  端木遙想去,千葉耀默許了。大概由於太自信的緣故,沒帶幾個保鏢。

  哪里知道「鬥牛」只是個圈套,等他們籃球打得筋疲力竭的時候,一群人突然沖了過來。不知道是哪里來的,一行人訓練有素,而千葉耀長年攜帶的太刀竟然不翼而飛!只落得赤手空拳的下場。

  儘管在保鏢的保護下,他帶著端木遙快速撤離,卻還是被對方射中一槍。子彈射進端木遙的大腿裏,擦傷了神經。

  現在,醫生剛從端木遙大腿裏取出子彈,待麻醉過後,人就會清醒。

  端木發怒了整整一個下午。

  直到端木遙清醒過來後,他急忙坐到病床前,安慰著這個最心疼的兒子。即使是殘酷無情的端木,也有心軟脆弱的時候。

  端木甯和千葉耀安靜的站在門外,那種心軟的父親形象,他們從沒見過。

  在他們的印象中,端木更多的是高高在上的家主姿態。

  端木遙露出開朗的笑容,「不要怪大哥!大哥替我挨了不少拳腳,要不是大哥,我可能早就被人打散架了!」

  少年極力為千葉耀開脫。

  越是這樣,越是容易讓人心生愧疚。

  端木寧發現,千葉耀的視線牢牢的聚焦在少年受了槍傷的右腿上……

  第四章

  那次襲擊之後,千葉耀對端木遙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儘管在其他人眼中,他可能還是一副痞痞的、邪氣的、愛理不理的模樣,但是端木寧卻感覺得到,對方的視線投射在端木遙的身上比以前多了。

  對於從來只對劍道認真,其他事物都抱著無所謂態度的千葉耀來說,這已經是非常與眾不同的表現了。

  而端木遙,對千葉耀的崇拜之情一點也沒有受到上次襲擊的影響,依舊滿眼澎湃的景仰,只差沒在對方身邊搖尾巴。

  端木寧穿著雪白的劍道服,倚在紙門邊,吹著風。

  門外開了一大片的八重櫻,層層疊疊,粉粉點點,令人不禁想起櫻吹雪的景色。

  「手再舉高一些!」武道館傳來千葉耀的嗓音,低沉而邪魅。他劍術天賦極高,少年成名,態度是一貫囂張肆意,不大看得起初學者,但是此刻卻握著竹刀,捺下性子指導。

  「是!」端木遙滿臉認真,一副擔心自己沒在偶像面前表現好的模樣。

  自從一個月前端木遙槍傷痊癒之後,端木就交給端木甯和千葉耀一個任務。那就是親自訓練端木遙,直到他有基本自保的能力。

  這一決定很顯然是針對那次千葉耀保護失利,端木遙中槍的事件。

  千葉美幸當場就不同意。

  北辰一刀流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日本江戶時代,有著「技之千葉、位之桃井、力之齊藤」的說法,小千葉劍道館更是當時三大名聲赫赫的劍道館之一。雖然很多劍法到今已經失傳,但是更多的是不外傳的奧義,只有千葉本家的人可以習得,千葉耀已是特例。

  而今,雖然是指派端木甯和千葉耀兩人,但實際上就是讓長子將北辰一刀流的劍法傳授給端木遙。端木寧只要指導指導槍法什麼就行了。

  意外的是,向來站在母親這邊的千葉耀卻沒有反對。

  「步於邁開,要沉要穩!」

  竹刀「啪」的打在少年的腿上,大概是槍傷剛愈,端木遙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就要摔倒在地。

  千葉耀眼疾手快,將對方腰帶一拽,力道突兀改變,端木遙一下撞在他的身上。

  端木寧一隻腳已經邁出去了,但是看到此情此景又慢慢的收了回來。

  在他琉璃黑的瞳仁裏。

  高挑俊美的男人正摟著一個朝氣盎然的少年,男人充滿邪氣的氣質和少年給人的陽光而明亮的感覺奇異的融合在一起。

  一副非常養眼的畫面。

  端木寧瞇了瞇眼,停頓了兩秒,才站在原地開口,「怎麼樣?有沒受傷?」

  遲鈍的少年這才發現,自己跌在千葉耀懷中,對方的衣服被他拉扯開,露出性感而寬闊的胸膛……

  千葉耀慵懶的眨了眨眼,修長有力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

  端木遙一驚,頓時滿臉通紅,連眼角都不敢再看對方一眼。

  「我、我去練習一下槍法。」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嗎?」端木寧看著那抹急急忙忙跑開的背影問道。

  「不、不用了。」幾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少年的背影消失,端木寧才慢悠悠的轉過臉,淺笑,「你嚇到他了。」

  「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千葉耀漫不經心的拾起地板上的竹刀,往空中揮了揮,立刻發出破空的聲音,「什麼破玩意,還是我原來那把刀好。」

  他指的就是那次在襲擊中無故消失的太刀。

  那把太刀跟了他十來年了,羈絆深厚,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那次的襲擊事件中一不小心失去,怎麼也找不到,他心中總有些不舒服。彷佛十來年的感情投進水裏,連個影子都沒了。

  他隨意的將手裏的竹刀當作垃圾一樣丟棄在一旁。

  「如果……有更好的刀呢?」端木遙依舊斜倚在抄手遊廊上,眼眸彎起,略帶神秘的笑著。

  「噢?」

  木質雕花的盒子遞到面前。

  盒子剛一打開,就令千葉耀眼前一亮,他的眼神變得認真起來,雙手從盒子中捧出這把長約三尺的太刀。

  刀鞘全身塗有玄漆,刻有紅葉、萱草、流水,月光、浮雲、龍與雷、櫻吹雪,暗沉玄黑兼之橘黃色的刀鞘並不張揚,但是散發出一種肅殺邪肆之氣。只有流傳千年,經歷過無數血腥殺戮的劍,才會有這樣的凝重感與氣勢。

  「噌」的一聲。

  千葉耀單手拔出刀,刀刃以秘術淬火,鋒口薄利,寒光閃爍,猶如邪神般銳利逼人。刀尖的流水波浪紋,更是顯示出它的鑄工是多麼精湛完美!

  太刀握在手裏,一股充實感陡然而生,似乎擁有睥睨天下的力量。這把刀彷佛是為他量身打造一般,肆意邪氣,縱橫天下!

  千葉耀斜斜一刺,刀刃在空中發出細小的錚鳴聲,速度極快,宛若流星。

  漆黑的瞳仁閃著興奮的光芒,這樣充滿野心與霸氣的光彩襯得他整個人更是邪氣到極點,有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這把刀叫什麼名字?」他語氣難以壓抑的激動。

  「王者配名刀。你猜。」端木寧淺淺淡笑。

  「紅葉、萱草、流水、月光……龍與雷、櫻吹雪,總共八景,難道……」饒是見多識廣的千葉耀此時臉上也不由得流露出一絲震驚,不可置信的挑了挑眉,「邪迎八景!」

  邪迎八景,日本十大名刀之一!

  但是從來只聞其名,不見其刀,很多學者覺得這把刀只是杜撰而已,並未流傳於世。

  千葉耀漆黑的瞳仁凝視著對方琉璃黑的眼珠。

  「沒錯,正是邪迎八景。」端木寧微笑。

  「哈哈哈哈,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把絕世名刀。」千葉耀站了起來,精神大振,揚著下巴長笑,赤腳站在地板上。

  他穿著一身莊重的黑色劍道服,頑長挺拔,墨色的發用一條皮繩繫了起來,瀟灑而俐落。任何人只消一眼,就會為這種震撼力而心折……

  他彎腰拾起剛才丟在一旁的竹刀,隨手擲給端木寧,「比一場!」

  話音剛落,端木寧剛剛接住竹刀,他就已雙手握刀,劈了過去!

  他這一招速度極快,出人意表,任誰也想不到在他得到名刀之後,第一個要做的,竟是跟只有竹刀的端木寧相拼!

  銀亮刀刃,鋒利無比,刀尖是波浪形的刀紋,閃著肅殺邪肆的寒氣。

  「鏘——」

  儘管他的攻勢令人猝不及防,但端木寧彷佛早已知曉,反手執刀一橫。

  只是竹刀在邪迎八景面前簡直脆弱得不堪一擊,瞬間被劈成兩半,刀柄餘下的部分被震得飛了出去。

  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這,便是無堅不摧的邪迎八景!

  千葉耀一雙濃眉下,眼神銳利而邪氣,仿佛蓄勢待發的矯捷野獸。那是一種充滿著霸氣的眼神,如今手持長約三尺的邪迎八景,更是有股撼動山河般難以言喻的魅力。

  「果然是名刀!」他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目光在薄如蟬翼的刀刃上流連。

  端木寧看了眼被劈成兩半的竹刀,輕輕搖頭,淺笑著將手中剩下的一半扔了,算是投降。]

  「唰——」

  即便已經做出投降的姿態,千葉耀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單手一揮,刀刃閃爍銀光,帶著無比的壓迫感,對準了端木寧。

  太刀就在面前,不到一尺。

  這種被人拿刀指著的感覺一點也不舒服,端木寧不動聲色的瞇了瞇眼,微笑道:「這是……」

  千葉耀沒有回答,而是笑了。

  他笑了,性感的薄唇看上去萬分邪氣。

  「你是我家主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低沉磁性的嗓音這一刻在空曠的武道館,聽起來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如果現在殺了你,你覺得如何?」

  在小遙到來之前,整個家族只有他與寧擁有繼承權。

  但是家主之位只有一個,雖然母親血統高貴、背後勢力雄厚,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穩坐這個位置。但一向低調的寧也不可小覷,也許,就會有那百分之一的驚變……

  端木寧神色未變,只是彎起雙眼,淡淡淺笑,「你最強勁的對手,並非我,而是另有其人。」

  雖然小遙跟他一樣沒有背景勢力,但卻擁有最強硬的後臺——父親端木。

  如果父親真的不念一絲舊情,執意想要扶持小遙的話,就連大媽也不得不忌憚,最後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耀是個聰明人,這樣的點到為止應該夠了。

  然而——

  刀尖還是在端木寧咫尺的地方。

  緩緩移動著,從額頭、鼻樑、唇辦,再到纖細的脖頸,最後停留在他胸前,那種極緩極慢的移動,除了給人帶來心驚的壓迫感外,還有一絲絲曖昧……

  平心而論,端木寧長相很是清麗,身材纖長瘦削,任何時候都能處變不驚。

  那種優雅的感覺,就像一瓶藏在名貴酒窖裏的葡萄酒,有著漂亮誘人的色澤,醇厚濃郁的香氣……

  千葉耀的嗜好並不多,好名酒、好美人卻是其中的兩項,端木甯,顯然全占了。

  刀尖往上一晃,只是一個非常細微的動作,端木寧劍道服的帶子就被挑斷,衣襟一鬆,露出一片光裸的肌膚。

  千葉耀的目光凝在對方的肌膚上。

  甯長得很白、很有韻味,胸口的肌膚也是瑩白的,像朵綻放的白色花朵,泛著淡淡的誘惑光澤。

  千葉耀瞇起眼眸,瞳仁的顏色更深了些,眼角顯得特別狹長。

  他換了個更舒服、更隨意的姿勢,而刀尖,依舊曖昧抵在對方的衣襟前,甚至還用刀尖將衣襟挑開了些,一層、兩層……

  瑩白如溫玉的皮膚光滑得發光,在雪白色衣襟的半遮半掩下,可以窺見胸前兩點嫣紅色的乳尖,美好而輕柔,仿佛雪山上的幾瓣桃花。

  幾縷流麗的碎發從端木寧額前滑下,睫毛濃密而精緻,他的目光很淡然,風輕雲淡,仿佛只是一陣輕風吹起他的衣襬,波瀾不驚。沒有一點閃躲,沒有一點羞澀。

  對方越是這麼淡定,千葉耀勾起的唇角就越是邪氣。

  他滑動著太刀,刀尖反射著明亮的光,抵在端木甯白皙優美的脖頸上。

  兩人靠得如此之近,輕微呼吸時的氣流都會噴到對方臉上,但是兩張俊美的臉龐之間卻隔著一把銳利無比的太刀。

  千葉耀對端木寧有種很奇異的感覺。

  對方是他最不樂見的女人所生,更是他獲取繼承權的潛在威脅,可他卻捨不得用最狠厲的方式對付他。

  他千葉耀不是這種不灑脫、不果斷的人,只是、只是……他原以為寧是柔弱的,優美如櫻花的,需要他保護的,但是當他發現,其實對方一直深藏不露,睿智優雅得令人驚心,只憑一己之力也能輕易瓦解一個小幫派時,那種想要保護他的心情逐漸變得複雜。

  千葉耀眼睛瞇了瞇,握緊手中的太刀。

  他對殺人並不陌生,只要用力,那顆漂亮的頭顱就會連同困擾他的情緒一起掉落……

  窗外,清風乍起,一朵粉色的八重櫻花凋落枝頭。

  「砰——」太刀被扔開。

  與此同時,千葉耀粗暴的將端木寧按在木板上,壓在自己身下,發出沉重而曖昧的悶響。

  在近乎野蠻的動作中,端木寧的劍道服被千葉耀拉散。雪白色的單衣淩亂的鋪在地板上,像是被蹂躪過的白色雛菊,散發著一種靡麗的風情。

  千葉耀揪住身下人的衣領,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你就那麼恨我嗎?那麼恨不得我死?!」

  端木寧的眼睛一瞬間睜大。

  琉璃黑的瞳仁在透過捲簾的陽光照耀下,流動著一種琥珀的色澤。

  他有一萬種可以解釋的理由,也可以面不改色、毫不遲疑的反駁那件事不是他做的。

  但是……他沒有。

  他只是以一種安靜的姿勢保持沉默。

  「你知不知道,那顆子彈是射向我的!是小遙替我擋了。」千葉耀近乎兇狠的盯著那雙美麗的眼睛。

  他雖然囂張,狂妄,但他並不傻。

  他們千葉一族已經被授命保護小遙,如果出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誰?

  他的太刀為什麼會不翼而飛?誰最瞭解小遙的喜好?誰能準確拿捏並滴水不漏的部署這一切?他認識的人裏,能算計到這一切的——只有寧!

  千葉耀的眼神深沉而複雜,又夾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知道你其實很恨父親。那個人對我們沒盡到一點父愛,他唯一的那點親情只給了那個女人和小遙……」

  對方什麼都藏在心裏。

  但是,在同一個屋簷下共住二十多年,彼此之間一直保持著亦敵亦友、棋逢對手的關係。即使沒有刻意去注意,但是對方的一舉一動,每一個行為模式,卻漸漸了然於心。

  寧洞悉他每一個細微的變化,他也未必不清楚他心中所想。

  外人皆知道他十五歲在道上成名,一把太刀驚豔黑道,更懷有北辰一刀流的絕技。可是這些光環都可以是後天培養出來的。只要有出色的精英培養計劃,還能有第二個、第三個千葉耀。

  可端木寧就不同了。

  越是瞭解對方,越是清楚他們母子原先在端木家族是怎麼樣的地位,現在又是如何的地位,他便越會在心底暗自佩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即使處在被鄙夷的下方,也能鹹魚翻身,鯉魚一躍化身為龍。

  這便是端木寧。

  能在無聲無息中扭轉一切。

  等自己察覺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注意他這麼久了……

  「有什麼沖著我來就好。只要你不針對小遙,我就……再也不追究。」

  小遙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小子。

  在黑道待的時間太久,人前忠心耿耿,人後捅刀子的,他實在見得太多。多得他都快覺得膩了。就算是在端木家,自己的母親和甯的母親也是終日勾心鬥角。

  唯獨,端木遙。

  沒有後臺、沒有心機。在最初的幾個月,他也刁難過他,但是接觸久了,連他都驚訝,沒想到父親那種人竟然會養出這樣品性的孩子。

  他對小遙的母親不感冒,倒是真的有幾分把對方當作親生弟弟來看。

  「你們……不是沒死嗎?」

  半晌,端木寧開口,聲音淡淡的,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出乎千葉耀的意料之外。

  沒想到自己打算既往不咎,對方卻毫不領情。聽到的,竟是如此涼薄的話,他

  正要發怒——

  端木寧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千葉耀連忙抵擋。

  對方卻趁勢用略顯單薄的後背抵著他的胸口,一扯一帶,便將他摔了出去!

  這一切不過一、兩秒!普通人此時可能早已被摔暈了,但千葉耀的身體剛一淩空,就反應極快的單手撐地,一個靈活後翻,迅速恢復成穩穩站立的姿勢,動作矯健而利落。

  「你這是幹什麼?」千葉耀怒了,沒料到對方會做出挑釁的舉動。

  「既然你不喜歡這把刀,那我就另送他人。」端木寧卻答非所問,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走過去拾起地板上的那把邪迎八景,用單衣衣擺擦拭過後,才放回紫檀雕白花的木盒中。

  那一刹那,千葉耀心底閃過一種奇怪的感覺。

  邪迎八景珍貴無比,但他卻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麼更貴重的東西。

  第五章

  端木甯和千葉耀正式決裂。

  以往在眾人面前,他們雖不怎麼搭腔,不過私下還是保持著一種微妙的關係。

  現在,兩人則成了真正的勁敵,明爭暗鬥。

  父親端木指示端木寧去解決在賭場鬧事的幾個傢伙,千葉耀就會先一步將人揍得鼻青臉腫,爬都爬不起來。

  而端木寧,自是不會如此明著爭鋒,仍保持著低調的姿態。

  但千葉耀卻一口咬定,上次他洗錢時少的那幾百萬是「有人」動的手腳。端木查了幾次,也沒查出什麼證據,最後以一句「胡鬧」收場。

  道上開始有傳言,這是他們兩人開始為繼承人位置大打出手的徵兆。

  從以前的冰封期進入現在的火山爆發期。

  為此,徐璐璐對端木寧心疼得不得了,直覺兒子受欺負了,每次見到千葉耀都沒什麼好臉色。

  而千葉美幸,依舊是大方端麗,仿佛對兩人之間越來越濃的火藥味根本視而不見……

  傍晚。

  一輛漂亮炫目的紅色敞篷跑車劃過一道火焰般的弧線,開進端木家的車庫。

  端木遙率先跳下車,臉上興奮未消,「攀岩真是太好玩了!下次我們再一起去吧!」

  千葉耀懶懶的關了車門。

  「那有什麼問題。」

  雖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復,端木遙卻隱隱覺得大哥未必是那麼開心。

  其實不僅僅是今天,這一個多月以來,他都覺得對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以往兩人玩籃球都打得激烈,但近來,大哥很少下場了。

  就是今天的攀岩,整個心思也不在這個上面。

  「大哥,你好像不是很開心……」儘管有些猶豫,端木遙瞥了千葉耀幾眼,還是小心翼翼的問了出來。

  「我?怎麼會?哈哈。」千葉耀微微一怔,隨即故作灑脫的大笑起來。

  「可是,你這一個月多很少跟二哥說話。」

  「……」千葉耀頓了幾秒,而後才輕哼一聲,「我又不差他這一個弟弟。」

  這一個多月,甯簡直當他是空氣。

  偶爾他稍有示好,希望恢復到以往的關係,也被他給無視了。對寧這種態度,他又惱怒,又不能拿對方怎麼辦。

  幸好他身邊還有一個端木遙。

  只是,他原本以為有了小遙這個弟弟在身邊後,他可以忽略寧。但事實上,好像無論跟小遙做什麼,都會想起寧,然後心裏就不痛快。

  越是這樣,就好像自己比對方更加在意的樣子……

  他千葉耀才不是這種人。

  千葉耀故意一把親昵的勾過端木遙的脖子,壞壞的笑著,大掌在對方頭上揉了一番,將原本好好的髮型給揉成鳥窩。

  「你、你……」端木遙快要暴走了。

  「哈哈,有這麼可愛的弟弟在。我怎麼會不開心!」千葉耀將額上黑亮的碎發拂到一邊,「跟端木寧比起來,我更喜歡乖巧聽話,隨時可以被我蹂躪的弟弟。」

  他一邊說,一邊眼睛含笑的看著端木遙。

  「切!我才不要被人蹂躪。」端木遙小獸般的眼睛光彩熠熠,拿眼睛瞪他。

  千葉耀覺得對方這個樣子很好笑,又去鬧他。兩人打打鬧鬧,一幅親密無間的畫面。

  「呵呵,那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確不是又乖巧又聽話的弟弟……」

  只是兩人還沒動手,一道清麗的嗓音就從樹叢的另一邊傳來——端木寧在那裏。

  今天面對這對兄弟外出攀岩趕不回來吃晚飯。

  餐桌上只有他、父親、大媽和母親四個人。兩個女人又因為一盤牛肉起了爭執,互放冷箭。

  他好不容易忍耐著,在那種冷漠尖酸的氣氛下吃完晚飯,在後面的庭院散步。沒想到竟然會聽到這男人說,跟自己比起來,更喜歡乖巧聽話的弟弟……

  端木寧微笑著帶著,一絲微妙的意味,目光直直凝視著千葉耀。

  千葉耀先微愣了一會,正準備解釋,但是看到他那樣似笑非笑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又收回去了。

  「對,我最喜歡小遙這個弟弟。」

  千葉耀嘴上故意這麼說,語氣裏也含著種示威的味道。

  端木寧眯了眯眼眸,還沒等千葉耀反應過來,就冷哼一句,「那你就跟這個好弟弟一邊待著去吧!」

  說完拂袖而去。

  「二哥生氣了……」端木遙是第一次見到兩個哥哥發生口角,有點擔憂的看著端木寧的背影。

  「跟我有什麼關係。」千葉耀故意露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態。

  ◇

  端木遙再次碰見端木寧是在射擊課上。

  對方的肩膀平而瘦削,線條非常漂亮。手指穩穩的扣住一把窄口徑手槍,那雙手很白皙,骨節卻修長而纖細,仿佛薄薄的白玉一樣,手背上透著淡淡的青筋,有種無聲的美麗與力量。

  端木寧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的休閒服。

  端木遙從沒見過一個人這麼適合白色,能將白色穿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優雅。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二哥時,對方從銀亮寶馬中下來,先是白色筆挺的西裝褲,那是一雙非常修長、非常筆直的腿,而後是白色剪裁合身的外套,最後是一雙美麗的月牙形眼睛。

  香樟樹的樹葉在陽光下散發出清爽的香氣。

  他卻覺得這個優雅而清麗的男子身上,有種更加令人心動的味道。

  而另一個哥哥,千葉耀。

  就像一把耀目四射的名刀,張揚、肆意。連墨色頭髮都散發著一種邪氣蠱惑的光亮。即使站在人群中,那種獨特的霸氣和氣勢,都是醒目萬分,簡直天生就是讓人崇拜的。

  這種感覺,跟清雅如月光的端木甯,是完全不同的。

  一個如天生的王者般讓人崇拜著、追隨著;另外一個,只適合在靜謐的夜晚,帶著美好而忐忑的心情悄悄欣賞……

  「試試看?」端木寧轉過身,微微一笑,將手上的槍遞給他。

  「呃……好、好。」端木遙從自己的心緒中回過神來,有些緊張的應了兩聲。

  如果說他在千葉耀的劍術課上,是害怕自己沒法達到對方的要求,被自己的偶像看輕。那麼在端木寧面前,他則是有種想要做到最好的心態!

  即使他是家裏最年幼的孩子,但是他也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讓家族引以為傲。可以跟大哥千葉耀並駕齊驅,可以保護淡雅溫柔的二哥端木甯……

  端木遙接過槍,黑亮的槍身還帶著對方掌心中的溫度。

  「十環。命中率要在六成以上。」端木寧彎起雙眸,退到一旁,柔聲說著這次的訓練要求。

  「啊?」端木遙撓撓後腦勺,心裏有些發虛。

  「怎麼?太嚴格了?」端木寧眼眸望向端木遙。

  「不,我、我會盡力的。」端木遙看了看手裏的手槍,儘管佯裝自信,但實在沒什麼底氣。

  「砰、砰、砰……」

  一輪射完。

  端木遙看了看槍靶,結果慘不忍睹,不禁有些洩氣的搖搖頭。

  他射了十發子彈,雖然都有打中槍靶,但最好的成績也只有八環。沒有一發打中靶心的。

  端木遙有些惶惶的看了二哥一眼。

  端木寧站立著,一隻手托著下巴,頭微偏,下巴的線條顯得很迷人,視線停留在槍靶上,仿佛在思考著什麼。

  「你有沒想過,為什麼會射不中靶心?」

  「這個,大概是後座力的關係,槍很難拿穩。最後一刻總有多多少少的顫動。」端木遙回想著自己開槍時,將那一瞬間的感受和心理變化闡述出來。

  在槍的重量不變下,後座力會隨著手槍口徑遞減而大幅度減小,准度也會提高許多。但目標如果是十環,那就需要精確到不能再精確的地步。一點點的作用力,都會導致子彈路徑的偏差。

  而端木遙,卻無法掌控這種後座力。

  「原來是這樣。」端木寧認真聽完後,點點頭,沉吟著,然後站到端木遙背後。「來試試看。」

  溫柔的聲音自耳旁響起,端木遙這才發現端木寧已經貼到他身後,自己的背部正挨著對方的胸膛。

  即使隔著幾層布料,對方的體溫還是滲了過來。

  那雙白皙的手握住他的,修長而纖細的手指覆在他的指節上,帶領他做出扣住扳機的動作。

  端木遙心裏明白,對方只是想親自帶領他,但是在這種親密相貼的狀態下,他卻不禁有了些其它的想法……

  原來,自己比二哥高出這麼多了。

  原來,對方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瘦,腰肢更是纖細,大概一隻手臂就可以環住吧……

  「射擊時不要去想什麼後座力,只管瞄準目標開槍就行了。」端木寧輕輕開口,手指帶動端木遙的。

  溫柔的聲音有種蠱惑的力量……

  有什麼感覺從腦海中一閃而過,那一刹那,手感完全不一樣了,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麼在引導。

  端木遙扣動了扳機。

  「砰——」

  瞳仁微微一縮,心裏湧起一種微妙的情緒,他突然很有信心——這次會是十環!子彈快速而利落直直朝著槍靶射去。

  「十環!」他驚喜道:「是十環!」

  端木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幹得不錯,月牙形的眼眸優雅的彎成弧線。

  「再接再厲!」他淺淺笑了笑,「再試試,還是剛才的要求,十環,六成的命中率。」

  「明白。」端木遙眨著明亮的眼,眉毛微微上挑,右臂與地面平行,穩穩的舉槍射擊,身上多了一股自信。

  黑色的瞳仁中,二十五米開外的槍靶格外清晰!

  子彈連發,槍身非常平穩,扣住板機時,槍身幾乎是文風不動,端木遙目不斜視,穩穩的扣動扳機……

  端木寧看著槍靶正中央的位置。

  儘管要求的是六成的命中率,但端木遙幾乎達到九成。他心裏微微有些驚訝。在以前完全沒有接受過射擊訓練,現在才幾個月的時間,遙就能達到這種程度。

  難道……真的跟端木家族的遺傳天賦有關?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端木遙搖晃著手中的手槍,眉飛色舞,微微上吊的眼角閃動著明亮的光芒,像第一次成功捕獲獵物的小豹。他一興奮,甚至摟住端木寧的腰,將對方抱了起來,在原地轉了三圈。端木遙的心情很激動。

  在這種激動裏,他也隱隱約約感覺到,那一槍之後,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就好像、就好像……

  以前他只想追隨著大哥,可是這一刻,他忽然覺得,也許……大哥做到的,他也可以做到。

  「做得很棒!」任由他這樣摟著,端木寧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少年的頭髮很短,有些扎手。髮型還是跟以前一樣,但是顯然,很多東西已經跟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不一樣了。對方的身體在這幾個月裏抽長許多,已經比自己高出一截,光是摟著,就帶著不經意的壓迫感。

  「是二哥教得好。」端木遙露齒一笑。

  端木寧細細打量著他,少年的面孔不再那麼青澀,臉形輪廓多了幾分英氣和俊朗。是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模樣。

  「是嗎?」端木甯掙脫出少年的懷抱,走到射擊室的休息區,挑了張椅子坐著,「你在這個家,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端木遙有些不明所以的跟過去,坐在他的對面。

  端木寧對著他淺淺一笑,繼續說:「千葉夫人,替大哥取名為耀,就是希望他能光宗耀祖、光耀門楣,大哥做得如何,你也看到了。

  「而你,端木遙,那個遙是逍遙的意思吧?」

  端木遙點點頭。

  沒錯,這名字是母親為他取的,就是希望他一生能過得自在逍遙。但二哥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還是不太明白。

  「那你的寧,一定是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的寧。」他只能順著對方的邏輯臆測。

  「呵呵,不是。我是息事寧人的寧。」

  端木遙愣了一愣。

  「所以……我現在反而擔心,教你開槍射擊到底是不是做對了?」端木甯並不打算解惑,而是望著對方的眼睛說著其它的事情。

  「畢竟你懂得越多,離黑道就越近。離你母親的希望,就越遠……這,真的是你想要過的生活嗎?」

  端木遙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他從未考慮過這些事情。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順著自己的直覺發展的,並不是自己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而是自己去適應這樣的生活……

  端木遙沉默了幾秒,而後緩緩的開口,「那麼你呢?二哥在這個家裏想要的是什麼?又是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

  端木寧明顯一震,甚至比剛才端木遙聽到問題後的神情更加震驚。

  他想要的是什麼?

  他想要過的,又是什麼樣的生活……

  第六章

  練完槍之後,兩人在隔壁的浴室沖澡。

  浴室共有三個淋浴間,專供家族成員練完槍法或者劍道之後沖涼。隔間不是很高,一米二左右,相鄰的人可以看到對方胸腔以上的部位。

  水嘩啦啦的流出。

  端木遙微側過頭,看著旁邊正在淋浴的二哥。

  剔透的水珠沿著對方輪廓優雅清麗的側臉滑落,皮膚在水流的沖洗下,乾淨得近乎透明,修長而優美的脖頸,清晰漂亮的鎖骨。水珠從臉龐滑落到鎖骨,再滑落到胸膛,然後繼續曖昧的蜿蜒而下。

  因為水溫的緣故,端木甯平時白皙的皮膚泛著淺淺的緋紅。他仰著頭,合著眼,水沖在他臉上,長而濃密的睫毛顫動著。由於濕潤的關係,顯得更加幽黑,甚至帶著一抹性感。

  「怎麼?」察覺到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有些疑惑的睜開眼睛。

  「我的沐浴乳用完了。」端木遙連忙別開眼。

  端木寧笑了笑,細細的眉宇揚了起來,「接著!」一瓶沐浴乳扔了過去。

  端木遙雙手一接,沐浴乳有些沉,蓋子沒有蓋上,飄出一種熟悉的好聞味道。正是端木寧身上經常散發出的那種。

  端木遙心跳突然快了幾分。

  「原來是這種味道啊。」

  「什麼?」他的喃喃自語被水流聲蓋過,端木甯一時沒聽清楚。

  「沒什麼。」端木遙隨口應了聲。

  「原來都在這?」一道霸氣中帶著痞痞笑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浴室因為突然多一個人而變得有些擁擠。

  千葉耀下身裹著一條雪白的大浴巾,上身赤裸,肌理分明,呈現出性感的小麥色。由於揮劍的關係,緊繃的肌肉都滲出細密的汗珠,浴巾繫得有些低,可以很清楚的看見腹部精悍的六塊肌,結實漂亮的肌肉像磁石一樣吸引著人的視線。

  端木遙這些日子雖然抽高不少,平日也有在運動,但是跟千葉耀一比,對方那種精悍的男性氣概瞬間就壓過他。

  端木遙不知道說什麼好,看了眼端木寧。

  端木甯卻完全當千葉耀不存在,自顧自的沖著澡。

  「那我們就三個人一起洗吧。」千葉耀勾起性感的嘴角,慵懶悠閒的走向第三個淋浴間,「欸?壞掉了,沒有水?」

  雖然微微驚訝的樣子,端木遙卻覺得對方並沒放在心上,反而像在他的掌控之中。

  「怎麼辦?」千葉耀站在原地,一副懶洋洋的姿態,似笑非笑的盯著端木遙,「你說,怎麼辦好?」

  端木寧仍然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不發一言。

  被千葉耀這種戲謔中帶著威懾的視線盯著,端木遙完全沒有一點經驗,「我、我快洗好了。洗完了讓你。」

  「你?呵,你才剛向寧借了沐浴乳,這麼快就能洗好?」千葉耀懶懶的勾唇笑了笑,聲音低沉而沙啞,漫不經心的說著。

  但是這一句話卻讓端木遙瞬間滿臉通紅,拿著毛巾的手都不自在起來。

  難道自己剛才偷窺二哥的事被大哥看見了……

  「沒關係,你來洗吧!我回房再洗。」

  承受不住千葉耀這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端木遙倉卒的用浴巾一裹,急急忙忙的沖了出來,像是走避的小動物。

  一時間,浴室裏只聽得到水流嘩啦啦的聲音,和隔間晃動的響聲。

  「難道是我把他嚇跑了?」熟悉的氣息靠近。

  儘管已經空出來一間,千葉耀卻還是擠入端木寧所在的淋浴間。

  因為緊貼著脖頸的緣故,對方的呼吸都噴了過來,有種癢癢的、挑逗的感覺。

  「那邊不是有位置了?你可以過去洗。」端木寧不疾不徐的說著,雙手搓著頭髮。

  剛才小遙反問的那些話,讓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他自認為以前是看得通透的,也很早就預留一手,建立了Noble,將來有什麼事情,他跟母親也不會沒有退路。

  但是,還是少了些什麼……

  他最想要的,到現在還不在自己的身邊……

  「呵,一個人洗有什麼意思?」磁性聲音的主人曖昧的笑了笑,將手伸了過去,主動替對方洗起頭來。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按在上面,指尖稍微用力,按摩的力道剛剛好。

  這些日子以來,寧是真的對他不理不睬。

  同樣是當事人,為什麼對小遙的態度可以跟以前一樣,對他就不行?

  他也試圖不將這當一回事,但是不行。

  他跟寧在一個屋簷下共同生活得太久了。當他在身邊時,覺得那是應該的,甚至還會防備他。可是當甯徹底忽略他時,心底那種惱怒,無論做什麼,都覺得不對勁……

  反正以前跟寧吵架,也是他先放低姿態。

  那麼這一次,他再放低一次,又有什麼關係?

  千葉耀輕輕搖了搖頭。他雖然談不上愛憎分明,卻也是有原則的人,但是這些原則,一遇上寧,竟一次又一次的發生例外。

  「是嗎?這種福氣,我以為只有小遙才有資格享受。」端木寧轉過身,將頭上的泡沫用水沖乾淨,仰起頭望著他。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端木寧的視線甚至還閃著挑釁。

  「怎麼可能,你也是我的弟——」

  話還沒有說完,端木甯就冷哼一聲,「那還真是敬謝不敏。」

  「端木寧!」

  千葉耀有些惱了。他都這樣放下身段,想要和好,對方卻是如此冷淡的態度,還處處嗆聲。

  「反正你最喜歡的,不就是那個又乖巧又聽話的弟弟嗎?」

  千葉耀怒極反笑,下一刻一個手肘拐了過來,端木寧橫臂一擋。

  兩條赤裸光滑的手臂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水滴不斷滴落,濺在兩人的手臂上,四處散開。

  端木寧眯了眯眼睛,搶先曲腿,攻擊對方下盤。

  千葉遙的腿斜插進入,將他膝蓋大力一撞,強硬化解。

  端木寧頓時悶哼一聲,膝蓋一軟。

  千葉耀趁勢扭過他的手腕,反手一剪。

  「你的身手從來就沒贏過我。」他薄唇輕啟,鉗住端木寧的手腕。同時利用身體的優勢,將對方狠狠撞到淋浴間的牆壁上,動作堪稱粗暴。

  既然放下身段也沒用,那乾脆就來點強硬的好了。

  千葉耀勁道十足,轉眼間端木寧的手腕已被勒紅。

  細小的水珠順著花灑在空中劃過一條條晶瑩剔透的弧線,跌落在赤身裸體的兩人身上。

  淋浴間本來就不大,現在還強行擠入兩人。

  千葉耀用身體壓制著端木寧,仿佛禁錮一般。水珠沖刷著光裸的身體,水流帶來的熱氣令兩人之間的溫度更加升高,緊緊相貼的部分幾乎發燙。

  端木寧被反剪手臂,所以是臉朝牆壁,背對著千葉耀。

  千葉耀則重重的壓在他曲線優雅白皙的背部上。

  兩人不斷反抗和禁錮,身軀時而粗魯、時而細微的摩擦,簡直像是引火上身。

  「別……別動了!」端木寧很明顯的感受到對方雙腿之間東西越來越炙熱,硬

  生生的抵在他雙股之間……

  「這算什麼?你投降?」千葉耀也察覺這種狀態,毫不知恥的故意用下體曖昧摩擦著。

  「……我投降。」端木寧臉色緋紅,咬著牙道。

  千葉耀這才得意的放手。

  「王八蛋!」只是下一刻,剛被放開的端木寧馬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個手肘拐過來,撞在千葉耀的胸口。

  偷襲得手,伴隨水花灑滴落的大量水珠,有一道悶聲響起。

  「我才不會投降,笨蛋。」

  端木寧走出淋浴間,只留給千葉耀一道優雅的光裸背影……

  ◇

  有些欲望一旦被撩撥起來,就很難再消退下去。

  千葉耀煩躁的走進Noble。

  這是東區最奢華、格調最高的夜店,有著各類型的牛郎,野性的、可愛的、漂亮的。

  見他進來之後,不少道上認識的人都朝他發出一個心照不宣的曖昧笑容。

  千葉耀將麂皮大衣的衣擺撩開,反正他花名遠播,男女通吃,也不需要在意什麼形象。

  「把阿林叫來。」他蹺起長腿,指尖敲了敲磨砂鑲金邊茶几,對著領班吩咐。

  阿林是他點過幾次的牛郎。

  雖然談不上可愛,技巧也不是很好,但是性格溫和,尤其是笑起來時,眼睛會眯成一條弧線,有點像月牙的感覺。

  如果是以往,領班絕對會盡可能滿足客人的需求,尤其對方還來頭不小,但是今晚,他的耳麥裏卻傳來Boss吩咐。

  「真是不好意思。阿林已經有別的客人了,要不然我替您介紹其他漂亮的少年?」

  「真麻煩。」千葉耀有些不耐煩。

  沒想到跟寧的關係不但沒有緩和,經過淋浴間那事後反而越來越僵。現在到了夜店,以往點的男孩子也被其他人霸佔了。

  想到那雙月牙般的眼睛在其他人身下沾上情欲的樣子,他就有些心浮氣躁。

  「那你就推薦一個吧,我去樓上的房間等他。」

  「好的、好的,我一定替您找個漂亮的孩子。」領班立刻熱絡的表示。

  從千葉耀一走進Noble,他的一舉一動就全被監視器監控了。

  這些監視器的終端螢幕安在Noble幕後老闆的專屬休息室裏,即便不出去巡視,他也能將店裏的一切掌控在手中。

  休息室的地面用漢白玉砌成,泛著瑩瑩微光,有種東方的貴氣與冷凝。

  中央擺著一張高雅奢華的天鵝絨面三人座沙發,下方鋪著典雅的波斯手工地毯,正對面是一面巨大的液晶熒幕,以九宮格的方式分割,熒幕中播放的正是Noble各個位置的情形。

  站在熒幕旁,端木寧端著一杯紅酒望著畫面中的千葉耀。

  「我避開你,沒想到你倒要硬往我這邊撞……你說,我應該怎麼辦才好?」

  「Boss,您有什麼吩咐?」熒幕右上角的那塊,領班已經來到一個比較隱蔽的角落,對著耳麥說道。

  「把小展帶給他。」

  「小展?」領班重複了遍。

  小展是這幾天剛來的孩子,剛滿十八歲,身上還留著單純陽光的氣息。

  讓這樣的孩子去陪千葉耀?

  儘管心底存有疑問,但知分寸的領班並未出聲質疑,馬上照著老闆的指示去做。

  Noble的房間一向貴得驚人。

  一般客人就算喜歡這裏的牛郎,也是會直接帶他出場。除非有特殊原因,或是特殊的癖好。

  千葉耀正等得有點心浮氣躁,想開口罵人,就見一個少年推開房門,臉上勉強做出討好的表情,眉宇之間卻透著些不安。

  他沒有穿著制服,而是套著一件睡衣,偏偏這件睡衣他還該死的眼熟——竟然是小遙常穿的那件?!

  這麼一想,千葉耀才發現,對方眉宇之間及氣質都跟端木遙有些相似。

  「你多大了?」

  「十八。」

  「怎麼來這個地方?」連年紀都跟小遙差不多。

  「母親病得很重。」

  一般來Noble工作的,都是有難言之隱的孩子。這個理由雖然老套,但也有可能是真的,小遙的母親就……

  千葉耀霸氣十足的坐在真皮沙發上,雙腿交疊。眼前這個少年跟小遙相似的地方,還真不少……

  思緒間,少年已經自動坐在他腿上,生澀的摟著他的脖頸,就想獻吻。

  越親,千葉耀就越不自在。

  有時調戲小遙還不覺得,但是面對這個在氣質、年齡甚至背景都跟小遙相似的少年時,他還真的覺得彆扭。

  對方主動獻吻挑逗,他拉都快拉不住了。

  「夠了!」他一把鉗住少年的手腕。這個小牛郎也太主動了一點吧。

  小展一驚,臉上明顯閃過一絲害怕。

  「我會讓你滿足的。無論你提什麼要求,我都、都可以答應……」

  這句話簡直說得他像是逼良為娼似的,他千葉耀什麼時候格調變得這麼低了。

  「你走吧!」

  「別、別趕我走……」小展幾乎快要跪在地上求他了,「老闆吩咐了,一定要讓我好好招待你!」

  「老闆?」千葉耀狐疑的挑了挑眉。難道Noble的老闆對他另眼相看?

  「是啊、是啊。」小展忙不迭的表示,「老闆說我一定要比阿林做得好才行,一定要……要跟你……」畢竟是剛來沒幾天的孩子,最後一句話怎麼也不好啟齒。

  「阿林不是有客人嗎?」千葉耀越聽越覺得奇怪。

  「耶?沒有啊,阿林就在休息室……」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捅了大樓子的少年迷惑的說。

  哼,是在玩他嗎?!

  千葉耀一聽,頓時明白過來了,冷哼一聲,站起身就要去找Noble的老闆。

  先是阿林調開,又弄了個跟小遙有幾分相似的高中生。

  那個Noble的老闆當自己是什麼……等等,為什麼對方會對小遙知道得這麼清楚?這間店該不會是端木家的世仇,潛海幫經營的吧,所以才對他知之甚詳……

  越想,越覺得危險。

  他一定要把Noble的老闆揪出來。

  千葉耀狠狠質問著領班,對方自是不肯透露。

  於是煞氣大開,動手砸場子。這種事他做得極為順手,簡直是小事一樁。

  Noble已經好久沒被人砸過場子。

  保全們連忙趕來,但怎麼可能有人是十五歲時就震驚黑道的千葉耀的對手,一時之間,人員物品損失慘重。

  「夠了!」

  就在千葉耀舉起凳子準備砸向吧台時,一道清麗的嗓音不知從哪個擴音器傳向大廳。

  「你不是想見我嗎?讓領班帶你到三樓來。」那道熟悉的聲音吩咐。

  這是……寧的聲音?

  千葉耀一踏進這間奢華的休息室,就看到一道優雅卻無比熟悉的身影背對著他。

  背影的主人似乎完全不受他剛才那番砸場舉動所影響,若無其事的往自己的杯中倒著紅酒。等倒了四分滿時,才轉過頭,微笑道:「怎麼不坐?」邊說,邊將另一杯酒遞給他。

  真的是……寧。

  千葉耀覺得自己的腦袋肯定當機了。怎麼會是寧呢?寧怎麼會……開這種G◇y店?又為什麼會對他開剛剛那種惡劣的玩笑?

  端木寧見他沒有說話,於是笑了笑,啟口道:「你把我場子砸了,老規矩,賠償金你付,還有其他客人受到的驚嚇,可能造成的損失,你也要負責……」

  端木寧品了口酒。

  在這間他一手打造出來的Noble裏,他就是主宰一切、制定遊戲規則的人。

  「你……你怎麼會是Noble的幕後老闆?」千葉耀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剛才那個小牛郎也是你派過來的?」

  他心裏其實是想大聲質問:你知不知道,那個小牛郎從頭到尾都帶著很像小遙的氣質?

  讓他親吻小遙,對著自己的異母弟弟做出比吻更深入的事情……

  千葉耀光是想,就覺得雞皮疙瘩直起。

  「因為想,所以就這樣做了。」端木寧輕輕晃著酒杯,眼睛卻並未看向千葉耀。他這樣故作無所謂的淡然模樣,別有一番令人心動的慵懶。

  但這樣的答復,千葉耀卻非常不滿意。

  「什麼叫做想,就這樣做了。」他想對端木寧發火,但又有些發不出,「把那個酷似小遙的牛郎推到我包的房間,也是想,就這樣做了?」

  他被端木寧的語氣激起來了。

  乾脆撕開表面上那層薄紙,將一切攤開說明白。

  一抹不自在的紅暈浮上端木寧的臉,只是下一秒就被他掩飾住了,「你這麼頻繁的上G◇y店,找那個阿林,還不是想,就這樣做了。當然,你千葉大少爺想在Noble找多少個牛郎,想點什麼樣的牛郎,我才沒工夫去管!」

  這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第一次從監視器裏看到他來Noble時的驚訝和嫉妒。

  就因為阿林點多了,自己才懷疑他對阿林有感情了,為什麼連對個牛郎都如此容易上心,反觀自己這個和他同住一個屋簷下二十多年的「弟弟」,為了讓他留在自己身邊,還得祭出「糖果與鞭子」,結果還是敵不過所謂的血濃於水。

  所以,他才決定今晚換個跟小遙長得相似的牛郎去服侍他。反正,他不一直喜歡小遙嗎?還說小遙是他最疼愛的弟弟!

  「你……」千葉耀愣了下,想說什麼,卻只吐出一個單音。但是微微好奇且透著欣喜的目光卻在他臉上轉了一圈,「你其實是在吃醋吧?」

  「我、我怎麼可能吃醋。」端木甯向來優雅的語調一下變得不那麼淡定了,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重複了一遍,「我怎麼可能吃醋?!」

  他自以為反駁得理直氣壯。

  但是千葉耀早已從他臉上看出端倪,大笑了起來。

  他越是笑,端木寧的耳朵尖就越是紅。

  最後端木寧只好忿忿的,又帶著一點赧意的命令道:「不許笑了!」

  之前兩人冰封般的關係,就在這場其實彼此也摸不著頭緒的笑意中消融了……

  千葉耀又悶笑了好一會才消停。

  他一直覺得寧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穩穩當當、滴水不漏。但是現在發現,原來對方也有吃醋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寧……真的很有趣、很可愛。

  他胳膊一伸,環住端木寧的腰,將對方帶到跟前。

  笑過之後,就著這個曖昧的姿勢,低聲問道:「為什麼……要建立Noble。」

  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寧竟然會在端木家族外的地方,另建自己的勢力。難道……是以前的那次綁架造成的影響?

  所以,寧才會覺得,只有擁有自己的勢力,才是真正的安全法則。

  「你……會告訴父親嗎?」端木寧沒有正面回答。

  千葉耀環顧了下四周,然後才點點頭,「你做得很成功。」

  也沒有正面回答,但他已經暗示得很清楚,他會保密。

  他以前從未想過寧會在經商方面有天賦,他學業有成,又彈得一手好鋼琴,他一直以為他會朝學術或音樂領域發展。

  可是,Noble的確很成功,聲名遠播,整個東區沒有人不知道。

  端木寧微微一怔。

  儘管一同在端木家族住了二十幾年,私底下他和耀的關係看似親近……

  但在他的心中,實際上總有鴻溝,特地將自己和耀分開那麼一點點距離——因為他從沒忘記,對方是千葉美幸的兒子,而自己甚至還不算端木家的小孩。

  可此時,耀卻沒有一點芥蒂的稱讚自己……

  端木寧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麼打動了下。

  小時候,他最期盼得到父親端木的肯定,即使在綁架事件後無意中發現的身世,亦然。

  但曾幾何時,耀取代父親,一言一行都足以影響他……

  這晚的Noble被砸了場子。不過不破不立,正是因為今晚的事情,這對兄弟的關係也宣告破冰,再次恢復成以往的狀態。

  只是似乎又多了些什麼……

  第七章

  「手再抬高一些。」千葉耀握著竹劍,點了點端木遙的胳膊,糾正他的姿勢。

  這個突刺的姿勢到現在已經練習不下二十遍,端木遙額頭上滲出汗水,幾乎都快要懷疑大哥是不是故意在整他。

  「腰,挺起來。」竹劍順著脊樑線條,滑到端木遙的腰間。

  端木遙額頭的青筋跳了下,最終還是咬咬牙,什麼都沒說。

  「身材不錯。」千葉耀瞇起漆黑的眼眸,嗓音有些戲謔。手裏握著竹劍,竹劍前端拍了拍端木遙的背。

  「如果我的姿勢沒錯,就把竹劍拿開。」端木遙不滿的瞪他。

  最近千葉耀心情大好,興致一來就戲弄起身邊的人。結果他們這群人就成了可憐的玩具。

  「怎麼,想咬人了?」千葉耀故意毫不在意的斜睨了對方一眼。

  誰叫他是他弟弟,讓他隨時隨地過過大哥的癮是應該的。

  不過,千葉耀也有些察覺到了。

  現在的端木遙,不再是那個圍在他身邊打轉。偶爾自己讚揚個幾句,就高興得搖尾巴,眼裏全是崇拜之情的孩子了。

  他好像,想努力成長,努力的,超越自己。

  察覺到以前喜歡圍著自己打轉,像小狗般的孩子已經有了這樣想法,千葉耀有些不痛快。

  他喜愛的,還是那種乖巧的,會全心全意依靠著自己的弟弟。

  他有些鬱悶的來到端木寧的房間。

  「請敲門。」端木寧語氣帶著淺淺的笑意,坐在落地窗旁的圓形小茶几旁,幾上放著一本牛皮硬殼書,坐姿優雅而閒適。

  「怎麼,不敲門就不給進?」他對寧房間的熟悉程度不亞於自己的,以前進來都是隨心所欲,現在進來反而要敲門?

  端木寧靜靜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書。

  見他的心思還在那本書上,自己受到了冷落,千葉耀有些沮喪了。難道自己的魅力還比不上一本書?

  「百科全書?現在還看百科全書,哈哈。」他故意從端木寧手中抽走書,挑了挑俊眉。這本書有點眼熟,翻了翻扉頁——是自己以前送給寧的生日禮物。

  那時候,他對寧,還停留在可愛、害羞的印象。

  直到,他們雙雙被綁架之後……

  「原來是我送給你的這本,沒想到你還留著……有十年了吧?」他故意壓低了聲線,看著端木寧的眼眸,語氣曖昧的說。

  「如果你想要回,就還你。」端木寧慵懶的仰起頭,朝他笑了笑。

  「不,我就要你留著,留一輩子,一輩子都記得這本書是我送給你的。」千葉耀伸出雙臂,從後面輕輕的圈住對方瘦削得令人怦然心動的肩膀。

  端木寧沒有抵抗,而是嘴角含笑,「一輩子?那太長了。說不定什麼時候,這本書就掉了,又或者,我看厭了。」

  「不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想想這種可能,千葉耀就覺得這似乎是在暗示自己和端木寧之間的關係。

  他輕輕掐了下端木寧的腰,在對方耳邊低啞的說:「給我好好保管。要是以後損壞了、不見了,我就……」

  「你就怎麼樣?」端木寧挑了挑俊秀的眉宇,似笑非笑。

  千葉耀一把撓起他的癢,「我就這樣。」

  「別……別撓了,哈哈,好癢……」

  這樣幼稚的舉動,他們只有在幼年時才做過。可如今做起來,卻別有一番滋味。

  「喂,那把刀呢?」鬧了一陣之後,千葉耀大剌剌的躺在床上。他體魄偉岸,兩條腿又長又筆直,往床上一躺就佔據了一大塊空間。

  床單是很典雅的白色滑綢,一點點污漬都會很顯眼,端木寧講究整潔,一般不會有奇怪的東西沾上去。但是千葉耀就不一樣了,他穿著外套、牛仔褲,在外面沾的灰塵全部蹭到床單上。

  「什麼刀?」端木寧神情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床單。

  「你當時要送我的那把。」千葉耀雙手交叉枕在頭下,蹺起二郎腿來,明顯對剛才端木寧的反應不滿意,「喂、喂,你這是什麼眼神!我躺在這很侮辱你的床?」

  「怎麼會,你睡在這,是這張床的榮幸。」端木寧站在床旁,雙手插在口袋裏,只是表情依舊無奈,「我聽到它都在對您磕頭謝恩了。」

  「哈,這才差不多。」千葉耀心情大好,「把刀拿出來!那真是把好刀!」

  端木寧靜靜的站在那,沒有動,只是望著千葉耀的眼睛,像是在辨別著什麼。

  過了半晌,他才淡淡笑著說:「這是最後一次了,如果你再扔下那把刀,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再給你。」

  端木甯說話總是溫溫和和的,從不正面威脅、脅迫別人。

  但是如果因此就不在意,到最後就會發現,他其實很早就告訴過你後果。

  千葉耀太霸道、太自負。

  他們之間複雜的情況和血緣關係讓他從沒認真去思考過自己的感情。

  他所有行事都靠著他那野獸般敏銳的直接,他曾靠近過,只差臨門一腳……

  「安啦、安啦,你送給我的東西,我是不會讓你有機會送給其他人的。」千葉耀邪氣一笑。

  端木寧跟著笑了笑。

  千葉耀看著對方的眼睛。寧的眼睛是月牙形的,笑起來時會彎成一條優雅的弧線,纖長而濃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從底端到翹起的睫毛尖都泛著一層水般的亮澤。

  即使從小生活在一起,看了無數逼,但仍會驚嘆,怎麼有人的眼睛競漂亮成這樣子……

  端木寧轉過身,從櫃子裏面取出紫檀雕白花的木盒。裝有邪迎八景的盒子其實也是價值連城,在柔和的燈光下,泛著古色古香的韻味和質感。漆金描彩的盒身,盒蓋手工雕花,花辦栩栩如生,讓人不得不感嘆匠師巧奪天工的好手藝。

  只有這樣的盒子才配得上絕世名刀——邪迎八景。

  端木寧坐到床邊。床本來不小,但是千葉耀實在太高大,兩人一起坐在床上時,就顯得有些擠了。

  兩人坐得很近,近得彷佛連對方的呼吸都聽得到。千葉耀甚至能感到端木寧大腿處的溫熱。

  端木寧打開盒子的時候,微微低頭,漂亮的睫毛遮著月牙形的眼睛,寧靜優雅的氣韻像畫一樣迷人。

  千葉耀看得怦然心動。

  他下意識的伸出手,輕輕用指尖碰了下端木寧的睫毛。對方的睫毛很長、很軟,像是最細膩的,被浸透過的剔透軟羽。

  端木寧一怔,微微迷惑的抬起頭。

  睫毛離開了自己的指尖,那種柔軟的,像小扇子般的觸覺消失了。

  千葉耀一瞬間竟覺得有些失落,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然後勾起性感的薄唇,朝著端木寧一笑,低聲說:「好長。」

  「嗯?」端木寧微微歪著頭,一雙清雅美麗的眼睛望著他,不明白他指的什麼。

  千葉耀低低的笑了幾聲,嗓音低沉而曖昧。

  「你的睫毛很長……比我床上那些女人的都還要長。」大概是現在又安謐又帶著點懶懶的氛圍,他不知道怎麼就想到那晚在Noble發現端木甯是幕後老闆的事情。

  Noble那樣的地方……

  雖然高級、奢華,可本質上卻是淫亂的銷魂窟。

  那麼多的客人、那麼多年輕美貌的牛郎……甚至還有那些特別的情趣道具。

  千葉耀想著想著,就不由自主的朝奇怪的方向想去。

  這樣的Noble,身為幕後老闆的甯,到底有沒有撞見過別人調情做愛呢?自己去Noble的時候,點了牛郎陪伴,寧究竟又從監視器中看到哪個步驟……

  在這樣微微帶著情色的遐想中,千葉耀就益發覺得端木寧淡粉的潤唇,還有比女人還要長的睫毛,簡直就在煽動般的誘惑著他。

  「喔?下次把她們帶給我看看。」端木寧彎起眼眸,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見了面,她們會慚愧的。」千葉耀靠近他耳邊說。

  他的聲音是成熟男人的那種,聲線一旦壓低,就仿佛夜色般撩人,在這小小的地方,幾乎是像潮水一般鋪天蓋地的湧來,聽得人耳朵都快酥麻了。

  但是千葉耀還嫌不夠,胳膊一攬,甚至將端木寧帶上床。

  這是個一般尺寸的雙人床,兩個男人在上面雖然擠了點,但卻正合乎千葉耀的心意。

  他的鼻息噴在端木寧的脖子上,他很滿意的看見對方輕微顫抖著,透著一般青澀與誘惑……

  「你不是要看太刀嗎?」端木甯聲音佯裝鎮定。

  「是啊。」千葉耀懶懶的回應,裝作不是故意的,在端木寧腰上摸了一把,「反正東西都拿來了,這樣也可以看的……」

  「把你的手拿開!」端木寧瞪了他一眼,不再理會他一時興起的捉弄,逕自把盒子打開。

  金黃色萬字紋的裏襯,長約三尺的太刀就靜靜躺在其中,散發著一種肅殺邪魅的氣息。

  幽黑沉亮的刀鞘刻著紅葉、萱草、流水,月光、浮雲、龍與雷、櫻吹雪,無論

  是看哪一處,都有種不可匹敵的震懾力!

  端木寧如水波的眼神流淌在這把幾乎埋葬在亂世中的絕世名刀上。

  對於學過劍道的人來說,能夠親眼見過日本傳說中的十大名刀,一生便可無

  憾。

  而擁有其中一把,更是許許多多人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當年在機緣巧合下,得以窺見這連傳說都無法考證的邪迎八景,第一個滋生

  出的強烈渴望就是——這把刀太適合耀了,一定要幫他得到!

  「給你。」端木寧雙手將邪迎八景從盒裏捧出。

  這把太刀的主人極其珍愛它,如果不是他耗費苦心、誠意,以及其他方面的施

  壓,對方寧可將這把刀放在棺材中帶走,也不願交給他人。

  「千葉耀,」端木寧第一次慎重其事的喊著千葉耀的全名,「這把太刀,請你

  一定要好好珍惜。」

  算計他人的事情,他做得不少。

  只有這件事,因為自己的私心,從品性極高的武士身邊奪取他摯愛的佩刀,是

  唯一令他感到愧疚的。

  對方後半輩子對劍道的單純熱情,全被自己給毀了。

  「明白。」千葉耀朝端木寧笑了笑。

  他伸出手,想要接過太刀,對方卻沒有鬆手,他微微用力,端木寧仍然沒有放

  手的跡象,只是直視著他的雙眼。

  「我會的。」千葉耀承諾道。

  ◇

  「什麼?!還沒回來?」端木急得一拍桌子,怒斥著前來報告的幾個手下,「你

  們怎麼這麼沒用!找了好幾個小時一點消息都沒有!」

  其他人全跟著陪站,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端木遙昨天原本是坐著千葉耀的車回來的,但是晚上大家都沒發現的時候,他竟然一個人跑出去了。

  等第二天要上學時,傭人和千葉耀才驚覺他一晚上都沒回家。

  手機打不通,裝在他領口的GPS定位裝置也被拆下來,丟在路口的垃圾桶裏。

  這顯然是行家的手法。

  所以端木才這麼擔心。

  他身在黑道,手段又是出了名的狠厲,自是仇家不少,萬一真的是那些仇家將小遙抓走了……

  後果他簡直不敢想像。

  「千葉家的保鏢都是幹什麼吃的!連個人都看不住!」儘管已將那幾個保鏢狠狠教訓了頓,端木還是不解氣,雙眼夾雜著微妙的恨意看了千葉美幸母子一眼。

  「這種時候還有心情修指甲?!」他又將火發到徐璐璐身上。

  「這、這跟我沒什麼關係吧……」徐璐璐有些不服氣噘起紅豔的嘴唇,「那麼晚,一個人出去也不知道跟大家說一聲,真是……」

  聲音雖然小,卻也說出了實情。

  小遙一個人晚上出去,誰也不打招呼,現在人不見了,端木卻把火氣發在其他人身上。

  端木寧暗暗推了推母親的胳膊,讓她別說了。

  「閉嘴!」端木怒火更盛,一掌狠狠的拍在桌上,太陽穴幾乎是突突的跳。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擔心兒子,容不得別人說這些帶刺的話……

  「什麼嘛。」徐璐璐回到房裏,賭氣的將腳上的高跟鞋踢到一旁。

  這些年來,她費盡心思打扮得美麗動人、豔光四射。可在那人眼中,再怎麼漂亮,也跟擺在客廳的花瓶沒什麼兩樣。

  「為了那小子對我們這樣,萬一那小子真的死了,你說他會不會發瘋?」徐璐璐冷笑了聲,邊說,邊點了根細長涼煙抽了起來。

  在這個詭異冷血的端木家族待久了,不變成怨婦也會變得嘴硬心狠。

  「發瘋倒不會,不過,他應該不會放過威脅過他兒子的人。」跟著走進房間的端木寧冷靜的分析。

  這件事的嚴重性相當大。

  小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單純的在外面玩,還是被人綁走?如果是後者,那麼擄定他的人到底要他生,還是死?

  「這樣啊……」白色的煙圈從徐璐璐漂亮的紅唇中吐出,她了然般的點點頭,「那你覺得這次的事情是誰做的?是綁架,還是報復?」

  「如果是綁架,那麼今天就應該打電話要求贖金了。」端木寧說到一半,停頓了下,彷佛有些困擾的捏了捏眉心,「只是,端木家在黑道上也算是小有名氣,誰敢公然綁架端木家的小少爺?」

  「可是,你小時候就被綁架過!」徐璐璐忙道:「也不一定不可能啊。」

  「這兩件事的性質是不同的。當初他們想綁架的是大哥,因為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目標,才一併將我綁了去……」

  「那時端木家對千葉家是有戒心的。千葉家讓第一個孩子姓千葉,明裏雖然維持了千葉家的血脈傳承,但是同樣的,也將大哥從端木家家主的位置上推遠了。端木家為什麼要讓一個姓千葉的人來當下一任家主?」

  「難道……」徐璐璐睜大了眼睛望著兒子,心底一陣害怕,欲言又止,「難道是端木他……」

  「那倒也不是。」端木寧否決了她的猜想,「不是父親做的。對方很明顯是沖著千葉家族來的,千葉家雖有勢力,但稱不上黑道。再加上本家在日本,鞭長莫及。不過父親的確有些睜隻眼閉只眼,在他眼中,那次應該是個一舉兩得的好機會吧。」

  「……竟然是這樣。」徐璐璐有些震驚,眼裏漸漸溢出些失落。如果連元配的兒子都……

  那她到底算什麼?她的兒子端木甯算什麼?

  她的心一陣陣發寒。

  徐璐璐垂下頭,低聲的自言自語,「連綁匪都利用……」

  「若我的推斷沒錯,當時的情況應該就是這樣。」端木寧輕輕的點了點頭。

  雖然他是受到牽連的當事人之一,不過分析起當年給他和千葉耀幼小心靈帶來不可磨滅的綁架案時,語氣卻出奇平靜,平靜得像是毫無關係的局外人……

  「那、那現在,如果綁匪打電話來要錢,反而不太合理嘍?」徐璐璐突然有些煩躁的問道。

  「仇家的可能性倒是比較大。」端木寧沉吟著,指尖敲了敲小茶几,「遠的不說,近年來鬧得最凶的就是東街的潛海幫了。潛海幫的幫主沒有子女,領養了個義子,很是疼愛,前年搶地盤時,卻被父親給……

  「所以,現在父親最擔心的,就是這次是潛海幫的復仇吧。今天父親派了很多手下去潛海幫查探,暫時沒有得到什麼消息。如果能出現一些蛛絲馬跡,或是一點風聲也好,起碼就坐實了這件事。畢竟,人不可能會無緣無故的失蹤。」

  「對、對,聽你這麼一分析,我想也是潛海幫做的。」徐璐璐連忙應道。

  「其實,究竟是誰做的無所謂,只要小遙不知道、父親拿不准,那麼一切還有轉頭的機會……」端木甯暗含深意的說。

  ◇

  安撫好母親,端木寧有點疲倦的回到房間。

  門把剛一扭開,一股暗勁襲來,動作迅猛而突然。

  端木寧來不及阻擋,便被人擒住手腕,一個重量壓下,被壓制在床。

  他試圖掙扎,但是對方顯然是個老手,分寸、力道拿捏得極為精准,他根本動彈不得。

  房裏沒有開燈,只有銀光月光透窗射入,映得那人的眼睛狹長而漆黑,像是埋藏在地底下的黑曜石。

  那人狠狠的盯著他,眼神複雜,透著隱隱的危險。

  兩人的呼吸在靜謐中聽得很清楚,一下一下,綿長而不動聲色……

  那人沒有說話,端木寧倒是先開口了。

  「我說過,這是我房間,想進來,請先敲門。」他直視著千葉耀的眼睛,緩緩說道,然後一個掙扎將手腕從對方手掌裏抽出來。

  端木寧用的力道有些猛,不過如果千葉耀存心想扣住他的話,他是沒有這個機會的。

  但是,他看准了一點。

  對方只是在懷疑中,即使是深深的懷疑,也拿他沒辦法。

  千葉耀蹙起墨色的眉宇,眉心中間擰成一個「川」字,向來邪氣的臉孔此時在夜色下竟然顯得有些凝重。

  「我說過,不要對小遙下手!」他特地壓低了聲音道。

  這件事明顯是有內賊。小遙怎麼可能無緣無故自己一個人出去?

  父親在客廳大發雷霆的時候,他第一個擔心的就是上次寧派人襲擊他們的事情東窗事發。還好寧做得滴水不漏。

  但就是這樣的滴水不漏……

  會不會這次,也是寧做的?

  這次不比上次。上次受傷的是他和小遙,小遙不知情,只要他不說,一切都沒關係。但是這一次太針對小遙了。

  父親又是極度寵愛這個孩子的。

  萬一……萬一被發現,寧以前做過的事……

  他真不敢想像,依父親那種狠戾的性子會有什麼反應。

  只是,千葉耀的擔憂卻沒有傳達到端木寧的心中。在端木甯看來,對方明顯就覺得這件事是自己做的,覺得自己只會傷害端木遙。

  是啊,端木遙最單純無辜,他端木寧就心機深沉……

  端木寧瞇起月牙形的眼睛,輕輕的哼了聲,似笑非笑,「既然你覺得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做的好了。」

  「如果真是你做的,你就趕快將他放了。」不然父親一發怒,誰都阻擋不了。

  呵,還真的對端木遙不是一般的關心。

  儘管臉上神色沒變,端木寧越聽,心裏卻越不舒服。也難怪,耀以前就對小遙不同,甚至還說過,小遙是他最喜歡的弟弟?

  現在弟弟不見了,就算沒有證據,自然也就怪到他的頭上了……

  「該出現時,自然會出現!」端木甯冷冷一笑,「不送!」

  第八章

  兩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任何關於端木遙的消息。

  端木的怒氣一天比一天更盛。

  儘管表面克制著,但是家裏的低氣壓和他眼下的黑眼圈一樣凝重。

  其他人連話都不敢講,傭人們更是小心翼翼,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害怕一不小心掃到颱風尾。

  徐璐璐不耐煩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修著漂亮華麗的指甲。

  因為端木遙的關係,她必須陪著在家裏等消息,美容血拼都不能去。

  「真是的,不知道這種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難道小遙一天不回來,我們就要像坐牢似的,一天不出門?」徐璐璐吹了吹自己的指甲,對著端木寧小聲咕噥。

  他們幾個都被端木以關心端木遙為由,要求不能外出,得待在客廳。

  端木甯和母親待在西邊的小圓桌,喝茶、繡十字繡,聊天、看書;而千葉美幸母子跪坐在東邊的團蒲上,千葉耀擦著手中的太刀,千葉美幸則在插花。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們就耐心等吧。」坐在歐式小圓桌對面的端木寧微微一笑,耐心的安撫著母親。他瞥了千葉耀一眼,對方手中拭擦的,正是自己送給他的邪迎八景。

  其實,父親的用心他也能猜到幾分。

  小遙失蹤,外患有,但內賊未必沒有。

  他們這幾個在父親眼中恐怕通通都有嫌疑,索性都趕到客廳監視,若有風吹草動的話,就非常明顯了。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一個手下突然急匆匆的進入客廳。

  「說!」端木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眉宇之間溢滿焦急之色。

  「我們幾個兄弟這兩天一直守在潛海幫附近,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聽到旁邊的說什麼少年、兩天前什麼的,含含糊糊的。」那人喘著氣說,帶著手勢,看得出他是一得到消息就趕緊回來報告,「這不正好跟小少爺失蹤的時間吻合嗎!我們幾個一聽,覺得可疑,就把那兩人堵了,現在帶到外面了。」

  「那小遙呢?」端木急切的問道。跟那幾個小嘍囉相比,他更在意的是小兒子的安全。

  「這……」那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們還沒問出來,八成是被關到什麼地方。」

  「敢動小遙!我要他們生不如死!」端木緩慢而陰沉的撂話。

  他露出這些天第一個陰狠表情,那眼光如刀鋒般銳利,在每一個人臉上探過,然後才轉過頭對那人厲聲道:「給我好好審問!」

  「是!」

  「阿、阿甯……」徐璐璐明顯被丈夫剛才那個陰狠萬分的表情嚇得膽戰心驚,連聲音都帶著點顫抖。她的手覆在兒子手背上,掌心微涼,「小遙這、這件事好像是潛海幫做的……」

  「沒事的。」端木寧額前幾縷發絲垂了下來,落在月牙形的眼睛上面,散落一層朦朧的淺影。

  他另一隻手覆在母親泛涼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安慰的哄道:「不會有事的,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嗯……」徐璐璐緊緊握住他的手,像是拼命的,想吸取對方掌心中的溫暖。

  她的兒子,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長為她可以依靠的人了。

  唯一一個,在這個冷血的端木家裏,可以依靠的人。

  吃完晚飯後,千葉耀來到端木寧的房間。

  現在事情有了眉目,他的心情愉悅了些。

  這兩天他心底的那根弦其實一直緊繃著,雖然他想信任對方,但是身處在這個位置,信任是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有時候,他情願寧像小遙那樣,單純一點、傻一點。

  那自己也不用這樣防備著他,不用站在遠遠的位置無法靠近。

  但是寧太固執了,從來都不肯露出一點渴望他保護的姿態……

  「雙方本來就是死敵,自從父親殺了對方的義子之後,血流成河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端木寧這次沒有看書,而是站了起來。動作優雅的走到落地窗前,剔透的玻璃被傭人擦得乾乾淨淨,可以將一樓庭院的的蔥郁花木看得一清二楚。

  「現在對方還沒放出消息,小遙應該不會有事。」想到小弟,千葉耀還是忍不住皺皺眉頭。任何人都知道他是父親最疼愛的孩子,結果這點反而害了他。

  「這種事很難說。」雖然是跟千葉耀閒聊,但是端木寧的視線始終沒有從落地窗外移開,「當年我和你被綁架,即使交了全部的贖金,對方最後不是一樣要殺死我們嗎?何況潛海幫跟父親之間本來就橫著一個殺子之仇。」

  端木寧說話一向是溫溫和和,看人的眼神都是溫軟的,就算是拒絕人,也不會讓人覺得被刺傷。

  現在突然聽到這種直接跟殺戮相關的話語從對方漂亮的嘴唇裏吐出,千葉耀心裏一瞬間有種不太好的預兆。

  他漆黑的瞳仁飛快的劃過一抹異色,順著端木寧的方向望去。

  對方身姿纖細,穿著一件黑色高領的毛衣,站在大而冷冰的落地窗前,有種黑夜般的優雅與誘惑。

  細黑的頭髮柔順的滑進毛衣領,發梢帶著點流麗的微光,只露出一小截若隱若現的潔白脖頸,有些誘惑,有些神秘……正如其本人,有些捉摸不透。

  端木甯很清楚,自己從來不是一個溫和的人,甚至還有些冷血。

  從他出生起,那些鄙夷的、輕蔑的、不懷好意的眼神和話語就充斥在各個角落,像一座森冷的牢籠將他圍困其中。

  安穩、溫暖,能夠自由自在長大的日子,他不是沒有奢望過。

  但最後,他很清楚的明白。

  那也只能是奢望,他只能將奢望化作不動聲色的隱忍和手段。

  在這個黑暗的、危機四伏的家族裏,他就像株被揠苗助長的幼苗。

  他沒有成長期,連最單純的陽光都沒經歷過,就直接跳入黑色的、殘酷的成熟期。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他不得不做……

  外面有夜風湧動,吹得樹影搖晃,透著幾分風雨欲來的氣息。

  「怎麼扯到那個時候的事?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千葉耀挑了挑眉,微微勾起唇角,一副不必拿來相提並論的神態。

  但他心底卻有些浮躁起來。

  端木寧的神色很平靜,可就是這種平靜,讓他生出一種不對勁的感覺來……

  他覺得今晚的寧,好像,在隱藏著什麼。

  「是啊,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漆黑的蒼穹下,有抹黑影一閃而過。

  端木寧眼眸劃過一抹暗光,然後回過頭,朝千葉耀淺淺笑了笑,淡淡的說:「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了。」

  「啊?」

  「我想休息一會。」不容反駁的逐客口吻。

  「噢,那、那你先休息吧。」

  千葉耀在錯愕中走出端木寧的房間,直到關上房門的那一刻,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端木寧趕了出來!

  得知小遙的事情很可能與對方無關後,他特地過來一趟,想解開前日的心結。

  對方卻句句帶刺似的,最後還下了逐客令。

  他是為他心急,但是對方……

  千葉耀在門口待了幾秒鐘,平復了下心情,轉過身,準備敲門再次進入。

  修長的手指剛剛彎起,正要敲上深棕色的厚實門板,卻又覺得自己怎麼什麼事情都讓寧牽著鼻子走?

  他真不想管寧的事了。

  但是……還是忍不住。

  在千葉耀關門離開的那一剎那,端木寧已經迅速打開窗戶,雙膝微微下曲,一個俐落的跳躍,身姿靈巧的從二樓跳了下去。

  剛才他是故意激怒耀離開。

  因為就在不久前,他看到母親經過後花園——那是通向車庫最短的路徑。

  端木寧在草坪上滾了兩圈,卸掉緩衝力,無聲無息的跟在母親身後。

  徐璐璐神色慌張,一副害怕被人跟蹤監視的模樣。急急忙忙的上了車,還不忘透過後視鏡查看。

  端木寧小心謹慎,一路尾隨其後。

  外面很暗,夜風的涼意透過車窗,漸漸滲到骨子裏,有種莫名的寒意。

  徐璐璐是個美豔不可方物的女人。

  儘管她不是一個好母親,但身為兒子的端木寧卻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瞭解她。

  從端木遙失蹤之後的種種蛛絲馬跡,他就察覺到——他的母親,徐璐璐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他明示暗示很多次,希望她能中途放手,卻沒有絲毫效果。

  在父親端木的步步緊逼之下,他只好故布疑陣,派人散播這件事是潛海幫做的。但父親顯然棋高一著,早上那一記淩厲的眼神,就險些讓母親自亂陣腳。

  他派去的那兩個人是決對不會吐露半點的。

  但當父親耐心用光,最後發現是自己在模糊焦點的話,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徐璐璐的車子飆得飛快。

  紅色跑車在車流裏奔馳,明晃晃的尾燈在漆黑的夜色中透著幾分孤寂和絕望。

  端木甯覺得母親顯然已經到了害怕至極的地步,不然不會一路油門踩到底,幾乎到不要命的程度。

  尖銳的煞車聲劃破夜空,跑車停在一個廢棄的倉庫外。

  徐璐璐纖細的胳膊一拉車門,美麗的裙角勾在上面。她心急如焚,狠狠一扯,裙子撕破了也視若無睹。

  「噔噔噔……」高跟鞋敲打在荒涼的水泥地上,激起一串串冰冷的迴響。

  那個倉庫的鐵門約有兩米高,一米五寬,鏽跡斑斑,一看就是非常沉重的樣子。

  徐璐璐咬著牙,幾乎用盡力量,終於將鐵門拉開一條縫,閃了進去。

  裏面的空氣一點都不流通,充滿灰塵和終年的黴味……

  端木甯的車隱藏在幾十米外的灌木叢邊,他在外面等了約莫十分鐘。按照他的判斷,小遙肯定還活著,不然母親不會到今天才慌亂起來。

  她應該是怕那兩個「潛海幫」的人真的被父親拷問出來,說這件事與他們幫派無關。

  如果到那個地步,那就真的身處絕境了。

  端木寧月牙形的眼眸微微眯起,手擱在方向盤上,盯著那個厚重的、帶著鏽跡的鐵門。月光透過車窗,照得他的臉完美而冷漠。

  其實不會的……

  當他暗示母親可以找潛海幫背這個黑鍋的時候,他就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當了。

  就像上次母親派人襲擊小遙,想連帶拖累耀那樣。

  因為她是他的母親,所以不管她做了什麼,他都會一肩扛下來。

  端木寧下車,正準備過去。

  肩膀突然被拍了下,頓時驚得他整顆心都快跳到嗓子眼。

  「噓……」

  他就要叫出來,對方卻先做了個噤聲的口形——竟然是千葉耀!

  端木寧驚訝的看著對方,用目光詢問,他怎麼會來這裏?

  「我放心不下你……在門外又喊了你幾聲,你沒應,我覺得奇怪,就踹門進去了,你人不在房裏,只有窗戶是開的。幸好我手腳快,才沒跟丟你。」千葉耀小聲說。

  端木寧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平時讓他進來敲門不聽,現在更好,自己沒應聲,他還主動踹門而入了。如果不是眼前有更嚴重的事情,他真要跟他好好談談這個問題了。

  黑暗中,隱隱約約傳來女人的爭吵聲,好像在爭執著什麼。

  難道……

  兩人飛快的對視一眼。

  在靠近倉庫前,端木甯忽然望向千葉耀,以一種懇求的目光,「如果、如果是我媽媽她……」

  「今晚我什麼都不知道。」千葉耀沒有正面回答,但是握住了他的手。

  端木寧心底湧起一片感激,回握住了他的手,緊緊的。

  「不,這跟你剛開始說的不一樣。」一道透著驚慌的嗓音爭辯著,「你一開始說,只要教訓他就夠了,沒說要這樣做……」

  「都到這種地步了,你真以為有反悔的機會嗎?」另外一道女聲格外的優雅而從容,她斜睨了被捆在一旁的端木遙。

  餓了好幾天的端木遙顯得虛弱而疲憊,但是一雙眼睛卻充滿著反抗與不屈。

  「你看看他的眼睛,」那個女人輕笑起來,她的中文說得不是很好,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慢,但卻帶著一股天生的貴氣,令人難以違抗,「那是一雙想要報復、充滿著野心的眼睛,你覺得留他一命,你和我還有機會活嗎?」

  「只要、只要我們不說,應該……」徐璐璐眼神閃爍著,她看了看端木遙,又看了看千葉美幸。

  她之前是安排過一場襲擊,但那跟現在要親手殺死端木遙完全不同。

  如果、如果端木日後知道他最疼愛的兒子死在她的手上,她一定會被千刀萬剮,還未必解恨……到那時就真的一點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

  只能永遠被這個女人踩在腳下。

  千葉美幸才是真正的一石二鳥。

  既除掉端木遙,又掌握著自己殺死端木遙的把柄,到時候阿寧就不得不退出繼承人之爭,千葉耀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繼承端木家族……

  端木遙不能死,至少現在還不行!

  「別忘了,你兒子的DNA鑒定報告還在我手上。」千葉美幸看了眼徐璐璐,即使對方隱藏得很好,但同為女人,勾心鬥角這麼久,她就算只是輕輕看一眼,就知道對方現在恨自己恨得要死,「真是個大笑話。當年端木是看著你懷著孩子還捨身為他擋槍,才讓你進門的。

  「……結果兒子養了這麼多年,卻是別人的。」

  千葉美幸優雅含笑,眼眸彎了起來,眼角的那幾絲細密的魚尾紋透著種高不可攀的味道。

  反映在徐璐璐眼底,就是徹底的輕蔑和鄙夷。

  徐璐璐垂著頭,咬著唇,如瀑黑髮遮了下來,手指狠狠的掐進掌心。

  她守了那麼多年的秘密,最後還是讓她最痛恨的女人給知道了……

  如果不是千葉美幸用這件事威脅她,她不會再次冒險,模仿阿寧的字跡將端木遙騙出來……

  她最愛的就是那個男人,為了引起他的注意,跟他生活在一起,她可以懷著孩子替他擋槍,也可以孤注一擲的說自己懷的是對方的孩子。

  那時候的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舞女,有些客人並不是不想接就能不接的。

  她深愛的人是端木,可是孩子,卻不是他的……

  這簡直是種諷刺。

  大概老天也可憐她的一番心意。

  她懷著強烈的願望,以這個孩子為賭注,以那一槍為代價,她相信經歷過那件事,端木一定會將她接回去!

  沒想到心願真的達成了!

  她成了那些女人中,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入住端木家的人!

  從進門的第一天,她看到千葉美幸穿著雅致但是處處透著高貴氣派的和服,朝她露出婉約的笑容,硬生生將穿著一身香奈兒的她壓過去時,她就明白——自己的後半生將跟這個女人鬥個你死我活。

  這些年,千葉美幸的勢力一點點被端木有意無意的瓦解。

  她也一點點蠶食鯨吞,在端木家族滲入自己的痕跡……

  可是沒想到,千葉美幸竟然能夠如此隱忍,直到端木遙出現後,才將那一紙DNA鑒定報告擺在自己面前。

  她簡直不敢相信,如果端木遙沒有出現,對方是不是就會在繼承人大會那天,才將這份報告拿出來放在各個幹部……和端木面前。

  這個女人,真的太能忍、太可怕了……

  徐璐璐抬起頭,看著即使在夜晚也化著精緻淡妝的千葉美幸,一時間心緒萬千。

  「這些時間應該夠你思考了吧。」千葉美幸微笑著開啟嘴唇,姿態優雅走近徐璐璐,將一把刀輕柔的放進對方白嫩的纖手中。

  碰觸到徐璐璐的手時,千葉美幸彎著的眼眸劃過一抹微光。對方的確是天生麗質,一雙手柔若無骨,加上後天保養,不見一絲皺紋,光滑而柔軟。

  讓對方用這雙美麗的、被端木握過多年的手去殺掉端木養在外面十年多的私生子……也算是物盡其用吧。

  想到這,千葉美幸才露出一抹真正的淺笑。

  「端木在外的私生子,還有你的兒子。這兩個人中,你只能選一個……」

  徐璐璐雙手顫抖的握著刀。

  雖然這把刀是她從千葉美幸手中接過,但是她卻像失憶一樣,怎麼也記不起那個過程了……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她正一步步走向端木遙。

  可憐的端木遙被扎實的捆起來,在地上掙扎著,繩子綁了好幾道,繫得非常緊,他身上的襯衫都綁皺了,沾著不少的泥土。一雙眼角微微上吊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她們。

  平時她們都打著照顧他的旗號,拉攏過他,一起吃飯、開玩笑,替自己孩子挑名牌襯衫的時候,也不忘給他帶一件。

  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那份心,起碼面子上做足了。

  那些熱熱鬧鬧、合家歡樂的背後,其實,一直是在算計著彼此……甚至想要幹掉對方。

  端木遙從這一刻實實在在痛恨起自己的天真,父親告訴他的那些事,原來是真的……

  當初即使父親耳提面命,他也只當是帶有誇大成分的告誡。

  他有他的學業,他熱愛的籃球,他簡簡單單的少年時光。

  放了學,一起開心吃飯,被這些美麗的女人親切關懷,還時不時讓人做自己最喜歡吃的料理。

  誰會想著要防範這些整天朝夕相處的人呢?

  那不是他的家人嗎?

  「二媽!你別這樣……」端木遙眼見徐璐璐一步步走近,手上那把刀無比鋒利,刀鋒泛著寒意,他脖子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剛才徐璐璐和千葉美幸的對話他全都聽到了,最開始的時候,他還只當這是個天大的玩笑,但現在他已經殘酷的認清,千葉美幸是真的想要他——死!

  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不要!

  「二媽,你清醒點!千葉美幸只是在利用你!你殺了我,怎麼向爸交代!」顧不得身體的虛弱,他撕扯著嗓子喊道:「她會告訴父親,是你殺了我!她先借你的手除掉我,然後下一個就是——你!」

  徐璐璐眼睛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腳步卻緩慢下來。

  是的,端木遙說的這些她心裏其實是清楚的。

  但是真正被旁人說出後,那種感覺猶如當頭棒喝。

  如果她現在親手把端木遙殺了,誰知道千葉美幸什麼時候會反悔?說不定是十年後,說不定就是明天。

  千葉美幸的保證,她能相信嗎?

  可是……

  如果不按照她意思做的話,阿寧真正的身份就會穿幫,到時候端木家族裏就再也沒有她的立身之地……

  而端木,又會怎麼看她呢?

  看她這個懷著別人的種,卻一直說是他孩子的女人……

  「笑話,我千葉美幸說話算話,既然之前答應過你,就一定會做到。」千葉美幸眯起眼睛冷冷的打量著端木遙。

  這個孩子身上的確流淌著端木家族的血液。

  即使還沒有受到黑道的薰染,但是在危機時刻,就已經敏銳的察覺到她們的衝突,知道如何激化矛盾了。

  「倒是端木遙,如果現在放了他,你確定他不會對端木說出今晚的一切?你能安心留著這顆潛在的炸彈,等幾年後他羽翼豐了,來報今日之仇?你不會真的相信,只要我們放了他,他就既往不咎,什麼都不對端木說吧。」千葉美幸抿起唇,輕輕笑了兩聲。那樣輕柔的笑聲在空寂的倉庫中竟顯得有絲森冷。

  「當然,也許他不會親自說。但你確定端木那麼厲害的人,什麼都不會發現?」

  徐璐璐仿佛在認真權衡兩人說的話,低著頭沉思了幾分鐘,最終,她還是搖了搖頭,看著端木遙的目光滿足掙扎與無奈,她艱難的開口,「對不起……小遙,原諒我,對不起……阿寧是我的兒子,我不能不為他考慮……對不起……」

  她輕聲的、顫抖的道著歉,一步一步走近端木遙。

  雪亮的刀高高舉起——

  千葉美幸的唇角完美勾起,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這兩個可以算是她眼中釘、肉中刺的人。

  自她十八歲見到端木後,對方英俊的笑容從此深植她心。

  他會為她種櫻花,將整個庭院裝潢成日式風格,會慵懶卻耐心的坐在一旁,看她靜靜的插花……

  她為他著迷,情根深種,飛蛾撲火般的嫁給他。

  但到頭來,她得到什麼?

  外面的那些逢場作戲,入住家中、懷有身孕的舞女,在外面養了十幾年的摯愛情人和最疼愛的私生子……

  千葉美幸雙手緊握成拳,深沉的眼眸中燃起悲憤的火光。

  一個女人所不能忍受的事情——權勢利用、另有所愛、虛情假意,種種滋味他全讓她嘗遍了。

  她恨那個男人,恨他的薄情寡義,恨他的利用欺騙,恨自己年少時的愚蠢。

  所以她耐心十足。

  她要讓那個男人痛失所愛;她要讓那個男人知道,他養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其實是別人的種;她要讓那個男人親眼看著他處心積慮打拼下來的勢力,最後還是回到她千葉一族的手中。

  她要讓那男人知道,她才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她才是真正的贏家。

  這也是她人生中,僅存下來的,最後一點點尊嚴。

  端木甯和千葉耀用力推開鐵門,刺耳生銹的「嘎吱」聲在寂靜的深夜發出絕望的迴響。

  兩人正好看到徐璐璐一手拿著鋒利的刀,身旁是捆綁的繩子已被割斷的端木遙,他們兩人面色緊張的站在一起。

  對面不遠,是儀態端莊的千葉美幸。

  她的打扮精美大氣,即使只是靜靜佇立在這個沉悶空曠的倉庫中,也優雅美好得仿佛一枝伸向天空的漂亮櫻花。

  她只是一個人,但是神態自若無比,嘴裏噙著一抹「早知如此」的微笑。

  「就知道你不會真的被我擺佈。」她用著一種將徐璐璐徹底看透的目光打量著他們兩人,手裏穩穩的握住一把槍。

  端木寧撞開沉重的鐵門只是一、兩秒的事情。

  但是這一、兩秒已經足夠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媽——」端木寧沒有開口,倒是千葉耀先大叫了聲。

  即使事實擺在眼前,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母親真的向甯的母親和小遙下手?他們家就爭權奪利到了這種地步?!

  千葉美幸一愣,隨即露出一抹冷厲的笑容。

  當家主母的端莊風範全然消失,現在的她只是個仇恨了丈夫情婦和私生子多年的大老婆。

  「耀,你來了正好,幹掉他們,你繼承人的位置就再也沒有威脅了。」千葉美幸冷冷的命令,「把那個賤女人的兒子給我綁起來。」

  口中那個「賤女人的兒子」指的正是端木寧。

  千葉耀咬了咬牙,「媽,你放他們一馬吧!他們不可能跟我們爭的,也沒有那個實力。」

  「沒那個實力?呵呵。」千葉美幸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就說端木遙,你以為你爸沒動過讓他繼承端木家族的想法嗎?還有端木甯,明明是他媽跟別人生的賤種,竟好意思在這個家心安理得的當二少爺!明明那次綁架輸血後,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千葉耀聞言一震,不敢相信的轉過頭,看著端木寧。他一直以為寧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沒想到……

  那他對寧的那些舉動,還有對他的忍讓和關心,如果不是基於親情的牽引,那又是……

  千葉耀震驚之餘,卻又有一層迷霧被揭開的了悟。

  怪不得明明都是弟弟,他對寧就是多了一抹佔有欲,上Noble時,不自覺的選擇了和對方一樣有雙月牙形眼睛的少年,卻對氣質神韻酷似小遙的小牛郎敬謝不敏,原來他對寧的感覺早變了質,卻因為血緣關係的羈絆忽略了這個可能。

  相較於他的五味雜陳,端木寧卻顯得波瀾不驚。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這麼多年來,暗中經營Noble、培養自己的勢力,也是為了防止有一天,這件事被千葉美幸抓住把柄,他們身無可退。

  「你要的就是讓你兒子當繼承人吧。」端木寧神色冷靜的問。

  「那是當然,難道你以為我還會再去相信什麼愛情。」千葉美幸自嘲的一笑。

  「但是,你指使我母親綁架小遙的事情,現在大家都知道了。你真的有把握一口氣將我們三個人都殺死,真的有把握槍槍都命中?萬一沒殺死,你想想我們會有什麼行動?

  「萬一小遙死了,我和母親作證,是你綁架了他、殺了他,你覺得父親會有什麼反應?到底是他最心愛的兒子之死重要,還是你跟他的夫妻之情更深?」

  「你在威脅我。」千葉美幸冷笑。

  「我不是威脅。只是列舉出有可能發生的後果。你我心中肚明,我們從來都是對立的。但是你更加清楚,我不是端木的親生兒子,掀不起風浪。」

  「你倒是想得通透。」

  端木寧慢慢靠近千葉美幸,「既然這樣,我有個提議。」

  「什麼提議?」千葉美幸挑了挑眉。

  剛才端木寧分析的那些後果,雖然只有一半的可能,但卻正中她的死穴。

  她的確不敢讓端木知道,這件事跟她有關係。

  「只可以我們兩人知道。」端木寧目光沉靜的看著她。

  這話一出,千葉耀立刻皺了皺眉頭,小聲詢問:「你要跟我母親談什麼?」

  端木寧風輕雲淡的回答,「以後……你就知道了。」

  「好,你過來。」千葉美幸思考了下,同意了。

  端木寧走過去,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什麼。從千葉耀的角度,只看到母親一直沉默不語,到了最後,才別有用意的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會說到做到?」

  「我的把柄不就在你手上嗎?」

  「那倒是。」

  談話結束後,千葉美幸真的把槍收起來,又恢復成高高在上的當家主母的樣子,「那這裏的事情就交給你善後了。我先回去,別忘了你的承諾。」

  「當然。」端木寧微微彎了彎腰,淡淡笑道。

  千葉美幸離開後。

  端木甯趕緊將徐璐璐和端木遙扶起來,查看了兩人並無大礙之後,才放下心來。他對著站在不遠處的千葉耀說道:「剛才我跟你母親談好了。這件事就當是你帶人將小遙從潛海幫手裏救出來。」

  千葉耀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答應了。

  端木遙目光裏卻透著恨意,「就這樣算了嗎?那個女人她想殺死我!」

  「剛才只有她手上有槍,如果她真的打算動手,無論我再怎麼跟她談條件,她想殺了你還是一樣會殺了你,但是最後,她還是放棄了,不是嗎?」

  端木遙冷笑著,似乎一點都不相信千葉美幸是真的打算放了他。

  端木寧輕嘆了口氣,背對著千葉耀低聲對端木遙道:「她的背後是日本千葉家族。就算不是你,而是父親,他也不會不考慮這個因素,就跟她翻臉,只要你以後不要露出對繼承人之位在意的企圖,她也就不會再針對你了。」

  「可是……」端木遙擰緊眉頭。

  端木寧用手掌輕輕止住他想要往下說的話。

  「我之前曾問過你,這個遙字,是不是你母親希望你過得自在逍遙?黑道是見不得光的,糾纏下去只會將你弄髒……」

  端木遙咬著嘴唇,沒有再說話。

  但在陰影裏,那雙原本如小豹般熠熠生輝的眼睛卻暗含著格外駭人的幽光。

  第九章

  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雨。

  千葉耀將端木遙帶了回來,兩人說辭一致,所有人都以為是潛海幫做的。

  端木寧抹去臉上的雨水,他身上黑色的高領毛衣已經全被雨水淋濕,吸進雨水的毛衣變得又厚又黏,將他的身體緊緊包裹住。

  深夜降臨的雨水透著一股樹木的清新味,似乎能夠將一切罪惡沖刷乾淨。

  端木寧處理好一切事情,回到房間,但剛一推開房門,燈就亮了起來。

  他常坐的那把白色椅子上,正坐著一個俊美的男人——千葉耀。

  千葉耀兩根手指虛托著下巴,仿佛在沉思著,「你跟我母親……到底談了什麼交易?她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我瞭解她。」

  千葉耀非常不滿意端木寧這樣瞞著他。

  這讓他覺得自己快要被他放棄一樣……

  端木寧沒有說話,只是慢慢的脫掉毛衣。每一個動作、每個姿勢都無比優雅,像是夜晚緩緩綻放的雪曇。

  他脫得很慢,慢得一舉一動中仿佛都透著夜色般的誘惑……

  端木寧淡淡微笑著,月牙形的眼睛彎成一道優美的弧線,赤裸著身子緩緩靠近千葉耀。

  今晚發生了很多事情。

  有一些,耀知道了沒關係,也許耀知道了更好,比如,他不是端木親生的兒子,比如,他可以跟耀一起正視心底的感情……

  但是有一些,他現在卻不能告訴耀。比如,跟千葉美幸談的條件。

  端木寧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千葉耀的唇。

  「難道比起這……你還要想其他的事情嗎?」

  他的手指纖長且白皙,像白玉一樣瑩潤優雅。

  只是這一個細小的動作,千葉耀就覺得自己渾身的欲望仿佛被點燃了。

  「對,你們究竟談了什麼?」不會這麼簡單的,母親能忍這二十多年,就絕對不會這麼簡單的就放過寧……

  端木寧微微眯起眼睛一笑,雙手摟過千葉耀有力的脖子。

  他漂亮光裸,帶著雨水般微微寒意的身體貼緊了千葉耀。

  千葉耀能透過他們中間相隔的那層薄薄布料,感受到對方因為涼意而顫動的肌膚……

  端木寧壓下千葉耀的脖子,淡紅靈巧的舌尖鑽進對方的唇裏。

  仿佛一滴油滴進火裏,嘩啦一下,引燃全身。

  一切發生得那麼快,卻也那麼理所當然……

  千葉耀甚至忘了要繼續追問端木寧的事,也許他一直就深埋著對寧的欲望。

  他忘記了那晚,到底是他先推倒甯,還是寧先將唇印在他的嘴唇上。

  他們像兩隻野獸,身軀緊緊的糾纏在一起。

  端木寧的皮膚很涼,不知是雨水澆透的,還是本身就帶著這種濕潤的涼意。千葉耀的手貼上去,溫度立刻被對方吸走,他卻捨不得放開,一遍一遍在端木寧的身體上游走著。

  優雅美好的脖頸、纖長光滑的背脊、柔緞般細膩的膚觸……

  欲望來得又急迫又劇烈,千葉耀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忍耐了很久很久,現在終於抑制不住,所有的欲望像暗湧的河流,無聲的急切的奔湧著。

  千葉耀順著端木寧線條迷人的軀體往下,在對方的鎖骨、胸膛、腹部反復的吸吮著,在靜謐中,有種暗色調的曖昧和壓抑。

  因為迫切,他的動作並不那麼溫柔,惹得端木寧發出低低的喘息聲。

  「輕點……」像是哀求,又像是誘惑,伴隨著窗外沙沙的雨聲瘖瘂,月光般的淒迷。

  千葉耀握住了端木寧的下體。

  以往都是別人來伺候他,但是現在握住端木寧的性器,愛撫搓揉,又好像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端木寧的睫毛微微顫動著,輕輕咬著唇,這種隱忍著情欲的表情煽情無比,看得人下腹火熱。

  千葉耀將他的性器含住,緋色的性感舌尖不斷逗弄著,從頂端到根部來往舔吸。

  端木寧輕聲呻吟著,軟軟的,春水般的。纖長的手指插入到千葉耀的頭髮裏。千葉耀的頭髮很粗、很黑,跟他的人一樣的柔韌。

  千葉耀知道自己的頭髮被端木寧揪住。

  不是很重的力道,卻有種微妙的刺激,讓他全身的血液都興奮了。他更加用

  力,甚至很明顯的感覺到端木寧在他嘴裏勃起了。

  「喜歡嗎?」他抬起頭,湊到端木寧耳邊問。

  端木寧側過臉,不說話,用一隻手臂橫在眼睛上,只有胸膛在未消的餘韻中起起伏伏。

  千葉耀不容對方逃避。

  他將端木寧按到地毯上。這個房間鋪著白色羊皮地毯,長長的毛,柔軟極了。躺下去的時候,有種全身都陷進去的感覺。

  千葉耀用膝蓋頂住端木寧的腿,將對方的手腕分別壓在頭的兩側,以一種強勢的姿勢強迫身下人面對他。

  「喜歡嗎?你……喜歡我嗎?」千葉耀漆黑性感的眼眸凝視著端木寧的月牙形的眼睛,那雙眼在情動的時候益發的濕潤誘人。

  端木寧靜靜看了千葉耀幾秒,仿佛對峙般的。

  他沒有說話,就在千葉耀快沒耐心的時候,突然掙脫開對方的禁錮,雙手摟住男人修長的脖頸,用力道將對方反壓在身下。

  兩人都是長期經受過端木家訓練的,這樣的動作極為迅速,赤裸的皮膚相互摩擦著,仿佛無法言喻的渴望。

  千葉耀一愣。

  端木寧卻無聲的笑了,像是黑暗中妖嬈的白色花朵,透著水亮光澤的眼角,薄而柔軟的唇,有種說不出來的誘惑。

  他狠狠的吻上千葉耀的唇,舌尖撬入對方的雙唇,靈活的勾引著千葉耀的舌頭,熱切纏綿,甚至有點瘋狂的意味了。

  千葉耀被端木寧突如其來的主動惹得全身血脈賁張,一觸即發。

  他更加狂野的吮吻著對方。

  激烈的親吻在這個安靜的房間裏發出淫靡的響聲,兩人的氣息變得紊亂,熱切得驚人。

  雙方吻得越來越深,越來越激烈,手也沒有空閒,在對方的身體上急切的愛撫,挑逗著對方身體每一處的敏感點。

  千葉耀再也克制不住,手來到端木寧的臀部,大掌充滿欲望的揉捏著……

  端木甯被他高超的手法弄得腰都快軟了,月牙形的眼眸閃過一抹暗色的情欲,一口咬在千葉耀性感的脖頸上。

  線條緊繃的肌膚上瞬間出現一圈齒印,深紅色的,散發著蠱惑的味道。

  而與此同時,千葉耀箝住端木寧的腰,猛的一挺身,熾熱堅硬的性器瞬間擠進狹窄火熱的甬道。

  端木寧悶哼一聲,俊秀的眉頭擰了起來,摟著千葉耀脖子的雙臂益發緊了。

  千葉耀知道他肯定不好受。

  寧的那裏那麼緊、那麼窄,在他進入的那一刻,全身都僵硬了,一點經驗都沒有。

  現在不吭聲,完全是在強撐。

  習慣性的強撐。

  無論什麼事、什麼情況,為什麼他從來不開口求助,總是一個人默默強撐?

  千葉耀心疼的吻著端木寧的耳尖、脖子、鎖骨。一隻手包裹住對方因為疼痛而軟掉的性器,快速擼動著……

  他自己也強忍著炙熱的欲望,沒有再前進半分。

  過了一會,端木寧低著頭,在他耳旁開口,嗓音壓得很低,「……動吧。」

  「真的要不要緊嗎?」千葉耀氣息不穩,在深夜裏聽上去異常的性感。在床事上,他從沒如此在乎過身下人的感受,但是這次不一樣。

  因為在他身下的,是寧。

  端木寧。

  他跟這個人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二十幾年,對彼此的性情、生活習慣,甚至計謀手段都瞭如指掌,卻從沒有如此親密而赤裸的接觸過。

  清麗、優雅、妖嬈……

  他最可敬也最美麗的對手。

  端木寧沒有再說話,只是摟住他的脖子,主動扭了下腰身。

  這一動瞬間惹得千葉耀低喘一聲。

  對方的後穴緊緊含著自己,剛才的動作更是在迎合,敏感的內壁摩擦著他的堅挺,強烈的快感沖上腦門。

  好緊……千葉耀深深感嘆著,不再壓抑,捧著端木甯的臀部大力抽送著,動作越來越激烈,越來越狂野。

  對方的身體簡直銷魂極了,呻吟時的眼角眉梢更添情色,看得千葉耀下腹有把火在燒。

  他深入淺出的抽送著,像出柙的野獸,一發不可收拾。

  端木寧雙腿環著他的腰身,情不自禁的扣緊,身體隨著抽動的韻律晃動著。對方滾燙的碩大在他身體裏,緊密交合著。

  他這二十幾年,跟耀最近的一刻莫過於此!

  「用力……」他將頭埋進對方的肩窩,鼻尖幾乎可以聞到千葉耀性感的汗水的味道。

  仿佛只有更深、更猛烈的交合,才能將對方深深印刻在自己的身體裏、自己的心裏。

  千葉耀停頓了下,下一秒就發動起更激烈的進攻。

  他不清楚寧究竟在害怕什麼,他只能用這種方式安慰他。

  「啊……」端木寧身體顫抖,呻吟突然變得有些異樣。

  千葉耀狠狠撞到一點,他瞬間明白了,這是端木寧的敏感點。他將性器抽了出去,灼熱的堅挺在對方的雙股之間曖昧的滑動了會。

  端木寧覺得非常空虛,後穴更是饑渴的一張一闔。

  他難受的用腹部蹭著對方的,暗示性的摩擦著。雖然一開始很難受,但他剛剛已經感受到快慰了……耀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停止?

  「耀……」他輕咬上千葉耀的喉結,半睜著月牙形的眼眸,漂亮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層誘惑的霧靄。

  千葉耀深深的凝視著身下人。

  有些感情被他忽略了很久,但是這一晚他有種想要坦露的衝動。

  「我對你……」我對你的感情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端木寧吻住他的唇。

  他知道對方想說什麼,但是現在,他沒有辦法……

  一切像墜入山谷的失控列車。

  看不到盡頭,危險卻又像漩渦般令人沉淪不已。

  千葉耀恨不得永遠這樣將端木寧壓在身下,一輩子都不放開。

  然而,第二天。

  端木甯和他母親徐璐璐齊齊失蹤,所有的證件都不見了。

  ◇

  三年後。

  「端木家那些渣滓簡直是欺人太甚了!明知道東街是我們的地盤,還敢過來撒野!」一個新進千葉組的小嘍囉啐了一口。

  「就是!早知道如此,上次我們就該把他們罩的那家Noble給端了!」另外一個指手畫腳,對著同伴發著牢騷,「也不知道老大是怎麼想的!為什麼就是不動那家Noble。不就是一家Gay店嗎,嘖嘖,專門賣給男人,噁心、變態!」

  誇誇其談的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忽然冷掉的氣氛,和同伴拼命打給他的眼色。

  「照我說,既然端木家那麼護著那家Noble,我們就應該專門朝它下手,砸個稀巴爛……」

  話還沒說話,一把鋒利的太刀就牢牢釘在他面前。

  明亮森寒的刀鋒泛著懾人的寒意,散發著一股肅殺之氣。

  那個小嘍囉頓時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只是稍一轉頭,臉上頓時被刀刃攜帶的劍氣劃破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流了出來。

  「老、老大……」那人立刻癱軟在地上,聲音顫抖的求饒著。

  他們老大少年成名,以一把太刀驚豔黑道,二十五歲時叛出本家,斷絕父子關係,讓整個黑道譁然。

  三年來冷酷無情,做事全憑自己喜好,征服了周圍好幾個大大小小的幫派,硬是打下自己的一片地盤,而他的那把太刀更是從不離身……

  一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掌用力一握幽黑沉亮的刀柄,一抽一送,「鐺」的一聲,那把長約三尺的太刀仿佛長了眼睛,從拔起到回鞘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剛剛才劃破小嘍囉臉的太刀已經收回到低調而充滿古韻的玄色刀鞘,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下次再讓我聽到為難Noble的話,我就割掉你的舌頭。」男人淡淡的開口。深邃的輪廓仿佛由技藝精湛的工匠雕刻而成,一雙眼睛深不見底,卻又隱隱帶著些邪氣。

  這種邪氣,跟年輕時那種肆意張揚的氣質不同。

  如今的千葉耀變得沉穩內斂,邪魅的氣息像埋入地底的陳年老酒,醇厚凝重,已經深入他骨髓,形成不動聲色就能震撼敵人的威懾感。

  「是、是!」撿回一條舌頭的小嘍囉連忙點頭。

  直到千葉耀走遠,才心有餘悸的問同伴,「為、為啥老大這麼生氣啊……」

  「唉,老大就是老大,他的心思我們是搞不懂的。現任端木家的家主據說以前還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現在還不是爭鬥不休的死敵……」

  夜風將那些手下的閒言碎語吹到千葉耀耳中,雖然聲音已經壓低過,但他還是能聽出他們在談論什麼。

  撫摸著手中這把邪迎八景,他將臉貼上那玄色刀鞘,刀鞘帶著柔軟的溫度,就像那人彎起的月牙形眼眸……

  他還記得,第一次那人說要送給他,他卻不珍惜,那人冷臉生氣的樣子。

  他還記得,第二次他在他房中找他要這把刀,那人慎重其事的樣子。

  如今,他遵守了當時的承諾——

  有好好對待這把太刀,他每天反復的擦拭著它,就像是對待自己最珍貴、最珍惜的回憶,他把它擦得雪亮雪亮,連繁複的花紋都不放過,每一處都保養到完美的狀態……

  可是當初送他這把刀的人,卻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杳無音信。

  端木寧,他的寧……

  千葉耀臉頰緊挨著邪迎八景,喃喃低語,「你快回來吧……你知不知道,我都快忘記了你的樣子、你的聲音……」

  「歐洲默頓財團近兩年在亞洲發展迅速,有傳言亞洲市場全部是交由默頓總裁的私生子打理。關於這一傳聞,默頓總裁從沒有明確否認過……而今晚的記者會,默頓亞洲地區的總經理將第一次公開露臉,他是否就是傳言中默頓總裁的私生子

  ……請看記者在前方為您做的現場連線報導……」

  走過繁華的商店街時,馬路旁商店的大液晶螢幕正在播放相關採訪。

  「是的。我之前一直生活在T市,直到三年前,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那樣熟悉的聲音、那樣熟悉的語調。

  一時間,千葉耀差點以為自己穿越了時空,回到端木寧還在的時光。

  他猛的朝液晶螢幕望去。

  螢幕中的男子依舊彎著月牙形的雙眼,像迷惑人心的月色那般溫柔的味道。他的頭髮留得很長,及至腰部,用根銀色發帶綁成一束,卻替他增添了一分儒雅紳士的感覺。

  而他身上做工考究的白色西裝,更將他文質彬彬的氣質襯托無遺。這個世界上,千葉耀只見過一個能將白色西裝穿得如此優雅乾淨的男人——端木寧。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螢幕,視線緊緊追隨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一毫一秒。

  他們有三年多沒有相見,他恨不得這一剎那,能將虧欠給他們的三年,一千多個日子,還給他們……

  這樣他們就不用分離三年。

  「笨蛋,怎麼還是這麼瘦……」千葉耀眯著眼,低低的罵了聲,三年來更顯剛毅的臉部線條有些動容。

  三年前,對方背對著他換衣服的情形他還記得很清楚。

  那纖細得近乎脆弱,彷佛一壓就會折斷的身軀。

  三年後,他變得更加強壯了,但是對方,反而……更瘦了。

  他這三年,過得不好嗎?

  液晶螢幕中,記者在訪問什麼他根本聽不進去,只是眼神極度複雜的凝視著端木寧……

  半晌,他用最快的速度朝新聞連線現場趕去。

  ◇

  端木寧,不,現在應該是寧.默頓,剛剛接受完採訪,在休息室準備躺一會。

  這三年來,他過得並不舒坦,甚至是更辛苦。

  他以前一直都在想,自己的商業天賦到底遺傳自誰,現在終於弄明白了……

  其實他很早之前就清楚自己並非端木的親生兒子。

  那時候綁架耀的那伙人將他一起綁走,最後想要撕票,耀帶著他逃了出來。

  就因為受傷需要輸血,才讓他發現自己並不是端木家的親生兒子。

  他緊守著這個秘密,不是為權勢,而是為母親……還有那個人,他捨不得離開他。

  可是就連母親也不知道,她自以為瞞天過海,端木卻很早就洞悉這一切。

  那樣一個精明厲害的男人,沒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他。

  她以為是自己的愛感動了他,事實上,是因為當時的端木正好需要一個能夠混淆千葉美幸視聽的女人,以確保外面那個他最愛的女人不受到騷擾……

  在母親不知情的情況下,他與端木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關係。

  就像端木後來利用他的Noble販毒,他也只能暗中一步步將對方滲透進來的人再次清理出去。

  端木,到底對他有沒有父子之情……

  他其實到現在也弄不清楚。

  端木寧躺在躺椅上,雙目微合,身上蓋著蘇格蘭手工編織的薄毯。

  默頓財團的規模比端木家族無疑龐大很多。雖然沒有刀口舔血的危險,但是幾個子女之間的爭鬥也並不輕鬆。

  這幾年,他頭髮長了,人更清瘦了,下巴變得更尖,兩頰一點肉也沒有。

  他成功的打開默頓在亞洲的市場,得到了親生父親的肯定,和其它兄弟的認可。

  但是他回想最多的,卻是三年前跟耀在一起的時光……

  休息室的門「砰」的被撞開,助理攔都攔不住。

  「默頓先生,外面有位客人……客人他闖進來了。」助理緊張的向他報告著。

  被打擾的不快令端木寧眉心微凝,但當那抹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映眼簾時,他不由得一怔,直到助理叫了好幾次,才揮了揮手,「沒事,你下去吧。」

  助理奇怪的打量了那個帶著危險氣息的闖入者一眼,才有些擔心的退出休息室。

  兩人靜靜的站著,相互凝視著對方。

  對方都比自己記憶中,更成熟了,似乎改變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改變……

  千葉耀原本以為自己有很多話要告訴端木寧。

  比如,自己同端木斷絕父子關係。

  比如,現在的端木遙手段狠戾,頗有父親的作風,有時他也覺得恍惚,當初那個有些羞澀單純的大男孩到哪里去了。

  比如,這三年來,他很想他……

  很多晚上,他都夢見自己回到那一晚,淒迷的月光照在寧身上。

  寧緩緩的說了很多,說到他們小時候,說到一些連他都沒在意過的小事,最後天快亮了,寧要走。

  然後他對他說,不要離開,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在夢中,他開口挽留了很多遍。

  很多遍,寧都微微一笑,最後留了下來……

  可是醒來,一睜開眼睛,卻看不到最熟悉的那個人。

  三年,思念成災。

  可當他真正見到對方時,卻一句話思念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問。

  「為什麼要走?」

  「這是跟你母親的協議之一,只有我走了,你最大的威脅才能消失……」

  「我就知道!」千葉耀突然狠狠將端木寧摟在懷裏,一向堅毅的他眼眶竟有點水光閃動,「我就知道!」

  他恨不得將寧勒入自己懷裏,再也不分開,永遠也不讓他離開。

  「不要再離開我了……無論什麼原因,都不要。」他從不會去祈求什麼,但是面對寧,強硬如他,卻忍不住去尋求對方的承諾。

  那種明知道他的不告而別是因為自己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嘗第二遍。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儘管腰被勒得很緊,端木寧卻一點也不覺得痛。

  這三年,他積累自己的實力,夜以繼日的開拓亞洲市場,就是為了這一天。

  跟耀重逢的這一天……

  尾聲

  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

  那些錯過的時光彷佛只是指尖的一粒砂、一道春夢了無痕的淺影,天亮後就如泡沫般消失。

  如今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其它的,都不重要。

  端木寧從他家別墅搬出來,跟他住在一起。

  千葉耀清楚,端木寧這樣的決定,無疑是在挑戰他生父的權威,感動的同時也有著不捨。

  寧好不容易憑著自己在默頓家站穩腳步,如今又因為這件事讓父子關係降至冰點。

  搬出來的那天,千葉耀親自開車來接他。

  豪華的別墅門口,穿著一絲不苟的老管家表情嚴肅的指使著女僕把端木寧的行李全部搬出門外。

  只是搬出門外,不是他的後車廂。

  劃分得異常清楚。

  那些僕人隨後便退回別墅,將大門關得緊緊的。

  兩扇鏤花的銅制大門緊閉,冷冰而漠然,彷佛默頓總裁那張不高興的臉。

  「沒事吧?」他開著車,眼角瞥了端木寧一眼,還是忍不住問。

  如今的寧比四年前更加優雅,更加的……深藏不露。他甚至不看出,親生父親這樣的做法,對方到底有沒有傷心。

  唯一慶倖的是,經過那麼多事情,在差點錯失彼此之後。

  他終於確定了寧對他的心意。

  終於,在一起了。

  「不用擔心。」端木寧轉過頭,對他微微笑了笑。

  現在的端木寧白皙、瘦削,俊雅。以前眉宇間的那點年少的青澀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靜水深流般的沉靜。

  千葉耀沒有說什麼,只是抽出一隻手,蓋在端木寧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大,掌心內側因為習練劍道的關係,有著厚實的繭。

  尤其是這幾年,跟端木遙的紛爭更是花了他很大一部分的精力,受的傷比他年少揚名黑道那時還要多。

  他的掌心乾燥而溫熱,覆在端木寧的手背上,又輕輕的拍了幾下。

  那種微熱順著皮膚傳來,有種怦然心動的溫暖,彷佛無聲卻令人安心的承諾。

  端木寧嘴角的弧線依舊完美。

  只是月牙形的眼眸彎起的線條更深了些。

  千葉耀的屋子跟他逐漸收斂沉穩的性格一樣。

  以黑白兩色為主,傢具簡約時尚,大概是男性氣息太強烈,所以顯得不是那麼柔和舒愜。

  端木寧搬進來以後,千葉耀問過他,是否還需要添加什麼,或者再裝潢一次。

  他笑了笑,說沒有必要。

  千葉耀點點頭,但是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

  哪怕只有一點點,一件物品,只要是寧為這個家挑選的,都好。

  這樣,這棟房子就會有他的氣息,他的痕跡。

  自己就不必患得患失,暗地擔心他將這裏看作跟其它地方並無二樣的旅館,隨時可以收拾行李離開。

  端木寧似乎沒有看出他的憂慮。

  不過所幸,後來他們一起散步路過樂器行的時候,端木寧站在玻璃櫥窗外,看了一會,然後對著他,纖長手指指了指裏面一架光面烏黑的Bosendorfer三角鋼琴。

  「我們把它帶回去吧。」

  這是端木甯第一次向他開口要一件東西。

  第一次主動往他們家裏,添置一件物品。

  千葉耀答應得非常痛快。

  那天一整天千葉耀的心情非常好,儘管他現在已經是千葉組組長,外界傳言的「邪刀千葉」。

  千葉耀第一次看見Bosenderfer三角鋼琴,是在他十四歲那年的一個下午。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斑駁的灑在地上,天空漂亮得像一枚切割得完美的藍寶石,清脆悅耳的鋼琴聲從劍道館旁傳來,似乎連空氣都跟著輕快起來。

  千葉耀在母親的教導下,崇尚的是力量,以及不可撼動的武士精神。

  鋼琴、繪畫,這種太過柔弱的東西,千葉美幸從來不肯讓兒子沾。

  那首曲子彈完後,演奏者似乎心情很好,又彈了一首。

  千葉耀對音樂一竅不通,但此時卻似乎能感受到演奏者的心情。那首曲子流露著溫潤柔和的味道,彷佛碧空如洗的秋日,秋風捲雲,微風徐來。

  千葉耀難得的瞥了眼琴房。

  十一歲的端木寧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襯衫和白色西裝短褲,露出粉嫩的小腿,正低著頭,手指靈巧的彈奏著。他的頭髮又黑又軟,長長的睫毛像把小扇子,神情專心致志。

  教琴的男老師在一旁不住的點頭,目光讚賞中帶著驕傲……

  突地,一陣優美的鋼琴聲打斷了千葉耀的回憶。

  他順著方向望去。

  粉粉嫩嫩的小端木寧如今已經長成優雅俊秀,成年人的模樣。

  像是過去和現在的時光大門突然連接起來。

  端木寧察覺到他的目光,抬起頭對他輕輕一笑,琉璃黑的眼眸閃著動人的光澤。

  千葉耀喉結一緊,忍不住走了過去,站在情人的身後。

  他的身體微微挨著端木寧,可以感受到對方彈琴時細微的動作變化。

  端木甯烏黑的長髮束在腦後。

  柔軟的發際和純白色休閒襯衫領口之間露出一截雪白優美的脖頸,皮膚極其細膩光滑,看久了不由得生出想要摸一摸的念頭。

  等千葉耀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修長的手指已經在情人的脖頸上輕輕的移動,甚至,是有點挑逗的撫摸著……

  「你在幹麼?」溫軟的聲音問著,透著淡淡的笑意,纖長白皙的手指依舊在黑色漂亮的琴鍵上彈奏著。

  「彈琴。」千葉耀面不改色,彎下腰湊到他耳旁。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微熱的氣流吹到耳垂上,製造了一片勾人的酥麻。

  「……琴不是這麼樣彈的。」

  「噢,是嗎?」

  千葉耀虛心受教般的應著,但是性感有力的手指從端木寧的襯衫下擺中鑽了進去,順著對方柔韌的腰線慢慢的,曖昧的,遊走著。

  「那你教我。」

  低啞磁性的嗓音聽上去似乎很誠懇,然而,手上做的卻是令人臉紅心跳的事情。兩根修長的手指已經摩挲到對方的胸膛,指尖夾著小小的兩點,似有若無的按壓著。

  他有整整一天沒做這種事了,真是漫長吶……千葉耀撇了撇嘴。

  端木寧手顫抖了下,彈錯了一個音。

  「你是個壞學生,沒有老師願意教……」口氣彷佛很正經的鋼琴老師,只是微微呻吟的尾音怎麼聽怎麼情色。

  「看來我得趕緊討好老師,好讓老師改變對我的印象。」

  千葉耀仍然臉不紅,一點都不害臊的表示,說到最後,線條性感的薄唇含住端木寧柔軟的耳垂……

  溫熱的口腔含住敏感的耳垂,舌尖曖昧的舔逗著。

  端木寧只覺得臉上發燒,呼吸一下紊亂起來。擱在白色琴鍵上的手不受控制的壓下去,鋼琴發出一連串的雜音。

  聽到這樣的琴聲,千葉耀低低笑了起來,有些得意自己對端木寧的影響。

  端木寧彎起月牙形的眼眸,美麗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噢,很得意?」

  「沒有,當然沒有。」大掌在對方緊致光滑的肌膚上游走,手感好得他流連忘返。他才不會承認自己的那點小心思。

  「真的嗎?」

  端木寧緩緩站了起來,面對著千葉耀,挑了挑俊秀的眉宇,聲音故意壓得很慢、很低。

  他背抵住鋼琴,抬起一隻手,纖長的手指玩弄起千葉耀襯衫的第一顆鈕扣,指尖偶爾在對方的喉結上調情般的劃過。

  千葉耀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漆黑的眼眸閃過一抹情欲的光芒。

  上一回做愛的時候,寧吮吸親吻著他的喉結,然後抬起眼睛看他,那種性感的眼神……現在回想起來,下腹就一陣熱流。

  「寧……」他低低喊著。

  對方單薄的白色襯衫已經被他解開了,瑩潤如玉的胸膛和那兩點紅若隱若現,像是一隻曖昧的手撩撥著他身體裏那根情欲的琴弦。

  端木寧不說話,只是微微側著臉,美麗的眼睛斜睨著看他。神情似笑非笑,又隱隱帶著一股誘惑,漂亮的手指卻靈巧的鑽進他的領口,壞心眼的挑逗著他。

  千葉耀再也忍不住,合上琴蓋,一個用力箝住端木寧的腰身,把對方抱到上面。

  此時端木寧身上的衣服差不多已被千葉耀剝光,褲子被扔到地上,只剩身上那件薄薄的白色襯衫,春光乍泄。

  他坐在光亮烏黑的琴蓋上,修長白皙的雙腿在空中晃蕩著,腿部的線條極其優美,完美的弧線一直從小腿蔓延到大腿根部,最後隱沒在白色襯衫下擺……

  千葉耀看得喉頭發緊,某個地方越變越大,火熱無比。

  端木寧兩隻手指虛托著下巴,扇子般的睫毛眨了眨,然後露出一抹猶如暗夜白色曇花盛開般的誘人笑容。

  「……跪下。」柔軟的嘴唇開啟,輕輕吐出的,卻是這兩個字。

  千葉耀俊眉一挑。他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樣命令過。

  「跪下。」聲音變得更加低柔,充滿無限誘惑的曖昧。

  與此同時,端木寧抬起一條腿,露出大腿內側的大好春光,一隻腳貼到千葉耀的雙腿之間,腳趾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擦著。

  襯衫鬆鬆垮垮的罩著他的上半身,但裏面卻是光裸的,尤其是他抬起腳後,無論是前面,還是後面都處於門戶大開的失守狀態……

  千葉耀頓時倒抽一口氣。

  下面已經緊繃到灼熱的地步,但是眼前這個俊雅美麗的人卻還故意用腳趾撩撥著。

  腳趾惡趣味的上下揉動著,偶爾還夾住他那裏。

  「跪下。」端木寧望著千葉耀的眼睛,第三次吩咐。

  依然是溫柔含笑的模樣,月牙形的眼眸微微眯起,但是千葉耀卻感受到一絲不可違逆的氣息……

  他單膝跪在了地上。

  端木甯微微勾起線條優美的唇角,一隻腳輕輕踏在於葉耀寬闊的肩膀上,足底能感受到對方充滿爆發力的肌肉。

  他的腳在千葉耀的肩頭上似有若無的滑動著,仿佛一片輕柔的葉子緩緩沉向湖心,在波光瀲灩的湖面上泛起陣陣漣漪。

  千葉耀被他這種誘惑性十足的調情挑逗得渾身血液都沸騰了,伸出手想去抓端木寧的腳,但是對方的腳就像一條調皮的錦鯉,故意跟他作對。

  他伸過去,端木寧就躲開,他再伸,端木寧再躲,還低聲笑著。

  千葉耀連捉了兩三次,才將對方的腳捉到。

  那只腳跟主人一樣優雅瘦削,肌色瑩白得近乎透明,隱隱可以看見曖昧的青色脈絡。足形優美,腳趾白裏透粉,像是玉石雕鑿出的,瑩潤得令人心動。

  千葉耀低下頭,情不自禁的在端木寧的腳上親了一口。

  端木寧雙手靠後,撐在Bosendorfer的琴蓋上,身體微仰,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線。

  墨色長髮隨之傾斜,散落在半空中,像是上了一層漆閃動著微光。

  千葉耀似乎上癮了,親了一口不夠,又親了第二口、第三口。

  到最後,他乾脆捧住端木寧的足心,靠近嘴邊,伸出緋色的舌頭曖昧的舔舐起來……

  人的足部神經豐富,受到外界挑逗,所產生的快感也不只一點點。

  端木寧只覺自己舒服得腳指頭都想蜷起來,像是靠近爐火暖洋洋的貓咪,整個人都慵懶的酥麻了……

  但千葉耀所做的不僅僅如此。

  不知何時,他已經順著端木寧的腿部線條慢慢往上親吻著,親到小腿,親到大腿,再到大腿內側,細碎的吻滾燙的落在極私密的地方。

  端木寧全身都快顫慄起來,他想往後縮,可是千葉耀卻先一步伸出手指。

  修長有力的手指在那個粉色穴口打著轉,等微微鬆軟一些,指尖便鑽了進去,像一條靈敏的蛇,不斷的在穴口附近按壓著。

  這次不比以往。

  以往他們都在比較……正常的地方做著這種事情。像現在這樣的前戲並不會產生特別強烈的感官刺激。

  但是這一次,端木寧坐在琴蓋上,處在較高的位置,兩條腿還被千葉耀分開。背後沒有可以倚靠的東西,只能雙手撐住琴蓋來維持平衡,而一旦身體往後仰,就避免不了要門戶大張……

  無論是前面,還是微微露出的後穴,全部呈現在千葉耀的眼前,一覽無遺。

  現在是下午。

  陽光都帶著午後懶洋洋的味道,所有的「春光」都看得清清楚楚。

  千葉耀邪氣的笑著,一邊用修長的手指玩弄著端木寧緊窄的後穴,一邊在他耳旁曖昧的說:「你看,你那正緊緊咬著我的手指……」

  端木寧手指插進千葉耀的頭髮裏。

  男人的發質硬朗,拂過掌心,有種刺刺癢癢的感覺。

  「怎麼,不喜歡?」端木寧沒有正面回答千葉耀的問題,而是反問。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尾音因為快感帶著微微的顫抖,但就是這種聲音,聽在千葉耀耳中,無比的勾人曖昧……

  「怎麼會不喜歡?」

  千葉耀吊著眼睛看他,漆黑狹長的眼眸透著濃濃的愛欲和寵溺。

  他舔了舔嘴唇,緋色舌尖舔在線條性感的薄唇上,舌尖微微捲起,充滿著成熟男人的魅惑。

  千葉耀在放電。

  在端木寧消失的那幾年中,他一切的情緒好像消失了。

  如果說那之前,他是個張揚狂肆的黑幫少主,那麼端木寧的消失就好像一道分水嶺,讓他整個人的情緒像是一夜之間被鎖入密封的箱子。

  沒有人能打開,除了,端木寧。

  直到端木寧回到他身邊後,那些埋藏在箱底的情緒才漸漸蘇醒。

  千葉耀才會從道上冷酷無情的「邪刀千葉」,變回現在這個模樣,那些他過去拿手的,一個挑眉、一個眼神,都能讓人臉紅心跳的模樣。

  端木寧是魅惑人心的食人花,他只有打起百分百的精神,才能與之抗衡。

  他們是在做愛。

  但更像兩個情場高手互飆調情技巧,上演著激情暗湧的戲碼。

  端木寧呻吟一聲,手指揪住千葉耀的頭髮,力道隱隱加大。

  只見千葉耀邪氣一笑,頭埋入端木寧的雙腿之間,炙熱靈活的舌尖淫靡的鑽了進去。

  這跟手指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千葉耀的舌頭仿佛一條淫亂的蛇,又柔韌又狂猛,時而刻意緩緩的撩撥著,時而用性感的緋色舌尖在端木寧的後穴打著轉,輕一下重一下的舔著……

  房裏不斷響起淫靡到露骨的聲音。

  端木甯優美的脖頸微微後仰,一隻手撐在琴板上,一隻手勾著千葉耀的脖子。

  千葉耀的技巧,他不清楚是不是最好,因為沒有其它人對他做過這種事情,有些人想對他做,還要衡量一下自己要不要命了。

  他的腰軟得都直不起來……

  從腰到大腿根部,再從大腿根部到腳趾,每一根神經都像在和煦的春光中慵懶的蕩漾一般,又像是泡在滿是醇香的陳年老酒中,渾身都散發著沉醉無比的氣息。

  端木寧從這個角度望去,正好看見千葉耀漂亮的黑色頭顱。

  因為長年累月習練劍道的關係,千葉耀的肩膀比一般的男人更寬闊、更有力,肩胛骨的線條完美得無可挑剔,性感緊繃的肌肉覆在他的骨架上,一、兩滴細密的汗珠從精悍結實的後背蜿蜒而下。

  千葉耀的皮膚是性感的小麥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汗珠在性感得幾乎令人窒息的後背上滑動……

  那樣的場景,連端木寧都看得不想移開眼睛。

  千葉耀強勢的不斷挑撥著端木寧的欲望,然而,他不知道,自己對端木寧來說,就是最上等的催情劑。

  那裏被反復舔弄著,變得越來越柔軟、越來越熱。

  端木甯勾著千葉耀的脖子,他想擺脫這種無法著力的姿勢,但是那柔韌而霸道的舌頭又讓他非常舒服、非常興奮……

  他喘著氣,不停的呻吟。

  暗含壓抑的細碎呻吟聲,就像海妖的歌聲,帶著無比誘人的魔力,不斷的挑逗著千葉耀的欲望。

  他能感受到端木甯呼出的微熱氣流,彷佛欲言還休的調情。抬起眼,就能看到對方平坦的腹部,和胸前兩顆小小的紅粒。

  「進來。!」端木甯靠近千葉耀,含住他的耳朵,低聲命令。

  不知道是因為這一聲「進來」,還是自己的耳垂突然被熾熱的口腔含住,千葉耀只覺得渾身像是被猛的電了下,之前的欲望全部變成了滔天巨浪。

  他站直身體,狠狠扣住端木寧的腰肢,用力往上一頂。

  端木寧身體傾斜,上半身不由得往後仰,但是下半身卻因為身體重量的關係,急速下墜。兩人幾乎形成一個三角,他的雙腿緊緊纏在千葉耀線條緊繃的腰上,敏感的後穴被全數貫穿,緊窒如火的甬道緊緊吸縛著對方的巨大。

  「啊——」兩人同時低喘一聲,又是滿足,又是因為過於激烈的動作而導致的呻吟。

  「你太用力了。」緩了口氣的端木寧眯起眼眸,懲罰似的輕咬了下情人的耳朵。對方驚人的堅挺撞進來的時候,那快速摩擦一插到底的感覺,簡直是無與倫比的刺激痛快。

  但是,這種劇烈的姿勢又讓他一直懸著一顆心。

  他現在差不多完全懸空,只有背半抵在鋼琴上。

  千葉耀一個細微的動作,任何一次抽動,都可能導致他重心不穩。

  在這種搖搖欲墜的擔心中,每一次猛烈抽插帶來的快慰都像是被放大鏡放大無數倍,無比清晰的投射在他的神經上,連神經末梢都透著無法言喻的快感。

  千葉耀勾起唇角,對端木寧的「埋怨」投以壞笑。

  因為笑聲微微震動的胸膛結實精悍,那小麥色泛著光澤的肌肉,簡直像叢林中野生的豹子,狂野而極具爆發力。

  事實上,真正表現這一點的,就是千葉耀狂烈而洶湧的抽插。

  他常年習練劍道,體力本來就異於常人,勇猛無比,加上現在跟他做愛的人又是端木寧。

  對方嘴唇被他親得又紅又腫,眼角帶著一點點濕意,沾染著情欲的樣子,更是看得他難以按捺。

  他箝住端木寧的腰,大幅度的衝撞著,一波又一波,猶如洪荒猛獸。

  炙熱的碩大一次又一次插入端木寧緊窒的後穴,摩擦著火熱的甬道,狠狠撞擊在那一點上。性器撞擊肉體的「啪嗒」聲,交合之處的水漬聲,在這間琴室裏不斷迴響,淫靡不已。

  「怎麼這麼興奮?」因為情欲的關係,端木寧臉色染上一抹緋色。

  他眯著眼看著千葉耀,琉璃黑的眼眸不同於以往的優雅,而是透著一絲慵懶與誘惑。

  像是月色下浸在水中的琉璃珠,有著水波般的瀲灩。

  陽光照在他光裸而瘦削的身體上,脖頸還有胸膛,由於千葉耀吮吸的關係,已經印著曖昧的紅痕。

  「因為突然很有感覺。」千葉耀壞壞的笑著,一邊低喘,一邊用力抽動著。

  赤裸的皮膚摩擦著端木寧白皙的肌膚,每一次肌膚相親,彷佛兩個人的距離就更近一些,心……就更近一些。

  他們是在黑道中長大的。

  爾虞我詐、不擇手段,對此時仍然擁有野心的他們來說,都不是什麼新鮮事。

  就算吐出愛意,也未必會相信對方已經全部交出真心。

  寧是如此,他亦是。

  寧就像澄澈的湖水,靜美得令人眩目。

  自以為已經看透它的波光粼粼,其實始終猜不透他心底的靜水深流……

  只有在做愛的時候。

  只有甯達到高潮,眼睛有一瞬間的失神,仍然緊緊抱住他,毫無防備的將身體交給他的時候,他才敢肯定他是真的愛他的。

  不是用言語,而是用身體證明……

  「撒謊!」

  端木寧低聲笑著,纖長手指卻惡劣的順著他的背脊滑下,直到他的雙股之間。

  「喂……」千葉耀連忙出聲制止。

  寧可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難道在分開來的這幾年裏,他……

  儘管性器還埋在對方溫熱狹窄的甬道中,但是千葉耀卻覺得額頭冒起冷汗。

  端木寧仰著線條優雅的下巴,眯起的眼神閃爍著不明的光芒。那根纖瘦的手指則像遊蛇一樣,緩緩在千葉耀雙股之間滑動著……

  「到底為什麼?」

  明明做出這種動作,嗓音卻低啞性感,誘惑著他。

  千葉耀實在無法忍耐這種……奇異的感覺,只能咬了咬牙,「把手拿開。拿開,我就說。」

  「先說,我再拿開.」端木寧眼神溫柔,飽含戲謔。

  千葉耀知道他是故意杠上自己了,佯裝兇惡的瞪了他一眼,然後才側過頭,俊美的臉上有些窘迫,「我想到你小時候的樣子了……」

  「噢?」端木甯溫軟的沉吟了一聲,「……原來你有戀童癖?」

  回應他的,是千葉耀惡質的一撞。

  端木寧身體一震,過了幾秒才恢復過來。他靠近千葉耀的耳朵,壞笑著吹氣,「那為什麼想到我小時候,你就這麼的……興奮?」

  「你從小就這樣——」千葉耀轉過臉,直視著他的眼睛,漆黑的眼眸性感無比,卻又透著一往情深,「總喜歡暗中使壞。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依舊沒變。我以前卻沒發現……」

  端木寧微微一怔,臉上依舊維持著剛才的表情,沒有人能看得出他的情緒。

  「可是人都要成長。只有在成長中,更加瞭解對方。瞭解這樣的對方後……還是不由自主的愛著對方,這才是真正的感情吧。」

  端木寧沒有接話,可是下一刻,卻勾住千葉耀的脖子熱吻起來。

  他的動作迅速而意外。

  千葉耀還沒來得及反應,錯愕之中,便被對方柔軟溫熱的舌尖強勢的入侵了。

  但是這種感覺……真的不錯……

  勾起唇角,他反被動為主動的加深了這個親吻。

  陽光照耀在他們的身上。

  漂亮的Bosendorfer光亮烏黑,弧線優美。一如多年前,琴房中的那架,沉靜的

  佇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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