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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許百聯一直都知道是個要什麼的人。

一幢房子,一條狗,再有一塊可以種菜的地,在春夏鎮裡和父母,朋友,如此一生就好。

當然他知道自己想得天真。

他又怎麼可能能擁有那種生活,許家世代書香,他爸位居高職,他想當一個牽著狗種地的農民,那隻可能是妄想。

但活著總是有希望的,他希望能化不可能為可能,尤其當父親不再要求他走入仕途,他接受了嚴厲的母親去維也納的要求後,他想,他會成為一個音樂家,成為那種一年演出幾次的音樂家也挺好……

這樣,就算必須滿世界巡遊,但還是有很多的時間在家裡陪著他的狗,他的家人,他的朋友……

如此,年復一年,直到他死。

退讓是最好的攻進……只是,他從來沒有想到,當他以為那種生活離開不遠時,他的天空不再波瀾平靜,只不過因一人的出現就從此狂風暴雨。

而他,無力躲避。

01.

表哥裴汪洋要結婚的這陣子,許百聯正從維出納回來。

他一到家,他媽謝文慧讓阿叔阿姨們幫著他整理其實不多的行李,隨後就問他這次比賽中次中國籍的選手表現怎樣。

許百聯回了幾句技巧過關,但感情方面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足的話後,就匆匆地去了更衣室換衣服。

他下了樓,手上拿著車鑰匙,吹了聲口哨,門外的大陸就「汪汪汪」地中氣十足叫了幾聲,大大的腦袋探過客廳的門,吐著舌頭熱情地看著它的主人。

「走……」許百聯朝它哈哈大笑一聲,大步向門邊走去。

「你去哪?」謝文慧端了剛新榨好的果汁,見他要出門,連忙問。

「去汪洋哥家,看他準備得怎麼樣了……」許百聯喜歡看熱鬧,尤其喜歡看人娶新媳婦,他喜歡看到他所見的人們的臉上有著快樂的笑容,而經他這二十多年的發現,當人娶媳婦時,笑容尤為喜慶歡樂,並且,更加真摯。

所以,他樂於去到這樣喜慶的場合,身心都能輕易愉悅起來。

儘管隔壁鎮的飛機場的建立帶來了眾多的遊客,但春夏鎮本身並未改變多少,住宅,店舖,依舊古樸大氣。

許百聯不止一次跟夏時季說過,他是死都要回春夏鎮死的,不管他將來的名聲威望有多大,登入多高的癲峰,他只承認他的家只在春夏鎮,這裡是他唯一的家。

他的戀家情懷從沒離開春夏鎮就已經開始存在,夏時季當然懶得回答他已說過太多次的表達。

不過有一次,許百聯從喝多了有點昏的夏時季那裡聽到他說,當然,我們都會回去死在我們的家裡,你不要擔心老了沒人陪,我在著呢,你又怕什麼?

許百聯當時安心又感動,他傻傻地對著喝多了陷入淺眠的好友說:「就像以前一樣,我們圍在院子裡的樹下喝酒吃飯打屁……這樣安靜平淡又滿足地生活著,什麼都不想用,因為我們什麼都有了。」

許百聯知道自己是一個和別人太不一樣的人,他從小生性安靜溫和,反應在別人眼裡動作總是要慢一拍,顯得有些笨拙。

小時候一群小朋友一起玩的時候,他永遠都只是那個笨笨地跟在別人身後的人,有時候笨透了,會笨到人都走遠了,他自己就蹲在跟不上的地方自己跟地上的一片枯葉,一隻小螞蟻玩得不亦樂乎。

他渴望著進入人群,與很多人玩鬧;但,當他跟不上時,他又會不哭不鬧地站在原地,與他所能擁有的度過屬於他的時光。

夏時季曾說過他,你把你所有的朋友當成了你最尊貴的客人,你用最隆重的方式歡迎著他們的到來,又用最自然的方式目送著他們離開,少了太多人與人之間的牽扯與牽畔,確實適合過著隱居生活。

大陸在車上左顧右盼著,時不時的朝著他叫兩聲以示招呼。

距上次回鎮已三個月了,大陸並沒有因時間的距離與他有所生疏,他養了它7年,它已經記得它唯一的主人是誰,每次許百聯一回來,第一個跳上車歡迎他回家的是它,叼著拖鞋來讓他換的也是它。

「你去見過新娘沒有?長什麼樣?」許百聯問著大陸,把拆開的豬肉片咬了一口,剩下的喂到了大陸嘴裡。

大陸咀嚼了幾下把肉塊吞下,汪汪汪接連汪了好幾聲說了一長串的狗言狗語。

「還成?長得一般?」許百聯挑眉。

「汪。」

「不要這樣說人家,新娘子是最美的。」許百聯伸出手摸了摸大陸的頭,讓它不要這麼評價他表哥的新娘子。

聽話的大陸嗚嚥了一下,沒有反駁主人的話,趴住了窗口,盯著車窗外的人,看跟它昨天出來看的那些人有什麼不一樣。

接近裴家,還沒到大門口,小門口邊就有在擇水桶裡的菜的婦人交頭接耳說:「那是許副省家的車,是太太來了?」

說著,其中一個人連忙奔向了大門,「客人來了……」

許百聯把車停在了路邊,搖下車窗,對著其中一個中年婦女露出微笑,說:「阿媽啊,這裡可以停車嗎?」

「可以停,可以停的……」裴家幫傭的阿媽連忙站起來用著腰間繫著的圍裙擦著手上的水,「不過還是停大門內去吧,外面等會送菜的師傅的車要停,怕不方便。」

許百聯道了謝,又朝她笑了一下,這才開動了車子。

大陸見主人和顏悅色地在道謝,也朝那阿媽友好地「汪汪」了兩聲,說了句謝謝。

逗得跟他們說話的阿媽眉開眼笑的。

許百聯的車子駛過大門,正好停到了院子靠邊上的位置上,等會回去倒車會方便得很多。

他拔出車鑰匙下了車,大陸也跟著跳了下來,剛關上車門,就聽到有道溫和的噪音在叫他:「百聯,來了啊?」

「坤哥……」許百聯回頭見著韓坤笑了,「你也來幫忙啊?」

韓坤手上還端著一盤剛殺的豬流的豬血,見許百聯看向血盆,當下退了一步說:「我拿去廚房去,你進屋吧,汪洋他們在後院……」

許百聯笑著點頭,提起了腳步往裡走。

許百聯他媽其實本姓是姓裴,但後來隨了他外太公外太婆那邊的姓,姓謝。

外婆出身音樂世家,因他外太公外太婆那邊只有他外婆一個女兒,後來他外婆生了他媽之後因著他媽對於音樂的天賦就挑她出來姓了謝,算是謝家那邊的孩子……

他媽本來一直跟著外太公外太婆在港都生活,後來老人逝世回了春夏鎮的本家,在這裡與他爸相遇結了婚。

小時候為了他媽的姓不同,他不知跟認真地跟多少人解釋過此中的彎彎曲曲,而韓坤就是其中之一。

許百聯突然想起小時候他為了跟韓坤解釋他確實是裴家的外孫解釋得快哭出來的往事,不禁搖頭失笑,正當他邊搖頭邊笑時,就又聽到有人在叫他,一回頭,是裴非,他的二表哥。

「非哥。」許百聯笑著叫他,他此時正好站在一顆開了點白色的花的橘子樹下,但笑容卻乾淨得比潔雅的白花還讓人心悸。

「你怎麼回來了?姑姑說你不是在當什麼比賽的評委嗎?」裴非走了過來,彎下腰摸了下大陸。

「已經結束了,我回來住一陣。」

「你這怎麼天天有空往家裡跑?不是說今年有幾場演奏會嗎?」

「那是舉辦方的事,我只要到時候人去了就成。」許百聯輕描淡寫地說著,岔開話題問:「汪洋哥怎麼樣?娶新娘子激動不?」

裴非拍了他後背一巴掌,哈哈大笑說:「有什麼好激動的?我跟你說……」

裴非湊到許百聯耳朵前,「姑姑沒跟你說吧?新娘子有了,這不,奉子成婚,要不你以為依老五那花花性子為什麼收山啊?」

02.

許百聯本來要去見裴汪洋,但剛到後院門口,看到他外公跟爺爺蹲坐小板凳上,駝著腰在地上下棋時走了過去。

「爺爺,外公。」許百聯叫了他們一聲。

「哦,聯聯啊……」倆老頭都抬起了頭,爺爺招呼了他一下,「坐。」

說著就又動他們的棋去了。

許百聯見附近沒凳子,拍了拍屁股,管不得這是新換上的褲子,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指手劃腳地暗示他外公怎麼動棋子,熟斂地幫著他外公欺負他爺爺去了。

謝文慧一開門,就被嚇了一跳。

一個臉孔硬得跟石頭一樣的男人朝她敬了一個禮,隨後,她丈夫就從停在家門口的車裡出來了。

「這是怎麼了?不是說晚上才回來嗎?」謝文慧接過丈夫手中的公文包,眼睛瞥了那一身硬氣的青年一眼,有點急切地向丈夫問著。

「先不要問。」許興邦朝妻子點頭示意了一下,又朝旁邊那背部跟個尺子一樣直挺的男人和顏悅色地說:「高陽,沒事,不要那麼拘謹。」

「是,許副省。」蘇高陽應了一聲,又行了一個軍禮,指示副官帶著人手進入房間查看。

謝文慧瞪大了眼,看著一行人用著一種常人難以見到的敏捷身手進了他們家的房子,在片刻之間就全部不見了蹤影。

「興邦……」謝文慧感覺不對勁地看向丈夫。

「副省,我先退下。」蘇高陽下巴朝他們敬禮性地一低,那堅硬的力道使空氣都變得肅穆了幾分。

當臥室那裡朝來許夫人的訝聲驚叫聲時,隊裡最不正經的唐吉林在手心敲了敲那根他從來都不會點燃的煙,笑嘻嘻地低聲在他們大隊長耳邊說:「頭,聽說許副省的老婆是個美人,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在自己兄弟面前完全沒有了剛才嚴肅凌厲氣息的蘇高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含著淡笑,嘴裡咕嚕了一聲,並沒有訓斥他。

唐吉林於是更放肆了一點,繼續低聲地說著:「聽說他們兒子也是個音樂家,還是個彈鋼琴的……嘖,估計像他媽多一點,也是個美人。」

蘇高陽聽了,又用眼睛瞥了他一眼,不過這次帶笑的神情讓唐吉林立馬閉了嘴,做了一個我再也不會說話的手勢,安靜地貓到一邊當空氣了。

許百聯抱著頭被他爺爺打著罵著「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時,褲兜裡的手機響了,他邊接著他媽的電話邊往大門邊上逃,都忘了他來裴家是看他汪洋哥的新媳婦的了。

當他媽用著急切的口氣喊著讓他趕緊回家時,他被他媽給弄得愣了一下,被正好拿了掃帚過來的爺爺猛地一下打到了腿上,害得他邊應著他媽的聲邊對著他爺爺喊:「是外公下的好,你不能怪我……」

他外公那小老頭此時笑眯眯地踱著步跟在他們身後,見許家老頭還打他外孫,笑眯眯地說:「許老頭,你再打我外孫,就別來我家討喜酒喝了,晚上也不許在我們家吃飯。」

許爺爺一聽,怒目回頭找裴家老頭理論……而許百聯趨著這個空檔連忙向他的車跑去,他要是再不逃開點,他爺爺肯定還得煽他幾根解下棋輸了的仇不可。

外面的車在院子裡飛快地轉了個圈,停到了一顆大樹下,然後在讓耳朵聽到那動聽悅耳的剎車聲響的武警總隊支一隊的隊員們暗暗想著這車得多少錢時,車上下來了一個人,那穿著白色T恤的青年像輕盈的風箏飛向了大門。

再然後,門響,一道清朗的聲線響起:「媽媽,媽媽……」

媽媽兩字,在第二聲與第二聲之間,那是撕嬌小孩兒般叫媽媽的叫法……躲在暗處的隊員們用他們的方式面面相覷了一下。

還好,這樣叫媽媽的人氣質乾淨溫和,眼色坦蕩又明亮,一看就是那種沒什麼心眼的人,就算這麼大的人用這樣的口氣喊媽媽,也沒有讓人覺得不舒服。

很難想像,那在官場上實行鐵腕手段許副省會有這麼一個兒子。

難怪……沒有步入他的後途……

「媽媽……」許百聯又叫了一聲,就看到他媽白著一張臉從樓上下了來,隨後,他在他媽的背後看到了他爸。

「爸爸……」許百聯瞪大了眼,依舊是二聲介於三聲中那種撒嬌叫法,「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是說要凌晨才回嗎?」

許興邦看了兒子一聲,喉嚨輕微地咳嗽了一聲,朝著身後的腰挺直直的人和藹地笑了一下,說:「這就是我那獨子,許百聯,一直都小孩子脾性,你別見怪……」

而回應他的是蘇高陽不高不低的一聲「是」,許興邦走到兒子身邊,親暱地摸了下兒子的頭髮,說:「來,見過蘇上校,他是你蘇伯伯的兒子……」

「哦。」許百聯好奇地看向那高大的男人,此時正值下午,他們家寬大的客廳玻璃門沒有拉上窗簾,刺眼的陽光透了進來,而蘇高陽正好站在那太陽直直射著的地方,因著反光,他眯著眼都看不清眼前的這個人,基於教養,許百聯朝這個人走了過去,同時向他伸出了手,嘴邊含著心無城府的笑容:「你好……」

「你好。」陽光裡,蘇高陽更加清晰地看著面前這個人的臉,他想,這個男孩子有著一張無暇的臉,他竟在上面挑不出一點錯。

而與他在那刻握上的許百聯卻想著,哦,這是一個長得還不錯的男人,就是眼神太鎮定了……連手都跟鋼鐵一樣硬邦邦的,嗯,我可能有點不太喜歡他,他是那個我沒見過卻得叫蘇伯伯的兒子呢。

03.

「爸爸。」書房內,許百聯坐在椅臂上,拿過書桌上的筆,敲了敲他老爸的頭,等著他開口。

「毛孩子,」一看他調皮,許興邦臉一板,立刻嚴肅了起來,「都這麼大的人了。」

許百聯收住手,撓頭,看他媽。

謝文慧輕嘆了口氣,皺著柳葉眉說:「有人給你爸發威脅信,前幾天還在路上堵住了他,差點出事。」

許百聯一聽訝異,坐直了身邊,看看他爸,再看看他媽,想了想說:「我那認識幾個不錯的保鏢……」

「已經在查了。」許興邦拍了拍許百聯,看著兒子說:「跟蘇高陽好好相處,以後我退了,也多個幫襯著你的人。」

「不至於吧……」許百聯聽了皺了眉。

「老邦,你別多想了……」謝文慧對目的性過強的丈夫也不太贊同地說道:「百聯已經不走你那條路了,什麼幫襯不幫襯?」

「現在他不想,難免以後有這個想法。」還是不願意兒子只是個音樂家的許興邦搖了搖頭,顯然不想跟他們再說地站起了身,做著準備往外走,「參加完婚禮後我就走,今天我在家陪你媽,百聯你等帶高陽去你外公家熟悉下場地。」

「聽到了沒有?」許興邦瞪了眼又傻愣了起來的兒子。

「知道了,爸爸。」許百聯不敢反抗父親,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你別又逼他……」謝文慧拉著兒子的手,對上丈夫的視線,「我們說好了的。」

許興邦撇過臉,搖了搖頭說:「你們娘倆不懂……」

說著就往門邊去了,不再說話。

「又說我們不懂……」許百聯拉著他媽的手放到手裡捏了捏,挺不高興地說:「你當初怎麼就不多生一個呢,害我什麼事都要我去做……爸爸到現在都還不死心。」

謝文慧重重地拍了下他的頭,瞪眼說:「生你一個就生了我半條命,再生一個,你想讓你媽死啊?」

許百聯當然說得是玩笑話,讓他媽打了一下也老實了,不再胡言亂語,只是還是不自禁在嘴邊嘆了口氣。

當初去維也納,也是他媽用了另半條命保他去的,他對他媽哪有什麼意見,就是演奏會,她說讓他參加多少場他就參加多少場,把手拉斷了他都干。

許百聯開的是寶馬的新款跑車,上半年他生日時夏時季送的禮物,車子是紅色。

當蘇高陽帶著一個人上他的車眉毛略微地動了一下時,許百聯也沒說什麼。

他知道蘇家以廉簡出名,據說蘇高陽他媽出去買菜騎的都是老式鳳凰版的自行車……去的還是菜市場,還不是超市。

所以蘇高陽要是對他們家的生活模式有什麼看法的話……他也懶得說什麼。

等會帶他們去,有的是見識的。

許百聯車還沒進門,就見著他外公在路邊對著一個大盆在宰雞,他踩了剎車,探出頭去問:「怎麼在殺雞啊?爺爺呢?」

瘦小的老頭露嘴一笑,兩顆大門牙掉了顯得他的門眼空落落的,可笑容卻奇怪地溫暖慈祥:「在大院裡喝燒刀子,啃花生……」

「你怎麼就閒不住?讓他們做唄……」許百聯在車上跟他閒聊了起來。

「閒不住……閒不住的……」裴外公利落地把割了脖子的雞放著血,滿是皺紋的手沒有一點晃動地提著雞的頭……

「今天要準備多少啊?」許百聯把眼睛掠過那已經堆出來了的雞山。

「五百。」裴外公放完血,伸出一手比了個五字數。

「哦,那還好,你殺幾隻就回屋去,別老蹲這……」許百聯囑咐完他,就把車開院子裡面去了,那裡停著好幾輛他表哥們亂弄回來的車,還有今天他們那些朋友來時開來的一些車擺在那,輛輛都比他的只好不壞。

等下了車,蘇高陽倒還好,視線沒動,朝他微笑了一下,但是他帶著的那個叫蘇索一的副官已經往周圍看了。

裴家是大戶,他外公有好幾個兒子,他的舅舅們也生了不少兒子,本來相當大的裴家宅子在前幾年更是把隔壁家的房子也買下了,混成了一家,於是看起來,尤其在這個相當於大宅子中心的位置看起來,這個家大得很。

「你來了又走了,怎麼現在又來了?」剛沒見到的裴汪洋從後邊的一個小門裡跑了出來,手上還提著一串正在吃的葡萄,新郎官臉上還是一片吊兒郎當,「喲,還帶人來了?這次請的保鏢可夠俊的,怎麼,上次那一票黑人哥們呢?開了人家了啊……」

許百聯笑著看裴汪洋靠近了他,把葡萄塞了一個到他口裡,帶著親暱的笑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時,他呵呵笑著回答說:「不是,保護我爸的,他出了點事,怕有意外,我帶他們來熟悉場地的,你明天不是要行禮嗎,他肯定得來唄……」

「出什麼事了?」裴汪洋不正經的停滯了一下,稍有點正經了起來。

「沒什麼事。」許百聯輕描淡寫。

「知道了。」裴汪洋知道不能問,會意地點了下頭,「我叫韓坤帶他們熟悉一下……」

說著就拿手機跟韓坤電話去了。

許百聯回過頭對著蘇高陽淡淡地笑著說:「這是裴汪洋,我的五表哥,也是明天的新郎官……」

「汪洋哥,這是蘇高陽,另一個是蘇索一……」

「你們好。」

「你好。」

「你好。」

「啊,韓坤到了,韓坤,這是許姑父那邊的人,先來熟悉地方的,你帶他們轉一圈……」

說完,滿不在乎地朝蘇高陽他們一揮手,拉著許百聯就往前走,「趕緊跟我去喝酒去……我剛想去你家逮人你就來了,我就跟他們說了你躲不掉。」

「你說,頭,許興邦這些年貪了多少?」轉彎處,帶路的人在前面好幾步遠,蘇索一微低了下頭,嘴唇基本沒動地把只能一個人聽到的話說了出來。

蘇高陽沒回答他,只是嘴角微翹了一小下。

「什麼意思?」蘇索一看了看,還是如以往一樣看不出他們老大在想什麼,聳了下肩,加快了點步子跟上前聽開口介紹場地的人說話。

04.

春夏鎮的一些奢華是極其低調內向的,換到裴家與許家,這兩家在春夏鎮上不及李夏兩家,往往也只是與一般的人持平,但在不瞭解內情外人的眼裡,光是院子與車輛,這已經是大不得的資產了。

蘇高陽,蘇索一被韓坤帶回來時,許百聯正跟表哥們喝了一圈,正躺在涼椅上看著院子池子裡的大陸鳧水,一見韓坤來了人來,連揮手說:「坤哥,麻煩你了,天熱得很,你進屋吹會涼氣去。」

韓坤微笑,給客人搬來椅子讓他們坐,問著許百聯:「你怎麼不進去吹?」

「吹不得,頭有點疼,你別忙了,進去吧,要是見著幫忙的嬸娘了,叫她送個冰瓜出來……」許百聯笑。

「好。」韓坤點頭,走了兩步又回頭,「我幫你泡茶藥茶涼著。」

「好。」許百聯這次笑得眼睛微亮,更讓他讓人為之側目。

蘇高陽本要打算回去,但見許百聯幫他們倒了冰水,笑笑說等會就回時,他也就沒再說話,引得旁邊蘇索一看了他兩眼。

吃完瓜,蘇百聯也就回了去,只是車開了兩步,他外公就抱著個木盒子追著車,他趕忙停下,他外公連頭上的汗也不抹,瘦小的老人探進車裡對著接過盒子的人說:「下面是新煮的鮑魚,回家就喝,上面是新剝的蓮子,你愛吃的。」

許百聯一掀蓋,看見上面是滿滿的一層,又看了看老人家的手:「你剝的?」

「剝了一小點,怎麼不吃完晚飯再回去?」老人家有點小埋怨。

「爸爸回來了,得回去吃,明早會早點來。」許百聯把盒子放好,又叮囑了他:「不要再剝了,夠我吃的了,要是再想吃,讓媽媽剝就是。」

「嗯。」小老頭點頭,拍拍車子,讓他走。

許百聯笑著「誒」的一聲,車開走了,在後視鏡中看他爺時,恰好看到蘇高陽的眼睛。

「蘇先生……」許百聯溫和地叫了一聲。

蘇高陽英俊陽剛的臉微微一點頭,算是應了。

蘇索一卻笑著問:「你們家人感情真好。」

「是。」許百聯微微地笑了,沒有多說話。

有些事,他從不問,從不說,但並不是不懂。

這兩個人眼中的探索意味太過於濃重了……他爸這些年爬得那麼快,無不與龐大的商家背景有關,光是他們鎮的商會支持就是一個龐大的金錢支持。

別人要是多想,難免。

所以他從不喜歡官場,那裡人心黑暗,哪有一點純粹的美好……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那塊地方簡直比最黑暗的地獄還讓他感覺糟糕,他爸沉迷於追逐權力,他作為兒子不可能去幹涉父親的人生,但他有權利在最低限度裡保障自己的人生。

這也就代表,他不可能去與這位省長公子交涉,更甚者是去交朋友。

第二天夏時季也來了,原本許興邦還想著讓許百聯帶著蘇高陽參加他們那一票朋友的聚會,哪想許百聯迅速上了車,對著走到院子也要上車的父親揮揮手說:「爸爸,不要耽誤人家的正事,他是來保護你的。」

他是個長相好看,氣質非凡的男人,就算喊著爸爸的口氣像撒著嬌,但也無損於他的氣概,尤其他車一倒,然後車子時在十秒之間就迅速消失在了路的那途後,更無人會把他當小孩子看……

「他不跟我們一起去婚禮了?」許興邦問著旁邊妻子,對兒子極快的飆車速度一點也沒有驚奇。

「跟時季他們一起去了。」謝文慧因擔心丈夫安全,有點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又朝著蘇高陽他們笑了一笑,客氣地說:「麻煩你們了。」

蘇高陽說了聲:「不麻煩。」隨即退了下,沒幾秒就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範圍之內。

一場婚禮,整個鎮的人全部出動,流水席擺了近五百桌,隔鎮的人也攜妻帶子的出馬才把座位給坐滿。

蘇高陽帶著手下一路開過去,他眉眼之間紋絲不動,但是他手下們從先前的鎮定到了最後的目瞪口呆,尤其當他們看著一桶一桶的鮑魚冒著熱氣就那麼擺在院子裡時,更是差點把一雙雙狗眼都給看瞎了。

婚禮開始到結束就沒安靜過一秒,人聲鼎沸像是時時在打著雷,許興邦那張平時儒雅的臉也通脹得紅通通的,跟著他們那屋子的人一桌一桌地喝著酒,到最後還跳起了他們當地的海神舞,引得平時見慣了副省那道貌岸然模樣的跟來的下屬也跟著蘇索一這些保護他的武警士官們一樣受驚不已。

不過所幸到了下午時,許副省回了家,小組的七個成員也都大鬆了一口氣。

回到許家,唐吉林在客房沖了個澡出來,見他們頭正坐在陽台對著樓下默默地看著時,隨口問:「今天好像一整天都沒見著許家的公子爺。」

蘇高陽笑了一笑,做了個手勢,讓唐吉林跟上方面去溝通一下。

唐吉林一看有任務,也不閒聊,就回屋拿電腦去了。

蘇高陽看著他走了,嘴邊的笑容更模糊了……別的人沒看到,但他倒是看到過許百聯一次,他們隔得很遠,他看到那人時,那人只是用眼睛從他身上略了一眼,像看一個無所謂得不能再無所謂的陌生人一樣就那麼瞥過去了。

蘇高陽很清楚地知道,許百聯根本沒把他這種人放在眼裡……或者說,他根本不把他們這種人當回事。

真是有趣極了。

「你說有人在動你爸的手腳?」夏時季很詫異。

「他升得太快了。」許百聯有些苦惱。

「可他跟蘇正國是一邊的啊。」夏時季想不出這其中有什麼變卦。

「我不知道,就那麼一感覺……我爸好像感覺也不對,可能怕我們娘倆擔心,也就什麼也沒說了吧……」許百聯愣愣地看著空中的某個點好半會,有點灰心喪氣地說:「我看他是想退下,把我給推出去……」

「搞什麼?」夏時季坐直了身體,斂了眉頭,「不是你爸說退就可以退的,商會那邊什麼風聲都沒有,你都在亂揣測些什麼?」

「就是沒有風聲才可怕。」許百聯也皺著眉頭,「蘇家那邊一直都是廉潔清明派的,儘管這幾個跟商會的橋搭得挺穩靠的,但我怕他們一壯大了,就把你們給撇下了,還有,可能我爸真惹上什麼敵人了。」

「你爸怎麼什麼都沒說?」事關商會,夏時季拿了手機就準備與人詢問。

「他可能也拿不準吧……」許百聯嘆了口氣,拿過夏時季的手機,「你回去再問。」

夏時季看他一眼,點了下頭,問他,「不高興?」

「我想著當個彈鋼琴的一輩子也就好了……我不喜歡有什麼變故。」有時候,許百聯都不想讓自己那麼敏感……可他從小都是如此,太清楚知道周圍的一切,在別人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的時候,他就好像已經能預感到中間結尾是什麼了。

「這事不是你爸一個人的事。」夏時季說完停了幾秒,拍了拍許百聯的頭,「你少瞎想,你會有要的老房子,還有大陸,你爸媽,我,你全都會有的。」

「可能。」許百聯伸了伸手,趴在地上的大陸一躍而起到了他的腿上,朝著他「汪,汪」了兩聲,引得許百聯笑了起來,之前眉宇之間的擔擾此刻全部消失殆盡。

第二天許百聯被人送了回來,送人的人忙著趕回去,把他扔下車就走了。

許百聯酒根本沒醒頭還是有點昏,下車後還得讓大陸咬著他的腿腳帶他回家。

門也是大陸刨著爪子幫他推開的,許百聯一進屋,扔了車鑰匙到了水晶碗裡,脫了鞋子襪子就倒在了沙發裡。

有人在拉他時,他以為是他媽,眼也沒睜就說:「媽媽,幫我蓋個毯子,我就在這睡一會,吃飯再叫我。」

隨即,他翻過身,抱了抱枕就睡了起來,朦朧間,身上被蓋上了毯子。

唐吉林看著蘇高陽真幫人蓋上了毯子,還把人的鞋子襪子收好到門邊鞋櫃時,嘴張得足以吞下一顆原子彈了。

好半會,當蘇高陽無聲推開落地的玻璃門打算去院子裡練拳時,他才屁滾尿滾地跟在了蘇高陽的身後,等到空曠的場地時,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頭,這種活你讓小的干就好,要是讓兄弟們知道你是來當媽的,非得一個個瘋了下崗再就業不可。」

想當年,他們兄弟一個個被他剝了一層皮扔到太陽下曝曬了三四天也沒見他們老大眨過一下眼啊……溫情什麼的是根本與他們頭是無關的啊,怎麼會?剛才怎麼會看見他們頭拿過矮櫃裡的毯子蓋到了人身上,還幫人家鞋子襪子都給收拾了呢?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狗眼啊!叫他怎麼回去跟兄弟們說啊?啊,怎麼交待啊?

唐吉林覺得他現在就有點快要瘋了。

蘇高陽沒理兄弟的叫喚,打完拳,又跟瘋了的唐吉林切磋了十幾分鐘,把人打得倒地不起時,把身上被汗染濕了的軍綠色T恤捋了一捋透了下風,走到落地玻璃門時,又用極細切的手法無聲息地把門開了開。

悄無聲息路過沙發時,本來一直看在前方的眼睛還是往沙發上的人瞄了瞄……蘇高陽什麼人都見過,高傲的堅韌的,善良的醜陋的,尊貴的從容的,他三十餘載的人生全是浮沈,從九歲的軍事學院到十四歲的他國深造,他見識過不少人,但是,第一次從一個人身上看到純粹的乾淨,但又如此複雜到深不可測。

真是奇怪,矛盾到極點。

05.

許家家教甚嚴,許百聯從小有太多不得不聽的話,但還好父母只是家教方面嚴厲,其它方面則是相當疼愛。

許興邦更如是,就一個兒子,希望他光宗耀祖之餘也免不了對其的疼愛之心,兒子喝多了回來睡在沙發也沒管,自己捋起袖子下廚給給兒子要煮的蝦米稀飯去了。

除去他一直帶在身邊的秘書,其餘人皆側目,更神奇的是,稀飯一好,許百聯就醒了過來,自動自發地到來廚房,接過他爸手中的碗,坐在椅子上就喝了起來,而許興邦就在一旁幫他擺著小菜。

以前他爸在市裡上班,老回不了家,一個月回不了一兩次,回來了就會下廚親自煮飯給自己吃,母親更是,知道他不喜歡離開春夏鎮沒有陪著父親而是留了下來,彈琴的手原本不需要做什麼家務,但日日守在家裡親自照顧他的一日三餐……許百聯為此更是對父母言必聽之,哪怕上完課之後還要練四五個小時的琴他也受得了,後來去往他國上學,明知與本性不合,再不喜歡也還是走了那條道,只不過是希望不讓父母失望。

他一直很是溫良恭儉讓,享受著父母給予的慈愛,也盡力不讓他們失望……

「爸爸,這肉好吃。」許百聯從小碟上夾了塊肉片,吃完覺得味道又鮮又嫩,再夾起一塊塞進正彎腰拌沙拉的父親嘴裡。

「嗯,好好吃你的。」許興邦嚥下,人到中年有些發胖的臉讓他少了幾許嚴厲,變得柔和了不少。

「你下午要走嗎?」許百聯把空碗遞給他爸,沒有去看那站在門邊吃著水果吃了一半就不再吃的某個父親的下屬。

「下午走。」許興邦又幫他添了一碗粥,說:「你最近沒什麼要忙的,在家再玩幾天,然後我那邊閒了,你陪你媽上來住陣子。」

許百聯點頭,喝了口粥再說:「我那邊有幾個安全方面挺不錯的人,要不,叫他們在你身邊呆幾天吧?」

他眼睛帶著請求,許興邦卻是板下了臉:「我是國家公務員,自然有國家管,這麼大了還這麼不懂事……」

「我擔心嘛。」許百聯喝著粥含糊地說著,宿醉醒來臉上也一片懶洋洋的,許興邦看在眼裡,忍不住地又對兒子一頓好說了起來。

「走就走,又訓半天話。」謝文慧送著丈夫上了車,見他還要說兒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許興邦因許百聯的子不繼父業本就一直心懷一肚子火從沒消過,見許百聯低著頭聽他說話也不反抗,更是對他這種顯得性格軟弱的性子更為惱火起來,等車門關了,還是放下了車窗說:「彈琴能彈出什麼來?不就是取樂別人?也就能在太平盛世裡能行得通……」

謝文慧一看丈夫又生氣了,難聽話又說了出來,禁不住低低地吼道:「你又說這話,鋼琴家怎麼了?我還不是個彈琴的?」

許興邦沒再說話,示意司機開車,鐵青著一張臉走了。

等一長串車走遠,許百聯嘆了口氣,對謝文慧說:「又惹爸爸生氣了。」

「你別怪他。」謝文慧拉著兒子往房子走,語氣澀然。

「哪可能……」許百聯搖頭,對母親露出了笑容。

「他騎虎難下……」謝文慧嫁給許興邦近三十年,哪會不懂丈夫的抱負與企圖,只是不想讓心性不同的兒子也被他攪進了渾水,「你爸爸就咱們娘倆,我們要多體諒他。」

許百聯聽了微笑點頭,心下卻有些隱隱不好之感,他爸這次回來的這趟,讓他老是感覺心神不寧,像是有什麼要發生。

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夏時季那邊沒有給出具體詳細的信息,許百聯更是憂慮……他父親是出頭之鳥,要有什麼事,第一個被打中的就是他。而夏時季他們,商會幕後會長,他的丈夫李昱泊幾年前不聲不響地把他們國籍都換了,那個善佔時機之宜的男人有著無數條退路確保他們不在這趟渾水沾到污水。

他爸要是有什麼事,老友夏時季肯定會盡一切辦法去保,但是,這會讓他爸在其中會受到什麼最糟的傷害誰又知道呢?

如今的官場比修羅場還殘酷,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波譎雲詭,有時完全不受人為控制,許百聯沒有絲毫辦法讓沉迷於此的父親有消退之意,卻還是免不了為其擔心。

等到許興邦打來電話讓他們上省城已是半個月後,許百聯抱著大陸,帶著母親上了飛機。

他們上的是私人架座,為免被人看到,在城外的私機坪停了機之後又從郊外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到了他父親住的的公務員家屬小區。

城裡的家坪數不大,三房兩廳,面積不及鄉下房子的三分之一大,他爸上城裡就職沒有多久,許百聯來這個分下來的房子也沒幾次,每次停留的時間也不多,頂多一夜,或者幾小時,他每次來都沒把這當家,這次更是只是把這當家人暫住的地方而已。

而大陸更是野慣了的狗,在不大的房子裡感覺拘束不已,剛從飛機那個小殼子出來又進了個只大一點點的房子,於是一通狂吠,暴躁不安,逼得許百聯連客廳裡新送來的琴也沒試音,帶著它進了電梯讓它出去玩耍會。

剛下樓,繞進樹林的一條小道,就看見了一個眼熟的人,旁邊還跟著一輪廓跟他相近的中年男人。

「你好。」許百聯朝他認識的人微笑,又朝旁邊那人露出友好地一笑,同時看了眼走在前方這時轉過頭朝他搖尾巴讓他跟上的大陸。

只一眼,大陸就回到了他身邊,而那個跟蘇高陽走在一塊的中年男人則欣喜地問:「是百聯吧?興邦那個鋼琴家兒子?」

「蘇伯伯?」許百聯笑得極不好意思,探詢地一問。

「是,是,我跟你爸爸同一個單位……其實上次還去看過你的獨奏會,那琴可彈得真好,沒想到今天就來了,你爸可沒跟我打什麼招呼啊,他可明明知道我最喜歡你這個才華傑出的小青年了。」正省蘇繽紅一點架子也沒有地伸出了手,那樣子看起來就像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好人……

「您好。」許百聯微微欠了身,巧握了一下對方伸過來的手,鬆開之後不好意思地說:「我剛到,我養的狗非得出來跑跑家都沒多呆一秒就下來了,剛剛爸爸說明天還得請您過來吃頓便飯呢……」

「真的?」蘇繽紅喜悅地挑了下眉毛。

「是,」許百聯微笑,朝那個眉眼不動,連眼神也是淡淡的蘇高陽看了一眼,說,「這次上來媽媽帶了不少家裡的新鮮菜,說是要讓爸爸的同事嘗個新鮮……」

蘇繽紅滿臉都是笑意連連點頭,「好,好,明天一定要來,一定要來……」

說著,大陸拉了許百聯的褲腳讓他跟著它去壓馬道路散這一天被關著的心,大狼狗圍著許百聯打著轉,蘇繽紅連忙揮手讓他帶他的去玩,這場對話才告了終。

第二天,蘇繽紅一家都來了,正省是四口之家,夫妻二人,還有蘇高陽與他當醫生的妹妹蘇蕾蕾。

蘇蕾蕾是收養的女兒,儘管是收養的但來頭也不小,據說是英雄之後,她的親生父母的功勛據說能讓幾個上頭的大佬對她也必須得客客氣氣。

許百聯儘管不入官場,但也實在從他父親那得知了太多人的辛秘,如今見了這一家不得了的大人物,嘴邊笑意還是禮貌周全,不過份熱情也不生疏,直把這些人當追著他邀請不斷的貴族富豪應付,三分真心,十分應對。

晚上兩家人吃了一頓,許百聯更是在飯後水果點心時彈上了一曲。

隨即與蘇家兄妹在陽台上笑談了幾句,接到電話就出了陽台去房間接電話,哪想只是夏時季打電話來說看中了一樣東西多拿了一份給他明天送過來就掛了電話,許百聯皺著眉頭滿臉都是對任性妄為的好友的無可奈何往回走,剛靠近陽台,就聽那個叫蘇蕾蕾的美貌女子用著不屑的口氣講:「聽說他們家以前是有些家底的?可看樣子不光是有家底吧?一架說是用來偶爾彈彈的鋼琴腳底都鑲鑽……養這麼個兒子,再有錢怕也是養不起吧?」

許百聯在玻璃窗的這頭聽得笑了起來……他想自己果然想得不錯,一輩子呆在小鎮是最好的選,這外面的人心啊,就是竭力想純粹都純粹不起來,哪怕人長得再漂亮,心思再玲瓏剔透也沒用。

當年父親因狂發怒氣打他一頓,事後後悔不已,賣了家裡的一塊土地,母親更是賣了外祖父的一處遺產才讓他得了一架舉世聞名的鋼琴,為的不過是讓他開心一下,事後父親官系的那些人沒少拿此作文章;現在不過是托好友的福,得多了幾輛車,得多了幾架鋼琴,在人眼裡,也不過是他父親貪得而來的,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聽得聲音,許百聯在暗角轉身而去,不知身後已經有人透過窗子看到他燈光把他投射在了牆上的背影……

隔天中午,許百聯收了夏時季的東西,本想開車出去逛一逛,卻發現自家沒有車輛,除了他爸上班的公家車輛,他們家的那些車就沒一輛在這個住宅小區裡。

當天下午母親看完書說是要去趟超市買些雜物,許百聯不想讓她出去在烈日當空時熱著,讓她列了清單,說他去買。

「你行?」謝文慧看著穿著白絲襯衫,淡淺色亞麻褲,活生生一幅貴氣公子的兒子。

自己兒子沾了太多外祖父母那邊的派頭,她自己不明顯,但在十七歲後大部份時間就在國外生活的兒子在長大後卻明顯了起來,跟他的西班牙貴族小姐的太外祖母一樣,靜靜站在那,就算眉目溫和淡然,但還是帶著點矜貴。

「我當然行。」許百聯摟住母親,笑著說:「哪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外面太陽大,你歇著等下午爸爸回來再跟他出去散散步透透氣……」

「別曬著。」謝文慧知道兒子不想讓她出門受累,鬆了口,「還是要注意點,別在外面久呆。」

「好。」許百聯本來想著去夏時季的公司那邊調輛車過來開,想來也花不了多長時間,也就答應了下來。

住宅區因住了不少有身份的人,外來車輛根本就進不來,許百聯必須出外才能打到出租車,而從住宅樓走到大門口,如果沒有交通工具單靠腿,必須走半來個小時。

他走了二十來分鐘,在大太陽底下汗門頰背,就快到門口裡,耳邊突然想起了車子的喇叭聲。

他回頭一看,看到一輛半舊半新的吉普車,那輛車車窗根本就是沒升,裡面探出一個人的頭,臉上一片風雲不動的淡然,「要出去?」

戴著墨鏡的許百聯淺淺一笑,點了點頭。

「上車吧。」

許百聯看了看不遠處的大門,又看了看也架著一幅墨鏡的蘇高陽,這次沒有遲疑,上了蘇高陽打開了門的車。

門一關,車就開動,到了大門口裡,車窗已上升,強烈的冷氣已經從冷氣口噴發了出來,吹在了副駕駛座的那個位置上,頓時一陣涼爽不已。

「謝謝。」許百聯拉下了墨鏡,笑得客氣且有禮。

蘇高陽看他一眼,車子開了幾百米才開口,「要去哪?」

06.

「順路?」許百聯說了夏家公司的地址。

「嗯。」蘇高陽點了下頭,沒再說話,許百聯一瞥眼間只看得到見他剛正的臉孔就像五官深刻的雕刻那般分明冷硬。

倒是長了張很男人的臉……許百聯在心裡不經心地暗想著,也不再說話,拿著手機發短信給夏時季要車。

下了車許百聯道了謝,夏家公司省城分部的主管上次接待過許百聯,這次更是拿著老闆公子說的要給的那輛車的鑰匙在公司門口等,一見許百聯就湊了上來。

「謝謝。」許百聯笑。

在極不好意思讓在他的海報上籤名的主管的視線下把海報給簽了字,拿了車鑰匙回頭要走時,視線中看到蘇高陽的車還沒有走。

許百聯上車前猶豫了一下,又走回不遠處的蘇高陽的車邊,問:「怎麼還沒走?」

「這個。」蘇高陽拿出一個錢夾。

許百聯一摸褲子,肯定是剛拿手機時順勢帶出來在車上了……

拿過錢包,他感激地朝蘇高陽一笑,「謝謝。」

蘇高陽朝他一點首,這次車就迅速離了開,沒多久就消失在了視線裡。

許百聯買了母親要的東西回了家,已經是晚上六點,時節已是初夏,六點天色還是很亮,太陽還殘留了點餘暉掛在天空的另一邊。

「快去洗澡。」謝文慧去拿食品袋,不讓兒子再動手。

許百聯洗了澡出來,剛喝了一碗酸梅湯,他開了電視沒幾分鐘,他爸就下班回來了。

「你開了新車回來?」一進屋,許興邦開口就是這句,下班後車子一進大門,門衛處的人就來報告說自家的車位又多了一個,他一聽,就知道兒子弄了輛車進來了,一下就一肚子火,這還不到一天,這兒子說都不說一聲就開了輛新車進來。

「嗯。」許百聯正在看著大電視屏裡的錄像,這是上次比賽時錄影,做為今年就要執教的老師,他希望在這些參賽者裡面挑一兩個比較好的學生帶著,他看得認真,於是回答他爸的話時就顯得有些不認真了。

「不是讓你低調點嗎?」許興邦在老婆的幫助下脫了外套,這下邊解著袖扣過來不悅地斥責兒子。

「很普通的車。」許百聯眉頭微斂,認真地看著關了音響,沒有聲音露出,只看得見參賽者指法間變化的錄像。

「多普通?恐怕也得好幾十萬……」許興邦重重地提高了音,「又是去跟時季要的車?」

「嗯。」許百聯又點頭。

「你……」許興邦頭疼,只是兒子全沉醉在錄像帶裡沒理他,這時謝文慧拿了碗冰涼的酸梅到了他手裡,淡淡地對丈夫說:「他什麼時候不懂事過?拿的車可能也是普通的車,他每年演出那麼多,掙的也不少,就算開輛稍好一點的車誰又能說什麼?」

「他怎麼就老拿時季的東西?」許興邦還是皺著眉,「他現在是什麼身份?我每天被多少雙眼睛盯著?這行賄的帽子一扣下來,不又得麻煩死……」

「他們是兄弟,有什麼東西不能給他的?」謝文慧也不悅了起來,說起來夏時季是跟他們沒血緣關係,但這兩兄弟自小就跟親兄弟一樣,誰有好的都要給對方一份,難得人長大了,彼此之間的感情也沒生份,還是彼此照顧著,難不成為了怕別人說還讓他們斷了彼此之間的這種相處了不是?

「他……」

「他什麼他?」謝文慧沒好氣地把冰涼的毛巾遞到丈夫手裡,「人人長著一張嘴,一說起來你能都堵上啊?聯聯什麼時候高調點過?他不懂事過?這片區裡人家家裡的囂張子弟有幾個能有資格跟他比的?你怎麼就越來越怕事?真正虧心的人都沒事人一樣,你倒是先未雨綢繆起來了。」

許百聯被父母給吵回了神,抬起頭,臉上有點無辜,「真只是普通的車,爸爸應該看到了,黑色的大眾,時季剛還打電話嘲笑我說他公司那輛最醜的車總算是有著落了。」

那真的是挺便宜的一種車,許興邦一聽,神色緩和了下來,拍了拍兒子的肩,「車能開就好,別管多好,接著看吧。」說著就去了臥室去洗澡去了。

許百聯沒所謂地聳了下肩,轉過頭繼續觀看。

謝文慧跟著看了幾分鐘,回頭又看了廚房,鍋裡的水怕是要開了,她低腰親了親坐在沙發上兒子的頭頂當作安撫。

許百聯也沒說話,也沒有回頭,舉手到頭頂摸了摸母親的臉,隨即她離開後,再次把心神投入到了關注參賽者的指法上面去了。

對他來說,現在找個好學生培養是他最關心的事。

連續七天的高強度訓練一完,蘇高陽這天下午順路接了下班的蘇蕾蕾回來,車到大門時,看到前面正要過大門的車正是那輛讓他著實訝異了一翻的黑色大眾。

「誰的車?」蘇蕾蕾一看蘇高陽略微眯起了一點的眼睛,從小一起長大,知道他的一些神情變化的她問了一句。

「許百聯。」

「他?」蘇蕾蕾這時笑出了聲,嘴角諷刺地挑起,「裝什麼孫子?」

蘇高陽也只是略扯了下嘴角當作一笑,沒有回應她的話,車子跟著許百聯的車子進了大門內,因為他的車是門衛處最熟悉的車輛,門衛一看是他開車,根本沒受檢查就讓他的車通過。

許百聯下了車,剛走了幾步,就看到那對兄妹。

他跟他們友好地打了招呼,對方也給予了相對友好的回應,彼此也算是不冷不熱,對許百聯來說正是恰到好處。

他是一點也不想跟這些人有過多的交往,儘管他爸讓他來這裡住的最大企圖就是想讓他跟這些人跟他同年紀的官二代相熟起來。

第二天他接著在審錄像帶時突然接到蘇高陽的電話時還是微愣了一下,他能看得出來,蘇高陽並不是那種會對他這種人有什麼主動的人。

他接過他媽拿過來的電話,聽著蘇高陽在那邊說:「你晚上有空沒有?能出來吃個飯嗎?」

許百聯遲疑了幾秒,在幾秒的短暫停頓後,他看著電視上按了暫停,現下定格的那雙手,極其自然地「GOOD」了一聲。

他想,這個學生他得要了,手指就像蛇一樣靈活得無懈可擊。

那邊蘇高陽回道:「好,稍晚一點,等會我來你家接你。」

許百聯拿著電話,垂下了眼瞼,長睫毛剛柔順地落下,突然像紛飛的蝴蝶那樣閃了兩閃,他的嘴角也漾開了點淡笑,「好。」

如果他沒聽錯的話,蘇高陽在那邊的說話語調是跟平常說話一樣淡然沒錯,但錯就是錯在內容上。

來他家接他?叫他自行去吃飯的地方就成了……他又不是女孩子,何必還要來接他。

一起吃飯的有七八個人,有在能源部上班的,警察局的,有法院的,還有是行政部門的,這些人全都是有班可上,有事可做的正經人,並且,一個個的人身份拿出去也能嚇唬住人……許百聯處在他們中間倒也自然,喝酒聊天也都跟得上,說起自己的職業也能開玩笑地說自己只是個彈棉花彈得還能入耳,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話自我嘲諷下。

他落落大方,但也不過份熱絡,所以儘管他被蘇高陽帶來後這夥人對他的打量探詢眼色沒少過,但喝到最後每人都有幾分酒意時也就跟他熟斂了,不再把他當外人。

許百聯也就這麼用一種很自然的方式融入了這個圈子。

等所有人都喝趴了下,許百聯也醉得差不多了,還好他自小在鎮裡練得酒量奇佳,就算了醉了也能保留三分神智。

當他撇過頭,看著旁邊還有人沒倒下時,於是他挑眉看向了坐在旁邊座位上也帶著一些酒意的蘇高陽。

只是看著,並沒有說話。

因酒精的作用,他原本俊美的臉上這時多了幾許撩人的微紅,他靜靜地看著這時也回視著他的蘇高陽,兩人相對視了幾分鐘,誰都沒有說話。

等蘇高陽調過眼神,叫來了經理帶著司機把人都拉回各自家裡,包廂裡只剩他們時,高大沉默的男人又靜靜地坐回到了這時閉著眼睛在假寐的許百聯身邊。

他剛坐下,許百聯就醒了,對上了他看上他的視線……爾後,在漫長得似乎都要糾纏得永無止境的對視中,許百聯笑了,矜貴優雅的男人此時柔和的眼睛就像一汪佈滿了桃花的春水,似乎能溺斃所有凡是注視他的人,「你看上我了。」

蘇高陽聽了沒有說話,無動於衷著,甚至連眼皮都沒跳一下。

「或者說,」許百聯欺近他,直到近得不能再近,嘴唇只微微一動就可吻上他的距離間停了下,他眼帶桃花,曖昧啟唇:「或者說,你愛上我了?」

說完,不聽回答,把唇印在了那連嘴唇都散發著強烈男子漢氣概的唇上。

與此同時,許百聯在心裡嘆息,自己實在是男女不忌不算,還生冷不忌啊……尤其當他摸到那層襯衫下那具剛硬的身體時,他更是想就這麼放縱這麼一回。

性慾啊……在酒醉的薰染下,克制力基本就歸於零了。

許百聯跪在床上,咬緊了牙。

身後「叭叭」的撞擊聲一直都沒有聽過,眼角的生理淚水一直都在流,他高潮了已經兩回了,可蘇高陽卻一回都沒有洩過。

「不……不行了……」許百聯喘息著,腿一軟,倒在了床上,再無力跪著。

蘇高陽在他倒下的那刻提起了他,把他翻了個身,提起他那兩條被操得軟綿綿的腿放置到了床頭,隨即精壯的身體覆上了他,把粗壯的陽具塞到頂點,又把火燙的舌頭伸進了他的嘴裡。

許百聯被他吸吮著,眼睛無神地看著天花板,當蘇高陽又用一種要把他擊碎的力道在他裡面狂衝直撞時他還是痛苦地嗚咽出了聲。

「別……」許百聯想自己可能真的是挑錯上床對象了,他應該跟像他的同學,同道那樣俊美,帥氣,充滿著藝術家氣息的人上上床,而不是找一個在床上像條高智商的野獸那樣的人來上他……或者,他上個月交往的那個拉大提琴的美麗女孩也是最佳上床對象,怎樣都好,實在不該一時被那強烈的雄性氣息鬼迷了心竅。

許百聯的示弱讓蘇高陽的嘴角挑起了點笑,還真的停下了動作,只是當他把許百聯眼角邊的眼淚都舔了乾淨時,他的動作又凶悍了起來。

直到許百聯的淚水再一輪地流入枕頭,靡亂的呻吟聲都接近無聲時,蘇高陽才把那燙得足以把地表都燃燒出一個洞的精液射進了最裡面。

「我是喜歡你。」喘著粗氣,倒在許百聯身上的蘇高陽很快就平靜了呼吸,當他呼吸微暢,用滾燙的嘴唇一下一下吻著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只是像弱小的動物那樣細細抽著氣的許百聯的眼皮時,他這麼說了一句話。

許百聯像是沒聽到,他的四肢與五臟六腑又軟又疼,在意識徹底消失前,他想,這事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07.

早上醒來時,許百聯只動了一下就知道自己根本站不起來,身體的後半部分又疼又麻,動一下都難受。

他趴著身體在床上只張了張眼,身旁就有幅滾燙的身軀覆了上來。

「醒了。」那有著一張冷硬臉孔的男人平淡地陳述著說著。

許百聯沒看他,也不去問他為什麼現在還不走……在快接近中午的光線裡問一個過夜的男人為什麼呆在身邊不走,如果不是確定要跟他繼續下去,那麼就是最好不問。

他沉默著,但身後的男人卻在的肩落下了吻,一路留到了他的臀部中央。

許百聯還是沒有說話,在陽光透過白色薄紗的光線裡,他僅是不冷不淡地趴臥著,一聲不吭……

可蘇高陽就是不走,他竟然還躺回了他的身邊,半摟著他,把頭埋在了許百聯看不到的另一邊的枕頭裡。

這可一點也不好。許百聯在心裡嘀咕著,有點後悔昨晚的一時衝動。

就算看出了這個人眼中對自己的興趣又如何?何必挑畔,難道夏時季老是說他缺大腦……老幹些衝動的不過大腦的蠢事。

不過許百聯再蠢也知道這時候不應該把話再挑明了講……醉話可以不當真,但真清醒以對時,還是慎重些好。

許百聯再睡了過去時,蘇高陽離開了房間,在門外抽了兩根菸,看了門一會,哂笑了一下才提起了腳步。

終日打雁,終被雁啄。但凡許百聯不是許百聯,他也不會把眼睛送上去讓他啄,並且還讓他啄得那麼不稀罕。

可惜他就是許百聯,那個有著看透人心眼睛卻一點也不以意的許百聯,有著無可挑剔的五官,更無可挑剔的氣質與神情的許百聯。

只不過一眼,蘇高陽就知道心就滄陷了下來。

就一秒的時間,蘇高陽就知道他遇到了他的孽障……愛情就在那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襲來,都顧不得他是男是女了。

倒是想不那麼外露他的心動,事實上他也自信沒覺得自己露出什麼馬腳,可就在他不知道的某個剎間,那個有著一雙如霧起的湖畔那般讓人感覺飄渺又撩人眼睛的人就看透了他。

他說,你喜歡我。於是,蘇高陽就知道自己再也否認不了了。

他不擅於太過於否認自己的心動,尤其在問的人是那個讓他心動的人面前。

許百聯一覺睡到黃昏,一醒來鼻間就聞到了淡淡的藥油味,他動了動身體,發現腰已經能動了,只是還是覺得酸澀難堪。

能讓他一個能坐上幾十個小時練琴不動的人躺了一天之後還腰酸不止,絕對說明以後還是與蘇高陽保持距離吧。

上床其實也可以是件很高雅的事情,性愛酣暢淋漓就好,不必搞得像場實力懸殊的戰爭,明明知道對方會被炸得體無完膚不顧求饒還是尤自放著炮彈,直是野蠻至極。

有一次嘗個鮮就好,實在不需要來第二次了。

許百聯沒有回家,只是打了電話回去說要去夏時季那住幾天,過兩天再回來。

他大半時間都在外面,父母早就學會不去管束他,讓他自我管束,謝文慧聽了也沒說讓他早點回來,只是在許百聯快要掛電話時問:「你爸爸讓我問你,昨晚見的都是哪些人。」

許百聯把人名都說了一遍才掛了電話,懶得去多想,在房間裡找到套新衣換了上,只是在鏡子裡看到脖子上掩蓋不住的吻痕,雙手還是不禁掩了下眼睛重重地呻吟了一下……按他的經驗,這吻痕絕對一星期都消不了。

他都不想去罵蘇高陽……要說起來的話,事先還是他挑逗的。

想著去夏時透那過幾天,許百聯拉開了門想著乾脆打車去夏時季那……夏時季現正住A市,高速路過去的話兩個多小時就到了。

一開門,有人站在了門口。

許百聯無言地看著他,而高大威猛的男人彈了彈手中煙的菸灰,隨即淡淡地說:「去吃飯吧。」

「你不用上班?」許百聯關門,雙手插袋,神情懶懶,半倚在門上說。

「不用。」蘇高陽靠了近,好像不顧他們在走廊,在許百聯的臉上吻了一下,「想吃什麼?」

許百聯撇過頭,儘管沒閃過他的吻,但躲開的姿勢明確表明了他的態度,他直起了腰,扯出了一點笑容,「謝謝了,我自己解決就好。」

他說完剛走了兩步,就被人抱在了懷裡,身後那完全把他身體覆住的身體熾熱得就像近在身邊的火團快要把他焚燬。

「想吃什麼?」那人再問了一次。

許百聯頓了下,回過頭,看著近在眼前的男人,「何不讓我自己去吃?」

他以為蘇高陽會識趣……他不是那種會死纏爛打的男人。

「我說過,我喜歡你。」蘇高陽微扯了下嘴笑了,他不是那種會大笑的男人,不過嘴角扯出的淡淡痕跡卻已足夠讓人心悸。

「那與我何干?」許百聯想退後脫離他的懷抱,但腰間的鐵臂完全不允許他動彈。

他往後看著,希望前頭的電梯處有人來到,或者某間房間的門打開出來一個人,什麼都好,只要有個陌生人出現讓蘇高陽顧忌放開他就好。

可惜,除了他們的呼吸與存在,寂靜的走廊裡沒有另外的生物來到。

「是與你無關……但與我有關,你是我的。」蘇高陽對於許百聯有點明顯起來了的反抗一點也沒露出不悅,他說完,在腰間的手一鬆,拉上了許百聯的手,「想吃什麼?」

「蘇高陽……」許百聯跟著他走,也沒有被逼迫的慌亂,不急不緩地說:「我記得你好像是武警總隊的教官……」

「是。」蘇高陽回答了一個字,直到走進電梯,都沒再說出另外的話。

許百聯被他簡明扼要,絕不多說的態度弄得無語……他實在不該開了那個頭,讓蘇高陽挑開了那個口子就闖到了他身邊。

「你以前喜歡過人嗎?」許百聯歷來受的是做錯事,那麼就去解決那個錯誤的責任教育,既然沾了蘇高陽,那麼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去擺脫他。

「有。」

「他喜歡你嗎?」

蘇高陽看他,深遂眼睛此時就像藏著無止境黑洞的深淵,明明此時風平浪靜著,可要是盯著看它們看的話就會覺得很是糝人。

「如果他不喜歡你,你也是對他這樣?」許百聯無動於衷地地看著那雙「深淵」,挑了下眉,往上挑的眼角隨著眉毛的上揚透露出了他不自知的不可言意的風情。

「不會。」電梯一路沒搭上任何一個人到了一樓,而被蘇高陽按了暫停後,電梯就不動了,「我沒喜歡一個人到必須對像你這樣。」

話一完,電梯門就開了,蘇高陽率先走了出來,這次,沒有牽許百聯的手,好像判定許百聯會跟在他身後似的。

許百聯吃完飯,天色黑了,蘇高陽接了一個電話後就把他帶到了車上往武警總隊那邊的路上趕……正當許百聯以為蘇高陽腦殘了要帶他進入總隊時,車子在接近部隊的兩公里處駛入了一條小道,開了十分鐘,就到了一片每家每戶都豎著高牆的老舊住宅區。

他們在其中一幢停了下,蘇高陽開了門,並沒有進屋,只是把鑰匙塞到許百聯手裡,淡淡地說:「我住的地方,你先進去歇一晚。」

「我還以為蘇家家徒四壁,沒想到有此私密房產。」許百聯笑。

蘇高陽沒有理會他的調侃,看了他一眼之後就上了車急馳而去了。

完成任務後第三天的凌晨,打掃完「戰場」,這次跟武警部隊合作的某營區的營長跟蘇高陽交換了支菸點上,問一起出生入死過不知多少次的戰友:「你把他帶你外公留給你的房子裡去了?我沒聽錯吧……」

說著,痞子樣地掏了掏耳朵,好像還是有點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

蘇高陽瞥了眼孫兵,又大力抽了兩口煙,沒說話。

「我說,你爸那邊不是還想動他爸嗎?」被當做鬼才的孫兵嘿笑了兩聲,「嘿嘿,嘿嘿,你喜歡男的就算了,居然還是個彈鋼琴的,這也就算了,他爸還跟你爸有立場問題,我說,高陽,你還真是什麼果子最硬你就挑那硬的來吃。」

而被稱做奇才的蘇高陽一派冷靜,說的好像不是他一樣地冷靜地說:「一碼歸一碼……」

「你倒是一碼歸一碼,可問題是,人家幹嗎?」孫兵樂了,「還是他是另一個蔡小豔,還是是你家的那個蘇蕾蕾,你說什麼她們就聽什麼?」

「少廢話,你來不?」蘇高陽踩熄了手中的煙,甩出了一句話。

無家可歸,也暫時回不了營的孫兵立馬跟上,「當然來。」說實在的,他沒想到必須得去蘇高陽那個秘密基地借住一晚卻聽來如此勁爆的消息。

呵,他這兄弟的腦袋構造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好不容易頭次說喜歡上個人,居然是個男的不算,還是他們家打算撇下去的人的兒子。

這可真夠嗆的。

「兄弟,我同情你。」孫兵搭上兄弟的肩膀,吊兒郎當地說,「最好他能跟那些迷你迷得死去活來神魂癲倒的妞一樣什麼都願意為你做,這樣你就不用怕你爸搞他爸了……不過據資料看,他也不是個什麼省事的鳥啊……」

蘇高陽扯了扯嘴角,這次沒笑,也沒解說什麼,反正孫兵要去他家,到時候見著人了,就知道許百聯是個什麼人了。

那個人……怕還真沒把他當回事。

「哪天啊?」當許百聯發現這幢房子客廳的一張桌上赤裸裸地就擺著幾冊前蘇聯一位客死異鄉,不甚出名,但天賦異稟的早夭天才音樂家的手稿後,這兩天他是真沒想過踏出這房子一步,當他接到夏時季的電話,讓他去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聚會時他還在拿著手稿在揣摩作曲者譜曲時的心情呢。

夏時季在那頭聽出他的心不在焉,在那邊頭笑罵:「別為了幾本首破曲子把自己都給賣了……」

「哪破啊……」許百聯不以為然地為著曲子辯解,都顧不得反駁夏時季暗指他又犯傻了。

「我說,你就不能拍個照存檔回來再看嗎?」夏時季獻策。

「不能,」許百聯老實地說,「這是第一手手稿,珍貴到回頭只要我一跟我老師說我只摸了它一下那老頭都會嫉妒得摔他老婆的小提琴的程度……我得完全領會了作曲家作曲時的心情,才能把它演戲繹成我的風格……」

「得了,得了,又來了,」那邊夏時季頭疼,「你別又因小失大就好。」

「不會,我又不喜歡他。」許百聯微笑了起來,此時眼神正好看向門邊,看到了在客廳明亮光線下的門邊站著的那兩個高大的人影。

其中一個,他好像有點熟悉……正是前幾日那個跟他上完床,跟他吃了頓飯就把他送到這裡來的蘇高陽。

許百聯看著他,嘴上還是有條不紊地跟著夏時季說:「他回來了,先掛了啊。」

「蘇高陽?」夏時季在那邊問。

「嗯。」

「來,說你愛我……」夏時季明顯在使壞。

許百聯從小到大最聽他這朋友的話,當下乖乖地回應,「哦,我愛你。」

「來,最後,吻我一個。」

「啾。」這邊,許百聯對著電話依言依舊乖乖地響了一個響吻,逗得那邊的夏時季哈哈大笑掛了電話。

08.

許百聯把手中譜冊放了下,平靜地看著那兩人走了進來。

「嗨。」蘇高陽還沒說話,那個黝黑的高個就朝著他笑著露出了白牙。

許百聯聞到了這兩人身上的血腥味,偏了偏頭,皺了下鼻子。

蘇高陽站在離桌子的半米處,開口說了話,「孫兵,我戰友,來住兩天。」

說著轉頭對人說:「你去洗個澡,老房間。」

孫兵聳了聳肩,又看了眼這時朝他微笑的許百聯,揚起的眉毛收攏了回來,嘴角含著點笑就上樓去了。

「吃的什麼?」蘇高陽並沒有離去,只是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捋了把幾天沒洗的頭髮,陽剛的臉上有著點沒有睡過的疲意。

許百聯沒有說話,只是看他,像在沉思什麼。

「嗯?」蘇高陽用鼻音再詢問了一次。

許百聯思考完畢,笑了笑,決定說實話,「我叫一朋友幫我每天送點吃的過來。」

他邊說邊看著蘇高陽,補充說:「冰箱裡的那些東西我不知道弄……」他是連開個火都成問題的人,就算冰箱食物充足也沒輒,不想餓死,只能要求外援。

蘇高陽沒有說話,沉默的臉上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我動了你的東西。」許百聯決定把他在這房子裡幹了的事全部如實陳述。

「那是給你看的……」蘇高陽慢慢地張了口,那漆黑的眼睛抬起看向許百聯,「書房裡還有一些,你隨便看。」

「書房裡還有?」許百聯訝異得嘴唇微張,光他現在拿的這兩份都已夠稀有,那什麼書房裡竟然還有?

「這是我外公留下來的,他是個文物收藏家。」蘇高陽說完就站了起來,往廚房走去了,留下許百聯往一樓的另一邊的房間看去,書房應該是在那個位置吧?主人都說了可以隨便看的話,那麼他等會就可以去看看了?

正當許百聯想著要去書房時,蘇高陽從廚房裡走了出來,頭上臉上還滴著水,看樣子是剛才洗了把臉。

許百聯收回頭,看著他一步一步向他走來,直到把兩手放到他兩側,這高大男人欺身下來時,他不知怎麼地覺得口乾舔了舔嘴唇,想笑著問他這是干什麼,可還沒張口,男人的吻就落了下來,那沾了水帶著點濕潤感的唇讓許百聯下意識地嘴唇微動了一下,下一刻,這人的舌頭就鑽了進來。

那頃刻就狂烈得要把人焚燒的吻讓許百聯一下子就沒了主意,當他被騰空抱起時,他也只好把手抱在了人的肩上,免得被他給摔了下。

當被人扔到床上,立刻就被人覆上身體時,許百聯理智一下子就從有些措手不及的境況裡回覆點過來了,可他剛想開口拒絕,蘇高陽就已脫了兩人上半身衣服,那堅硬炙熱的男性軀體就碰上了他有點冰涼的身體。

剎那,許百聯就沒了辦法……那種純野性的雄性力量讓他窒息,他喜歡蘇高陽身上的這種味道,所以才在那晚一時衝動,明明不太喜歡他都跟他把床給上了。

「輕點。」蘇高陽不斷在他身上落下吻,嘴邊的一些冒出來沒刮去的胡茬扎得他皮肢有些刺痛,許百聯嗯哼了一聲說道。

只是,他這樣更惹得蘇高陽的呼吸更加粗獷,一把把他的褲子就給脫了下,把他的腿舉至肩頭,而舌頭就舔向了後方。

「操。」許百聯被他過於不可思議快速的行動力弄得瞠目結舌,當溫熱得讓他身體打顫的舌頭探向裡面時,他不僅罵出了一般不在外人面前說的粗話,而前方的性器更是丟人的半挺立了起來。

更讓他覺得蘇高陽是個悶炮彈只管炸人不管吱聲的是,當舌頭探進去沒幾秒,這男人就已經把粗長得猙獰的性器從軍褲裡掏了出來,對著那個穴口就往裡面推。

「你想弄死我?」被壓著的許百聯從後方看向提著他的腿,把他壓得摺疊的男人,眼睛不知是被接下來想都不用想就會激烈的性事給刺激的,還是被蘇高陽過於直接野蠻的態度給惹的,現在一片血紅。

「不,」蘇高陽微微地笑了一下,薄唇邊上的笑容很男人,笑容裡的意思也很果斷,「我只是想幹死你。」

說著,那粗長得可怕的東西就「咻」地一下全捅了進去,把許百聯給痛得劇烈地大叫了一聲,腰部顫抖不已。

「你……」許百聯還要開口辨,只是聲音立消失在了蘇高陽的抽動中,轉而他欲抓向蘇高陽的手也無力地倒在了身邊兩邊。

「嗚……」許百聯抱著枕頭想往床邊爬,只可惜有心無力,尤其在此時他的腰正被人拿捏著上上下下時。

他也沒有喊痛的力氣,在剛才爽到丟盔卸甲之後他也沒立場再喊痛,他現在只不過需要的是休息一會,或者短暫暫停一會就好。

可蘇高陽這頭野獸完全不管他的意願,如果第一次他還聽他點什麼的話,那麼這次蘇高陽是絕對想把他給往死裡做了……這男人竟然還敢在他體內玩三轉三抽!

「蘇高陽,蘇高陽……」許百聯哭喊著,顧不得自尊教養什麼的了,他求著他身後的人,「求求你,干進來,干進來……」

這欠操的男人竟然在裡面轉完圈之後就把東西停在了外邊不進來了……許百聯一手抓著枕頭,一手拍打著床鋪哭喊,「快點操完,我要休息。「

眼淚順著他挺立的鼻子落到了床上,他露出的半邊臉絕豔得像早上帶著朝露狂放盛開的花……蘇高陽看得呼吸一窒,壓下身子嘎啞著喉嚨在他耳邊說:「不是讓我停一下嗎?」

「誰他媽讓你這時候停了?」後方空虛,前面更是需要刺激再次發洩的許百聯氣嚷得一點風度也不想保留了,他真是運氣太壞招惹了這個人,明明知道他不是好東西也去撩拔了……

「快點。」許百聯不斷地喘著氣,汗水眼淚流得他身下的床單都已經濕透了,而蘇高陽身上那些像是滾燙得開了的汗水也在焚燒著他的身體,他的那裡現在在不斷地叫囂著發洩……發洩……

連續好幾百下的「叭叭」聲連著性器抽動的水聲讓許百聯最後神智都出了竅,等他回過神來時,男人的精液不斷地往裡面噴發,引得他再無一絲力氣的腰又在不知覺地顫抖著。

他恍惚地看著著迷地看著他腰部的蘇高陽,眼睜睜地看著這人直起了腰,一手托住他的身體不讓裡面的性器滑出來,一手在許百聯的那根上面抹了一下,然後伸手去壓了壓他們相連的穴口,然後用沾了兩人白液的手摸向許百聯的臉,把這些全塗到了他臉上。

許百聯閉上了眼,皺了皺眉……這人不知從哪裡沾了血腥回來,沒洗澡就上了他不說,還把東西抹他臉上……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喜歡他,現下不過是更不喜歡他罷了。

做愛歸做愛,喜歡歸喜歡,許百聯向來分得清楚,於是也不計較,閉上眼睛任由蘇高陽把吻又落在了他身體的各個角落。

反正,他喜歡自己是他的事;自己不喜歡他是自己的事……各人管各人的感情,各人對自己的感情負責就好。

「你沒戴保險套。」在浴缸裡泡了十幾分鐘總算有點力氣說話的許百聯對著身下做他靠墊的男人說。

「嗯。」蘇高陽毫不在意地嗯了一聲,吻了吻他的耳邊,另一隻手懶洋洋地撫摸著許百聯的腰腹。

他們這種人自然對這種事會有分寸……但如果分寸在別人是頭上戴保險套的,這次自然也不能例外也得戴。

「還是戴的好。」許百聯話說出來之後有點鬱悶,上次沒戴就不說了,可自己不是想著不再與他上床的嗎?果然不能跟一個對你有性吸引力的人同處一室……不管如何事情總是會弄到床上去。

「儘量。」蘇高陽開了口,把許百聯耳畔的一點頭髮拔到耳後,一路從他的下巴處吻到了他的眼睛處。

許百聯被他過於蠱惑人心的吻給吻得有些情迷,不禁喃喃地說:「到底有多少人想爬上你的床?」

這種能溺斃人的吻法,連他都覺得有一點沉迷。

「呵……」蘇高陽扯了扯嘴角,又低頭吻了吻他的眼皮,淡淡地說:「不多。」

許百聯沒再說話,閉上眼睛,腦袋無力地靠著蘇高陽的胸膛,讓高大的男人完全摟住自己。

「許百聯……」蘇高陽突然叫了他一聲。

許百聯睜開了眼。

「聯聯。」蘇高陽又叫了他一聲。

這下,許百聯的眼睛張得比剛才稍大了一點,然後,他聽到那大手在他小腹上游移著的蘇高陽繼續說著的聲音,「下次不要在我面前對別人說你愛誰。」

說著,他提起了許百聯的腰,把他壓在了浴缸邊上,一下就衝了進去。

招呼都沒打一聲,痛得許百聯的腿緊緊纏住他的腰的同時用牙齒死咬住了他的肩膀,直到咬出了血出來也沒鬆口。

媽的,這個死男人,原來不是不在意,是在這等著他呢。

孫兵在樓上大陽台上喝了幾瓶酒,正躺在地板上哼著莫斯科的月亮圓又亮,西瓜大又紅的改編曲時,樓旁的感應燈亮了起,然後他兄弟就出現在了陽台上。

孫兵循聲看了過去,上下打量了身上僅著了條軍褲的蘇高陽一遍,最後視線落在了上半身那大口子,現在還流著血漬的肩膀處,嘴裡大大地「嘖」了一聲。

蘇高陽沒說話,走到他旁邊,靠著牆壁坐下,拉開了瓶還帶著水珠的啤酒喝了半瓶之後才說:「怎麼不去睡?」

「你家那位喊得樓頂都快要破了……」孫兵嘿嘿笑了一聲,用手肘曖昧地推了推蘇高陽伸在他面前的腿部,抬頭看向靠坐著的蘇高陽,「看起來,再牛B的音樂家也不過如此,還不是被你搞得哭爸喊娘的。」

蘇高陽屈起腿,把剩下的半瓶酒一口氣喝完,摸了摸還滲著血口的傷口,看了一下沾血的手指,又去開了另一瓶酒,回答孫兵說:「沒那麼簡單。」

「什麼簡單不簡單的,」孫兵不以為然,「阿方的女人夠貞烈了吧,最後不是什麼都願意為你幹……」

「孫兵。」蘇高陽斂了眉毛叫了他一聲,阻止他再胡說八道下去。

孫兵從聲音裡聽出了警告,不在意地聳了聳肩,不過倒是沒接著把話說下去了。

「你啊,就是豔福不淺……這次連男的都搞了。」孫兵嘀咕著,拿過蘇高陽手中的酒,坐起了身體一口喝了完,「我說,你是怎麼跟他搞上的?」

蘇高陽沒說,只是踢了踢孫兵,「下去睡吧。」

實在也很累了的孫兵一躍而起,漫不經心撿了椅子上的衣服穿上,問:「你呢?」

「我抽根菸再下去。」蘇高陽把身體往旁邊縮了點,隱在了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裡。

「得,你也早點睡,回頭也別弄這次的報告了,交給索一吧……」孫兵關心完兄弟,就下了樓找他的房間睡去了。

蘇高陽在樓上抽了幾根菸,又喝了幾瓶酒才下了樓,到了房裡,看著那睡在他的床上側躺著抱著枕頭沉睡青年,突然覺得自己的這場心動來得突然,更是來得糟糕。

他完全沒在這個人的眼裡看到一點對自己的感情……而他卻覺得自己有些深陷了。

他喜歡他……喜歡他在父母面前帶著些稚氣的舉動,喜歡他在人群背後的淡然自如,喜歡他在朋友面前的無拘無束,,喜歡他彈琴時的自得其樂,也喜歡他看穿一切覺得什麼都沒意思的眼神……甚至,他還有點喜歡他對自己的不以為然。

這麼多的喜歡,而他看起來確實是不喜歡自己,真是糟糕透了……蘇高陽有些頭疼地在旁邊倒了下來,把手中未點的煙含在嘴裡,想著明天要幫兔崽子們安排些什麼樣的訓練量岔開心思試圖睡過去。

可是,當身邊的人動了動身體時,他的眼神還是不如自主地看了過去……

一切,真是糟糕透了。

09.

孫兵醒來見到了許百聯,那人蜷著腿坐在沙發上,手指在沙發上用一種他看不懂的速度在快速地動著,並且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快得孫兵最後盯著手指都屏住了呼吸,直到蘇高陽從背後輕輕地拍了他一掌。

孫後回過神,回頭看蘇高陽一眼,舒了口長氣,說:「難怪……」

他本來說難怪許百聯不在國內開太多演奏會,不是指法拙劣恐怕是技藝過於高超……以至於都不屑彈給附庸風雅的人聽了。

據說年前的新年演奏會因為有人財大氣粗一口氣包了所有VIP,而這人根本不干,賠了主辦方的錢也沒出來動一根指頭。外界後來有言論說他的名氣根本就是他爸花錢在國外買來的頭銜,原本以前的鋼琴神童的名聲也大打了折扣。

如今一看,恐怕是眼前這個自得其樂的人根本不想聲名在外吧。

許百聯剛把一小節的曲譜給消化完,抬頭又見著了門邊的倆人……這兩個人是不是太愛站門邊了?部隊站崗留下來的毛病?

他挑了下眉,把旁邊從書房拿出來的堆著俄文原文書收拾了一下,把沙發收拾成一片空地出來,抬頭還是見著那兩個人沒動,不禁好奇地問:「怎麼不進來?」

「不打擾?」孫兵往前伸了下腰,有些不好意思地問,猛地覺得眼前這個人是個真正的藝術家,還是才華橫溢得不行的那種,突然之間不由得帶點尊重了起來。

「沒事。」許百聯看了他兩眼,笑了起來,這孫兵其實也挺有趣的,昨個兒見時吊兒郎當的,眼裡戲謔不止,現在這態度轉了個一百八十度,還讓他給轉得挺真誠的。

孫兵嘿嘿笑著摸著頭走了進來,身後的蘇高陽則淡淡地開了口,「要吃什麼?」

「隨便就好。」孫兵下意識回道,隨即反應過來他那老戰友問的不是他,問的恐怕是眼前這寶貝疙瘩。

「不用了……」許百聯這時漫不經心地整理著收好的書,頭都沒抬隨口說:「我要走,等會有人來接我。」

蘇高陽聽了,沉默了幾秒,又問:「什麼時間?」

「嗯……」許百聯沒在意地沉吟了一聲,一頁一頁寶貝樣地翻著手邊的曲譜,過了一會才淡淡地說:「過半個小時吧,我朋友可能在路上。」

他說完,蘇高陽就走了進來。

孫兵踢他一腳,他餓得夠嗆,脾氣也不太好,「高陽,我可餓了,你最好現在去買菜……」

這人剛還說要出去買點新鮮的雞鴨回來做大餐,看這陣式,是不打算去了。

「我去下點面條。」蘇高陽站沒抬頭的許百聯身邊,看了眼孫兵。

「大餐呢?」孫兵瞪眼。

「你要吃點嗎?」蘇高陽彎了腰,湊到許百聯身邊吻了下他的耳朵,完全不管孫兵在一旁看著。

許百聯也沒在意,他在國外呆了太多年,摟摟抱抱表達親密愛意的舉動早就習慣得不行,一時之間也沒覺得蘇高陽的舉動有多親膩,自顧自的收拾著他接下來要做的一些功課,把它們全部都存入IPAD裡。

蘇高陽把面條剛下了鍋,門外就響了喇叭聲。

然後傳來一陣往外走去的腳步聲,他也跟了出去,見到許百聯把背著的包放到一個眼睛帶著笑意,臉上更是有著難以言喻吸引力的青年手裡,他們說了幾句話,然後那青年就把眼睛看向了站在門邊的他。

「蘇高陽先生?」那人牽著許百聯的手走近,親密得不行。

蘇高陽不動聲色,淡然地點了下頭。

「謝謝你這幾天照顧我們家百聯……」青年說得誠懇,態度和善得讓人如沐春風。

蘇高陽如果不是在別的渠道里知道這人是誰,也會很輕易對這人心存好感,只是,這人不是一般的人,是那個用密不透風的手段迅速斂財的商業鉅子的伴侶。

並且,他說許百聯是他家的……蘇高陽看著一旁乖巧讓人牽著的許百聯,眼睛動了動,最後,不客氣也沒有說出來,只是點了點頭。

「他還沒吃飯,吃過再走吧。」蘇高陽開了口,把門全打了開讓人進去。

「不了,我帶他回去吃,朋友們都在等著我們呢……打擾多時,真是麻煩了。」夏時季客氣地笑著,用言語很輕易地把他與許百聯的距離能拉得多遠就有多遠。

蘇高陽看向昨晚在他身下哭得像是一汪春水的許百聯,只見這個人咬著嘴唇調皮地靠在夏時季的背上小聲地講著剛接著的電話,完全沒把他當一回事,態度有多輕忽就有多輕忽。

許百聯上了車之後還在跟那邊的鄧順在講著他們家的新生的那窩小狗要取什麼名,見夏時季開了車,忙說:「回我家把大陸給接上。」

夏時季要笑不笑地瞥他一眼,等他說完電話,問許百聯:「你把他給上了?」

許百聯撇嘴:「是他上的我,好不?」

說著,倍感自己的腰痠疼不已地移了移背,見夏時季還笑著,不由說:「笑什麼?」

「我看他對你興趣挺大。」

「那關我什麼事?」許百聯納悶,喜歡他的人不多但也有那麼幾個,他要是喜歡他的他都去喜歡,他忙得過來麼他?

「是,是不關你的事……」車子行進了好長一段距離,夏時季才斂了臉上笑意,臉上一片沉靜,「蘇家上面那頭是有點想對你爸動手,目前弄不清楚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他們要怎麼辦……」

許百聯徵了一下,過了一會才淡淡地說:「我爸乾淨得很。」除了商會在背後支持之外,他父親無非是對權利野心過大,不貪不搶也不草菅人命,他以為以清廉持世的蘇派容得下他這半路插隊的父親,可沒想到,外來的就是外來的,沒有了利用價值後,總是會被猜忌奪權。

「不知道他們怎麼操縱,你放心,你爸不會挨打……」夏時季笑了笑,「這裡容不下他,總有地方容得下他。」

「我爸跟你們接頭了?」許百聯苦澀地笑了出來,以往在夏時季面前的天真神色也收攏了很多,露出了與之年紀相符的成熟。

「正在談……」前面堵車,夏時季踩了剎車之後接著說,「這不是你的事,我們來處理就好。」

許百聯抿了嘴,久久才「嗯」了一聲。

他是真的不想插手……一旦進入了進去,他爸是不許他脫身的。

他爸的名利場,他至始至終都不敢興趣……

帶著大陸又回了一趟春夏鎮,在夏時季被追人回家的李昱泊夾在腋下甩到直升機裡時,喝多了的許百聯也一踉一蹌地領著大陸上了去……大陸是見過世面的狗,機翼妖魔化了一般的呼呼轉動聲也沒讓它眨下眼,跳進機裡面還叼著毛毯往一進椅子裡面就閉眼睛睡覺的許百聯身上蓋,然後就乖順地窩在了他身邊,跟著睡了起來。

直升機是在城外夏時季他們家停下的,許百聯還沒睡飽,下機時差點還摔倒,不過在找房間睡去之前還是摸到了廚房給大陸倒了點牛奶,又從冰箱裡扒拉了點骨頭跟肉湯給它吃飽這才領著它上樓晃晃悠悠地去睡覺。

睡到下午接到他爸的電話讓他回去,就跟夏時季要了車開了回去,開到半路才想起這車還是別開進他們那小區的好,又把車停夏家的公司裡去了,臨時打了出租車回去。

他帶著大陸,司機差一點拒載。

許百聯回到家又出了一身汗,心情有點不好,謝文慧見他臉色也只是輕聲地問了句這幾天有沒有練琴。

一問,許百聯心情更有點不好了起來……儘管當初很討厭一天到晚老是練琴不可,但這幾天他連琴都沒碰,心情更是糟糕,回到這幢房子,儘管隔音還成,能練個一兩個小時,但練久了,不管他彈得如何,練得久了還是成了家裡的噪音。

再說了,他一練肯定得五小時以上,有時候一想練就管不得白天還是晚上,很是打擾家人休息。

「爸找我什麼事?」洗完澡,許百聯出來了來,大陸朝他叫了兩聲,又嗚嚥著像是替心情不好的主人嘆了口氣,慢吞吞地走了過來,爬到許百聯椅子的邊上,頭對著許百聯,眨了兩下眼。

許百聯剎那就高興了起來,摸了摸討他高興的大陸的頭,邊跟他媽說著話,「我這幾天都沒怎麼練,晚上去找個訓練室練一晚上,過陣子就要回學校了,可能還得有次新學年的演出。」

「你蘇伯伯生日,在他家有個小生日宴,請了我們全家。」

「今晚?」

「嗯,今晚。」

許百聯回頭看他媽,笑了笑,嗯了一聲。

晚上許百聯跟著他爸他媽就去了跟他們隔幾棟樓的蘇家。

蘇家房子比他們家大了一倍,是按五房二廳給分發下來的,一大一小擺了八桌酒席,擠滿了整個省府的要人。

要是來個恐怖襲擊把這裡給轟了,估計全部要職位置都得換拔人……也虧得蘇家有那底氣,把這些人全塞這小房子裡,但凡這裡某個人養的小情婦的房子恐怕得得比這大個百來坪。

許百聯是厭憎這種場面的,謝文慧知道他的脾氣,他是寧肯跟鎮裡的夥伴喝著廉價啤酒也不願意在這種場合多呆一秒,但丈夫這幾天臉色不好,叫他們過來也是先前囑咐了別出格,儘量按著蘇家的方式給蘇家的面子,所以她怕有人起鬨讓許百聯彈鋼琴,一早就帶了許百聯跟蘇繽紅道了賀,又把他塞到陽台上臨時加起來的那桌給小孩們的坐的位置,叮囑他沒事就別進屋了……

他媽把他當小孩看待,許百聯老實乖巧地連連點頭,坐在一堆十幾二十出頭的小孩裡微笑著,別人問句什麼他就答句什麼,知心哥哥一般的樣子。

菜全部都精巧可口,只是大熱天的陽台上冷氣不足,還好晚上比較涼快一點,但陽台到了後來加了兩桌的位置,小孩兒們越坐越多,多得許百聯都站到了牆角旁邊一顆盆栽後,在人擠人的陽台裡當成了隱形人。

正當他暗暗估摸著從蘇家的八樓往下跳去生還的機會有幾許時,兜裡手機就響了。

陌生人的電話,他接起,蘇高陽人在那邊問:「在哪。」

許百聯想了幾秒,說了實話,「你家陽台那棵金錢橘後面。」

他說完,那邊電話掛了,蘇高陽出現在了陽台,笑著跟一幫見著了他驚喜不已的孩子熟門熟路地擊了掌,又跟幾個大的人聊了幾句……眼看他就要往他走來時,許百聯與他錯身而過進了門裡,鑽進了旁邊的洗手間裡,發了條短信給蘇高陽。

沒過多久蘇高陽就敲了門,拉開洗手間的門淡淡地說:「我房子在這棟樓的1樓,鑰匙在這,你去歇會。」

許百聯看了一眼那套一連串串了很多鑰匙的鑰匙串,眯了下眼睛,說:「我可以回我家……」只要蘇高陽一句話,他大可回家,這算是給足蘇家面子了。

「去歇會吧,空調開著。」蘇高陽沒再多說,把鑰匙往許百聯身上扔,掉頭就走人了。

許百聯接過鑰匙,皺起了眉頭……

許百聯到了1樓,發現這樓上的格局比上面的要小一倍,比他家那房子還小,二房一廳,一個不大的地方。

房間裡冷氣也像是沒開多久,還是帶著點熱氣……許百聯在陽台上沾了一身汗味,本來想著回去洗個澡,但看蘇高陽的房間各個門都開著,那一長串的鑰匙也不知道是開什麼門的也是給了他了,應該不在乎他在這裡洗個澡去去汗味。

所以他也沒想太多,去洗了個澡,不想穿髒了的衣服,從衣櫃里拉出件軍綠色的T恤,蘇高陽比他高一個頭還多,那衣服穿他上面也蓋住了大腿,於是那褲子他也沒穿了,就穿著T恤下半身赤裸著盤腿坐在床上掏著他的手機看曲譜,等著蘇高陽等會要幹嘛。

過了半個多小時,有人開了門,蘇高陽走到了臥室,看到床上的他,沉默地走了過來,隨即大手一撈,把人撈到懷裡,讓許百聯坐到了他身上。

許百聯心不在焉地扔掉看到一半的手機,順勢用手攬住蘇高陽的脖子,覺得蘇高陽喝了酒的嘴唇挺適合吻一下的,於是他吻了一下,問:「我媽知道我在哪嗎?」

「知道。」蘇高陽的大手摸了摸他的頭髮,沉默的臉上還一片看不出神情的漠然,「我跟她說你有點事出去了……」

「哦。」可能他媽也不想他再去蘇家,所以電話也沒打給他。

「今晚別回了,在我這練琴。」

「練琴?」許百聯訝異,按他剛才所見,這房子裡可沒什麼琴,再說了,這人怎麼知道他打算今晚通宵練琴?

「等一會,就會有人送上來……」蘇高陽把手伸到許百聯的衣服裡重重地撫摸著滑膩的肌膚,另一隻手伸到了許百聯的後面。

許百聯呻吟,皺了眉毛,手指伸進去的太快,沒幾秒就又進去了另一根,讓他難受。

進去三根時,蘇高陽抽開了抽屜拿出管沒拆過封的護手霜,皮帶都沒解,直接拉開了拉鏈,把護手霜擠了點上去,馬虎地在那根巨孽上塗了一下,雙手捧著許百聯的腰,就那麼壓了下去。

「那也不能練,這房子小,還1樓……」許百聯咬緊了牙。

「把窗戶拉上就是,全做了特殊隔音,外面聽不到……」蘇高陽拉著他的腿纏上自己的腰,把衣服拉高到他的嘴唇能吞噬住許百聯的乳頭。

許百聯呻吟,斷斷續續地說,「那……也……也不行,你房子小,裝……裝不下……鋼琴。」

「客廳能。」蘇高陽像是話說至此,抱著壓在身上的許百聯起了身,把他按著讓他跪到床邊,腰桿快速地操動了起來。

10.

一場性事,讓許百聯跟水裡撈出的魚一樣渾身都是水在滴,蘇高陽把精液全射進了進去時更是引得他難耐地不斷吸咬著下嘴唇,讓蘇高陽抱著他又吻了一陣,到發洩過的傢伙又再起來時,許百聯才警覺地推了把蘇高陽。

他推人的動作力氣很小,但蘇高陽領會,微抬起來的臉上一片艱難神情,他像要吞噬許百聯一樣地盯了眼前的人一會,又重重地吻了下他的嘴唇,隨即飛快移開,頭埋在許百聯的頸間重重地呻吟。

蘇高陽萬般捨不得又不能繼續下去的心思引得許百聯笑了起來,也就不再那麼介意體內還含著那可能會興風作浪的硬起,另外天性的直覺讓他知道蘇高陽不會再做下去,他吻了吻在他嘴邊的埋著頭的人的耳朵,輕輕地問:「你不上去了?」

他爸的壽宴,能離開這麼久嗎?

「等一會。」蘇高陽緊抱著許百聯,大手大力地從他大腿游移到腰腹,腰側,那種濃重的佔有慾不言而喻。

「鋼琴什麼時候送來?」這種透著濃烈慾望,但不真刀實槍的撫摸讓許百聯也覺得呼吸難耐,當蘇高陽摸到他的腰,把他重力揉著像要把他揉碎了塞進體內時的感覺更讓他呼吸急喘了起來。

「……,」蘇高陽此時大力地吸了口氣,停了手上的動作,沒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去剛脫下的褲子裡拿手機。

他翻了個身,讓許百聯壓在了他身上,這才打起了電話。

「索一,什麼時候到?」

「嗯,好。」蘇高陽甩了手機到一旁,親了親許百聯的臉,拿過自己脫下的衣服幫他擦了臉上的汗,又把他身上的也擦了干,這才粗粗地隨意把自己也擦了下。

總算乾爽了點,許百聯任由蘇高陽不停在他身上印著細吻,這條野獸毫不掩飾他對他的慾望,他覺得也挺能適應的……

「你要送來才走?」許百聯躲開了一個吻,手指岔進了蘇高陽的頭髮裡。

「嗯,就到。」蘇高陽說完就起了身,也抱起了許百聯,毫無阻礙力地下了床。

許百聯突然被抱起,那高潮過後的身體有些暈眩,等到了浴室涼快的水打到身上時才回過神來,定定地看著還抱著他的男人一眼,突然之間笑了。

他想,蘇高陽還真是喜歡自己……可惜了,他並不適合自己,不過這種男人很少見,回學校之前就別管那麼多了,能做一次算一次。

他這麼想著,渾然忘了他先前不過只想嘗個鮮的決定。

鋼琴送進去沒多久,蘇高陽就出了來,蘇索一靠在牆壁上抽著煙,見老大出了來,把煙丟到地上重重踩熄,臉上一股子發洩不出來,也發洩不得的氣。

蘇高陽沒理他,徑直往電梯方向走,蘇索一跟在旁邊聞到了老大身上那股沐浴後的清爽,還看到了沒幹透還帶著點濕潤的頭髮,忍不住粗聲粗氣地說:「你還真不怕誰都知道……」

蘇高陽這才瞥他一眼,他這幾年當執教官太久,只一瞥也透著點讓人想立定站好的嚴苛。

蘇索一是怕老大怕習慣了的,被這麼一瞥,嘴巴蠕動了兩下,不過還是覺得他們老大把用拿命換來的獎金給那人買了架破琴的事還是讓他的心像被幾百隻貓一樣在抓撓著,「你這是怎麼想的?你把錢全給用了給他買架琴,還抵不住他們那種人吃一頓玩一次的,你以為人家稀罕?」

媽的,他們老大這到底是怎麼了?

蘇索一挫敗不已,蘇高陽在七樓把電梯停下,單手拖著只比他矮半個頭的高個出了去,把人壓到沒人的樓梯間,這才拍了拍被他輕而易舉拖得不能反抗的蘇索一的肩,思索著該怎麼說才好。

蘇索一家就是賣鋼琴的,自己想要一架,不去他家買這孩子肯定會多想……不過買了他也多想,蘇高陽正是頭疼這個。

「我跟他的事,你別管。」蘇高陽乾脆直接下了命令。

蘇索一瞪大了眼看著他們頭。

「你是我的親兵,該怎麼做這點腦子應該有。」蘇高陽不想在這種事上過於跟手下的人過多糾結,他並不是一時興起,以後他們見許百聯的機會還很多,對這個是他們是喜歡是討厭留待時間去決定,他並不會就此多說些什麼。

「可……」蘇索一想大聲斥辯幾句,但突然想到前段時間鬧得轟轟烈烈,最後又相安無事的某指導員的事又閉了嘴,知道這種事情上面是怎麼決定的就是怎麼決定的,他們這些個小兵是無權去決定上面這些人的命運的,他煩躁地扒了把頭髮,還是忍不住挫敗地說:「我怎麼不知道你也喜歡男……男的……」

「閉嘴。」蘇高陽瞄他一眼,打了一下他的頭,往樓梯上走去。

蘇索一跟在身後,怕在樓梯間發出迴響,壓低著聲音急急地說:「就算你喜歡男的就算了,整個大隊裡就挑不出來你喜歡的?無論哪個都比那一看就是資本家的富二代強啊……頭,再說,這種人明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是殼子好看,他他配不上你啊……」

說著就到了八樓,蘇高陽看了嘮叨個不停的手下一眼,而蘇索一接觸到眼神就立馬閉了嘴,心想這次自己回去是被罰越野幾百里還阻礙幾千米?

許百聯跟他媽打了電話報備之後就在練起了琴起來,一直到了凌晨三點,然後起去了旁邊因鋼琴的進入擠到了另一旁的冰箱裡去拿蘇高陽帶回來的吃的。

大概一點左右蘇高陽回了來,但許百聯沒去理他,他練琴基本對外界任何事物不管不顧,只管自己練琴。

這不,練完了晚上沒吃飯的肚子也餓得抽筋了,拿出冰箱裡的一份炒粉就打算去找筷子吃……

還沒走兩步,就有人走了過來抽掉他手裡的盤子,說:「涼的,會鬧肚子,熱一下……」

許百聯聳了下肩,跟在他身後去了廚房,看著蘇高陽熟練地上鍋,開火……看廚房的樣子,好像也用過幾回,不像是沒動過。

「你不在你父母那吃?」許百聯倚在門邊閒聊地問,剛練完琴他神經還是在興奮狀態,一點睏意也沒有,反倒是可能剛醒來的蘇高陽身上透著點睡意。

「有時很晚才回,就在這隨便弄點吃的……」蘇高陽側過身,拉過許百聯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很好聽。」

知道他是在誇他的琴聲,許百聯笑了笑,不以為忤,他彈得不差,聽一次兩次當然會覺得好,如果他天天練聽的人天天聽,不煩也會煩,再美妙的音樂也禁不得長時間接連不斷地充斥在耳朵裡,不是干這個的,受不住的。

「不打擾你睡覺?」他剛瞥了一眼,旁邊臥室的門沒關。

「不。」鍋熱,蘇高陽放開他的手,示意他站門邊一點,開了吸油煙機就動了手起來。

炒粉不過二三分鐘就熱好,許百聯窩在沙發上拿著筷子夾著熱騰騰的炒粉散熱氣,身後的墊背幫著他吹著氣,等吹好,許百聯就滿臉笑意地塞到口裡。

一大盆的炒粉很快被他消滅,吃完還滿足揉了下肚子,喝下遞過來的水滿足地打了個嗝。

「經常這樣練?」墊背蘇高陽的大手已經放到了許百聯的肚子上取代了他的手。

空調吹得有點冷,許百聯也挺喜歡肚子上多個溫熱的東西,於是也不推開,點頭說:「這陣子練得比較少……」

蘇高陽吻著他的頭髮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說:「回頭我外公書房裡那些曲子手冊你想要的就去拿著。」

許百聯訝異,回頭看了蘇高陽一眼。

「你還要回維也納?」

「嗯。」

「什麼時候?」

「再過段時間吧。」

許百聯說完,蘇高陽沉默了下來……

吃飽喝足,許百聯也不管蘇高陽在想什麼,也沒放在心上,打了個哈欠就睡了過去。

接下來許百聯半個月都呆在家裡沒出去,蘇高陽也像是從那天失了蹤,沒有影子了。

他爸也很忙,下鄉視察去了,都沒時間訓兒子,不用跟他爸或者他爸那拔人接觸,許百聯樂得輕鬆,每天都跟著他媽在家裡練琴,自己也作些小曲子跟她彈著玩。

不過也沒逍遙太久,這天許百聯正在夏時季這看了半天電影,就接了學院催他回去排練的電話,因另一個彈鋼琴的首席身體不好臨時要動手術,只能讓他立馬過去接替位置。

因那位首席算得上是許百聯的半個良師,許百聯一聲推拒都沒有就答應了下來,自動減了原本還有一個多星期的假期。

「下次什麼時候回?」夏時季幫著許百聯訂機票時問。

「空了就回。」許百聯在夏時季那一堆數碼產品裡挑挑揀揀,最後決定挑了個耳機跟一個小巧的照相機拿去用。

「你也不嫌跑得慌……記著了,這個錢包別放身上放包裡其它地方。」夏時季在一堆雜物裡撿了個自己用的錢包,把人民幣拿了點出來,從抽屜裡拿了歐元塞進去,這小子時常對身外之物沒概念,上次去巴黎演出,一個人從國內飛巴黎,從出租車下來想去廣場上喂鴿子,還沒走兩步呢錢包手機就被偷了,身上一毛錢也有,也虧得這小子不要臉,借了賣藝人的手風琴彈了一會掙了點錢給他打電話。

「知道了。」許百聯乖乖點了下頭,看著夏時季把他挑的東西一起裝進包裡。

「嗯,我送你回去拿行李。」夏時季也閒得慌,這幾天天氣熱,一去公司他看著人多就覺得悶,一悶就胃口不好,他家那位就乾脆讓他呆在家裡哪都別去了,免得還壞了胃口。

許百聯帶著夏時季就回了去,接到電話的謝文慧在家裡等著他們,一回去就把剛剛冰好的綠豆粥端了出來給孩子們喝。

許百聯趁著他媽對夏時季噓寒問暖時跟大陸玩了一會,又去把自己的手作給收拾了一下,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也該去機場了。

「媽,你幫我給爸說一聲,天氣熱,你把大陸給時季帶回去養,讓大陸自己找地玩去,你別大熱天的要出去帶它玩了。」

「它自己知道怎麼回家,不用我帶它出去玩。」謝文慧不以為然。

「它自己出去,會讓人抓走,這不是咱們鎮裡。」許百聯把自己收好的背包一扔沙發裡,抱著他媽親了口。

「你啊,就一堆毛病。」他要回學校,這次又要作為教授執教,怎麼說也得呆上三四個月才回得來,兒子來來回回習慣了,下次回來時間怕是要長點,謝文慧突然也覺得有些捨不得他走了。

許百聯到了維也納是深夜,出了機場給母親和夏時季打了電話,回到公寓,又練了一會琴,維也納的天空才亮了起來。

他去了學院,先是去了老師家裡吃了早餐,又去了排練廳跟演出人員照了個面,臨走時,蘇瑞約他晚飯。

蘇瑞與許百聯交往過一段時間,但在前面許百聯回家一趟之後,拉大提琴的美人兒跟拉小提琴的學弟約上會了,於是許百聯也就微笑著停止了步伐不再騷擾美人。

「怎麼突然之間給我這個榮幸?」許百聯沒有先答應,把蘇瑞的大提琴拿過來背著,讓她挽著他走。

蘇瑞沒有回答他,只是眨著漂亮的藍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今晚去我那過夜?」

要以往,許百聯也就答應了下來,紳士不會拒絕美麗女士的邀請,但不知怎麼的最近他覺得身體不那麼蠢蠢欲動,這大半個月的他居然沒再想起這事。

許百聯向來不擅長為難自己,略帶抱歉地對蘇瑞說:「我剛從家裡回來,時差沒有倒過來,我想在我們晚餐後回家休息一下,明天還要面試新的學生。」

「明天嗎?」蘇瑞有點小失望,作為學院最美麗又獨特的那朵花她很少獲過拒絕,尤其是來自她本人的邀請,她不是誰都可以攀折的。

「真的很抱歉。」許百聯歉意地在她額上吻了一記,他是真的感到抱歉,只是身體裡沒有要需要發洩出口的慾望流動,他也是真的不想為難自己。

演出過後,新的那位他屬意的學生也招到了門下,這樣再過了一個多月,許百聯正想著嘗試著在忙碌的時間抽出一點時間與人交往時,突然接到了蘇高陽的電話。

「還要多久才回國?」那邊那個人一點陌生感也沒有地這樣說道。

「新學期過後……」許百聯正好剛回到家裡,他脫下外套掛到衣架上,去了冰箱把昨晚喝了一半的紅酒拿出來倒了一杯,沒有問蘇高陽怎麼知道他在維也納的電話。

「三個月?」那邊蘇高陽低沉地問道。

「嗯。」許百聯不想跟蘇高陽解釋他作為長期特聘教授擁有很多優渥條件,包括只要做好安

排他就可以離開學院的便利,並且,因為好友史鳴宇要訂婚,下個月他會回國一趟。

「我想你。」那邊漫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後,那個男人好像悠悠地吐了這一句話。

許百聯本平靜如水的心起了點波瀾,如果不是他們的位置不對,他想自己要心動的話怕會是件很容易的事……不,事實上,儘管蘇高陽不是那個對的人,他的心也微微地動了一點。

許百聯笑了,儘管不能與這種人有什麼長久的關係,但對方對他的喜歡還是很輕易地取悅了他。

那邊蘇高陽聽到他的笑聲不再說話,過了幾分鐘說了再見之後就把電話掛了。

而許百聯帶著笑意看著電話良久,之後搖了搖頭,可惜地說:「真是個太讓人心動的男人……」

從年少到現在,他羨慕過好友夏時季與李昱泊之間狂烈又相互依存的感情,他也渴望過有一段如狂燒火焰般的情愛,可事實上,他並不是一個會為感情沖昏頭腦的人。

他要的生活,平靜安然就好。

多了,他就不想要了。

蘇高陽在營地沒人的地方打完電話,孫兵就歪歪扭扭地走了過來,身上剛包紮好的紗布還沾著血,他拿出壓得焉焉的一包煙,抽出一根扔給了傷得比他更慘的蘇高陽,七手八腳地拿出打火機點煙。

兩人齊齊深抽了一口煙,讓煙在肺裡打了好幾個轉時才吐了出來,全當止身上大大小小傷口的痛了……

孫兵看著這次被炸彈碎片傷了半隻手的蘇高陽,一屁股在他旁邊的地上坐下,痞痞的笑容又在曬得脫了皮的黝黑臉上出現了:「給小情兒電話?」

蘇高陽沒說話,只是又深抽了口煙,受傷的那隻包紮好的手放在盤著坐著的腿上並沒有讓他的氣勢打一點折扣……

孫兵又瞥了眼那傷手,只差一點碎片就傷到動脈了,包紮時隨行軍醫都嚇白了臉,那被蘇高陽救出來的兩個小兵在旁邊哭嚎得跟死了爹娘似的,這位長官倒好,手一包完人就鬧失蹤了,害得他這個傷員也得拖著步子出來找他。

「說話……」孫兵用手推了推蘇高陽。

「嗯,結束了,可以睡個好覺了。」蘇高陽笑了笑,看著不遠處向他們跑過來的兵,把手中抽到了煙屁股的煙從手裡彈了出去。

孫兵看著那截只不過三四口就抽完了的煙屁股,又眯起眼睛看向了頭上的太陽,點點頭說:「結束了,該回去了,媽的,該吃頓像樣的飯了。」

11.

史鳴宇跟寧星星奉子成婚,因為鎮裡的訂婚習俗不可破,寧媽媽為了求個吉利說要先訂個婚,然後一星期後再結婚。

於是,許百聯乾脆挪了半個月的假期出來,這樣訂婚結婚都不耽誤參加……他只要來得及在這學期回去考核下學生,然後帶他去參加次演出即可。

他直接跑回了春夏鎮,因為他媽還在省城,夏時季他們也在市裡,他就乾脆住到了他外公家裡去了。

裴家大宅房子大,他外公留著間給許百聯的房不許人動,來了客人也不許人打這間房子裡的主意,房子裡還留著台他以前買來給小外孫用的鋼琴,誰來他都舍不得讓人住。

許百聯回來放好行李就去了住在鎮郊,離得遠的他爺家把從鎮裡買來的一些農藥化肥給送了過去,他爺一見他,看天色還早,讓他跟著他去果園鋤了會草。

許老爺子七十來歲的人了,就算在教育局任職的那段時間,果園的事都一直都沒給落下,總是早上一起來就是拿鋤頭進園子要忙一兩個小時,那股熱忱勁讓許百聯小時候就非常期盼能繼承他爺爺的事業,一輩子當個果農。

可惜,他現在也就能看他爺鋤鋤草,無論什麼時候,他要是敢動手,他媽會尖叫給他爺看的……

許百聯晚上陪了他爺爺來裴家跟外公下棋,他守在旁邊磕著瓜子幫他外公的忙,又被許老爺子敲著腦袋罵他吃裡扒外。

許百聯躲不開,只好讓他打兩下,完了用手摸摸自己的頭,告訴自己「不疼不疼」之後也就完事了,該幫他外公的時候他接著幫,惹得許老爺子吹鬍子瞪眼睛的。

兩個老人家下到第二盤也是晚上八點多了,他媽打來了電話,說明天她要回來一趟。

許百聯忙問,「要去接你嗎?」

「不用了,時季也要回來,剛打電話來說明早先派司機過來接我,然後到市裡跟他一起回來……」

「嗯,這樣好,坐飛機回來要快些,媽媽,你記得把薄荷糖帶上。」因母親有一點暈車,吃薄荷糖就好,每次她出門,許百聯都不忘了囑咐一聲。

「知道呢。」謝文慧在那邊笑了起來,「你別喝太多酒,哦……」

說話間,母親那邊停了下,隨即好像跟別人說了兩句什麼,然後才接著說:「對了,我正在跟你爸爸在外面吃飯,你蘇伯伯也在呢,讓我跟你問聲好。」

「什麼話,應該是我跟他問好……」許百聯臉上神情一滯,隨後笑道。

謝文慧在電話那頭把兒子的話給蘇繽紅重得了一遍,許百聯在電話這頭聽到那邊一片笑聲,幫著他外公動了著棋,嘴角的笑意也沒有減退。

等那邊熱鬧完,他媽也掛了電話,許百聯看了眼手機,沒把它放進去,隨手放到了一邊放茶杯的桌子上。

果然,過了十幾分鐘,手機響起,一看名字,蘇高陽。

他拿了手機走了出去,聽到那邊的人淡淡地問:「回來了?」

「嗯。」許百聯笑著應了一聲,一點尷尬也無,距離蘇高陽上次打他維也納的的電話也不過二三天,他並不為沒有告訴蘇高陽他要回來而覺得不好意思。

他的意思很明顯,蘇高陽是個上過床的人,可算露水姻緣,別的,恕他不奉陪。

他不明說,蘇高陽也沒扯開,只是在短時間的沉默後說:「哪天上省城?」

「看情況吧。」

許百聯回答得不在意,蘇高陽也沒再說下去,「嗯」了一聲之後說了再見就掛了電話,許百聯也就不在意地把手機放進褲兜,繼續回屋幫著他外公作戰。

史鳴宇訂婚那天,許百聯正跟一幫朋友猜拳喝得有些微醉,夏時季笑著把他從人群裡拖了出來……許百聯跟著他走到樓上,夏時季倒了杯白水給他,他就著喝了兩口,眼帶疑惑地看向好像有話要說的兄弟。

「你爸調職,調往我們市當副市長。」夏時季看向他,神色淡然。

「啊……」許百聯愣住,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找了把椅子把好像醉得有些時站不住的身體安置好,又把杯中的水一口喝盡,這才苦笑著說:「剛得的消息?」

「嗯。」

「我爸知道了吧?」

「現在應該知道了。」夏時季揉了揉眉頭說,「這段時間周旋的結果最好的只能如此了,因為你爸是被臨時踢出局的人,礙於蘇派的人,暫時沒人想與他接觸。」

「呵。」許百聯笑了一聲,沒再吭聲。

他爸那個倔骨頭,老是想往上爬,想做點事出來,可裡面黑暗得很,一步錯就是步步錯,當初投錯了派系,利用完了就被踢了出來,真是什麼都怨不得。

從副省又回到原來幾年前的老位置,倒不是不會再爬不上去,只是不知道又要多出多少閒言碎語出來。

「呃……」許百聯站了起來,因身體裡酒精的作用身體晃動了一下,他伸手重重地揉了揉頭,修長的手指此刻在透進房間的陽光裡白得近乎透明,手指裡青色的血管就像在水裡浮動的細長綠草,碧青又妖異。

12.

許百聯回到家裡,進了門,在陽台的籐椅上找了到他的母親。

他走了過去,半膝跪在她前面,抱了她的腰,把頭埋在她的懷裡,輕輕柔柔地叫了聲:「媽媽……」

謝文慧摸著他的頭髮,好久沒有說話,等到放在桌上的茶杯都涼透了,這位因相夫教子早就放下事業的女鋼琴家才慢悠悠地吐了口氣,「這些年吶,為了你們父子,為了你們各自的快樂,我是什麼都敢豁出去,就怕你們不滿足,不開心……」

「爸爸會沒事的。」許百聯抬起頭,手在母親臉上安撫地摸了摸。

謝文慧笑了,點了點頭,「我知道。」

她伸出手,捧著兒子的臉,在額頭上親了親,說:「那個地方太黑了,媽媽不會讓你進去的,你爸願意呆著就呆著吧,我陪著他,你呢,有你的人生,千萬別進來,要是你也進來受苦,媽媽就承受不住了。」

許百聯點了點頭,低下了頭不讓她看到濕潤的眼睛……為了給他一條接近他想要的生活的出路,他的母親已經竭盡了全力。

她無私地愛著他,許百聯對這個嚴厲的母親因尊重而產生的害怕從來沒有消減過一分,他知道他會願意付出一切做一個她喜歡的兒子,因為他的母親也是如此在愛護著他。

所以,傷害他的家人的人,許百聯都不可能存有一點好感。

不管那是什麼人,就算他是殃及的池魚也如是。

蘇高陽的電話許百聯設為了拒接,他很輕易做了這個決定……遠離蘇派的人,也不再給予那個可能愛慕他的人一點回應。

事情起伏究其根源都是出自本身,許百聯知道他父親入了那個圈子,什麼結果都是本身因素居多,誰的立場都沒有好壞之分,只有勝負之別。

但,各人有各人立場,既然蘇派跟他們家犯沖,那麼,那個人與他多餘的接觸也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就算是純粹性慾的肌膚相交,也沒必要。

這世上男男女女這麼多,還怕找不到個合拍的上床的人?

他爸爸的調令要下個月才生效,電話裡,現在在省城接交工作的他爸聲音依舊沉穩有力,讓他在家裡就好好呆著,別生事,聽他媽的話。

似乎這一劫,讓他父親已經鬆懈了些讓他接觸他那個圈子的想法……事實上,瞭解他父親的許百聯知道,他老爸只不過是想著自己權力穩定時再幫他開拓前路,現在這是非之交,絕對是會讓他有多遠就離多遠的。

一場官鬥不動聲色就那麼結束了……許百聯坐在自家陽台上跟著一如既往的母親喝著茶聊著天時有種很恍然的感覺,好像時間就那麼靜止了,他們回到了二十年前,父親在市裡上班,陪他住在鎮裡的母親每天下午在他練完琴之後就跟他在老陽台上吃著點心喝著茶。

過了兩天,夏時季承諾給史鳴宇他想要的結婚禮物,於是,毫不知道害臊兩字怎麼寫的史鳴宇拖著他的大美人老婆,鄧順一家大小,還有把許百聯他和他媽給捎上了,包了機,拿著一張寫滿了的清單直飛市裡去夏時季那裡。

果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寧星星這大美人兒在機上咬著筆看著一系列清單想著還有沒有落下的……最後,連那雙只不過一般般想要的鞋都給寫到清單上面去了。

引得鄧順在旁邊嫉妒紅了眼,咬著手指頭哀怨地看著他老婆,想著自己要是跟她離婚再結一次婚再從夏時季那裡撈筆禮物,不知道他老婆肯不肯……而鄧順老婆,一個特別有耐心的小學老師慢條斯理地看丈夫一眼,於是,收到渾身充滿了正義感的老婆的警告眼神的鄧順心虛地眨了眨眼,回過頭把兒子抱在身上,擋住了他老婆的那火眼金睛的視線。

許百聯在一旁看得笑意不止……他這群好友,個個都按著本性毫無拘束地活著,就像終年被海神照顧的春夏鎮一樣,平和溫暖居多,就算有時狂風暴雨,但一過去就會晴空萬里,很輕易就讓人心生愉快。

史鳴宇一下機,就把他帶過來李夏兩家的雞鴨魚鵝,還有一大包用大號蛇皮袋裝著的蔬菜往前來接他們的休旅車上扔。

得虧再瞭解他們不過的夏時季帶著他男人開了兩輛車過來,把那輛普通的休旅車扔給史鳴宇與鄧順,他帶著寧星星,鄧順老婆孩子他們就上了豪車上面去了。

引得史鳴宇當場跳腳,罵夏時季不是個好東西,他要結婚了都還要跟他搶老婆。

因為他媽要回省城,許百聯送他媽上了夏時季派過來的車輛,看著她媽的車跟著夏時季那輛裝著女人小孩的車一走,拍拍史鳴宇的肩安慰道:「沒事,李昱泊還在那輛車上呢,他耍不出什麼花招。」

史鳴宇這才停止跳腳,跳上車拉著他苦命的兩兄弟去追他的女人去了。

到市裡的這兩天,幾個大男人一直在商量怎樣把寧星星要的東西全部就位……夏時季儘管也不常給寧星星好臉色看,但對這個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小公主是真心疼愛的,什麼好東西出來都忘不了給她一份,她結婚更是一樣她喜歡的東西都不能少,這次他忙得更是班都沒去上了,在全部範圍裡調齊這次他要送給她的禮物。

許百聯也跟在身邊樂呵呵地跟著忙著,大夥讓他打電話給人他就打電話,大夥讓他倒水就倒水,順便他這個當叔叔的還要給鄧家的小崽子當馬騎,他隨意地被人使喚著,看得夏時季都忍不住笑著敲他腦袋罵他就是缺根筋,都這麼大了還這麼容易傻樂。

許百聯不以為忤,這本就是他想要的人生,在這些人面前,他就是那個願意看著他們快樂自己就快樂的人。

見到蘇高陽的那天,許百聯上省城接父親與母親回去家裡參加史鳴宇的婚禮,他剛到現在他爸媽住著的那套可能要被收回去的房子,把一箱他爸的書放到樓下停車位的車子裡時,蘇高陽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裡。

許百聯剛蓋上車子後備箱的蓋抬起頭就看到了那個高大的男人,他輕輕頷了下首,算是打了招呼,就轉身往樓內走。

沒走兩步,手就被人拉了住。

「有事嗎?」許百聯淡淡地問著,雲淡風輕的臉讓人想像不出他是那個會微笑著任由朋友支使的好脾氣的人。

「你電話打不通。」男人淡淡地說著,可能剛抽過煙,煙味混著他本身的氣味讓許百聯週遭被一股強烈的男性氣息籠罩。

換以前,許百聯天生的敏銳會讓他樂於對這種讓人著迷的氣息作出反應,親吻或者撫摸都會是他表達的方式,只是,現在他不會。

這不是那個他需要做出反應的人。

「是嗎?」許百聯覺得自己還真不是一個容易被沖昏頭腦的人,他有著近乎神奇的敏銳,那份天生的對一切事物的敏感這讓他沒有太多阻力就成了一個優秀的鋼琴家,但同時,他的理智也毫不遜色,能讓他不用很努力就能擺脫那些對他有著致命吸引力的事物,或,眼前的這個人,「打不通就打不通吧,還是你有什麼事?」

他收了收手,可是蘇高陽拘得太緊,他收不回。

「我們談談。」蘇高陽語氣平靜地說著,如果不是他拉著許百聯那完全不容許他動彈一下的手勁,許百聯都要認為這個人是真的只是要跟他說幾句話。

「那就說吧。」

「換個地方。」蘇高陽扔下這句話,抿了嘴,把許百聯從他剛拖進的角落里拉了出來放到了前往他家那個方向,讓許百聯走在前面,他走在後面。

許百聯回頭看了看他,看那個有著剛毅五官的人臉上那堅銳冷靜的神情,知道最好是按他所說的去照,所以他聳了下肩,漠然地往那個方向走了。

他倒不是怕蘇高陽,也不太怕父母知道他跟蘇高陽的關係,他男女都行,父母雖然沒跟他明確討論過此事,但早就耳聞過也沒說過什麼,他怕的是蘇高陽家知道他跟他兒子有一腿,到時候,吃虧的怕是他現在需要重新制定目標站起來的父親。

他雖然從不愛父親所在的官場,但他從不給家人拖後腿……從他只想當一個小人物在春夏鎮混吃等死,為了家人現在卻成了一個滿世界演出的人就可以看出。

13.

許百聯走到來過一次的房子門邊,看著蘇高陽用鑰匙打開了房間,自行走了進去。

鋼琴上已經落了一次薄薄的灰,許百聯眯了眯眼,撇過頭去當沒看見……這不是自己的琴,管它落了多少灰。

「你不願意見我?」撇頭間,蘇高陽站到了他面前。

「是。」許百聯直接看向他的眼底,毫不掩飾。

蘇高陽看著他,平靜的眼睛裡起了波瀾,漸漸地,似乎有了一點怒氣。

只見他用轉過頭像忍耐般地出了口氣,隨即轉頭看著許百聯,說:「你父親的去留在我們遇見前已經決定。」

許百聯聽了笑了,譏俏地挑起嘴角,「所以,我需要因為這個與你再度上床……」

「上床?」蘇高陽眯起了眼睛,在原地站了一會,又深吸了幾口氣,像卻忍也不忍不住終於提高了聲音吼了起來:「上他媽的鬼床,我告訴過你,我喜歡你,我愛你……你還要我怎麼說?」

「那關我什麼事?」相比於他,許百聯冷靜得紋絲不動,連聲音也不高不低如平常一般自然。

蘇高陽看著他,喘了兩口氣,突然閉起眼睛笑了,咬著牙說,「媽的,跟你說什麼,你就沒把我當回事過。」

許百聯淡淡地笑了。

知道就好。蘇高陽就算喜歡他,何必做出現在這好像憤怒不已的模樣出來,好像他喜歡上他了,他也得喜歡他一樣。

他不知道,蘇家的人是這樣看待關係的……跟他父親一樣,需要什麼了就從那人身上奪取他所想要的,沒利用價值就得滾蛋。

怕是哪天蘇高陽看不上他了,怕也會這麼義正言詞地讓他滾蛋吧……許百聯覺得有趣地微笑了起來,微偏了下頭,看向蘇高陽,帶笑的嘴角翹起。

俊美,渾身散發著濃厚書香氣息的人用著他笑得很乾淨的臉直接對著對面那個明顯在忍耐情緒的男人,「蘇高陽,你是怎麼想的才覺得在你父親與我父親為敵後,我還會接你的電話,或者,跟你上床呢?」

蘇高陽死盯著他,就像獵鷹盯著獵物那般犀利,許百聯沒有一點影響地回看著他,嘴角的笑意一點也沒有因此淡下去。

「我不知道為什麼……」蘇高陽渾身充滿了危險地靠近了他,帶著厚繭的手摸著許百聯濕潤的嘴唇。

嘴唇的觸感讓身體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許百聯嘴邊笑意不止,看著蘇高陽笑而不語。

「就是想著,你或許可能會對我好一點,」蘇高陽低下了頭,腦袋靠向了許百聯,直到兩個人嘴唇快要相觸時,他又啟開薄唇慢慢地說,「不需要我對你那樣用心,只需要有一點就可以,哪怕就一點點。」

「這麼卑微?」許百聯任由他的手伸進了他的襯衫,仰高了下巴讓蘇高陽的唇落在了他的脖間。

他想,何不做個試驗,試驗這蘇派二代裡最優秀的人對自己是真痴迷還是假痴迷?父親的那個圈子裡,難道還有真感情不是?

反正自己也不會與他在一起,何不試上一試……

只是……

許百聯迅速把蘇高陽推開,臉上笑意全部退去,冷冷地問蘇高陽,「你爸知道你跟我上過床沒有?」

蘇高陽被推開,又聽到他冷冰冰的話,臉上也陡然冷峻了起來。

他看了許百聯半晌,才回答,「知道。」

許百聯當場哼笑出聲,「所以下手才那麼快?」時季剛得的消息,然後沒幾天結果就出了來。

「不是,我說過,這事早就決定……你爸和他身後的支持者目標太大,與我們格格不入。」

「什麼叫做格格不入?」許百聯冷笑。

蘇高陽閉緊了嘴。

「我們這樣才叫格格不入……」許百聯瞄了眼蘇高陽買來給他用的鋼琴,扯起嘴角冷冷地說:「你幹一年的工資也抵不過我一場1個小時的演出,既然我爸那個錢都不如我掙得多的人都不符合你們蘇家的政治立場,你就知道你可以跟我這樣的人談情說愛?」

蘇高陽聽了,純黑的眼眸急劇地往內縮了縮,過了一會,嘴唇微張了一下,隨即又閉上了嘴。

許百聯看著輕哼了一聲,退後兩步,手指在鋼琴上抹了一下,手指觸過灰跡的那道痕跡變得湛亮了起來,指尖卻沾滿厚厚的灰塵。

有些東西,真是不該碰的,一碰就會沾上印跡……許百聯看了看手指,沒看蘇高陽,也沒有再就前面的事情說下去,問著另外的事:「你爸知道你玩男人?」

蘇高陽聞言鼻翼動了動,沒有說話,然後,在下一秒,那把他玩得團團轉,看著有些單薄的修長身影走向了他,把指尖的灰塵擦掉了他的衣服上。

「知道?」許百聯挑高了眉,再問了一次。

當許百聯的手像彈琴一樣慢慢跳進他的褲子裡時,蘇高陽點了一下頭,有著冷峻臉孔的男人臉上一片沉默,視線直直看進許百聯的眼睛,絲毫不放過許百聯眼睛裡每一秒跳過的思緒,或者,嘲諷。

「你是怎麼像他承諾的?」許百聯覺得自己好久不見的慾望起了來,他吻了吻眼前男人的嘴唇,覺得與他接吻的感覺挺好,又連著多吻了兩下。

蘇高陽不說話,許百聯幫他接著說:「讓我想想,一般你們這種家庭其實開明得很,允許你們談你們喜歡的感情,但感情歸感情,有時為了事業,也會義無反顧地為了事業犧牲感情吧?所以,玩玩可以,不當真就行?」

蘇高陽沉默地看著眼前這個已經用手在玩弄他性器的人……第一眼見到眼前的這個人時他就知道這人極致得很,在家人面前有著最乖順的口氣與姿態,但轉一身面對外面的世界,他又能戴著最華麗的面具與人遊刃有餘地周旋。

孫兵說得對,他這次碰了一個不該碰的人……或許要說,他對一個不該心動的人動了心。

「說完了?該我說了……」蘇高陽終於開口,在雙手解著面前的人的衣扣的同時他說著,「我不需要結婚,這是我父親向我承諾的,同時,也是我向你承諾的,不會有別的人,更不會有別的女人,我不會在我不確定我有自由之前來招惹你,你沒必要因為我父親的原因把我想得那麼不堪……」

許百聯喘息,手中男人性器龜頭上吐露出來的液體讓他覺得自己的下半身也有點要抬起來了,「你會不會結婚這關我什麼事?」跟他承什麼諾?蘇高陽真是恨不得要跟自己有點什麼關係了。

「是你在問。」蘇高陽手猛地一抬,把許百聯抱了起來。

凌空被抱起的許百聯的腿在下一刻纏上了蘇高陽的腰,抱著含著他乳頭劇烈吸吮的蘇高陽的頭,狠狠地抽了一口氣之後重重地呻吟。

「你爸的事,我爸的事,讓他們弄去……」蘇高陽托高著許百聯的腰一路吻了下去,到褲襠時,他看著那明顯起來的地方,眼睛更顯得深遂起來,「但你上了我的床,我就不會允許你給我離場。」

說著,一手一抱許百聯的腰,另一手把許百聯的褲子就那麼扯開,丟到地上,接著,把許百聯壓在了牆壁上,拿起他的腿纏住自己的腰,扶著他被招惹得已經出來了不少液體的龜頭就那麼朝著許百聯的後方探去,一連串的動作透著極度的速度與力度,快得讓許百聯呼吸都差點窒住,身體更因蘇高陽的那絕對透著野獸般兇猛的動作刺激不可抑制地興奮了起來……

沒被潤滑過的後面因久未有過性愛顯得緊閉不已……等蘇高陽全部進去時,那有著堅硬腹肌的男人已經渾身大汗,許百聯儘管後方脹痛不已,但看著有著忍耐得快要崩潰神情的男人突然覺得心情有點愉快了起來,他抱著蘇高陽的頭,在他耳邊痛苦地哼痛了幾聲,隨即在喘了幾口氣之後帶著笑意在他耳邊輕聲地說,「蘇高陽,你真有這麼喜歡我?」

「有。」蘇高陽簡潔地回答了他一個字,緊接著,托著他移動了他的腰桿。

「可我沒有。」許百聯被撞得咬住了牙。

「是嗎?」蘇高陽緊緊地抱住他,吻著他的耳朵,下半身的撞擊卻一下比一下更加用力……

那種純力量的佔有裡透著濃厚的佔有慾,猶如這個男人每次都要射在他最深處那般,許百聯知道他在用這種方式佔有他的地盤。

可是,他不是誰都可以佔有的,尤其是蘇高陽這種人。

也許蘇高陽能把感情與其它事情分得開,絕對公私分明得很,但他不能。

他從來都不是那種人,他自私,自我,護家,除了眼中這些他珍惜得要命的,別的,什麼都不是。

14.

感情的事,向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床上的人推著他的身體打著電話,明明在他體內,他還能遊刃有餘地打著電話跟家人報備。

蘇高陽停止沒動,只是看著他打電話,看著他說話,看著他掛斷電話,然後朝他露出了一個模糊不已的笑容。

到底是看上了他什麼?才讓自己沉迷得毫無頭緒可言?

蘇高陽在此刻才真的相信,情愛這種東西,是真的沒有道理可講的。

要不,這麼多年在不同人的人生裡來來去去,怎麼只想在這個人的生命裡駐足呢?

性事過後,許百聯有些直不起腰,蘇高陽的吻不斷落在他頭髮上,他也沒有當回事,只是想著喘好氣之後離開。

「可以放開我。」被蘇高陽一直抱著,許百聯有些不適。

蘇高陽看他一眼,見他臉上一片冷淡,默默在鬆開了他,躺到了床的邊沿,抽出抽屜拿出煙點上了一根。

許百聯還是在緩著氣息……蘇高陽直接洩在了裡面,並不單單只是洩出而已,在這之前,他被這個人用了至少五種以上的姿勢操了好久,久得如果不是他的腰柔軟度夠的話,怕是已經被硬生生地給操斷了。

他懶得收拾後面,等會直接洗澡洗好走人就是。

兩人之間一人在平息呼吸,一人在抽菸,誰也沒說什麼,空氣中瀰漫著混合著兩人氣息的淡淡煙味,因為一人的不在意,另一個也就不再張口,房間裡沒有聲響,一片沉默。

許百聯總算能起身,下地時,後面的精液順著大腿往下流,他毫不在意地光裸著身體進了浴室。

洗到一半,蘇高陽走了進來,沉默地拿過沐浴液幫他洗著背。

等會就要走,也不可能因為這場多出來的性愛會接他的電話,或者會有別的聯繫,許百聯想了想,還是先開了口,說:「你應該也知道,我跟你上床可以,但這並不代表我需要你的感情。」

在淋浴蓬的一片水聲中,蘇高陽良久才「嗯」了一聲,淡淡地說:「好。」

許百聯聽到那聲「好」挑了下眉毛,笑了一笑,在水底下徹底沖洗了一下,自行走了出去,留下蘇高陽在浴室。

他穿好衣服要走時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回了頭朝浴室的方向看了眼……毛玻璃裡面那個男人高大的身軀模糊看得見,水聲也還是在淅淅瀝瀝,許百聯想,如果他要是普通一點,或許兩個人真的還能談一段感情。

只是,這世上是沒有如果的事的,事情該是什麼樣子它就是什麼樣子,什麼事都是勉強不來,有些事絕不能去接受,因為它從一開始就注定是錯的。

許百聯從來不會去做一開始就明顯得不是正確的事……他或許常會些小錯誤,意志也並不是非常堅定,但有一點他是至始至終都確認的,那就是他需要安安靜靜地生活著,人生的曲折與繁亂從來都不是他所要的。

他只想要他從一開始想要的那種有朋友有家人有故鄉的生活,他努力了這麼久,連他父親都沒有破壞到他的生活,別的人,他更不會允許。

跟自己父母回到春夏鎮參加史鳴宇的婚禮的當天,夏時季給了他一份包裹,說是有人送到他那然後讓他轉交給他。

許百聯接過,看向夏時季,等他說明。

「文件之類的東西,已經掃瞄過了。」夏時季這幾天身體不太好,說完這句後就被他家裡那人一手就給拉走回家去了,剩下許百聯對著那沉沉的一包東西看了一會,沒有拆開,去了停車場把東西扔到了車上。

直到第三天,他從婚禮那場酒宴中因醉酒這天才徹底清醒起來後,他才突然想起這事,去車上把那個包裹拿出來了拆了,一看,是十幾份蘇高陽外公收藏的曲譜。

許百聯看著揉了揉眉頭,那男人冷峻又剛硬的臉孔在腦海裡清晰地呈現……他怎麼就覺得,蘇高陽就沒死心呢?

何必對他這麼好,他已經明說,他不可能給他反應的。

蘇蕾蕾去武警總隊去找她哥,被帶到她哥辦公室。

她哥從訓練場還沒回來呢,倒是有幾個人前來不斷地敲門,問蘇隊回來了沒有。

蘇蕾蕾知道這些個光棍武警士兵是藉著名目來看她的,笑靨如花地耐心地回答沒有,直到她哥回到辦公室,蘇大美人溫柔可人的形象又再次傳遍了武警總隊上下。

「又來攪亂一池春水了?」蘇高陽一進辦公室,對妹妹笑著說,同時把沾了汗水的訓練服狀似隨手一扔,衣服穩妥地掛到了椅背上。

「你這陣子都沒回家,媽讓我過來看一下。」蘇蕾蕾笑著說著,走過去聞了聞衣服的汗味,下一刻立即嫌惡地在鼻間煽了煽,「你怎麼還參加訓練?這不是別人管的事嗎?」

「我是教練員……不親自上場帶他們難道在旁看著?」蘇高陽不以為然地說,拿出煙點了一點,說:「跟媽說我最近有點忙,可能這段時間會回去得少。」

蘇蕾蕾看了看那裝滿了七八根菸蒂的菸灰缸,皺了皺柳葉眉,「是不是抽得有點多了?」

蘇高陽笑了笑,走到她面前,用著夾煙的手彈了彈她的額頭,「丫頭瞎擔心……好了,回去吧,天都快黑了,回去吃飯吧,免得老媽惦記……」

「我才來就趕我走?」蘇蕾蕾瞥他。

「這不,滿地都是男人,尤其有好幾拔已經有幾年都沒見你這麼漂亮的女人了,你要再不走,這要是天黑了,就算你哥親自護駕,我都不能保證能安全把你送出去……」蘇高陽笑,摸摸妹妹的頭說:「誰叫你長這麼漂亮。」

蘇蕾蕾沒理會他的讚美,只是扭著眉毛不快地說:「前段時間你怎麼回來得那麼勤快?姓許的一走,你連家都不想回了?」

蘇高陽一聽,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隨即抽了口煙,淡淡地說:「這事你也知道了?」

「難道還想瞞著我不成?」蘇蕾蕾憤慨地低吼了一聲,看了她哥一眼,見蘇高陽一臉淡然的樣子,當下心裡火氣更甚,聲音也比之剛才高了兩個度,「你怎麼就跟男的搞上了?」

面對妹妹質問般的口氣,蘇高陽不惱不火地拍了拍她的頭,說:「好了,別想那麼多,這是你哥的事,女孩兒別管。」

「去你的女孩兒……」蘇蕾蕾揮手他的手,憤怒地看著他,眼眶也紅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媽媽說你是真動了心,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你怎麼會看上那種人?」

「蕾蕾……」

「蘇高陽,你給我說清楚了?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你是個同性戀?好,我不看不起同性戀,但我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你怎麼會看上姓許的那種人……」蘇蕾蕾擦著眼睛裡往下掉的淚水,抽著鼻子哭著問:「而且,你以前明明跟女人交往過啊……」

「蕾蕾……」蘇高陽有些無奈,怎麼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他有些頭疼,恰好此時有人在外邊敲門,他拿了紙巾放到蘇蕾蕾手裡,「擦擦,你這丫頭今天怎麼這麼情緒化……」

說著,拉著她坐到了椅子上,朝著門喊,「誰?」

「報告,唐吉林。」門外,唐吉林那中氣十足的噪音響起。

15.

維也納

在演出過後的宴會上,許百聯正跟蘇瑞取鬧玩笑地讓她把口中的香檳渡他口中時,突然眼睛一瞥,瞥到了一個好幾個月都沒再見過的人。

或許應該要這麼說,是好幾個月聲音都沒聽到過的那個人。回維也納後,除了家人跟朋友的來電,他在維也納的電話不再接等任何一個陌生來電。

人越走越近,近得在他面前停下時,許百聯依著摟著面前蘇瑞美人的腰,對著曾經上過床的男人瞬間笑得燦爛如花:「嗨……」

蘇高陽在他對面點點頭,說:「我遇過這,來看看你。」

遇過維也納?那可不是件容易遇過的事……他要這麼說,許百聯就這麼聽,根本不想知道多餘的,於是他就點了點頭,笑而不語。

蘇瑞倒是好奇地回過頭去看他,看了好幾眼,嬌羞地眨了眨眼,由衷地說:「你可真是個英俊的紳士,嗨,我是蘇瑞……」說著,美好嬌嫩的手就伸向了蘇高陽。

「哦……」許百聯呻吟了一聲,對在他面前毫不掩飾對別人感興趣蘇瑞痛苦地說:「別對我這樣……」

「我只是喜歡他而已……」蘇瑞顯然對於蘇高陽這種型的東方男子更沒抗據力,聽說她這次回家過聖誕節就即將與一個大兵訂婚,不過,她對於許百聯的給面子還是用兩個印在他臉頰的吻表示了感謝。

許百聯看著蘇高陽微吻了吻女士的手背,盡了禮儀之後,對美麗的女士說:「我可不可以跟你借他幾分鐘?」

蘇瑞回過頭看了看許百聯,又回過頭看著蘇高陽裝作很驚訝地微張了小嘴,受驚地用手握著小嘴左右看了看兩人後,松下手假裝連忙回過神地說:「哦,當然,當然,儘管我不是很習慣當我在的時候,被帶走的人是他……好吧,你可以帶走他。」

許百聯看著眨著傷心的藍眼睛戀戀不捨的蘇瑞哭笑不得,這美人,渾然忘了家鄉那位即將要訂婚的上尉,又挑逗起有這種身上隱含著危險氣息的男人來了。

許百聯帶著蘇高陽熟悉地出了大廳,上了5樓,跟經理要了一間休息室的鑰匙。

他開了門,示意蘇高陽坐下,問他:「要喝什麼?」

那位穿著正裝,今晚還真是英俊得不可思議的男人淡淡地說:「水。」

許百聯挑了下眉,幫他倒了杯水,幫自己倒了杯酒。

「有看我們的演出?」許百聯把水給他時問。

「朋友有票……」

「哦。」怕是貴賓卡,嗯,這就不難解釋他怎麼能出現在慶功宴上了,持有貴賓卡的那些人毫無例外每次都會被邀請。

「新年要回去?」蘇高陽問他,眼睛直盯著他看著。

「當然。」許百聯不覺得自己需要為這個撒謊,他可以選擇不說,但他從不願意撒謊。

「就這幾天?」蘇高陽再問。

「嗯。」事實上,這次演出之後,他就已經放假了,是這幾天當然收拾一下就回國。

「一起回?」蘇高陽的眼睛深遂了起來,「我還要在維也納呆幾天。」

「是嗎?」許百聯微有點小訝異,怕是他的觸感神經出錯了,他怎麼覺得蘇高陽不是那種會對人咄咄逼人,步步緊逼的人吶?怎麼突然跑到他面前不算,看這架式,他還想接自己回國呢?

許百聯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嚇了一下跳,對面前這個用毫無疑問的口氣說了「是」的男人笑了笑,說:「我還沒謝謝你給我的譜冊。」

「嗯。」蘇高陽喝了口水,伸手鬆了松領帶,咽水時喉結充滿了力量似的上下滑動了幾下,看得許百聯覺得有些口渴,也舉杯連喝了幾口酒緩解。

「嗯,」許百聯也不知怎麼搞的,突然想都不想就說:「今晚有住的地方嗎?」

「沒有。」蘇高陽看著他,嘴角微動了動,有了點笑意。

估計自己這麼一說,有都成了沒有了……可話都說出來了,許百聯覺得身體某處也在叫囂著要被滿足,反正人就在面前,再用一次又何方。

「可以去樓下的酒店去住……這裡有一間我常用的套房。」許百聯舔了舔嘴唇,覺得還是有點渴,把酒杯裡的酒搖了搖,一口喝盡。

「嗯。」蘇高陽應了,但反應淡淡,不知怎麼地,許百聯覺得他沒有自己以為會有的那樣高興……

自己都邀請他了不是?

一進門,許百聯看了蘇高陽一眼,自行去了浴室。

當他洗好澡出來,發現蘇高陽站在窗戶邊上抽著煙,許百聯走了過去,拿過他手中的煙,在旁邊菸灰缸裡掐熄,挑眉看向他。

蘇高陽低下頭,沒有說話,吻向了他的嘴。

許百聯跪在床上任由蘇高陽侵犯,追逐著這個男人帶給他的快感。

到最後,倆人的汗濕了床單,許百聯只餘呼吸的力氣,別說叫喊,連呻吟都已無餘力發出。

「哪天回去?」性事過後的一段沉默後,蘇高陽開了口。

「過幾天吧,說不定。」恢復了點力氣的許百聯含糊地說著,頭一撇,與蘇高陽拉開了一段距離,拿過床邊的一件襯衫,擦了擦身後流出的精液。

他沒力氣走去浴室,床一邊的男人也沒有再過來,長腿一伸落地,矯健的身軀消失在了裡浴室裡。

許百聯的視線接觸到地上剛丟下的那件襯衫,無力地抬起手拿起了電話,通知經理送件尺寸相符的襯衫過來。

打完電話,許百聯去浴室門邊拿了他的衣服,正穿好最後一件衣服要打開門時,聽到背後有人說:「要走?」

許百聯回頭,點頭。

蘇高陽也朝他點了下頭,轉過了頭往窗邊走去了。

許百聯遲疑了一兩秒,這時見到蘇高陽抽出煙點燃,看到沒擦身的男人身上的水不斷往下掉,而點燃的煙在那刻飄出了虛幻的煙波……這真是一幅性感至極的景象,加上那張現在顯得有點深沉憂鬱的臉,更是讓人覺得心口驀地抽疼。

儘管遲疑,儘管覺得自己也許上前去跟他一個擁抱會比較好一點,但許百聯還是拉開了門,「晚安」聲完畢後,沒有等人的反應,他轉手就帶上了門,靜靜地往電梯間走去,期間遇到親來送襯衫的服務生,他給了可觀的小費,彼此問候過後才繼續往前走……

直到上了車讓出租車往自己的公寓開去時,在後座的許百聯才有些淡淡後悔地吁了口氣……他有時就有點不管不顧的衝動,總是要在事畢之後才知道事情其實是可以完全避免發生的,只要他稍微能控制些情緒就好。

例如蘇高陽對他的的性吸引力,明明是要抗拒到底,怎麼就老想著反正上過床了,不如多上一次的想法呢?

真是讓人頭疼……

蘇高陽應該知道他對他身體的滿意度吧?嗯,他應該知道……但他同時也應該知道自己與他是完全不可能的,怎麼就非得送上門來拔亂他心弦呢?

唉……深夜裡,許百聯小跑步地上了家門前的樓梯掏出鑰匙開門時,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為誰嘆的氣,是對蘇高陽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逐嘆氣,還是為的自己對性事的毫無克制?

反正不管是為的什麼好事,現在都不是什麼好情況。

許百聯去了他老師家裡做了兩天客,又跟老師按排了他們下一年的演出計劃,兩人意見出奇一致,決定除了兩個樂團的演出會參加之外,兩個人每人只接受一次的商演。

工作確定之後,許百聯再也忍耐不住回家的念頭了,查了一下航班,這天回公寓就收拾了一下行李就直奔機場。

剛到機場取到訂好的票,就看到不遠處出現的蘇高陽朝他點了下頭,然後朝他走來。

他取票的服務台正是購票的那個服務台,許百聯看到蘇高陽用熟練的英語跟工作人員交談購票,他人默默地站在一旁,剎那不知說什麼才好。

蘇高陽看向一旁氣質清雅的男人,淡淡地說:「一起回吧?」

見他點了頭,伸手去拿他的行李。

許百聯鬆了拿行李的手,默默地把行李轉交給了他。

「你跟我去趟旁邊酒店,行李還在房間裡。」

「嗯?」

「我不知道你哪天走,每天在航班起飛的幾個小時前就在機場等著……反正你會回去不是?」蘇高陽淡淡地說著,無關緊要般解釋著他是怎麼等到許百聯的。

許百聯聽了低下頭,嘆氣的慾望更重了,他跟在蘇高陽的身邊,又不知怎麼地,心血來潮地想對旁邊這個這樣跟他說著話的男人好一點,他伸出了手,牽向了他的手。

剛伸過去觸及那隻手,只一秒,就被男人緊緊地抓了住……緊得讓許百聯有種被桎梏住的感覺。

16.

剛下飛機,許百聯猶豫了一下,在蘇高陽的臉上親了一下,說:「給我電話。」

蘇高陽看他一眼,等到和許百聯從通道出去,看到有人來接他時才知許百聯說那話的意思,他根本沒有想著與他一起走,而是上了來的人的車。

等車離去,蘇高陽才提起腳步去攔出租車。

手機一開,手機裡一堆短信,沒幾秒,兄弟孫兵來了電話,笑問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幾天假期用得如何。

蘇高陽說:「還好。」

「怎麼個好法?他在你身邊?」

「沒有。」

「高陽……」

「他走了,就剛剛。」蘇高陽淡淡地回答著,夕陽正西下,照在正在攔車的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他掛了那邊沉默了下來的孫兵的電話。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孫兵說什麼,反正也沒有什麼證明他與許百聯有多親密的事情發生過,戰功過後跟人要過來的幾天假期就這麼浪費了,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已經不是單單用失敗兩字可以形容的。

可是,感情的事,不是那麼容易用努力可以得到結果的……尤其那個人在用無論有意還是無意的方式在說明他們的距離後,事情比他以為的更加沒有可能性。

除去那些外界可能成為的阻礙力來說,現在那其中的主角之一的根本不在意,他們連合拍的可能性都那麼的低。

說起來,真沒有什麼好說的。

或許他貪求一個人的感情,這本身就是不應該的。

心它本來就不應該動,他就應該跟以前那樣,只是單純欣賞某人,毫不影響地去執行需要他所要做的每一項任務,他這種人,本就不應該有愛情。

蘇高陽回到總隊旁邊的房子扔下行李,一步一步上了樓梯去了陽台,上次行動中了槍傷的孫兵在一塊破舊的地毯上躺平了身體正在抽著煙吞雲吐霧,看見了他,老戰友朝他露出了個溫暖的笑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我是真喜歡他。」蘇高陽在他身邊躺下,天全部黑了,天空上沒有星星,這就像他的生命一樣,太多的時間裡他都隱藏在黑暗裡,心麻木得都不知道應該去動。

只是,終於動了一次,卻是萬劫不復,那樣的人真的不適合與他在一起,對方知道,他也知道。可明知不合適,可還是停不下追逐的腳步。

「回來吧,調回來,別呆在武警裡頭……」孫兵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除了出任務你就哪都去不成,時間久了,你就會忘了他。」

說完,沒等蘇高陽反應,他就苦笑出聲,自言自語地說:「我都提的什麼混蛋建議,都不允許你有點私人感受了……」

蘇高陽不在意的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拿出手機看著屏幕,直看到按了一下亮起的屏幕又黑了下去,他眼睛閃了閃,又按了鍵盤,屏幕再度亮起,這樣猶豫再三,屏幕亮了又黑,黑了又亮,終又按下了那串熟記於心的號碼。

「嗨……」那邊的人接起了電話,語調輕快。

「嗨。」蘇高陽在過了一會後才說出這個字,嘴邊不自禁地揚起了點笑。

吃飽了正躺著揉肚子的夏時季斜看著許百聯,等到許百聯掛斷電話,半靠在沙發上的人懶洋洋地問:「老實交待吧。」

半躺在另一邊的許百聯瞄了瞄廚房那邊,確定夏時季那位在廚房洗碗的妒夫估計一時半會出不來,他爬到夏時季那邊,靠在他小夥伴的肩上問:「你說,我要是跟蘇高陽談感情是不是有點欠考慮?」

「你認真的?」夏時季抓了抓他的頭髮,懶懶地問。

「哦……」太瞭解自己的許百聯沉默了一下之後說:「我能有多認真?只不過是覺得他挺讓我心動的,有時……」說得他自己都有些不確定起來了。

「你在糾結什麼?」夏時季有點不耐煩。

許百聯朝他一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覺得在沒什麼事情發生之前,與他在一起度過一點時光挺好的,他總能給我點與別人不一樣的感受。」

「也沒什麼不好,」夏時季笑笑,嘴角勾起的弧度沒什麼感情,「只是要記得不必要對他投入太多心血,他們的生活習俗已經注定了他們的思想弧線,百聯,如同有些人永不可能被我們改變一樣,我們也不要去被他們改變,要不然,沒什麼好下場。」

「我知。」許百聯朝夏時季笑,「你別擔心,我再瞭解不過。」

夏時季也笑,揉亂了他的頭髮,「我不擔心你,只是有時候怕你被別人的目光迷亂了雙眼,別人給你的深情是很可貴,但如果不是適合你的一點也不需要去珍惜或者可惜,因為你最終會發現,那些看似他們覺得了不起的東西其實就是狗屎一堆,說著好聽而已。」

許百聯笑,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也許我們都只是一時情迷而已……時季,也許在荷爾蒙的作用下,人可以不用那麼理智的……」

「你就找藉口吧。」夏時季無奈,剛廚房那邊有了動靜,連忙推開了許百聯。

許百聯識趣,在李昱泊出現在他們之前遠離了夏時季,端坐到了沙發的另一端。

其實,還沒到結束,他怎麼就把開頭給否定了呢?

就算他們不可能有好結果,可是不給一段感情有開始的開頭,連結果都不會有……而且,他們是那麼明顯的只會有最壞,不可能會有好一點的結果的結束,他連那個最壞結果都能輕易接受,他現在又擔心什麼而不去給開始的可能性呢?

繞了一大圈,許百聯總算給自己找著了理由……

他想,何不開始?在自己心動之後,在有明顯結果之前。

感情歸感情,其它歸其它。

許百聯在市裡陪了父母幾天,這天開了車去了省城。

車開到半路,蘇高陽來了電話,問還要多久才到。

「還需要一個半小時左右,如果不堵車的話。」因為臨近過年,車流太多,高速路都堵了起來。

「嗯。」

蘇高陽不是有廢話的人,許百聯平時也不是愛跟人沒話找話說的人,只是車正好堵著,他難得率先提出閒聊的話題,「你在家呢?」

早上兩人通電話時,蘇高陽說早上去了趟菜場,晚上給他煮火鍋吃。

「嗯。」

「一直在等我?」許百聯在車上微笑著說著,語氣低柔得讓空氣裡都充滿了曖昧。

「嗯。」

又是「嗯」,許百聯笑了兩聲,自在地聽著那邊蘇高陽的呼吸聲。

「百聯……」那邊蘇高陽在叫了他一聲之後說:「開車小心點。」

「好。」

「聯聯……」蘇高陽又叫了他一聲。

許百聯又笑了起來,這男人,越叫越親密了。

蘇高陽剛掛了電話,接到孫兵電話,那邊哥們特別為難地說,「我跟吉林都沒地方去……」

唐吉林也在電話筒旁邊特別可憐兮兮地說:「是,是,老大,沒地方去,老家這不親戚也找不著一個了,你看,大過年的咱們也沒口飯吃……」

「去我家,我媽,也是你們媽在等著你們一起過年。」蘇高陽沉穩回覆。

那邊沉默了一陣,過了一會,唐吉林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起,「那什麼,老……老大,早上我去咱們部隊旁邊那個菜場超市裡頭給咱們媽買禮物的時候,恰好看到你買了一堆吃的提上了車……」

坐在窗口遠遠看著來往車輛的蘇高陽把長腿抬到窗戶上,沒有說話,等著那邊的人把話給說清楚……

「然後,就看你回了咱們外公的房子裡頭。」唐吉林瞪了一眼讓他送死的孫兵一眼,用著他最近最大的勇氣把話給他們老大徹底交待了,「於是,孫長官說,看樣子你是要做大餐,乾脆我們在你這湊一堆,明天正好一起去給咱們媽拜年去。」

蘇高陽聽著扯了扯了嘴角,不遠處的馬路上來來往往不知經過了多少輛的車,他從早上等到中午都沒等來他想看到的那輛……但是等來了兩個明顯企圖不良的兩個人。

可是,自己喜歡那個人,沒什麼好瞞的,他也不想瞞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這些人就是他的左臂右膀,他難得如此熱愛,甚至算得上痴迷一個人,他們會這樣好奇也是難免的。

「來吧。」蘇高陽笑著搖了搖頭,一段想純粹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根本純粹不起來,既然亂了,那麼就接著亂吧。

許百聯的跑車進了大打開門的鐵門,他從車下下來時,兩道口哨就極其響亮地響起,接著從房子的樓梯上也跑下了兩個人,猛盯著他的車猛吞口水。

「嗨……」許百聯微笑著朝那兩人打了招呼,轉身時,恰好轉到了也走到了他旁邊的蘇高陽的懷裡。

他在路上就接到了他們的晚餐會多兩個人的消息,於是看到這兩個都見過的人,也就沒一點不自然,態度自在得猶如看見兩個普通的朋友。

「堵得很?」只瞥了一眼車子的蘇高陽低頭看著懷裡的人。

「嗯,前往主道的車已經全堵住了,走了小道,多繞了1個小時才繞出來……」許百聯微抬了下頭在蘇高陽臉上印了一個吻,跟著摟著他腰的男人往房子裡走。

「操,這線條,有比這更優美的嗎?」身後,唐吉林口水氾濫地邊吞邊感慨。

「許……我說,許大鋼琴家,這車多少錢?我怎麼沒看見過有這種款式?」

身後的聲音太響,許百聯回過頭去微笑著說了一個數字,然後在人目瞪口呆時補充說道,「朋友送的,這是訂製品,只有一台,價格微有點小貴……」

他說完「微有點小貴」之後,唐吉林連吞口水都不吞了,尷尬地笑了笑,而孫兵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自找沒趣的唐吉林,回頭輕描淡寫地對許百聯說:「你的朋友是李氏的董事長吧?」

「是,」許百聯也輕描淡寫地說,「不過車子是他的另一半送的。」

說完,朝他們禮貌地頷了頷首,嘴角含著微笑繼續往房子內走。

餘下跟在身後的兩人看了看車,又看了看他們的背影,等那兩個人全部走進去了之後,唐吉林臉上一片苦笑,全沒了剛才說話時的傻氣,對著孫兵說:「長官,蕾蕾說得對,這麼不同的兩個人,哪來的可能性?不說他們是男的,光說這位說『微有點小貴』的許先生怕是咱們老大養不起的……他一輩子也不可能送得起給他這微有點小貴的東西,現在不說,也不說其它因素,光這個差距,以後老大能受得了嗎?」

「也許,他們會找到方式解決的……」孫兵有些遲疑地說著,隨即又去掏兜裡的煙盒。

「得了吧,」唐吉林聳了聳肩,瞄著房子內的眼神有著近乎漠然的透徹,「你沒看到嗎?明知我們是老大生死都可以交付的兄弟,可許先生對我們一點想熟悉的熱切都沒有……他完全不想知道老大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他只不過是想跟老大玩玩而已。」

「你以為高陽不知道?」孫兵含著煙模糊地笑了起來,一巴掌拍向了唐吉林的頭,「進去吧,別掃了他的興,他真的很難得喜歡一個人,他以為這些事他少想過?」

「長官……」唐吉林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看向孫兵,「你難道不知道,省長那邊已經決定拿下春夏商會了?」

孫兵聽著揉了揉眉頭,臉上一貫的輕鬆神情蕩然無存,「就是知道,我才不知道這位鋼琴家先生打的是什麼主意,我沒聽說過那邊出來的人沒有不心狠手辣的,並且抱團主義非常嚴重,他們那個鎮絕不可能出現的情況就是吃裡扒外,團結到裡面的人不可能起內訌,外面的人拆解不了的地步,我不覺得他們不會知道上面對他們起的心思,而……」

「你怕他從老大這邊下手?」唐吉林衝口而出。

孫兵點點頭。

唐吉林又罵了句「操」,低低地說:「那就更不應該在一起了。」

17.

吃完飯,蘇高陽去送孫兵與唐吉林走,許百聯坐在客廳裡等他……同時在想著今晚要不要回去。

他其實並沒有那麼渴望與蘇高陽在一起……跟這男人在一起確實是件挺美妙的事,無論是做愛還是相處他都覺得很好,可是如果不能的話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惜。

愛情從來都不是他必需品,有時候,它還不如性來得重要。

蘇高陽進了客廳,看到許百聯拿著本書在看,過去摟住了他的腰,同時印上了他的嘴唇。

長長的一段接吻後,兩人頭抵著頭微微喘息著。

蘇高陽的手已經伸到了許百聯的毛衣內撫摸上了他的肌膚,正當往下摸索時,許百聯褲兜裡的電話響了。

掏出一看,是夏時季。

「馬上來我這。」那邊夏時季說了一句之後就掛了電話,許百聯想都沒想就推了蘇高陽起來,拉好已經半脫了下來的褲子,同時找他放下的車鑰匙。

瞄到鑰匙放在靠近門邊的一個桌上,許百聯朝著蘇高陽露了一個笑,「我有事得回去一趟,回頭再見你。」

「哪天?」黑色的眼眸一片靜默。

「就這幾天吧……」許百聯匆匆地在他臉上一親,拿上了鑰匙朝他一揮手就走了。

速度快得讓蘇高陽連起身的時間也沒給,更是沒給他時間說,三十晚上的年夜一過,他就又得消失一段時間了。

他的時間……沒有他想要的那麼多。

許百聯一到車上就給了夏時季電話,問他:「有什麼事?」

「回來再說。」夏時季淡淡地說,隨即又補充了一句:「開慢點。」

「嗯。」許百聯應了聲,兩人掛斷電話。

他從小就聽夏時季的話,夏時季說什麼就是什麼,一般情況下他懶得終根結底,反正到頭來他總是會聽到詳細情況的。

因為堵車,許百聯到了夏時季家時已是深夜,平時這個點已經入睡的夏時季幫他開了門,又讓李昱泊幫他去熱飯菜。

「什麼事啊?」許百聯讓夏時季幫他摘他下車才戴上的圍巾,眨了下黑白分明的眼睛。

「跟你說點事。」夏時季去掛他的衣服,吩咐他,「先去洗手。」

許百聯跑到洗手間洗了手,順帶洗了個臉,出來時飯菜也幫他熱好,他隨便吃了點後,夏時季拿著一疊文件遞給了他。

「這是你這幾年資產的全部原件……」夏時季依在他家男人身上淡淡地說,「維也納的兩套房產,還有法國的一套,美國的三套,意大利的一套,這些都是你在國外我幫你經過手的財產國內沒幾人能過問得到……國內在你名下的車子有五部,兩部在老家,三部在市裡,國內銀行你存款不到十萬,這些加起來雖然不是小數目,但在你的收入範圍之內。」

「怎麼回事?」許百聯翻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數據眼睛有點發昏。

「有人在查你的資產,」夏時季依舊雲淡風輕,「你自18歲開始演出之後就已不再花家裡的一分錢,這些年的一些資產除了我給你的就是你自己掙的,查是查不出什麼來的,怕就怕他們會無事生非,這些以前我幫你管著也用不了你費心,但現在你把這些給記著了,基本上房子跟車子是我給你的禮物,你的收入這些也是我在操縱投資,到時候他們要是真要拿出真憑實據來找你詢問,帶上你的律師跟會計師即可……」

「不是查不到國外嗎?」許百聯皺了眉毛,心上湧出對官場裡那幫人的厭惡之情。

「你在去年給了你爸兩千萬,還有幫你媽存了五百萬,」夏時季繼續淡淡地接著說,「你的錢的來歷他們會要求你出示證明,律師跟會計師明天會抵達到國內,還有一個問題是,你是本國籍,還得請一個國內的律師跟進這次對你的調查,到時候程序會比較繁鎖,到時候你沉住氣就好。」

「這年都不讓我們好好過?」許百聯一般都平靜如水的臉難得地難看了起來,「我爸怎麼沒跟我說?」

「許叔下午被帶去問了一次,晚上才回的家,我跟老師說了,這次的事時季跟我全權負責解決,事情也由我們來跟你說。」李昱泊在旁開了口,穩重內斂的男人有條不紊地淡然說:「事情是從今天下午才開始的,我們以為在許叔調職後會暫時平靜一段時間,但沒想到他們動作會這麼快。」

「估計是想從你這方面入手殺個措手不及吧,」夏時季笑了,臉上全是不以為然,「你爸那筆錢注入了一個建立殘疾學校的帳戶,他們也已查到那學校去了……估計現在還在為你給你媽的購物錢在想什麼不堪的名目,不管如何,沒必要全實話實說,把他們需要的解釋給他們即可。」

「他們想動商會?」

「嗯。」

「你們呢?」

「沒事,」夏時季眨眨眼,打了個哈欠隨意地說,「我們一直合法納稅,他們自己那些個臭帳爛帳從來沒乾淨過,想動我們的手腳也得看看自己長什麼德性……」

「真的?」許百聯顯得有些悶悶不樂。

「還假的不成……得了,你把這事應付過去即可,影響不了什麼,等春節一過,我們這邊的安排到位了,你爸那邊也會平穩下來了。」

「知道了。」不用明說許百聯也知道這幾天比較關鍵,不再多說,按了夏時季的要求回了家。

果不其然,第二天他還在床上,就有相關部門的人說過來找他問點事。

於是許百聯這個從來沒管過自己資產的人先過去接受那些人的詢問。

問到他所給他父親與母親的來歷資產時,這時已經會和了的國外會計師與一國外一國內兩個律師,會計師帶了一幫部下,兩個律師帶了一幫助理殺了過去……

事情鬧到大年三十那天晚上還是沒有結束,明明出示了資金證明來歷,但那些人還是在一些小細節上糾葛著壓人不放,許百聯的三十晚上跟大年初一是在詢問室度過的,直到初一的晚上才回到家。

新年大吉里不能流眼淚,但謝文慧一看兒子回來,眼淚擋也擋不住哭了出來,許興邦在一旁也板著一張臉,刻板的臉下藏著屈辱跟憤怒,這次蘇家那邊的兇猛打壓與刻意刁難讓他心口的火氣越來越旺盛。

這個年春夏鎮但凡跟商會有點關係的人都沒過好,一時之間商會要忙於自身對於覷瑜之人的應付,幾個平時不出面的大佬也紛紛出面與上面某些至關緊要的人物接觸,本是閒暇下來合家團圓的時間已無人有閒情喘口氣。

許百聯雖然只一人被帶去詢問,但一人受牽,觸及萬發,連同夏時季與李昱泊都帶著手下在外隨時為形勢的變化而待命,所幸事情在控制範圍之內,在及時聯繫到的上面某個人的最終施壓之下,總算是把人及時弄了出來。

許百聯的一人在內,差不多有十幾個團隊為之工作著,又不知道接下來蘇派那邊的動靜,一起加起來二百餘人的員工根本沒有時間回家,商會會長一聲喝令,把這些人全部拉回春夏鎮回老闆們的家鄉過年。

春夏鎮過年氣息濃重,加上這回拉回一群幫他們賣命的下屬,大大小小的老闆們更是不得閒,除了往常過年必要的應酬之外又得招呼好下屬們不說,還得分出幾分心力來為接下來商會新年的動靜做著準備。

幾個重要人物這年過得可叫一個勞心勞力,連夏時季這個平時不太管事的主都因為忙碌瘦下了一大圈。

許家,許興邦在過完年之後就帶夫人回到市裡,與商會拉開距離,為他的政治生涯的下一步等待時機。

許百聯就呆在春夏鎮裡住在外公家裡。

裴家的幾個嫂子還有一些看著他長大的奶奶嬸娘們覺得許百聯在那幾天受了罪,每天都好好地照顧著他,連他練琴過長也不許,只顧著著喂他吃的。

家人的關心許百聯是推托不得的,再加上他要招呼因他而來的會計師團隊跟國際事務律師團隊,他已無心去接聽與去看蘇陽來的電話,短信等等。

其實再諷刺不過了,他剛決定與他好好談談感情,隔天他就因他們那邊的人進了類似「臨時監獄」的詢問室了,連他三十晚上都沒有好好與家人吃一頓飯。

蘇高陽可能不知道他是個有多戀家的人……這次打擾到他的三十團圓夜與初一的新年開始,

他心情不知已經壞到哪裡去了。

無論蘇高陽再無辜,許百聯都覺得與他談感情也挺可笑。

哪有人看著自己那邊的人把他弄得狼狽萬分還能跟他深情款款地說我愛你的?這麼滑稽不已的事情蘇高陽能覺得正常他倒是覺得荒謬得可以。

所以,任憑蘇高陽來電多少,許百聯也沒動過一點想接的心思,他也懶得再把蘇高陽拖入黑名單,一旦人不在乎什麼了,也就不刻意想著要怎麼對他了,無視就好。

出任務那天,最後一通電話也無人接聽。

飛機內,孫兵嘻皮笑臉湊過來說:「我說,高陽,要說咱們就是有緣分啊,這新年第一次任務,咱都能碰得上……」

蘇高陽笑笑,攬住他的肩,嘴裡含著未點燃的煙微有點含糊地說著,「你硬要跟上這次我也懶得說你什麼了,這事是我的領域,站我後頭點,別他媽老跟我搶功勞。」

孫兵瞥他,「哪敢啊……」

說著,把蘇高陽嘴上的煙奪下,以為把煙奪下也就奪走了他的心事,哪想煙是奪走了,蘇高陽臉上的笑意也還是不真不切著,讓人瞅不出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18.

直到春節過後的一個多月後,許百聯才回到學校,匆匆考核了一下他帶的那個學生,又帶著他趕去巴黎參加演出。

全世界的交響樂團這次為了慶祝他們領域一個特級大師的逝世一百週年匯聚在巴黎,他們學院為了表達敬意,所有上場的參演音樂家個個都是世界級的大師,而他們早許百聯半個月就已到達巴黎。

許百聯一到達就慚愧不已,剩下的每場排練必到之外,額外因院長的要求出席了幾次對外交涉的沙龍。

所幸他把學生帶在了身邊,學生是某國貴族,生性帶著點貴族的傲慢,但為了這個要教導他技藝四年的老師也微彎下了他那尊貴的腰下海應酬,沒幾日,他們學院就接到了文化部長的誠摯問候,也算是在風雲四起的音樂盛宴中保持了他們學院的一如既往光芒四射的名聲。

待到演出完畢,許百聯又匆忙趕回維也納參加一個他恩師的老友的慈善音樂演出,他答應參演了十場,十場都是各個不同國家的不同城市。這本是額外多出來的計劃,但因這個演出是恩師老友,就算忙得只剩一口氣也得在答應完成之後才能嚥氣……

於是在三個月的時間裡,許百聯在空中飛來飛去,其它著陸的時間就是排練與演出,另外他還得指導學生,連睡眠也相應的與之前減少了一半。等到他再次回國見到夏時季,他的小夥伴就很驚訝地微張了嘴,問他是不是縱慾過度才成了這幅鬼樣子。

許百聯回了春夏鎮連睡了三天才出門。

他到街上打算去買肥料給他爺送去,順帶看看他爺時,就見到寧星星從一輛車上跑了下來,然後站到他面前拎著他耳朵面目猙獰地問:「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從寧星星挺著個大肚子從車上跑下來時許百聯就吊著顆心,見這姑奶奶沒有即將為人母的自知不算還亂發脾氣,他不由得溫柔地抗議說:「公主大人,要當媽媽的女人脾氣要好點……」

說著,溫柔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寧星星臉色緩和了一點,這時史鳴宇也在路邊停了車走了過來,抱怨地說:「正好要去你家找你,你回來都幾天了也不打個電話。」

「休息了幾天……」許百聯挽著大肚婆的腰,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往車旁走去,「跟我去看看我爺,下午去你們家吃飯。」

史鳴宇點頭。

幾人到了車上,向來懶得過問他們這一幫人的事的寧星星半依在許百聯的肩懶懶開了口,說:「我好像記得你跟蘇繽紅的兒子有一腿……」

「呃……」許百聯頓了一下,朝她微笑,「你別管。」

不是多重要的事,用不了如同家人一般存在的友人多在意,只是一段偶爾的風花雪月,用來閒談都沒必要。

「我才懶得管……」大美人懶洋洋地白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說:「只是前陣子我三舅媽來看我,說她們那個科室接了個病人,正好是那個姓蘇的兒子。」

許百聯還來不及說句什麼,前頭開車的史鳴宇笑著說:「就是在軍總醫生上班的的那個三舅媽,我就不明白了我們家星星這麼不懂事她怎麼還把她當女兒一樣疼,我就說了我們家星星長得漂亮就是佔便宜,要是生個小公主有她的一半漂亮我就知足了……」

「閉嘴。」寧星星瞪了她那不成器的老公一眼,回頭看著許百聯說:「聽我舅媽說,當時幫他做手術時還從他內襯的衣服裡找到了一張灰焦了的照片。」

「哦?」許百聯挑眉。

「看模樣那是你,」寧星星笑了,本來慵懶的美目此時如同太陽照在碧綠的湖水上那樣晶瑩亮透,「聽說那相片的塑料膜燒焦了貼在了他心口上,為此多割了一塊皮,估計那傷疤是去不掉了……」

許百聯聽著她說笑話一樣的口氣有點無奈,叫了聲她的名字,「星星……」

寧星星向來驕縱,哪會理他,掩了嘴笑了好幾聲,笑得臉色緋紅成了一片又連連笑著說:「沒想到他倒是對你痴情一片,我還真想看看這事被他們那邊那些個人知道了時是什麼臉色……估計好看得很。」

她說得開心不已,還拍了好幾下手掌,引得許百聯更無奈了。

「很好笑吧?」寧星星笑著,還不忘問下許百聯的看法。

許百聯不擅長落井下石,對於寧星星報復一般的看仇口氣真是無奈至極,寧星星從來不掩飾她的小家子氣,他向來對她所會做的就是儘可能的包容,何況她是護著自己,蘇派的人對他們動手腳的事她可記著仇呢,所以口氣再惡劣許百聯也不好說什麼。

「你啊,都要生孩子了,還是這脾氣……」許百聯搖搖頭,對前面的人說,「鳴宇,你別跟著她胡鬧,都要有孩子了,沉穩一點。」

「我挺沉穩的,」史鳴宇摸摸鼻子好脾氣地笑了笑,正了正臉色之後說:「說實話吧,百聯,你喜歡跟什麼人的人情情愛愛我們都無所謂,只是蘇家的人別去碰了,大家都知道彼此都是什麼人,都是兩面三刀的人物,你既然不從政也不從商,別進來攪和,到時候就算時季和我們想護著你,你也過不了多簡單的日子。」

許百聯抿了下嘴,點頭。

倒是旁邊寧星星冷哼了一聲之後不屑地說:「你這是太瞧得起蘇家的人了,鬥就鬥,鬥到底哪會怕輸他們,你以為百聯就有那麼喜歡他啊?那樣子裝給誰看啊……我就不相信他們不知道我三舅媽在那科室上班,把人送到那裡救療不就是想讓我知道了告訴百聯?自居清廉,幹起骯髒事來了也沒見他們遲疑過,趕盡殺絕的手段完了。這兒子裝的什麼深情?以為用這種招式就會對百聯起作用,也不想想這有多愚蠢,還有你,許百聯,我不怕把這事告訴你,可不管你怎麼想的,你要是對那叫蘇什麼的人有一點同情,敢中他的計去看那個混蛋,我就把你下半身給剪了……」

寧星星說得尖酸刻薄又惡毒,一則八卦都讓她!猜出來了這麼多發展來了,許百聯擔擾地摸著她的大肚子,頭疼地說,「鳴宇,改明天帶她去誠方廟去拜拜住幾天,心思這麼重,以後孩子長大了可怎麼得了?」

前面的史鳴宇則笑了笑,看了許百聯一眼,對聽了一風聲就聯想豐富的老婆溫和地說:「別管三舅媽說什麼了,你看你這暴躁的脾氣,真會影響孩子的……」

說完,做了個停止的手勢,「能不能聊點開心點?百聯,趕緊問問星星她想聽什麼,剛剛還跟我說要你單獨錄張她想聽的CD讓她聽著睡覺呢。」

史鳴宇岔開話題,許百聯也從善如流地問懷著孩子的媽媽要聽什麼曲目……他撇了頭問靠在肩上的寧星星,也就沒看到史鳴宇長舒一口氣的樣子。

許興邦降職還沒到就職就又接受了一次全面的調查,春節過後上面又發來公文,本來的就職又推遲了一年,上頭的說法是讓他休整一段時間,來年再委以重任。

許興邦對這個結果沒有表現出不滿,接到公文後就在家裡養花弄草,偶爾陪陪夫人出去購購物,看看畫展,聽聽音樂會,平時也就打幾個電話跟兒子說幾句家常話,再無別的動作。

許百聯這天回到市裡的家裡住了幾天,這天要去夏時季那邊時,他爸則皺著眉頭教訓他說:「別老來來回回的跑,該工作的時候就好好工作,天天呆在國內成什麼樣子?」

他爸可能是擔心他在國內被人說什麼閒話,許百聯也有點小擔心自己會惹出什麼禍來,可他哪可能一年到頭都呆在國外?以前在外就學就算天天喝白開水也要省機票錢回國吸幾口家鄉的空氣,現在為了這種避免不了的事情連家都不能回那也太悲慘了……許百聯於是嘴上應著他爸,想著應該幹嘛就干嘛,只是別再與蘇高陽接觸就是。

半年過去,在一次休養之後,身上除了多了幾處疤痕之外就是多了塊功勛章,蘇高陽回絕了上面的調職,又回到武警部隊擔任教官。

這半年所發生的任何一件事,他與身邊的每個人都保持了緘默……他們這種家庭出身的人,太多的犧牲都不能與人說道。蘇高陽有些想,其實他不需要那個人有多喜歡他,感情也不純粹也無妨,只要他多對自己多幾個溫情的眼神也夠自己想唸好久的。

可惜記憶裡,那個人的笑容與動作都是那麼的漫不經心,倒是他回絕自己起來倒是沒有一點拖泥帶水,刀起刀落毫無猶豫。

對許百聯的追逐,九分的真心喜歡,又帶著一分的僥倖索取,他鎮定地想進入他的世界,以為自己能焚燒他,讓他如同自己一樣明知不可取但也會在不和諧的火焰裡一起共舞。

可那個人比他還理智,一點也不會捨不得地離開,別說支言片語,連一個眼神也不多給。

而這些,無非是說明他一點也不愛自己而已,連說有一點喜歡也很勉強。

感情也許就是這樣,越想得到的,越會得不到……而對他的感受越熾熱,越會為他的無心無奈不已。

他不是那個會理解你的人,他只是那個你愛的人,因為你貪求他的反應,只能先愛先輸,再淺顯不過的道理。

六月夏天來臨,許百聯回國後的半個月後,他父親保留待職期間,蘇繽紅接受調任,去往核心省份擔任要職,這場鬥爭總算表面落下帷幕,以蘇家大捷告了一個段落。

商會除去盡折的款項外,上半年的商業利潤比之同期降低了百分之十二個百分點,並且因接任蘇繽紅職位的人也是蘇系那邊的人,這位即將來到的接任人物絕大可能還是會做出不利於商會的決策,下半年商會的發展趨勢非常不明朗。

商會所控制的旅遊業與礦產業不斷遭到施壓,受損嚴重,以李氏父子為中心的李氏集團只能從國外調進大筆金額來填補商會大洞用以支撐他們撐出來的場面,以期熬過他們與上面要融和的另一派系的調和期,把商會的損害降到最低。

許百聯以前絕不摻和這些事,也從不想參與。

只是在蘇繽紅調職後的那天來找夏時季時,發現他這個公子哥氣派濃重的老友居然上午下午都需要開不同的大大小小的會議時才知事情嚴重到了什麼地步。

因關係親密,在辦公室裡夏時季與李昱泊電話商量事情時也不會避諱他,等夏時季回到辦公室接聽李昱泊的電話時,他聽到這兩個人在商量用何種方式在與國外銀行借款時嚇了一大跳,等到那兩個人商量完畢,他喃喃地問:「窮到要借錢了?」

夏時季看著他嚇了一大跳的神情悶笑不已,笑完之後微嘆了口氣,說:「暫時有一點,過完今年就好,暫時先撐著吧。」

許百聯默默點頭,有點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回頭他出了辦公室,路過一間會議室,童年時候的某個脾氣挺大的玩伴正在拍著桌子對著一屋子人發火發得頭髮都豎了起來,領帶更是扯得彎彎曲曲的,一看那樣子就知道他這陣子沒哪天好脾氣過。

這天晚上回到家裡,看到了來他家的大表嫂,她正在跟他媽說他表哥調職到市裡擔任商會辦公室主任後,為了應酬那些官員與客戶把那張臉笑得就算回到了家裡用手撫都撫不平,說著說著大表嫂就眼睛裡帶淚起來了,說家裡小孩看著他爸都替辛苦,今天帶他去看他爸,小孩兒看著他爸那張臉就哇哇哭了起來,把他爸惹得眼都紅了,爺倆剛在辦公室處了一會,不到十分鐘,他爸就又得出門見人去了……

一天下來,許百聯知道這次的事件比他想像中還要嚴重……他從他媽跟大表嫂聊天的客廳門邊默默離開,回頭去了小陽台找他爸。

晚上天色一片黑暗,天上也沒有星星的出現,陽台上沒有開燈光,他爸就著從房裡的一點光線拿著剪刀慢慢地修剪著陽台上的一棵小樹,看到他來也只是朝他頷了一首讓他坐。

客廳裡漸漸地有細小的哭聲傳出來,許百聯舔了舔有點乾澀的嘴唇,跟他爸開了口:「爸,輸得很慘嗎?」

他爸沒回答他,只是專心地修剪著他手上的小樹,等到十幾分鐘後全部修剪完畢之後才淡淡地說:「只是輸一場而已,過段時間就好。」

許百聯低頭看著那些剪下來的枝丫,吸了口氣又吐了出來,跟他爸坦白說:「我曾經跟蘇繽紅的兒子有過幾次的關係。」

「嗯。」許興邦聽了過了十幾秒後才「嗯」了一聲,抬頭看了眼第一次主動願意跟他談及相關事情的兒子一眼。

「爸,對不起。」

「沒有說你,也就是沒有怪你……要怪就只能怪我當初怎麼就讓你去當了個彈琴的,尤其還答應讓你一個人去了國外,只是你媽為了我已經不再彈,狠不了心讓你也不能做點喜歡的事,我欠你媽太多,就想著讓你混帳一段時間就讓你混帳一段時間。」許興邦說著,拿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昏暗的光線裡他鬢邊的白髮看在許百聯的眼裡顯得有些刺眼,刺得他眼睛都有些發疼。

「爸爸,前段時間裡我與蘇高陽的牽扯,是不是給大家添麻煩了……」許百聯有些艱澀地問道,他突然覺得他與蘇高陽的事情其實誰都知道,只是誰都不說而已。

許興邦看了他一眼,眼角細不可見地一抖,過了一會才開口說,「他與你的糾葛本來就是不能說出來,上不得檯面,倒不會為這種事情影響什麼。不過是鬧了笑話出來了,蘇高陽本就受人歡迎,曾經某個書記的女兒就為他要死要活,現在換了你,你也沒能逃脫讓他得手,無非是添了他無往不利的名聲,讓你成了別人口裡的笑話,你媽和你兄弟不想讓你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這事他們就壓著沒讓傳到你耳朵裡……」

「我……」許百聯瞪大了眼,臉上一片不可思議的神情。

「你不懂的事,你媽替你懂了,你兄弟替你懂了,他們按你心意讓你無拘無束地過日子,渾渾噩噩的不太懂得這些人情世故,我又有何話可說……」許興邦緊緊皺著鬆不開的眉頭,疲憊地嘆了口氣。

「對不起。」許百聯覺得喉嚨像被人鎖得無法呼吸一般吐出了這三個字。

「兒子,」許興邦看著兒子的表情,輕微地嘆了口氣,用著不是一慣的斥責而是平和的語氣陳述著說,「不是爸爸總想逼你走上這條道,只是找不到更好的接班人,在以商販為重的鎮裡只有我們家在這塊是有些根系的,先不管爸爸那些必須用以權利輔佐才能做到的事情,光是商會這麼大的場子就必須有個有實權的人在顧著,現在他們還能在上面找到人撐著,可哪天要是找不到能幫的人,這麼大的場子就得散,到時候咱們那塊小地方也只能任人宰割了,哪能成得了你的世外桃源?」

「爸爸……」

「也不是爸爸功利心太重,只是不被人踩在腳下就只能往上爬,你看,商會只是這些年發展有些快速就讓人用斬草除根的方式拔除,他們不允許你的勢頭超過他們劃定的範圍,不用翻臉也不認人,除了爬上去與他們能抗衡之外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許興邦端著冷卻的茶杯站了起來,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淡淡地說:「你自己好好想想,不要光為自己想,想想你媽,想想視你為親生兄弟的朋友們,想想自你生下來就疼愛你的叔伯嬸娘們,想想周圍你的侄子侄女這些小孩子往後的生活,等我們垮了,他們還能從容地生活嗎?別想著不付出,你要知道,是這些人成就了你每天煩惱著吃什麼用什麼,怎樣才能最符合心意地生活的日子……」

許興邦說完就走了,許百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良久不語。

19.

蘇高陽換了便裝去接蘇蕾蕾,這丫頭一見他桃花般的臉上就止不住笑意,嬌嗔地白了他一眼之後說:「總算知道出來了……」

「你啊……」蘇高陽把煙掐掉,開車,笑著說:「該找個男人嫁了,把這容易操心的心思用到該用的地方去……」

蘇蕾蕾一聽咬了咬嘴唇,不再接話。

她的心思不難猜,其實旁邊的人也默許了,他們不是親兄妹,她不過是寄養,到時候脫離他們家的戶籍就好,血緣關係制止不了他們在一起……只是,她樂意,他不願意,裝了這麼多年的傻,也從不提及有關於另一方面。

我再等等,等到他累了就行了。蘇蕾蕾看他一眼,闇然想道。

許百聯倒真沒想到他在別人的嘴裡那麼不堪過,說不在意是騙人的,家人朋友都是愛護他居多,他是那種小時候走街上都有人因他乖巧給顆糖吃的人,長大了去往維也納,接觸的也都是講究優雅風度的人,就算性伴侶從未缺過,但在那種環境裡,因跟人上床成為笑柄的可能性是沒有的,他知國內大多保守自持,但冷不丁從他父親嘴裡知道這事,別人給他的難堪他也接收到了,心裡微有點不舒服。

他這天到了晚上才去找夏時季,李昱泊讓他進的門,夏時季正在臥室床上打著哈欠看他家公司的文件。

許百聯悶悶地走了過去,顧不得李昱泊在旁邊死盯著他。

「怎麼了?」一看他那臉,平時愛嘲諷他幾句的夏時季揚了下眉,掀開被子讓他鑽了進來,另外抬頭示意讓他男人出去。

李昱泊沒理他,拿了看了幾頁的文件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夏時季瞪他一眼,不再理會他家的醋夫,回過頭問許百聯,「到底怎麼了?」

許百聯把他爸告知他的事一說,然後垂頭喪氣地問:「為什麼不告訴我啊?我不會接受不了……」

「知道了你會不在意?」夏時季不以為然,「你必然會想通,也不會為這種事計較太多,但心情肯定會不好幾天,而且那陣子你正要教學生,還要演出……誰能保證你不會受影響。」

許百聯哼哼兩聲,隨即沉默了一下,說:「我也不太瞭解蘇高陽,反正也不會成為重要的人,他怎麼看我也不重要……雖然這事未必是他傳出去,但老覺得我居然有想法跟他談感情有些挺可笑的,我總是以為自己觸感敏銳,能輕易捕捉別人對我的感情,都差點因為他對於我的感情有些歡喜了……」

「你是已經很高興了好不好?」夏時季沒好氣,「你從小就這樣,別人對你好一分,你就要去還他十分,聰明歸聰明,但心思也簡單得過份,別理你爸,就你這心腸,玩什麼政治?別被人天天逗著玩就是好的了……」

「可是……」

「可是什麼?」夏時季斜眼不屑看他,「彈你的棉花去吧,那路有得是人前撲後繼,你這種人去了連當個墊背的人都覺得你當得不到位,少給我亂想,你爸的事我們會想法子解決,至於其它的,到時候再說,人就一輩子,咱們管好自己就成,後人要怎麼過那就讓他們繼續想辦法去,活不好那就是他們自己沒種,遲早要淘汰的事,你爸愛把事全往他身上攬那是他的事,你不愛攬是你的事,別自作多情以為自己多重要,就你,你要幫你爸去我會覺得是在拖人後腿,到時候我又得花多少心思護你周全?你他媽就別給老子弄麻煩,就為了你的破事,你以為我少花過心思啊……滾蛋,被你氣累了,要睡覺了。」

「哦。」許百聯被他訓得摸鼻子,老老實實掀開被子腳落了地打算滾蛋,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可憐兮兮地叫,「季季……」

「幹嘛?」夏時季已經不耐煩得像想打他了。

「蘇高陽並不單純是不是……」許百聯一臉「你別打我,我就問問」的表情。

「你見過他們那個圈子有誰是單純的?你以為利益集團中心的人都是在搞慈善啊?」夏時季忍無可忍,用手指著門,「笨死了,趕緊給我滾出去……」

許百聯最怕他生氣,夏時季要是真生氣了可真的會揍他,他連忙往門邊走去。

身後,夏時季朝他丟下了一句「你給我安份點,別惹事」,他也顧不得回頭應個「好」或「不好」,直接出門奔停車的位置去了。

他走後,夏時季對著他家男人滿臉不高興地說:「他肯定會給我闖禍的,都快三十歲的人了,怎麼還跟16,7歲的人一樣一根腸子通到底……」

「你想要他複雜?」李昱泊抱他起來放到沙發上,打算換床單。

夏時季剎間被他的行為給轉移了注意力,一把就扯住了李昱泊頭髮,惱怒地說:「他就躺了沒幾分鐘,李昱泊,你敢不敢再過份一點?」

就算被夏時季說了一通,許百聯的心情也沒被開解多少還是有點愁悶,他想了想,把通往他們鎮的縣道的車子打了個轉,開去了去往省城的國道。

飆了近兩個小時的車到了省城已是深夜,發現自己身上沒帶夏時季給他的城裡房子的鑰匙,也不敢跟夏時季報備說他來了讓他派下屬來幫他開門,還好他記得帶了錢包,於是去了酒店開房。

他去了大堂開房,值班經理一看他的身份證還多看了他幾眼。

許百聯很少與外界接觸,但也知道在這個城市裡他差不多算半個公眾人物,他爸曾經為了面子就讓他在省城裡開過兩場演奏會,儘管風聲弄得不是很大,但已足夠讓不少人能認得出他……

「許先生,這邊請……」值班經理幫他弄好入住手續,還親自帶他去了房間,弄得許百聯都有點以為這人都不知道他爸下台的事情才以至於這麼慇勤。

值班經理把許百聯入住消息剛傳達上去,他們的CEO就親自對著旁邊跟他們一起喝宵夜醒酒茶的蘇高陽笑著說:「知道是誰入住了吧?」

蘇高陽在旁已經聽了個七八分,英俊的臉上僅微微一笑,並沒有出語。

莊小坡搖搖頭,「聽說你真動心了我還覺得詫異,現在看你這樣子,我倒是覺得你裝得挺像……以前老覺得你事必成功那是因為你常走狗屎運,其實仔細一想,就你心思那個慎密法,誰玩得過你?」

旁邊正在猛灌茶水試圖趕走腦袋昏眩的另一蘇高陽的同學兼老友聽到這話則笑得嘴裡的茶都噴出來了,他笑得嘴角顫抖著說:「得了吧,他們家哪個人不是吃人都不吐骨頭的……連蘇蕾蕾這只入了他們家半隻腳的女人,都他媽的時時能把人玩弄於股掌……」

蘇高陽任憑追他妹妹不遂的朋友出口怨言,在一旁只是但笑不語,只是在他們散場後,把車開往了酒店的方向。

許百聯聽到敲門聲時剛好洗完澡,他走到門邊,問了句:「誰?」

「我。」

聽到聲音,許百聯開了門,面無表情地看了眼門外高大的男人,轉過身繼續拿著毛巾擦著頭髮往床邊走去。

等他把水裡毛巾扔到一邊,身邊多了杯水。

他接過,喝完,坐到椅子上,問:「你來幹嘛?」

蘇高陽看著他,在他面前蹲下,過了幾秒說,「我先去洗個澡……」

許百聯聞到了他一身的菸酒味,點了點頭。

等他在床上看了幾分鐘深夜新聞時,蘇高陽也走了出來,頭髮還帶著水,腰上僅圍了一塊浴巾。

似乎只一個眼神,蘇高陽就抱住了他,許百聯也舒展著身體任他侵佔,只是在他們被汗水快感齊齊籠罩時,他咬著牙虛弱地問了蘇高陽一句:「你是真喜歡我還是假喜歡我?」

蘇高陽粗粗地喘著氣,啞著噪子說了一句,「真喜歡。」

隨後,他就那麼洩在了許百聯身體內。

事後,許百聯任由蘇高陽吻著他的臉,性事過後的疲憊侵佔住了身後,他閉著眼睛倦倦地說,「我能相信你嗎?」

「別的不能,這點能。」蘇高陽動了動腰,吸吮著許百聯的嘴唇低沉地說。

許百聯感知著蘇高陽在他體內的東西的漸漸跳動……慾望是無法掩飾的,它其實是最誠實的東西,如果蘇高陽沒有強烈想要,不會這麼快就這麼迅速再次博起。

「我累了。」許百聯這一天過得並不輕鬆,在狂風暴雨般的一次發洩後,現在的他想休息。

「嗯。」蘇高陽抱緊了他,下半身衝刺了起來,在一段漫長的刺激得許百聯的腳趾頭都往內彎曲的時間後,抱住他的男人才再次洩了出來。

許百聯沉沉睡了過去,他想,如果是真喜歡,那就好多了。

有些事就好辦得多了。

許百聯第二天下午才醒,蘇高陽留了紙條,說晚上過來接他去吃飯。

許百聯想了想,給夏時季去了電話,挺心虛地說,這事是他們之間的事,他會低調地處理的,他爸媽那,希望夏時季能幫他一把,讓他們暫時別管他。

夏時季在那邊罵了他句荒唐,都懶得再教訓他就掛了電話。

許百聯在這邊只是對著被掛斷的手機撓了下亂七八糟的頭髮,嘟囔了一句:「荒唐就荒唐……是他說真愛我的,我就看看他是怎麼個真法而已,就算是假的,看看也好嘛,反正都被人笑過了。」

作為被侵佔的那一方,許百聯就算睡得過久,休息得夠好,但下半身還是疼痛的,他打了電話讓蘇高陽來的時候幫他去買幾支藥。

藥是外國產的,一般醫院裡沒有,許百聯知道這個不好弄,不過他說了英文名字後就不再操心蘇高陽能不能弄得來了。

到了晚上,蘇高陽還真弄了來,許百聯趴在枕頭上翹起屁股讓他幫他擦,態度自然自如。

他其實很少當下面的那個人,因為他不太喜歡讓人幫他擦藥。

他曾經被他的第一個男人呵護備至,後來那個男人最後結婚生子繼續家業去了,許百聯也就不再讓人在身下襬弄了,基本上也就不於為過度使用的肛腸煩惱了,不過,沒想到,蘇高陽成了那第二個人。

當然,事情是他弄出來的,讓他擦下藥也不過份……反正他都說了他是真喜歡他的。

上完藥,許百聯輕鬆了許多,藥能緩解內部痠疼,刺激性基本接近於無,另外藥膏還無色無味,這種藥以前讓他減輕了不少他獅子一樣外表與體力的前男友所帶來的痠疼疲乏,現在看來效果並未減退分毫。

上完藥,蘇高陽帶了他出門,另外幫他退了房。

「去哪?」上車後,許百聯問。

「去十區。」蘇高陽簡略地說,開車的手看起來很是堅硬有力,此時不苟言笑的臉孔更讓他透著股深遂的威嚴。

十區是蘇高陽在武警總隊那邊的房子……他外公留下來的那幢。

許百聯一想,那是個不錯的地方,裡面有個很好的書房,於是也就不再吱聲,半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的燈光。

到了那幢獨門獨院的房子,剛下車時許百聯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一看人名,許百聯就咋了舌……真是想及什麼人,那人就想起了他。

他本來是極注重穩私的人,一般不太在人面前接電話,就算不能避免在人前接電話接到也只會簡略地回答不讓旁人覷知太多……

只是這次他破了例,他接起威特的電話後微笑著問:「你好嗎?」

威特在那邊發出了視訊邀請,許百聯對於他的霸道笑著搖頭,不過還是接受了。

「我很好,還有我想你。」身著白袍,冷酷高大的男人在那邊淡淡地說。

「你還在試驗室?」許百聯沒去看旁邊沒有下車的男人,對著面前真正認真交往過的前男友微笑地問。

「是的。」威特在那邊回答,「好了,我要接著進實驗室,另外,你喜歡的海峽漁村的房子會在這幾天劃到你名下,律師會在這幾天找你。」

「這是禮物?什麼禮物?」許百聯揚了下眉,嘴邊笑意不減。

「生日禮物,聖誕禮物,隨便什麼都可以……」工作狂忙於進入他的實驗室,顯得有些不耐煩了,不過還是在離開之前補充地說,「我是不明白你為什麼喜歡那種三十年後勢必被海浪吞噬的鬼地方,但你喜歡的再愚蠢我也會讓你擁有,但是,在去那個該死的地方之前跟我打聲招呼,我不希望看到你半夜被海浪捲走……」

「好,我知道了。」許百聯聳聳肩,對前男友的簡單粗暴早就習慣的他並不介意他還是一幅把他當傻瓜的語氣,雖然他們分手後他並不再是威特的責任,但威特還是一如既往的照顧他也不好拒絕。

儘管已經不再是戀人,但感情還在。

許百聯掛完電話,嘴邊笑意不減,回頭看向蘇高陽,淡淡笑著說,「如果你是真喜歡我,我也不想再在你面前忌諱太多……你最好覺得你能接受我的生活和我的個性,如果你需要的僅僅是上床,那也好辦,不過你最好告訴你父親和你的朋友我們只是床伴,你情我願的那種,你要知道,如同沒有人相信你會對我認真一樣,我身邊的人也不覺得我會對你認真,我那事業心十足的前男友甚至會用他視若為命的工作跟你打賭,我不會為任何一個人患得患失……曾經最愛的他的離去我也僅僅只是與他笑著吻別而已。」

他把他完全敞開在他面前……而蘇高陽願不願意接受他,那就是他的事了。

無論如何,他並不是很擅長玩陰謀的人,就算是有所圖,他也會直接了斷地把自己的意圖告知於他……

你可以愛我,我也可以回應你……你也可以更愛我,但是,如果回應你的是我的離開,你最好也能接受。

願不願意,你看著辦……

許百聯靠近深沉看著他的蘇高陽,在他五官分明的臉上親吻了一下,眼帶春意地問:「你的決定呢?」

「這僅是為了證明我確實傾心於你?」蘇高陽很冷靜地說道。

「是的。」

蘇高陽沒有接話,只是伸出手,緊緊抱住許百聯的頭,最後在他們的額頭相互抵住時,在許百聯的嘴間說了一個字,「好。」

20.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許百聯醒了,套了衣服往外走。

車門剛開,身後有了男人的聲音,在黑夜裡他的聲音有著接近金屬音質的冰冷感,「去哪?」

「回家。」許百聯回頭,嘴角挑起點笑,看不出溫度的真切。

「明天再回去吧,」蘇高陽走近了他,淡淡地說:「過幾天我要出任務。」

「嗯。」許百聯微微一笑,坐進了車裡,朝蘇高陽示意了下就關上了車門。

看著他的車消失,蘇高陽最後朝著還黑著的天空看了一下,轉移了一下視線。

這個人吶,要他的心,他不阻止他怎麼陷得深……與他上床,不吝嗇笑容,只是,轉頭時也毫不猶豫。

最傷人的刀不是利刃,而是用鈍刀子一刀一刀割著你,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就是這樣對待你,並且,我不會愛你。

越是溫柔的人,怕是最懂得最殘忍的人。

隔了一個月,有一天,蘇蕾蕾這位美人竟通過夏時季來找許百聯,許百聯正好躺在陽台的沙發上看曲譜。

夏時季只是告知了他一下,就把人放了進來,害許百聯連正裝都沒穿,一件黑色襯衫,一條以線條取勝的波西米亞風的亞麻褲,讓他如同正跟人放蕩過的紈!子弟一般。

那時他還正跟夏時季還在說著話,看到幫傭的阿嬸帶上來的人,許百聯看著長桌上散開的雜誌社幫他拍的讓他挑選一張做封面的一系列寫真照片,還有散開的各種鮮果,打開喝了一半的紅酒,真是對電話那頭的人無可奈何。

這下可好,他們這些人的糜爛是讓人眼視為實了。

果然,蘇家美人看到他眼裡閃過不屑,臉上倒是溫地地說:「我哥生病了,你能不能去見見他?他在部隊醫院,我今天是帶你過去的……」

許百聯挑眉。

結果,蘇蕾蕾還真是帶他來見人的……只因蘇高陽這位英雄又進了醫院,據說這位英俊的上校先生英勇地解救了幾個小孩,但不幸在追趕匪徒時在行進中的火車中摔了下來,摔斷了手腳不算,頭還出了問題,正陷理昏迷……

這本來也不關許百聯的事,可是,蘇高陽新收的一名新兵硬是嚎著噪子哭著要抱著他家長官要給他女朋友當禮物的一本破書,非親自交到「她」手裡才撒手不可……

蘇家人一看,又是一本琴譜,那新兵蛋子那書誰也不給,抱在病房外好幾天了……這為了執行長官的託付,看樣子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了。

這病房外天天忤著這麼個人,攆也攆不走,蘇蕾蕾看著這人越來越刺眼,一氣之下,就來找許百聯去把那本該死的書給領回去。

那天蘇蕾蕾說了很多,說了多少許百聯多少也聽了點進去,只是他一直在接學院的電話還有幾個採訪,半途還有夥伴打來嘲笑他的電話,蘇蕾蕾本來禮貌得體,被許百聯一個一個歉意稍等下的笑容之後,後來,這位美人終於忍不住告辭了。

許百聯帶著十分歉意讓阿嬸送了他,回頭就收拾了行李,回了維也納接著工作去了。

等他回國,又是一個四個多月過去,時節已從盛夏過渡到了初冬。

這幾個月,除去近一個月收到蘇高陽的一通電話,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聯繫。

許百聯也沒跟他聯繫,他有他的事要忙。

回國後,許百聯先回了家住了幾天,然後回了春夏鎮。

正好趕上鎮上一家人喜宴,朋友們也聚了個三五七八,到最後幾個要好的夥伴關一房間喝酒時,夏時季笑著在許百聯耳邊說:「挺絕的嘛……」

許百聯笑笑,不說話。

「絕啥?」旁邊鄧順啃著豬肘子搭話。

夏時季失笑,腳踢了他一下,「滾去窗邊看去。」

鄧順走去,看了兩眼,「咦」了一聲,說:「這種型號的車,誰家開進來的?」

在旁邊現任春夏鎮警察局小局長的一夥伴也過來瞅了瞅,立馬說:「我出去看看……」

「得,別去了。」夏時季揮手,看了眼許百聯,笑著說,「你去吧。」

許百聯「哦」了一聲,沒動,掏手機,拔號碼,聽到那邊接起,微笑著說:「你來我們鎮裡了?」

「嗯,剛看到你的車了,我過來找你……」許百聯掛完電話,走到門邊猶豫了一下說,「我帶他走了啊,你們就別來看熱鬧了。」

看著他無奈的臉,史鳴宇在旁邊鬼叫,「參觀一下都不行啊?」

「不行。」許百聯是他們中間最不會講粗話,這個時候也不罵人,只是正兒百經地搖頭。

幾個人被他弄得沒趣,紛紛讓他滾出去應付那人……

他人一走,鄧順跑到夏時季身邊,一臉八婆,「時季,你說,那人跟我們家百聯玩真的啊?現在這遊戲到底是怎麼玩的?」

夏時季笑,漫不經心地說:「大概是怎麼心動怎麼玩吧,那位玩軍隊的長官也不是個脫得開身的……要是我們家百聯玩真的,到時候你們在我見他之前就把他腦袋扭下來就好,免得還要我動手。」

鄧順鄙視看他,「你真血腥……」

史鳴宇吩咐,緊跟著鄙視他,「要扭也先要扭蘇家的吧,再說了,我們家百聯現在也不是玩得好好的嘛,要說這感情的事,也沒有比他更放得下的了,我就沒見他稀罕過誰……」

「好久不見……」許百聯走近已經下車的男人,嘴邊笑意淡然又帶著股柔柔的溫意。

「好嗎?」蘇高陽去拉了車另一邊的門。

許百聯走了過去坐了上去,讓蘇高陽幫他關了門。

車往海邊邊駛去,看著一路的海景,許百聯的心情突然飛揚了起來,他撇過頭,微笑著朝那剛毅的臉上吻了一下,渾然不像他們已有幾月沒有見過一次,他也不曾在那天沒有去見他。

21.

「挺好的。」吻過之後,許百聯送上了遲來的回答。

車在海邊停下,許百聯下了車自行走了幾步接了手上的電話,完了之後才走近蘇高陽身邊。

海風很大,風把男人的頭髮吹在空中飛揚,露出了一張冷硬但充滿著強韌生命力的臉……蘇高陽是個給人感覺很奇怪的人,明明眼神笑容都很淡然,但你就是會知道他是一個會活到最後,死在所有人之後的那種人。

你不會忽視他,不會對他掉以輕心,但也不會想來他為敵提防他……許百聯曾經見過這樣的人,在軍人裡面,這種人怕是執行力最強的那拔人。

他不知道蘇高陽為什麼會看上他……他以為蘇高陽會嚴謹得不會對他這種人有過多注目,他不過是一個一輩子都會安逸至死的享用主義者,與蘇高陽的世界絕然兩樣,一點交集也不可能有。

可是,放縱自己感官的許百聯也知道愛情的無理,如果蘇高陽真如他表現得那麼喜歡自己……那麼,就以愛情為名,故事就這麼開始吧。

反正結局,他們已經定好了。

「能呆多久?」許百聯伸出手纏上了蘇高陽的大手,男人的手很粗糙,但同時也很有力度,如同他的堅硬的身體表現出來的那樣的力度。

「晚上要回去。」蘇高陽轉過身,拔開了許百聯臉上被風吹著附住的頭髮,他低下頭吻了吻那種時常帶著溫和淺笑的臉,引來了這個人眼裡更深的笑意。

他並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回去……因為他的臉上沒有一點對於自己的情意。

蘇高陽在心裡深深地嘆息了一下,但又放任著許百聯對他的嬉戲……他雙手抱著眼前這個看似深情實則寡情的青年的頭擁到懷裡,淡淡地說:「只抽了一天時間出來。」

「是嗎?」懷裡的青年已經把手探入到了他的襯衫裡面,那長長卻又柔軟的手無一不像在輕輕觸碰著他的心……蘇高陽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對慾望伏首,還是應該向理智靠攏。

許百聯的手伸到下面撫摸著那根已經半起來的巨大時,嘴邊微笑了起來。

「很大。」他評價著,又動了動前面的眼口,引得手裡的尺寸又大了一碼。

蘇高陽低眼看他,嘴角也牽起了淡笑,他近乎縱容地看著許百聯,沒有動作地任由他操縱著他的慾望。

「在哪做?」許百聯的笑意更深了起來,有一種帶著孩子氣的歡喜。

蘇高陽回頭想去看車……但許百聯此時已經看到了旁邊不遠處的一塊岩石。

他牽著蘇高陽大步走了過來,隨即一個轉身,用身體把蘇高陽壓在了岩石後的沙礫上,坐在這個高大男人的身上,帶著笑容居高臨下地說:「就這裡吧。」

他的眼睛裡有著詢問,而蘇高陽沒有讓他失望地點了下頭。

襯衫沒有脫去,許百聯只是解開了他的褲頭,拔開了內褲……

看著蘇高陽赤裸在帶著海洋味道氣息的空氣中猙獰但又強大得像個君王的性器,許百聯笑得更深了。

他站起,脫光了自己,修長勻稱的身體儘管不像如健壯男人般的肌肉四起,但卻是所有上過床的人的最愛……他有著最佳比例的身材,而全身上下更是無一絲多餘的贅肉,堪稱完美……

尤其當這時身體曝露在空無一人的沙灘上,有著沙灘與藍色的海洋做背景,他就像一位全身充滿著誘惑力卻又對自己不以為然的海神一樣臉上帶著不經意,慢慢地靠近逃脫不了他的俘虜……

許百聯低下身體趴伏蘇高陽的身上,含進蘇高陽的三根手指,專注地舔濕,隨即把它們放到他的後方時,在蘇高陽耳邊輕聲地說:「中午才泡的澡……」

再沒有在完美又乾淨的身體裡馳騁更濃重的快感了……蘇高陽的喉嚨緊緊地一縮,一根手指探了進去,引來了許百聯一絲帶著喘氣的輕哼。

等到三根指頭都進去,許百聯爬起了身體試了試體內的難受度,最後,扯起了蘇高陽的指頭,自己扶著那硬得燙頭的性器把它吞了進去。

那真是一個強大而有力的的象徵……全部含進去時,許百聯閉著眼睛難耐地深吸了一口氣,他喜歡與蘇高陽做愛,可能因為他真的有一個不遜色威特,野性生命力更是比之要出色的下半身。

他喜歡征服人,也喜歡被人征服,在慾望面前,他是個有一小點羞澀,但從來不知道要去掩飾的人……他喜歡得到所有能得到的最好的東西,哪怕興趣只是一會也要去得到。

「我沒力氣了……」許百聯把全部含進去之後覺得胃都被堵得疼痛不堪,他低下頭,任自己額上冒出的汗水流到蘇高陽的臉上,帶著求饒地說:「你想怎麼對我就怎麼對我吧……」

一直緊緊抿著嘴的蘇高陽啞著噪子開了口,「玩夠了?」

許百聯笑了,白色的牙齒在此時突然亮起射過岩石照到人他們身上的太陽裡閃閃發亮,「夠了,你給我,好嗎?」

蘇高陽抬頭撫他的臉,強忍著要爆炸的慾望淡淡地說:「好……」

沾著沙粒粗糙不堪的岩石上,修長赤裸的青年被他身上的男人壓著狠狠地欺壓,他的腿被摺疊在了肩邊,就那樣空蕩蕩地在半空中被男人壓著一下比有一下更有力進犯著,而他嘴裡的呻吟聲淫蕩得連海風都害羞地繞過了他們,擠壓著往旁邊飛去……

「太深了,蘇高陽,蘇高陽……」許百聯修剪得只有一小點的指甲都把男人脫去了衣服的上半身給抓出了血跡斑斑,而他現在更是毫不客氣地用著被進犯到最深處的反擊力氣把手指往男人的背裡更深地挖去。

如果他此時有一雙有微長指甲的手,那力道只怕都能從背後把他身上的男人的心給挖出來……

「不行了……」許百聯的頭往身後重重砸去,前面的性器在吐著精液讓他想從窒息的快感裡逃脫出來。

蘇高陽迅速伸出一手,把他的頭摁到肩膀裡,而下半身更深地往裡撞擊著。

等到許百聯從高潮裡恢復了一點神智,求繞地求他慢一點時,他眉頭一斂,這才把許百聯放下,放到自己脫開的衣服上,讓他側躺著,拉開他的一條腿,就那麼刺了進去穿插了起來……

到最後,許百聯半趴在衣服上讓蘇高陽抱著腰用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連續撞擊到他口水都無意識地從嘴邊流出來時,蘇高陽才深深地洩在了他體內。

而這並沒有讓蘇高陽滿足,最後,這男人抱他抱到了車前,壓著他在車上幹了幾分鐘,又在車內的後座上把許百聯的腿拉開一字,抱著他在身上衝刺到了最後。

蘇高陽用盡各種方式侵點著他,許百聯所能做的是在窒息快感的短暫昏迷醒來後,毫無風度地任由蘇高陽喂著他水,隨即被捲入到下一波慾望風暴中……

從下午到夕陽西下,近五個小時的肉體糾纏讓許百聯連手指抬起都無力,他全身都是他與蘇高陽的精液,口裡還著為蘇高陽舔乾淨性器上的精液的苦澀又濃腥的味道,讓他整個全身上下都糟糕得一塌糊塗。

在被入海水中洗滌時,許百聯只來得及用最後的力氣小聲地說了句「打電話給夏時季」後就徹底昏劂了過去。

夏時季從主道上堵到車的時候都懶得下車,讓鄧順下去接人。

鄧順還要回去吃老婆的愛心晚餐,這深諳人多勢眾好欺人的哥們就帶著一群人就圍著車子,想從那破車裡把許百聯這傢伙給拖出來。

哪想,蘇高陽一動不動,車門也拉不開,看樣子,是要見夏時季。

可夏時季這人哪是這麼好見的,尤其是這兩年,被人管著不用再出頭露面之後,他是誰人能不見就不見,尤其是他的那些對頭們,他是一個都不見的了。

他喜歡被人猜測,然後在背後使勁搗鬼讓人痛不欲生……他覺得他最近愛好當陰險小人,並且目前沒有想改道的想法。

於是他穩妥地端坐在車內,冷眼看著他的一群夥伴中的某個開修車場的人開了後座的門,然後鄧順跟撿破抹布似的單身就拎著許百聯回了來,把人扔到了車裡之後對著夏時季說:「那我回去了啊……」

夏時季笑,點頭,開車,倒車離開,任由蘇高陽被剩下的一群朋友打量……這裡頭,不少人的家庭因與蘇派之斗損失慘重,逮著這麼個大好的時機不為難人,那可真是太看得起他們的為人了……

許百聯睡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才起,醒來到了樓下客廳看到了教弟弟夏時令作業的夏時季,他自行去了廚房拿牛奶喝。

過了半會,夏時令背著他的書包趕著回市裡的家裡,臨走前拉了拉許百聯漂亮修長的手指,這個小帥哥一本正經地告誡許百聯:「百聯哥,男人什麼的都是浮雲,娶妻生子才是正道,你別向我哥這壞榜樣看齊,他是毫無生活能力身殘志殘才死賴著泊哥這好男人不撒手,他沒救了咱就不說他了,但你不同,我們鎮就指著你名留世界史了,你千萬也別跟男人鬼混了去,要給這世界的女性同胞一點希望……」

夏時令還想要多說,只是夏時季已往他們這邊走,這小鬼立馬閉嘴抱著頭往門邊跑去……他還是相當怕被他身殘志殘的親哥揍死的。

許百聯笑看著夏時令跑到了屋外的車上,看著他離開這才無奈看著夏時季說:「別告訴我,我成了你們的茶餘飯後了?」

夏時季笑笑,站定在他面前,舉起雙手,捏上許百聯的臉蛋,把他兩個臉蛋上的皮都快往兩邊捏得要從臉上扯起來時才心滿意足地放下手,然後淡淡地說:「別人怎麼說你的,你還真怎麼做了?」

「是他跑來找我的。」許百聯無辜地眨眨眼,眼神很乾淨,透徹。

「你沒救了。」夏時季搖頭。

「我只是個彈琴的,私生活混亂點是應該的……」許百聯聳聳肩,微微一笑,同時垂下了眼看著手中的牛奶杯。

誰上誰的床……他其實並不介意,但別人如果介意,他就會讓人知道,究竟是誰離開不誰的床。

許百聯有點自以為是地這麼想道。

蘇高陽回去,封閉式的三天訓練一結束之後就接到了他媽的電話,讓他晚上回去一趟。

他回了家時,母親難得地看著他有點嚴厲,問他:「你到底怎麼想的?」

蘇高陽淡淡回答,「媽,外面的事他們要怎麼說就讓他們怎麼說,您別放在心上就好……」

「你是個軍人,難道不知道私生活的重要性?」蘇母都快被氣死,本來他們家就不是允許被人指指點點的人家,但自與許家的那個兒子不牽上關係後,一直低調的蘇高陽已經在周圍人背後的嘴裡快說爛了。

「媽,我是個軍人,我在軍隊裡干的每件事都是身為軍人必要去做的事……但每年下來的那幾天在我自己的時間裡所做的事有人還是要計較的話,我也不想為此妥協什麼。」蘇高陽看著他樸實的母親笑了一笑,斂了斂神色溫和地說,「我從不覺得我犧牲了什麼,我也不會去犧牲什麼,您一向是最明白的,怎麼今天就計較起了?」

蘇母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沉默了下來,她細細琢磨了那句話的意思,最後低下頭黯然地說:「我知道讓你快速接替你舅舅的位置有點為難你,但他指定了你,高陽,媽也很難受……」

說著,她哭了出來。

蘇高陽沉默,不想與不知道多少內情的母親過多交談。

蘇母低著頭抹著眼淚,緊緊地抓著膝蓋上的褲腿問:「你就不能找個女孩子結婚嗎?就算沒有感情,但至少也有一個家啊……至少,它會陪你到死啊。」

「媽,我們事先說好的,我並不需要這個……」蘇高陽微嘆了口氣,抽了紙巾放到她手裡,啞然地微張了張嘴,搖了搖頭。

他所知道的,他父親與舅舅都已知道他知道了……在這個家裡,他已經背負了他要背負的,只有他蒙在鼓裡的母親還是想藉著她那點其實已經並不純粹的母愛逼他就範,都不知道他早就給了這個家他所有能給的。

他現在所要的這點在風雨中搖曳得不知哪條是歸路的感情不過是他額外索求過來的一點輕鬆,他媽不明就裡還想要求,但其它那幾個要人知道,不過份束縛他就好。

三天封閉式的軍官式訓練一完,軍官們發現先前他們的教官在新到位的任務裡成了他們的隊長……

但作為一個個從泥地里拉扒成長起來的軍官對這個身體力行跟他們訓練,並且確實實力比他們強大的的教官的空降並未表示出逆反心理,只是想著這又是哪個缺德的上司整出來的心理考驗,暗算他們的承受能力。

於是,在許百聯認識蘇高陽的第二年的這年六月夏天,蘇高陽組建了他的第一支親兵跟隨聯合國去往他國執行任務,從今以後義無反顧地踏向了他不斷往上掌握實權的旅途。

而許百聯在七月回到維也納開了他今年的第一場演奏會,在貴賓席遇到一個滿頭白花笑容可掬的老頭與之交談後的幾分鐘帶了電話給海岸線那邊的夥伴感嘆:「咱們的錢還是想著辦法往外挪吧,有那些人在,遲早他們會用盡各種辦法搶過去藏到他們家裡去。」

夏時季在那頭已經想到了那個人是誰,在電話那邊為許百聯遲來的醒悟哈哈大笑,帶著嘲笑說:「你總算知道我們進入別人的陷阱了……」

許百聯則是重重呻吟了一聲……其實與蘇高陽的交鋒,他一點好處也沒討得,以為自己多多少少瞭解他的心思,實則那種人跟李昱泊那種人是一類人,那心思根本是不能用來猜的,只能在事情發生後才有一點讓他猜猜的余頭。

什麼對他有好感啊喜歡他啊……那真是多餘得不能再多餘的感覺,是那種人隨手感覺感覺就可以扔掉的東西,虧得他還覺得這挺讓他心情愉快的。

他……真是笨得可以了。

他們會不會在以後某個怪異至極的場合拿著香檳相遇,旁邊的人介紹說:蘇長官,這位就是你們家想掏空的那個商會最傑出的敗家子弟代表,嗯,也是最沒賺錢能力腦袋最秀逗最好接近的那位,你看,沒怎麼樣就給你弄上床了……許先生,而這位呢,就是那位身體長相性格都是你看得入眼的人,但是呢,你還是別對這種人的愛情看得太重了,愛情是他用來打牙籤的,基本沒重要性,你以為自己夠不在意的了,哈,其實他呢其實也沒覺得多需要,看吧,這個聰明透頂的人,這才沒兩年,透過你,他就用這種方式接近你們內部了,甚至還在幹了你一場之後見了你們鎮裡不少圍在夏時季周圍身邊的人,你還傻得認為他是想你想得不行才來的呢。

「難怪你怎麼都不願意與他正面接觸。」許百聯為自己的後知後覺紅了臉,夏時季是他們鎮商會處在最隱蔽處最關乎生息的人,他帶著的那些商會子弟出身的十餘人主宰著商會的各種財務,商會這些年到底總共有多少資金只有他們才清楚。

而他與夏時季的交情是有目共睹的,有什麼好東西,有夏時季的一份,隔天他許百聯就會收到另一份。

李昱泊那裡是無逢可鑽的,商會的人那邊也是個個都是人精,只有他這最靠近夏時季的傻瓜,才是最容易打開的缺口。

「事情才是最開始呢……」夏時季在那邊悠然地說,「不要怕誰在我們手裡奪走什麼,他們敢搶我們的,我們就去搶他們的,懂嗎?」

「不挪地啊?」許百聯苦笑。

「沒用的傢伙,」夏時季在那邊罵他,「這是我們的家,我們的地盤,憑什麼他們搶我們就要躲?

「難道我還要揣著糊塗被蘇高陽利用?」許百聯覺得事情真有點大頭了,好麻煩。

「你不是玩得好好的?」夏時季冷哼。

許百聯當時就非常沒氣質地蹲在了高雅的用來接待貴賓的小客廳的角落,用頭捶著牆語帶悲意:「憑什麼啊,他憑什麼招惹我啊,我不就傻點麼……你們也是,憑什麼不事先說清楚,讓我一個人像小丑一樣地上蹦下跳啊,我不就是愛彈點棉花想跟我家大陸過一輩子嗎?我不愛掙錢當官不怎麼聰明你們也不能任由我真當傻子啊?」

這話一出,把那邊的夏時季給氣得活生生地沒了語言。

22.

十二月底時,夏時季前往歐洲洽公,回去時,繞了個圈順便去接許百聯。

許百聯從一場宴會離開被學生的車直接送到了夏時季停機的機坪,不過花了三十幾分鐘就見到了他的小夥伴。

此時維也納正值深夜,機上的夏時季還躺在半斜的椅背上還在拿著電腦工作,見到他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

許百聯謝絕了空服人員要給他倒水的好意,坐在旁邊,直到飛機起飛,夏時季關了電腦後他才開口問:「家裡怎麼樣了?」

夏時季知道他問的是目前的局勢,臨近三十歲,平時淡然從容的矜貴男人在椅子上挪了個舒服的位置,偏頭看著在旁邊的許百聯,輕笑了一聲說:「沒怎麼樣……」

說著,他頓了一下,看了看許百聯,又微嘆了口氣有些無可奈何地不得不跟許百聯說明一樣地說:「你得答應我,無論如何,永遠都不要相信蘇高陽這個人身上有關的任何東西,包括他對你所謂的感情……」

「啊?」許百聯輕訝了一聲,等著夏時季下面的話。

「如果這次失敗,我和李昱泊倒還好,會有不少後路脫身,但你們這些與我們沾染點關係的人可能得會被按上叛國罪等等他們想按就可以隨便按的罪名了……」當初為了與李昱泊結婚早就脫離中籍的夏時季嘴角微撇了下,「這次為了不被他們要挾,以李昱泊為中心的李氏,還有商會會長已決定與法瑞集團跨國合作,有法瑞背後的國家與他們周旋,這次算是能把敗局挽回七八分。」

許百聯知道法瑞背後所代表的勢力,安下了心之餘又不得不問:「那咱們是不是讓給他們讓利?」

法瑞不是慈善機構,是商業集團,會介入此事肯定也是想牟取巨利。

「這你就不用懂了……」夏時季看著許百聯一臉肉疼的臉哭笑不得,這傢伙,對掙錢倒是沒多大慾望,但被別人一佔點便宜了,就心疼得不得了。

也就這點小守奴財的心思,夏時季是知道他這輩子最好都不要來插手有關於商業的什麼事情……他根本就是對此就是沒概念。

「哦……」許百聯知道自己在這方面也是個沒多大出息的人,他自己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他不以為然地撇了下嘴,覺得夏時季他們被人佔便宜了如同他自己被人搶去了一大部份錢似的突然有點意興闌珊起來了,接著他懶懶地說,「我雖然不跟你們一樣一份心機恨不得算計上百個人,我就算腦子裡缺太多筋也知道不會信他……到於感情,我能跟他有什麼樣的感情?威特愛我,我也知道讓他去結婚我們分開才是我們最好的未來,所以讓他走一點捨不得也沒有,這次,別說我還不愛蘇高陽,先前也只是覺得挑拔一下比較有趣,再說,就算是哪天我覺得真是喜愛他得不得了,但只要你說一句,讓我對他怎麼樣我都下得了手的。」

許百聯說完,隔著走廊的位置朝著夏時季一笑,笑容裡帶著些許天真,他眨了眨眼,接著說,「我知道,最後陪著我的除了爸爸媽媽就是你們了……你對我一直都很好,儘管愛打我罵我嘲笑我,但我知道就算哪天你比我先死,你都會讓人照顧我的是不是?」

夏時季笑,笑得無奈地撫著額頭說:「你從小就老狡猾了,總是愛做一本萬利的事,給我顆糖就要求我給你幢房子,幫我一次忙就恨不得我把你前半生都安排好了……這下可好了,只不過讓你不要愛一個人,你連一輩子都要我幫你安排了。」

他說得許百聯都笑了,有點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下巴,又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說:「我笨嘛,你又是最聰明的,不找你護著我哪可能以後老了有守著老宅過日子的福氣。」

「得,別說了。」夏時季懶得聽他那些小情小調,在春夏鎮裡,就算路邊隨便撲著的一條賴皮狗都要比這人有志氣得多。

他說不說,許百聯也就不再說了,轉過頭看著頭上的艙頂,想著自己哪可能讓蘇高陽白白佔了便宜去,不管他真心幾許都沒用,既然他現在了悟了他們那邊是什麼心思,自己也入了局勢了,那就多花點心思摻入其中吧。

那些人要是真敢動手動到他們身上,他就先把蘇高陽撕碎了喂大陸吃了……他儘管什麼都不太懂,但殺人不見血的手段還是知道一兩樣的。

只要能保護他爸媽,那個滿鎮都能喊得出誰是誰的以後會供他以老的家鄉,他是什麼都做得出來了。

至於所謂愛情……人這一生會遇到太多人了,心跳加速倍受吸引的事情又不只會出現一次兩次,浪費一次又如何。

那種隨著時間過去就沒了太多意思的感情,沒什麼太值得可惜的。

不經心地這麼想著的許百聯沉沉地睡了過去,睡入沒多久,他就夢到了一雙與蘇高陽相似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帶著一抹嘲笑,慢慢地,擁有這雙眼睛的臉孔也清晰了起來,是蘇高陽的模樣。

他的臉上也帶著一抹冷冷的嘲笑,像在自嘲,也像是在嘲笑許百聯……

夢裡的許百聯看著這張臉慢慢地皺起了眉,他對著那樣笑著的蘇高陽有些不高興地說:「許你玩了就不許我玩了?我沒真心又如何?你有真心又如何?大不了我也讓我有真心又怎樣?愛情對我來說從來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你這樣子笑有什麼意思……我想傷害你又怎麼了?你傷害我的家人還不許我還你的手啊?就因為你喜歡我我就不能傷害你了?哪裡來的這樣的道理,真沒意思……」

許百聯說完,無趣地一揮手,打掉了蘇高陽的臉,那張臉的瞳孔緊縮了一下,消失在了黑暗裡,而許百聯在夢裡翻了個身,又舒服閉上眼睛睡去了。

反正,對他來說,只要最後能擁有他最初想擁有的,途中的那些擋他的路的人,他統統當妖魔鬼怪處理就成。

那些途中的人或事犧牲了也沒什麼可惜的,因為本來就不是他最初所擁有的,這些本就不在他的名單裡,最初沒有,最初也不會有。

他只要他想要的。

這次回去,許百聯覺得他父親的臉色好了許多……雖然未復職,但在家的時間也不多,好像在什麼部門掛了個什麼名銜,儘管職位不怎麼好聽但有一些非他不可的場合,於是連家裡都沒有時間長呆,每天都被各種電話拉去處理事情。

他父親一忙,他母親的神色也就好多了,許百聯在家呆的幾天,還天天下午有心情弄下午茶,把許百聯養得沒幾天就覺得自己胖了點。

這天謝文慧又在叫著看曲譜的他去下午茶時,許百聯溜回房間換了身衣服,拿著車鑰匙往門邊跑:「我去時季家……」

留下優雅美貌的婦人瞪著大聲被關上的門,攏起好看的眉毛對著門訓斥說:「真是不得了,這麼大了還這麼毛毛躁躁,隨心所欲,難怪你爸老擔心你。」

想著,又覺得兒子可能還有一幫朋友幫襯,心裡又安穩了些,定了定心神,就去準備一個人的下午茶去了。

許百聯去夏時季那裡時,夏時季正在發脾氣,臉色陰惻得難看,一屋子好幾個人都不敢吭聲,看著這爺發著火,連平時的調侃笑談都不敢說了。

許百聯這剛來的人也不明就裡,但也不敢吭氣,瞅著一人偷偷溜去洗手間,他連忙跟了過去,在洗手間裡問那人,「怎麼了?」

這個跟著夏時季管事的,長得一表人材的公子哥抹了把臉,臉上帶著點開了一天會的倦意淡淡地說:「不就是跟蘇派那邊的事,他們倒是在你爸的事上鬆了口,你爸春節一過就復職,只要到時對他的考核過關,位置也答應再上升一級……而韓家,也就是玲嬸那個大兒子韓國,軍齡也有十三年了,也拿了軍校大學碩士的一個文憑,這不,這次出任務又立了個二等功,無論軟件硬件上來說該升少校了,十拿九穩的事,但這次被上面打了回來,時機拿得剛剛好,鬆了一下嘴又緊咬了我們一口,時季剛剛聽到玲嬸打來的電話,你說她幫著照顧他爺和他這麼多年,這次她兒子十拿九穩的事都泡了湯,他能不發脾氣嗎?你啊,別去找他了,哪涼快呆哪去,等會泊哥就回來滅火了……」

許百聯聽得呆呆的,那人一看,又一抹臉,對他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說:「屁都不懂,跟你說這些干什麼,去去去,別擋著老子撒尿……」

說著,理都不理他們鎮最聞名內外的鋼琴家,拉褲鏈掏東西打算放水。

他剛打算掏出,見許百聯不走,恰好想到面前的這伙計男女不忌,立馬怪叫:「怎麼還不走?你哥們我容易嗎?撒個尿還得擔心我是不是個直的……」

還在回想他所說內容的許百聯一聽,鄙夷地看了眼16歲就把女人肚子搞大的朋友一眼,這傢伙家裡生了一堆小屁孩,就這貨色還擔心自己會彎……真是太看得起他小雞雞找洞插的功能了。

許百聯其實最害怕夏時季發火,這人平時裝得乖巧聽話得很,只是房門一關,外人一走,這個人就見誰就踢,見誰就打。

他跟鄧順他們小時候就沒少被夏時季這樣打過。

現在他們大了,夏時季倒不會再如此對待他們,但童年的陰影太過深刻,許百聯迅速溜出大門,又坐進了他剛離開不久的車裡。

在車上他又打了電話問調到市裡工作的鄧順,史鳴宇他們有沒有時間出來玩,哪想,快要臨過年關回家過年,這些現在忙得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的人一聽到許百聯居然有臉,有時間找他來玩,一個劈面就把他給罵得狗血淋頭,大罵之後還不給許百聯說句話的時間,「砰」的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這樣的電話打到第三個許百聯就不敢打了,又不太想回家,這個時候也不太好想春夏鎮,他想著過幾天等朋友們工作一完一道回去才熱鬧,於是翻找著電話想翻找著一個跟他時間多,又沒事的朋友出來聊聊天喝喝小酒什麼的先打發下時間……

只是翻著翻著,恰好翻到了蘇高陽的名字。

翻到時,許百聯笑了……

他甚至想都沒想就按了拔出鍵,在聽到拔出後的第一聲聲響時,他甚至有些快樂地想,這一次要是碰了面,一定要告訴蘇高陽,他長得其實挺像他舅舅的,不過他五官要比他舅舅更標準立體些,如果老了也跟他舅舅那樣一頭銀發,肯定會是個比他舅舅還要出色的帥老頭,當然,如果他老了之後千萬別學著像他舅舅一樣笑,一個搞軍隊的笑得跟個搞公關似的,站十米遠都讓人不寒而粟,上次如果不是他是表演完才知道他舅舅在下面的,他肯定先會嚇得手軟得連彈琴的力氣都沒有……

嗯,如果這樣說的話,不知道蘇高陽會不會信?應該信的吧,他應該比他再清楚不過他舅舅來恐嚇他的意圖吧?

你們還真是滴水不露,環環緊連,步步緊逼……許百聯想到這,那邊電話有人接了。

「嗨。」許百聯先開了口,聲音裡透著股讓人愉快的笑意。

「回來了?」那邊的男人低沉地問。

「是。」

「見個面?」

「好啊。」許百聯眨了眨眼,眼睛裡都帶上了笑意,「哪天見?今天方便嗎?我可以開車來省城……」

「今天?」那邊在沉吟。

「不方便嗎?你晚上不能在外面過夜?」許百聯笑著說,「還是你還在出任務中?不過能接電話,應該不在工作中吧?」

「呵……」蘇高陽在那邊笑了一下,隨即沈聲說:「晚上約了人一起吃飯,會晚點回,你去十區的房子,回來之前我給你電話。」

「好。」許百聯笑著應了下來,「我等你。」

開了車進了省城,又把車子開進了院內,差不多是晚上的十點左右。許百聯熟練地在蘇高陽所說的位置找到了鑰匙,又按了指紋密碼,進了房子,去了蘇高陽的臥室洗澡。

洗到一半,他眉頭一揚,就著還帶著水的身體到了玻璃門外的全身鏡旁邊,拿著手機拍了張裸照發給了蘇高陽,隨即把手機往床上一扔,又回到浴室接著洗澡去了。

蘇高陽穿著正式的軍裝跟一個長輩敬完禮,敬完一杯酒之後,兜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此時恰好他的副官也上前敬酒,他退後一步,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是那個人發來的彩信……他眯了下眼,按了下鍵。

手機功能和信號過於太好,只不過一秒,那人的全裸照就出現在了屏幕裡,在驚鴻一瞥的驚豔裡,想都沒有想,蘇高陽就把手機飛快又自然地收攏到了手心,迅速抬頭不著痕跡地看了周圍一眼,發現周圍的人的視線全都放在敬酒的和那位被敬酒的軍委要人身上這才暗暗在心裡鬆了一口氣,緊繃的頭皮又不著痕跡的鬆懈了下來,默不著跡把手機收回到了衣兜裡,克制著不再去看第二眼的慾望……

只是,再克制,當坐下時,在杯觥交錯間還是有些忍不住地地把手放進了軍裝的衣袋裡撫摸著手機的屏幕,而表面上的他,依舊淡然鎮定自如地與上級和同僚應酬著。

23.

蘇高陽在院子門口讓送他回來的副屬離開,在外面又吹了陣風,等身上酒氣散了一半時才進了門。

房子一樓隱約有二樓透下來的光,他在黑暗中自如地上了樓梯。

臥室的門沒關全,他手微一推,門就開了,那一刻,他的呼吸微窒了窒。

只是等眼睛看向床時,那與黑夜渾然成一體的黑色眼眸微愣了一下,而後,嘴邊牽起了啞然的笑容……

床上的人,正仰躺著,一臉平靜地睡著了。

可以看得出全身赤裸的身體只有腰部中間微扯了點被子蓋著,如果不看臉,那具身軀性感完美。

只是,看著那張俊雅中透露著點天真無邪的安靜睡臉,也就不再執著於肉體的吸引了。

蘇高陽走到床邊看著那張臉好半會,直到手機震動時才回過了神,去了陽台接了個電話,這才去了浴室洗澡。

許百聯被水聲吵醒睜開眼時還有點迷茫,過了幾十秒才想到這是在蘇高陽家裡。

他下了床,全身赤裸著往水聲那邊走去,當推開門時,他眼睛也沒完全睜開地懶懶地叫人的名字:「蘇高陽……」

水聲立刻停止,男人的聲音微帶點磁性的低沉聲音響起,「吵醒你了……」

許百聯這才睜開眼,眼還沒睜開臉上卻有了笑意,等到完全睜開,黑夜裡臉龐若如三月春花般綻開,「你怎麼才回來?」

蘇高陽深深地看著他的臉,過了一會才伸手把水的溫度調高了點,等到落下的水熱了起來,伸手拉了眼前這個明顯想把他心肺都要誘惑到疼痛的人拉進了水底。

「談點事去了。」蘇高陽把他額頭的頭髮拔到頭後,聲音雖低,但在一片水聲中聲音清晰可聞:「你吃晚飯了沒有?」

許百聯想了想,發現自己等不耐煩就睡著了,晚飯的事還真沒想到,於是嘴角噙著笑意搖了搖頭。

蘇高陽看著他搖頭,嘴邊微嘆了口氣,他親了親許百聯的鼻子,又看著許百聯的眼睛,看了幾秒,又在他垂下來的眼皮上親吻了一記,說:「我給你去做。」

許百聯這下笑出了聲,伸手抓住了蘇高陽碩大的性器,笑得挑畔的笑容裡還帶著幾許沒心沒肺的高興:「你這裡等得及?」

蘇高陽迅速抓住他的手,儘管拉開得及時,但下半身已經半立,腦海已經不受控制地興奮地跳動了起來。

「先吃飯。」蘇高陽說這話時已經無可奈何,他向來待人溫和中透著絕對的嚴厲,一般人都會在他面前有所顧忌,他並不是個可以讓人輕易放肆的人,唯獨眼前的這個人,從一開始,就用著坦蕩卻不甚在意的態度對待他,猶如自己不過是路邊他看中的阿貓阿狗那般玩弄挑逗著打發時間。

他從不知道自己,在這麼多的人裡,偏偏卻喜歡上那個最不把自己當回事的。

許百聯身上掛著蘇高陽的大襯衫,蘇高陽比他高大太多,襯衫掛在身上能露出半個肩膀和一片可觀的赤裸前胸,連淺淡紅色的乳頭也露出了一頭,下身半末著寸縷。

他這樣,實在是穿比不穿更糟糕……

正在幫他煮麵條的蘇高陽在回頭間看到來到廚房的人穿成了這樣,一向冷然鎮定的男人眼睛猛地往內縮了一下,嚴厲的眼睛看向了那個罪魁禍首。

許百聯像猶不自知地靠近他,走近他時,好奇地看向盛水的鍋內……襯衫全在他身前的男人眼睛底下敞開,可以透過衣服直接看到他的下半身。

這幅景象,再忍得住的就不是男人。

蘇高陽果斷關火,把人抱出放到桌上,同時,拉下拉鏈掏出在見到人那刻就疼得立了起來的性器。

「先吃我?」被半壓在桌上的許百聯挑了下眉毛,他睡了好幾個小時,現在精神明顯好得很,連眼睛都透著閃閃發亮的光,比黑夜沙漠裡讓旅人倍感興奮激動的熾亮燈塔還要明亮魅惑的光芒讓蘇高陽的鼻翼在此時都因過重的呼吸而動了一動。

「壞孩子。」蘇高陽把手放到他的穴後,發現裡面柔軟濕潤,想也知道在他離開浴室後這個人在裡面還幹了什麼,在發現之後的不到一秒,他就把人全壓在了桌上,凶器抵住了他的後方,一沖而進時用嘴唇封住了底下的人的驚呼聲,爾後,在他的口中喃喃地訓斥著這個無所不用其極想把他囊括在身上的人。

已經是青年的許百聯聽到大不了他六七歲的蘇高陽這樣叫他,連疼痛都不覺得疼了,他眨眨發亮的眼睛,手臂掛到蘇高陽的脖子上,因男人的衝擊重重地呻吟了起來。

而他的叫聲,引得在他體內過大的性器竟由引更大了一圈,那樁刺激著粘膜的巨大燒紅的鐵柱更是他有種被死死釘住著要穿插N萬年的錯覺。

想像讓許百聯的呻吟聲更放蕩了起來,長腿更是緊緊地圈住了男人的腰,引得健壯又矯健的男人的腰動得更如襲捲海洋的狂風暴雨般猛烈狠絕。

不過一場性事,許百聯最後是趴在蘇高陽的腿上讓人喂飯的……後面儘管沒有受傷,但一時之間那被侵犯到凌晨的洞口卻合攏不上,更是連床上都躺不得,只能把因過多快感而疲憊幻昏的身體趴在人腿上休息著,並讓人往空蕩蕩的肚子裡填點食物。

等他吃完,蘇高陽把勺一放,把他轉了個方向,把趴著人的從腿上轉移到了身上,順便把倆人蓋上了被子。

前半晚上的酒宴後半晚上的性事並沒有讓蘇高陽有疲勞之感,他出任務時,十天半月也睡不了幾小時的習慣了,早就知道用自己的方式調節精力,而此刻,抱著懷裡的人,他更是睡意全無。

「我早上要去部隊,你在家睡一天,嗯?」懷裡的人也並沒有睡著,蘇高陽撫弄著他柔軟的頭髮柔聲地問著他。

許百聯沒有說話,只是在他胸前磨蹭了幾下之後又想了想,這才抬頭懶懶地說:「可能不行,要回去。」

說完,打了哈欠,閉上眼睛打算睡覺,只是在睡之前喃喃地說,「對了,你舅舅找我來了……他什麼意思啊?」

蘇高陽聽聞嘴角扯動了一下,正要說話,卻發現懷裡的人已經睡去。

看樣子,他並不想聽他什麼答案……蘇高陽撫著他的頭髮和腰,在那一刻,他再次因懷裡的人感覺到深深的無奈。

他總覺得,看似總是主動的許百聯,沒有在他面前表現的那樣單純……這個人似乎在他心裡埋著什麼,然後等哪一天,他高興了就會把它引爆,然後把他給炸得支離破碎。

他對自己太好……蘇高陽閉上眼睛淡漠地想,所以,總有一天,他要把那些他以為的我對他的不好要加倍討回去的。

這個人……實在太習慣別人對他的愛慕與仰慕了,自己與他家庭之間不單純,想必已讓他很不耐煩了吧?

許百聯睡到第二天下午,醒來時手機裡有蘇高陽傳來的短訊,他連看的慾望都沒有,打了個哈欠洗了個澡,上了他自己的車裡才順手打開短訊看了看。

回去市裡,他進夏時季家裡時先打了電話,得知李夏夫夫都在家裡時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去了夏時季那。

他這也是沒得選擇,身上一片過激性愛過後的遺留物品,連耳朵處都有吻痕,要是回家,他親愛的媽咪大人會時不時盯著他看的。

假如還讓他看似開明實在古板的父親看到,肯定會話都不會問一句就抽板子揍他。

到了他們家時,夏時季正盤著腿在沙發上看報表,他周圍散落一地的紙張,旁邊還坐著兩個腰挺得直得跟塊直板一樣的小輩。

那是商會兩個副會長的兩個孫子,一個小名叫果子,一個小名叫狗子。

明明兩個氣質長相都還不錯的孩子,名字土得掉渣,但春夏鎮越講究的長者越愛給小輩起越賤的小名,怕小孩命太富貴擔不起,讓名字折損點去會好一些。

果子和狗子正好學校放了假,跟了夏時季過來學管帳的,這倆小孩正被他們的季叔訓斥得一無是處,見鎮裡脾氣最好,性格也好得一塌糊塗的聯叔來了,紛紛眨著眼巴巴的眼睛看著他們聯叔,企圖他像個英雄一樣解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因為他們再這樣被他們季叔訓斥下去,他們的臉都快羞愧到胯下去了……明明他們在外都是死不要臉的花花公子般的人物,到了管他們的夏時季手裡,那厚臉皮每隔個一兩個小時都在羞上一羞。

許百聯看著他們那慘樣,於心不忍,揮揮手,自己退開了一點,讓他們趕緊溜。

倆人一看他開口,比兔子還快地溜到了樓梯間,又怕夏時季發脾氣,又頓住腳步回頭駭怕地異口同聲地說:「季叔,我們不跑,就去泊叔那裡受訓……您先歇會兒啊,回頭就回來讓您繼續培養。」

說完,用休想他們再轉身一下的速度就往樓上書房跑去了,那急促的腳步聲,活像他們是良民在跑,而背後有一群要強姦他們的強盜一般。

許百聯看得目瞪口呆,回過頭來卻愁眉苦臉,「時季,你心情還沒好一點啊?」

夏時季眼都沒抬,說:「滾過來。」

許百聯片刻都沒猶豫,瞬間滾了過去。

「你跟斯坦?桑倫什麼關係?」夏時季冷冷地問。

「學生家長啊……」

「什麼關係……」夏時季的聲音儼然要發飆了。

許百聯離他遠了點,抱著枕頭大聲說:「他在追我。」

夏時季終於抬頭,眯眼看他。

許百聯喉嚨裡發出了咕嚕一聲,腹誹自己真是怕極了夏時季,都不用過多動作話語只一個眼神都能讓自己屈招:「他說他追我……在前兩個月的時間裡他老派司機來接我,我有空的時候就跟他吃個飯……」

說到這,看到夏時季又看了他一眼,許百聯舉手連忙再次坦白,「我可沒跟他上過床,所以他要是做了什麼不關我的事。」

「哼。」夏時季冷笑出了聲,要說許百聯一點用也沒有倒也不盡然,至少那他那票愚蠢的追求者為了巴上他送過他不少生意,這次連桑倫家族的都來了,就是不知道這個彈棉花的蠢友是什麼想法。

自從他與威特分手後,許百聯已經不再與那些豪門貴族範圍內的人玩遊戲了……這次,都不太知道他打的什麼鬼。

「他這次來華不知要考什麼鬼察,跟李昱泊指名說認識你,你給我好好拾掇一下,明天去跟我去見人……」夏時季冷冷地看著他說。

許百聯「哦」了一聲,又看夏時季還冷看著他,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靠近了夏時季,「時季,我可真沒勾引他,你都知道我不喜歡跟那些人湊一塊了,這次真的只是斯坦單方面的意思……」

夏時季沒理他,只是繼續冷冷看著他。

許百聯這下沒招了,舉起雙手徹底坦白:「好吧,聽說今天會發佈的音刊時代上,我跟他佔據了六個主題版面……雖然裡面出現各種照片都是晚餐過後他禮貌吻在我臉上的吻照,多是多了點,但床是一次也沒上的……」

音刊時代是歐洲性的雜誌刊物,半月一刊……在全歐近五十個城市內同布發行,整個刊物總共八個主題,介紹音樂界內各位大家的各大消息兼娛樂消息。

賣能源的斯坦桑倫這次大張旗鼓的來華為投資的事宜考察,來之時還對媒體發出了希望與他們接洽見面的話,私底下與之接洽時,還來了許百聯陪同這一出,夏時季在中午聽到這消息時,差點沒要求許百聯自己砍了他自己腦袋帶著來見他。

一個屁都不懂的人,以前躲這些事躲得遠遠的人,真不知道他腦袋裡哪根蠢神經又發作起來了……

招惹斯坦桑倫,那個聞名世界的搞定了最美商業間諜還讓她幫他生了個兒子最後還把她送進監獄的陰狠男人,夏時季真是恨不得把這蠢小子的腦袋當球踢,幫他惹了這麼個大麻煩。

尤其在聽到只有八個主題的雜誌居然拿了六個主題交代他與斯坦桑倫的事……夏時季聽了差點頭髮都給豎了起來,抿著嘴什麼也沒說,迅速拿出電腦打開網頁。

果不其然,在音刊的英文版面上,已經看到了許百聯與斯坦桑倫的「吻照」了……想必用不了幾個小時亞洲這邊就要因斯坦桑倫的到來風起雲動了。

夏時季眯著眼睛從電腦上轉開視線,看到無辜朝他眨眼的話百聯,冷冷地笑了,「你他媽到底想什麼?」

「他只是追我而已……」許百聯眨眨眼,狡猾地笑了,「因為他的養子把我當他最尊重敬愛的老師,所以他親愛的養父大人嫉妒了……」

夏時季哼了一聲,勾了勾手指。

許百聯立馬屁癲屁癲挪過去,眉飛色舞地跟老友說他知道的八卦,「看不出來吧,我那乖巧的貴族學生其實跟他的養父大人有一腿?我跟你說,斯坦桑倫哪是什麼外界傳說的什麼陰險國王,那真是太抬舉他了,就因為我的乖乖學生練琴練晚了在我的套房裡休息了一晚,他氣得把過來撕了我們的琴譜,那姿態,比撕潑的女人還難看,為了報復他養子,他居然追起我來了,製造那些曖昧的照片,我敢打賭,這次出來的刊物是他釋意的,這次他這麼明顯追過來肯定也是他想做給艾倫看的,哦,季季,我跟你說,戀愛中的男人最愚蠢了,尤其在發情還得不到滿足時智商絕對是負數……」

夏時季揉頭,不看他,厭煩地打斷他說:「說吧,你到底幹了什麼?」

許百聯被噎了住,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他怎麼就老騙不過夏時季呢,「艾倫跟他吵架來我公寓,這孩子愛裸睡,你知道的,我在家也不太穿衣服,再加上那天我喝了點酒,於是我們就這樣在一張床上討論他要不要跟我去參加一個演出時,他養父就來了……然後,艾倫發了脾氣說他要住在我家不跟他回去,後來就這樣了……」

「許百聯。」夏時季連名帶姓地叫著他。

許百聯這下大叫了起來,「是他主動追我的……他們愛鬥氣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被動摻和了一下,他可是我覺得讓人一看就知道比之蘇高陽要出色的人,無論相貌背景能力都是一等一的男人,反正大家都知道我跟男人搞,跟他搞一下又怎麼了?」

夏時季眯了眯眼,把電腦一側,把裡面那張透過窗戶捕捉到的像是兩個人在深深抱住的照片放在許百聯的視線處,「你就不怕你爸看到?」

許百聯乾笑一聲,不太好意思地摸了下頭髮,「那個,他只是在威脅我離艾倫遠一點,抱住我的時候差點沒把我給掐死,我會給我爸媽解釋的啦,再說了,艾倫恨他卻愛我,所以為了氣他,我看他的養父追我得追好多年,對我深情款款的模樣得維持好一陣子,夠我看蘇高陽怎麼愛我的了……」

夏時季繼續冷笑看他。

許百聯聳聳肩,「蘇高陽說他愛我,我就看看,他要怎麼愛我……我明天去陪他考察唄,還有,把我的房間安排到他的房間旁邊,我想深夜桑倫先生有不少話要跟我談的……」

夏時季被他氣得笑了起來,說:「你這樣拔蘇高陽的面子?」

許百聯笑了,笑容明亮,五官俊美的人笑得如豔陽高掛的晴空萬里那般明豔,「不是說我誰的床可以上嗎?那我就上個誰都知道的床……按斯坦桑倫現在的動靜,我想再過十年都會有不少要記得我曾經跟他有一腿,你說,蘇高陽在跟我上床的時候,會不會跟這種人比較?我敢打賭,明天咱們鎮的那些的人,肯定會有不少跑來問我是姓蘇的床上功夫好些還是那個全球排名最性感男人的床上功夫好些……」

許百聯越說越HIGH,抱著枕頭一臉的嚮往,「儘管艾倫跟我說他養父除了橫衝直撞之外沒什麼別的性愛技巧,但是,在我的想像裡,我一時之間也分不清他們的技巧更好些,嗯……他們問的時候我應該老實回答分不清……」

夏時季聽得胃得都疼起來了,把許百聯抱到懷裡痛苦地評價他:「你又笨又蠢就不說了,還蔫兒壞,你做好準備了,你爸肯定要打斷你的腿。」

許百聯笑,搖頭說:「所以我才不回家嘛……誰都真怕你,不敢惹你,你就讓我躲你這唄……」

夏時季痛苦呻吟出聲,扯著許百聯的臉把他的臉孔弄得一片猙獰:「你明天要是不幫我從你學生養父那弄到合同,老子就把你塞到馬桶裡衝到地獄受罪去。」

24.

國際友人來的那天,許大鋼琴家特地出場。

倆人在鏡頭前微笑擁抱,為各大報紙刊物貢獻了絕對可以用上好幾天的頭條……

而私底下,兩個人一坐進車裡,勢力又黑又白黑白其實分不太清楚的斯坦桑倫那雙陰狠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笑意,毫不掩飾著他眼裡的陰戾。

許百聯哪會怕,老實說眼前這人親愛的養子對他確實有著學子對老師的敬仰之情……他從三歲就彈到快三十歲的手法並不是哪個鋼琴手所能替代的,那個有著天賦,但知曉某些方面還要從他這裡學習的學生對他的敬愛要比對他養父的養育之恩實在真誠誠懇得多。

而拿養子沒轍的斯坦桑倫在車上無視著嘴邊噙著淡笑,態度優雅自在的黑髮男人,只是在下車的那刻,他頓住要起身的身體,對人說:「要合同可以,讓艾倫住回來。」

許百聯笑,沒有回話,跟在他身後出了去。

從公眾視線離開,與斯坦桑倫最後談合約的人是夏時季。

夏時季這人,一直是許百聯琢磨著想學著點的人……這人會讓自己髮絲都透著我很真誠良善的味道,但私底下,每個他要接觸的人在之前他都會把其祖宗八代都調查出來,連其上廁所不愛洗手的毛病也要瞭然於心。

這次,他從許百聯那堆放在房間裡的琴譜抽了一本出來,送給了斯坦桑倫,於是,他們剛坐定,只不過一個遞琴譜的瞬間,原本要為難一下他的的斯坦桑倫就接過了合同,沒勞煩帶來的精英,自己看起了合同。

一旁當跟班的許百聯微笑地看著他被送出去的琴譜,一臉雲淡風輕,而心裡,肉疼得在嗷嗷叫,並且同時他已經在想好了要借此勒索夏時季點什麼了。

一片果園當然是一定要到手的,嗯,如果談判順利的話,把李昱泊家那幢海邊房子裡那間靠近懸崖的房間也給要來……雷雨天打開陽台對著大海彈琴應該倍有感覺。

想著最後,許百聯內心的肉沒那麼疼了,臉上的笑容更溫柔了,與斯坦桑倫共同走出李氏大廈,一起面對媒體時,那笑容更是發自內心的漂亮自然,迷得旁邊的閃光燈不停地往他臉上招呼,一大群男男女咆哮地朝著他問:「許先生,桑倫先生是不是為了你才來中國的?你什麼時候與他結婚?你們會不會領養孩子?你們以後會在中國生活嗎?」

傳奇人物桑倫先生在一群保鏢裡穿過一堆麥克風前往車裡,手裡,拉著那被不停問著問題的許先生……

而許先生儘管沒有回答任何一個問題,但臉上溫柔得可以滴出水來的臉,已經說明了一切問題了……

是的,不用言語,只是表情,就可以讓記者先生小姐們一遍一遍不停地發稿了。

城裡因國際友人的到來一片雞飛狗天……當然,是指娛樂新聞。

媒體也挖桑倫家族的祖宗三代……當然,挖的是他們家到底有多少錢,也毫不避諱地探知到了這個家族的男人並不忌諱跟男人結婚,例如,斯坦桑倫的親叔叔就跟他的丈夫生活了一輩子。

這是多麼勁爆的消息啊,在穿個內衣上街都會讓中年道德學究在電視上唾沫橫飛引痛罵好幾翻的城市裡,在那些以愛亂罵人為生的評論員也在桑倫家族的錢財勢力,與春夏鎮這個本身以富裕而揚名的背景下閉嘴的情況裡,許百聯與國際友人的愛情已然高高掛起,已被眾媒體打造成了各種版本的愛情傳奇……

男男算什麼?若為愛情故,一切皆浮雲……在愛情的名義下,不惜萬金跨國過來追愛人的桑坦先生是多麼的英俊瀟灑有情有義啊,傳說中的他的冷血無情那都是扯淡啊扯淡。

許百聯坐在夏時季家客廳的沙發上看了不下十份報紙,確定裡面寫的那兩個人他只認識一個人。

英俊重情的神秘豪門掌權人他是不認識的,斯坦桑倫在他眼裡再簡單不過,不過一是個醋得沒辦法,下半身暫時鑽不到想鑽的洞的可憐人。

才華橫溢優雅迷人的天才鋼琴家他倒是認識……說的不就是他嗎?許百聯想嘆氣,這麼多年,這些寫他的詞都沒怎麼變過,正面得他從生下來就不吃喝拉撒似的乾淨得一塌糊塗……

不過,倒是上次沒登上報紙在某些圈子裡的傳言倒是有了點新的創意,說他睡了評委,睡了老師,睡了學院院長才得的獎盃和資歷,在國外睡了一路,回來了,睡到了某正省公子哥的床上了……

人生多有趣,光流言就可以打發不少時間了,許百聯摺疊好報紙,喝了最後一口咖啡,對坐在對面的夏時季問:「這裡面,有幾篇是你授意的?」

把他跟桑倫的愛情寫得那麼忠夫貞夫般純潔乾淨,許百聯看完後因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上面臉都有點紅了。

他這麼尊重慾望的人……實在對裡面那個與斯坦桑倫聊藝術談靈魂面與桑倫先生以純潔戀愛開始的自己汗顏啊,一般而言,這些對他來說都是鋪助物,都是為了上床而準備的,現在成了主題,他引不住地想檢討自己這個本人是不是太直接了,所以才會跟有慾望的人不用幾句話,就可直接去滾床單?

他,當初對蘇高陽不就是如此嗎?

許百聯呻吟出聲……揉了揉額頭。

果然是自己太放蕩了,見獵就心喜,總是不管後果……

現在摻入亂局,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只是希望,不要太麻煩就好。

他可不想為此擾亂自己的生活……

報紙上演繹了好幾天轟轟烈烈的情愛,在兩大集團正式宣佈合作進入了絕對的高潮……有報紙還真敢寫的用「愛江山更愛美人」做了頭條標語,也不管那最重要的主角其實是個外國人,對中國那套愛江山更愛美人什麼都想要什麼都敢要的妄念只會加以吃飽了想太多了的評倫。

不過不管當事人是怎麼想的,但看報紙的人要怎麼想是當事人管不了的……

蘇高陽帶著孫兵,還有兩個副官回去吃飯的這天,蘇蕾蕾就一臉欲言又止,到吃完飯,還是忍不住地提起了這話題。

這幾天沒少聽過這些消息的蘇高陽聽到蘇蕾蕾問的你和他還有聯繫沒時,眼裡帶笑地看了妹妹一眼,臉上沒有一絲不自在。

「到底有沒有?」沒有得到確切答案的蘇蕾蕾不知怎麼地還是追問了一句。

「有。」蘇高陽點頭,說得漫不經心,同時叫身邊副官下樓去把車開到門邊。

蘇蕾蕾臉色一片難看,孫兵在旁邊打哈哈,笑著說:「說老實話,這次我算是知道大鋼琴家得了多少獎了……」

他話一出,蘇蕾蕾就冷哼了一聲。

孫兵這才想到某個細節,許百聯這輩子得的無論哪個獎,都不是國內頒發的,國內的那幾個獎,還是別人送到他手裡去的,他們上面的老頭子知曉此事還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面上全是對那個鋼琴家毫不掩飾的不滿和不悅,並且讓人試都不用試探,就知道老頭子對那人厭惡得很。

孫兵承認……許百聯招他們這些人恨的本事可大著,人都沒出面,十個人中有九個人已經對他有主觀性的厭惡了。

他與蘇高陽,怕是蘇高陽再心心唸唸,再怎麼想枉顧一切,怕也是沒有可能了。

就此,孫兵覺得自己兄弟還是挺……挺無奈的。

又能怎麼辦?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這是怎麼強求都求不來的。

想至此時孫兵撇頭看了眼蘇高陽,只是這人臉上依舊一片平靜,讓人什麼都看不出來。

而蘇蕾蕾已經離開了座位,看樣子是已經呆不下去了。

這幾天,蘇高陽會一天偶爾發一兩個短信,內容簡單了之,不是一句早安,就是一句晚安……對出現在報紙上的事沒有開過口。

許百聯則是有心情就回一句早安晚安什麼的,沒心情了,短訊看過即忘,也不刻意去回。

這天晚上,他從琴室剛出來進臥室,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一看,是蘇高陽。

這幾天來的第一個電話。

許百聯按過,笑著對那邊的人說:「有空了?」

蘇高陽在那邊淡淡地「嗯」了一聲,問他:「你有空沒?」

「今天晚上?」許百聯揚眉,這幾天他跟著夏時季住在城裡,倒是離蘇高陽近得很。

「嗯。」

「有空。」許百聯想著這個時候要是去見這正省家的公子哥,倒是有些許偷情的意味了。

「我來接你?」蘇高陽在那邊問。

「不用了,我來吧……」許百聯笑了,哪可能讓蘇高陽接近李夏家的房子,認真說來,他要見自己任何一個朋友機會他都不會讓其通過他發生。

「你過來吃晚飯吧。」蘇高陽沒有說地址,確定許百聯知道般地只是讓許百聯過來吃飯。

「好。」許百聯笑著回應。

蘇高陽嘴上叼著煙在切肉,孫兵背著裝備進了廚房,在陽光透進來的光線裡他迎面站著,空裡的灰塵在他臉龐清晰可見,而他的臉上一片平靜,「我先走了。」

「嗯,好,先去吧。」蘇高陽聽到聲音漫不經心地轉過了頭,同時在途中眼睛瞄在了窗外一眼。

「你會過來清點人數?」孫兵緊了緊身上有點松的帶子,問。

「會過來。」蘇高陽點頭,把煙從嘴裡抽了出來,又從一旁桌上抽出一根接著點上。

「少抽點。」孫兵原本不想說話,但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他們要出任務,身上不應該留有太重的味道。

「抽完這根……」蘇高陽笑了笑,看了看煙,覺得確實有點多,又摘掉半根,重新點燃,點火時含糊地說,「你先去吧,我大概十二點左右就到,你們那邊有什麼問題找索一,他會先跟你們配合。」

「知道了。」孫兵不再多說,紮著傷布的手有些不靈便地朝桌子上的果盤裡拿了個又紅又大的蘋果,他脆脆地咬了一口,轉過身背著一百多公斤新弄來的裝備往院子裡的吉普車走去……

他走後,蘇高陽看著窗外抽掉了最後的半根菸。

煙抽完,剛想把菸頭扔掉,手伸到半路又收了回來,最後收到了嘴邊用牙齒咬著菸頭含著,繼續切著肉去了。

晚上準備三四個小菜,不多不少,兩個人正好……等材料準備得差不多了,太陽落山了,他也剛來了。

蘇高陽在這刻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死去的老師跟他說過的一段話,他說他年輕時候愛過一個人,那個人也恰好愛他,但他為了自己好,也為對方好,自以為是地決定了他們的不在一起,於是看著那個人跟別人在一起了,他說,年輕時候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總覺得自己能熬過去,生命裡畢竟有比之更重要的事不是,只是,到了現在,我才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失去的,一旦失去,心只會越來越空,空得裡面什麼也裝不下……然後到頭來其實我什麼都沒有過,所擁有的一切,也因沒有那個人而變得沒有意義。

蘇高陽倒不覺得情愛這種東西有那麼嚴重……他以為自己不會有沒有誰就成不了一生的感情……

只是,誰也沒想到,那個人就出現了……

從沒有刻意去想他,但在睜眼無論望向哪的視線裡,眼睛都好像希望能找到那個人……

蘇高陽在車子進了院門時那刻嘴邊微翹了點,他閉了閉眼,心想著,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好好過完這個晚上吧。

等出完任務回來,我再問他,他到底想要什麼……他到底要什麼,才能好好呆在我的身邊。

只要我能做到的,都為他去做。

什麼都給他……他就不會讓自己如此為他,心像被刀子一刀一刀隨著每聲呼吸刀刀都割在最疼痛的那個位置上了吧?

這樣,他總會滿意了吧?

那人赤裸的身體在腦海浮現,緊隨著的,是那種他與別人擁得緊緊,笑得溫柔的那張照片

──蘇高陽扔下刀,在水龍頭底下洗著手……

他想,嫉妒的滋味真不好受,如果可以,真的好想教訓他一頓,他有千百種方法讓他知道,折磨人的滋味並不好受。

25.

許百聯下車時就已看到人,蘇高陽站在逆光的光線下,高大男人臉色平靜,嘴邊還有絲微笑。

實在是個英俊至極的男人──許百聯再次在心裡感嘆,就算與他周圍那些出色的人比較,蘇高陽也堪稱裡面的上乘。

於是嘴角的笑容更是愉悅,帶笑的許百聯朝他點頭,站到了他面前,然後與他並肩進入了屋內。

吃飯時,蘇高陽輕描淡寫了自己要離開一段時間,許百聯聽了之後只是微笑點頭,並沒有表現出情人之間該有的溫度,不甚在意得很是明顯。

而聰明的男人並沒有提起報紙上的風風雨雨,許百聯也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態度自若地與他交著無關痛癢的東西。

活像他們不是各自為敵,也不像他在折磨蘇高陽一樣。

這樣的男人……忍辱的淡然模樣其實也挺好看的。

如果許百聯以前覺得蘇高陽對自己的感情沒幾分認真的話,這次看到蘇高陽臉上那種漠然的忍耐,突然覺得好多事,其實有機可乘的比例要大很多。

晚飯後,兩人沒有做愛。

蘇高陽只是抱著許百聯,他們相擁著躺在天台上的躺椅上看著星星……這幢二層樓房的房子上,居然在城市的夜空裡能在此處看到星星,這還真是不可思議極了的事情。

如同蘇高陽對自己的利用與那種他想表示出來讓他看到的感情般不可思議,矛盾至極的事情在這人的身上發生了。

許百聯覺得如果自己從來都不是把愛情看得過重的,他還真會被這種男人收服。

堅銳得勢不可擋的人,還真的讓人有跟隨他去往任何天堂與地獄的衝動……

只可惜,他不是會為誰衝動的人……他的人生早在年少時就被自己定好了,那是他從來都不想更改的人生。

「回來之後我來找你。」在一片兩人不說話但同樣自在的沉默過後,蘇高陽先開了口。

「好啊,如果我在國內的話。」許百聯的聲音帶著笑。

「你一直要在維也納任教?」

「也許。」

「也許?」

「不知道,我現在有五年的任教期,」許百聯在他懷裡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到時候再看看怎麼安排吧。」

「嗯。」蘇高陽淡淡地嗯了一聲之後,掖了下自己蓋在許百聯身上的衣服的衣角,懷抱著許百聯的手臂更緊了緊。

許百聯覺得這樣的溫情也挺舒暢的,就算其中他並沒有幾話真心,他微微地笑了一笑,終於主動挑起了他們之間並沒有認真談過的事情,「似乎現在你們家人並不喜歡你跟我混在一起?」

蘇高陽低頭,看著躺在他懷裡的腦袋,他心想,這個人有著一張讓他感覺被征服的臉皮不算,還有著一幅不亞於見血封喉的冷酷心腸,瞧瞧他現在說話的愉快神色,好像他們的為難就是他的快樂。

不,不是好像,而是他本來就是這麼覺得的……

「我想讓你更喜歡我點。」蘇高陽斂了斂嘴角,垂下眼皮,在一段沉默後說,「你應該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也許,可能。」許百聯還是笑,笑裡沒什麼感情,他沒有去看蘇高陽的表情,只是抬起頭摸著蘇高陽的臉,撫摸了那張有著最純男性棱角的臉幾下之後意興闌珊地收回了手,「只是,你要得太多,你要知道,我並不是個以付出為傲的人,更重要的是,你對我一開始並沒有太多純粹,現在要跟我談認真,難道你覺得我會接受要挾嗎?」

他說完,在外套裡,他的腹上拉出了蘇高陽的手放到嘴邊親吻了幾下才接著繼續淡然地說:「而且,誰知道你接下來會不會更利用我……我家身邊那拔人你都調查得差不多了吧?保護我父親摸清了我外祖那邊的底細,與我上床之後藉著名目摸清了我周圍一些朋友的底細,說起來,你在我們中間得到的更多,所以在我想在你這裡討點回來的時候就不要太煞風景了,何不讓你的喜歡對我有用一點?你就非得想在我這裡一直處於你想要的優勢嗎?這就是你對我的喜歡?」

蘇高陽聽了吻了下他的發中心,連吻了幾下,聲音裡透著一點微微的疲憊,「你們風頭太過盛了,上面已經下了死令,不可能不鬥。」

「那就斗吧,」許百聯在他懷裡翻過了身,正面對著他微笑,眼睛裡閃亮得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燦爛又冰冷,「你們查證了這麼久,那就更會明白我們那裡的人是怎麼看待生存的……」

蘇高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如墨黑般的眼眸裡面因放進許百聯的眼神也折射出了冰冷的十字閃光,隨即他放在許百聯腦後的手緊緊地把許百聯壓在了他脖間。

英俊又冷然的高大男人在他愛的情人的後頸連印了幾個吻跡……他當然知道他們那裡的人是怎麼看待生存的,遠到傳說春夏鎮的百年前,那時鎮裡有過一場溫疫,其中第一批病人率先自戕以保證溫疫瞬間消滅不得已傳播,而在期間這個鎮裡的人們更是無視於當時官府的命令強行封鎮不讓外人進來,在周圍城鎮近乎死絕時他們鎮只死了五十餘人;近到近半百年前,為了脫離戰爭帶來的貧窮,在海上進行搶劫補充物資,而在過後局勢穩定下來政府出面對他們打壓時,為首的頭領自行投案自首,保證了這個鎮的安寧。而在接下來新建國家混亂的局勢裡,他們更是用一種悄無聲息的方式迅速壯大了起來,用他們最擅長的用最少的代價蠶食鯨吞最大的利益,速度迅猛得讓當局在發現後已無力控制。

在他們壯大得能跟當局的利益集團搶錢時,局勢已經到了必須得出面收拾的局面了……身在利益中心的蘇高陽發現自己還是太小看了懷裡的人了,這並不是一隻能擁到懷裡好好寵愛疼愛的矜貴的白貓,他表現得那麼隨波逐流,但並不代表他並不懂得反噬,並且,還反噬得一針見血。

他說他愛他,是真的……這個他愛著的人現在面帶微笑地看著他,要求他,給予他他也想要的。

「我回來後找你……」蘇高陽垂下眼皮看著後頸項上自己印上的吻淡淡地說,「到時候給你你想要的。」

「呵……」許百聯在他頸間輕笑,對他們親密得渾然一體的姿勢一點尷尬也無,心裡的溫度也並沒有為此上升什麼,情愛的火一直沒在他心裡燃燒過,這時候說要他為蘇高陽的話有什麼真實的觸動也不可能,「你已經給了我我想要的。」

蘇高陽與他再糾纏下去其實也沒什麼好處了……在他們現在還能擁抱的現在,這個男人已經給了他好的回報了。

他看得出來……已經有人非常不喜歡蘇高陽還與他在一起了。

而這次他與外國友人的的事更是會雪上加霜吧……

許百聯再次感嘆喜歡這種感覺真是這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感情……

它總是讓人些事情變得那麼匪夷所思,讓人在硝煙中還能聞到不合時宜的有關於美好的淡淡香氣……愛情的味道總是充滿著當事人各種不以為意的愚蠢香氣,盲目且麻木,儘管不怎麼重要,但總是聞得讓某些人坐立難安。

尤其是那些老頭子……

許百聯笑得眉目飛揚,而蘇高陽則只是用手撫弄著他細柔的頭髮。

「會給你更多的。」蘇高陽緩緩地說著,最後閉上的嘴角呈現出了嘆息的弧度。

喜歡上不對的人……他從來都知道那不是簡單的事。

與桑倫家族的高調合作在斯坦桑倫離後的一個星期後又陡然平靜了下來……許百聯從他大表哥那裡聽說,為了壓下此事,他們又砸了一筆讓商會長者心疼了好幾天都吃不下肉的銀子,可誰叫他們那裡的人最憎惡高調,臨時戰略性的高調已經讓商會領導層的那拔人牙齦發炎了好幾天,好不容易這事能過去,再肉疼也得忍。

壓下事情時間越短,花錢量就越大……至少那筆銀子要砸得所有不是他們旗下的報刊雜誌忘了他們炒了好幾天的頭條,還好如今這年頭錢能辦到的事情挺多,只要負責夠砸得讓人神智全無的銀子就好。

基於這段時間他所知道的事,許百聯是不想去夏時季那裡去了,要是一不小心又聽到什麼折損的事情,他覺得自己也會肉疼。

他不看重錢,但還是覺得肉疼……

許百聯當真是無所事事了,時間一時間也多了起來。

其實就算春節過後他也回不了維也納,為了與桑倫家族的合作,他答應斯坦桑倫他下一學期都不會出現在他親愛的學生面前,除了一星期一次的網絡指導教學,他們不能再有過多接觸……學院院長還特地為此打過電話痛罵他一點師德也無,在他答應他參加好幾場慈善演出之後才收了口。

當然,這事他是與艾倫事先商量過了的,艾倫對於老師的坦陳表現了感謝,同時也表示他會與他家養父大人就他的教養討論一翻的,然後他會盡快能再接受他親自的教導的。

艾倫是許百聯見過的有著最無可挑剔禮儀的人……但對於他所說的盡快許百聯只是面露微笑並沒有表現意見,只是相當感謝自己的眼光,挑了一個絕對優秀並且優雅的學生。

離過年還有好幾天,找不到人陪也不敢去李夏家,許百聯乾脆回到了這時主力都放在了城裡,這時好友基本沒一個在的鎮裡。

不過,找不到朋友玩樂他也挺快樂的,白天去他爺爺的果園裡亂逛,像個經驗十足的農夫觀察著果樹們在冬天的樣子,預計著來年開春它們需要的雨水和陽光……晚上則開車帶著他爺去跟他外公下棋,在一旁幫他們端茶送水兼幫著他外公打敗他爺爺。

陪到三十大年那天,夏時季,李昱泊,鄧順,史鳴宇他們一起都回了來,他的父母也全都回來了。

基於大家都是一夥回來的,這次各家又帶了不少公司的親信回來過年,春夏鎮一時之間人又多得雞飛狗跳,尤其從李夏兩家的那條古老長街以東向北方向蔓延的街道,隨便撞著個人都是熟得對方祖宗八代都能背得出來的。

本來春夏鎮也不是家家都和睦,因為內部利益衝突,有好幾家都是各自為主互相有積怨……只是這次都齊起伙來對抗外敵,平時的不和氣全都撂了下,這時各人面目各外和藹,撞到了就肩勾肩的親兄弟一般地含笑交談,一時之間誰都喜歡跟誰說話了,本來人情濃重的鎮子這時更是人人都走街竄戶地恭賀新春新喜。

而為了鎮裡愛亂走到處討糖吃的小孩的安全,大年初一這天,所有人都自發地沒有開車,無論是東面的大佬,還是西家那家最冷漠古怪的精算盤家族裡的人,無論是誰,全都兜裡揣著一堆發給路上會碰到的小孩的糖和紅包去挨家挨戶拜年,感謝同宗同族的人伴著自己度過了最難熬的舊年,在辭舊迎新的新年裡送上他們誠心的喜氣。

在許百聯最喜歡的氣氛裡,嚴肅成性的許興邦本來好好教訓兒子的心情也淡了很多,在三十吃過團圓飯晚上拉著許百聯在他們家的祠堂裡跪了一夜反省後,大年初一這天見著許百聯吃完早飯就往外跑裡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當沒看到了。

許百聯先去給他爺,他外公那邊所有的人拜完了年,又沿著街給各家各戶拜,他一路都在寒風中跑動,出了一身熱汗,因身上在路上發給出來討糖吃的小孩的紅包都發完了,半路他繞到了夏時季家裡去了。

夏時季家裡的一堆的客人,許百聯在外廳的大碗裡抓了一疊包好的紅包放到手裡,對著從人堆裡出來見他的夏時季問:「你跟不跟我出去走走……」

夏時季看著許百聯那張高興得眼角眉梢都帶笑的臉失笑,問他:「天都快要黑了,你還要跑幾家?」

「跑到天黑了再說……」許百聯喝了口夏媽媽給他送過來的溫水,因她的體貼喝完水還在她臉上連親了好幾下才還杯子,引得夏媽媽眉開眼笑地摸他的頭髮,直誇他比夏時季聽話可愛多了。

等夏媽媽一走,夏時季說,「臉上都滴著汗,去樓上換身衣服再去,這幾天我們都有些忙,你自己玩你自己的。」

「好勒,」許百聯連連點頭,「今年要去拜年的人多,趁著大家都在家還沒去忙的時候都拜齊了。」

夏時季看著他笑而不語,指了指樓讓他上去他的臥室之後就轉身去見客人去了。

許百聯知道夏時季知道他想幫自己父親拉人情的想法,笑了一下,撓了下頭就去樓上換衣去了。

許百聯這這幾天拜會了多少家的人,也就有多少家的人來他們家還禮來了……

初六晚上許興邦送往城北那家大佬家來還拜禮的人後,坐在暫時沒有客人的客廳裡對著妻子微微地嘆了口氣。

謝文慧微微一笑,把手蓋上了丈夫的手,「這是他對你的孝心……」

這幾天前來他們還拜禮的人從早上到晚上從來沒有絕斷過,這些都是他們兒子在方圓二十里一家家拜會過的,不能開車,冬天風寒,從初一跑到初六,不是誰家的孩子都能這麼堅持的……

初八就要去上任的許興邦哪會不懂那個年三十被他罰跪祠堂,年初一卻為了他自動自發地去對各家施禮拜會的兒子為他積福積緣的心思。

他剛要對妻子說話,這時門鈴又響了起來。

謝文慧站了起來準備去開門,起來之後拍了拍許興邦的肩,說:「你們爺倆我誰都愛,誰都支持,他已經這麼好了,你別再勉強他。」

說完,不等許興邦回答就去開門去了……站起來打算迎客的許興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時間,想著等會送走完客人,就叫兒子回來吃飯算了。

跑這麼多天,跑這麼遠的路,也難為他了。

年初八,許百聯送走完他爸爸之後才暫時的鬆了一口氣,這時鎮裡的人也全都各回各位工作去了,一時之間,在只一個星期的溫馨氣息之後,春夏鎮裡又沒有了多少人,恢復了它常年的平靜自在。

夏時季早在初三的晚上就已經走了,陪著李昱泊出國外談生意去了,鄧順他們也像不能停的快馬一般迅速地不知奔到哪裡去了,許百聯鬆懈下來打他們電話時也僅只能與他們聊幾句就因他們那邊的忙碌不得不中止電話,而裴家的表哥與裴家那邊有著姻親關係的各位長輩與同齡的已經獨擋一面的各位兄弟姐妹也全都找不到人影,一打電話聯繫,眾人都紛紛表示很忙……

就在許百聯又在他爺的園子裡呆了幾天,陪著老人家們過了幾天下棋的日子後,他接到了蘇高陽的電話。

男人在那邊用微微帶著一點啞的聲音說:「這段時間有空沒有?」

正帶著大陸在摘冬白菜的許百聯想了一想說,「有啊。」

「那上來吧。」那邊蘇高陽的聲音裡透著股迷人的溫和,「我有幾天假,你過來住幾天。」

「呵。」許百聯笑了,說,「好。」

許百聯帶了大陸上了車,他本來不想帶的,只是硬要跟著他的大陸跟著他連跑了好幾天拜年,這幾天他養的老狗有了一些疲態,顯得非常的戀主,它知道它的主人又要離開它出門了,這次顯得非常的留戀,趴在上車後的許百聯的車窗邊連連嗚咽。

許百聯本來車都開走了好幾百米,最後在鏡頭裡看著他的大陸,方向盤一轉,車一倒,就把大陸接到了車上。

他知道,大陸年紀大了,少相處一天就少一天,它想呆在他身邊,他哪能真拒絕它……

上了車的大陸嗅了嗅它的主人的氣味後,就趴在位置上睡了過去。

而許百聯則心情有點低落了起來……大陸這幾天太戀主之餘又太能睡,他不得不去想最壞的結果。

一路開到省城,已是下午五點,冬天的晚上天色這時候已經黑了下來,大陸睡了一路,車停下的時候它睜開了黑黝黝的眼睛,安靜地看著許百聯。

許百聯抿著唇下了車,看到蘇高陽的時候,穿著純黑薄羊毛恤,身下同色系休閒褲的酷帥男人並沒有讓他多看他一眼,他心不在焉地在幫他拉開車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的臉上親了一下,就去打開副座的門。

大陸慢吞吞地跳了下來,朝著許百聯叫了兩聲,大大的黑眼此時犀利地看了蘇高陽一眼,腳步非常輕快地往房子裡跑去了……

許百聯一看它精神百振的樣子心情一下子就輕鬆了不少,回過身看向了蘇高陽,同時手也捋向了他的衣服……

寒風中,捋高的衣服下面是綁著繃帶,肌肉分明的身軀……許百聯揚了下眉,把衣服放下,手順勢地攬住了蘇高陽的腰往裡走,淡淡地問:「怎麼受傷了?」

蘇高陽笑,也伸出了手覆過了他的手也摟住了他的腰,只不過一眼,這個人就知道他受了傷,還真不知道哪露出的破綻。

「小傷,過幾天就好。」蘇高陽淡淡地說,在他們進了屋後隨手關上了門……然後在下一秒裡,他的眼睛看向了前方那條嘴裡咬著東西在搖著尾巴的狗。

許百聯看著他家大陸嘴裡叼著的槍套哭笑不得,彎腰拿過它嘴裡的槍套,蹲下身體抱著它親了它的好幾下,嘆惜著說:「沒事,他不會用這個傷害我。」

大陸瞅著他,看清楚他眼裡的意思後,慢慢地半跪了下來,在許百聯懷裡嗚嚥了好幾下……

許百聯黯然地抱起了它,大陸這幾天種種向他告別的行為真的挺讓他傷心的……生老病死總是不可避免的,狗也如是,他以為自己能看透,只是還是很傷心。

他本不想來蘇高陽這裡的,只想跟大陸好好安靜度過屬於他們最後的時光,只是他知道蘇高陽讓他來必有他的道理……人哪有真正的自在能隨心所欲過自己想過的日子,至少他現在不能,所以他只好帶著大陸來這裡。

在周圍所有人都在拼了命似的為春夏鎮的安寧,他父親的前途奔波時,他無法放任自己讓他和大陸過他們的單純生活……

只好委屈你了,讓你在走之前還得為我費心……許百聯在心裡嘆著氣默默地對大陸說著話,同時走向沙發想把它放上去休息。

「它怎麼了?」背後的男人淡淡地問了一句。

「年紀大了……」許百聯把大陸放到了沙發上,又摸了摸它的身體,沉默了幾秒之後才淡淡地接著說:「這幾天可能就要走了……」

26.

許百聯有些累,洗完澡出來就躺在趴著大陸的沙發上,陪它坐了一會,才提起點力氣去吃飯……

他神情有些疲乏,蘇高陽一直都沒有說什麼話。

兩人躺到床上時都很安靜,許百聯半閉著眼睛不睡也沒開口,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到了九點時,許百聯快要睡著的時候,他手機響了。

那頭是他媽的電話,許百聯默默聽著她說完話,把蘇高陽的手從他的腰上拉了起來,走到地上去穿衣服。

「要走?」

「嗯?」

「不是說有時間嗎?」

許百聯卻再也沒理他,穿好衣服,臉上看不出喜怒地走了出去。

到了樓下,從沙發上抱起了大陸……大陸沒有掙扎,按平時,它哪會讓許百聯去抱它,對跟了許百聯這麼久的它,沒有什麼時候以為主人添負擔為榮過。

其實車子開到半路,大陸就沒氣了。

許百聯那刻有點茫然……為自己折騰的這一翻時間有些好笑。

蘇高陽送他車子走時的那張沉默的臉也就模糊了起來,感情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畢竟太奢侈了。

一來一去的,他也沒得到什麼,倒是得到了大陸的死和……

和他外公的死。

外祖父是在沒人看住時去摘樹架上的冬瓜,然後摔在了地上,磕著了腦袋就那麼走了的……許百聯聽到他媽說這事保持了緘默,覺得這不是真的,但又覺得它真實得可怕。

他外公,爺那輩人,天生的勞碌命,好像停下一刻就會要掉他們的命似的……這麼大歲數了本應不要到處走動,偏偏老人家不讓他幹活就生氣鬧絕食。

這下可好,他倒是真什麼事都幹了,他那些舅舅們不用別人說都得自己哭訴自己不孝了……

許百聯的車子半夜開到鎮口時,春夏鎮一片死沈的靜沒……帶著海氣的寒風放肆地吹著,透過沒有擋上的玻璃吹在他臉上時,眼淚從許百聯臉上流了下來。

而大陸靜靜地趴躺在副駕上,一聲都沒有叫。

它以前最愛與他一道從這裡離開,然後再回來,每次都要因為興奮而狂叫不囂……

可這些,終究是過去了。

到了外公家時,儘管已經半夜,但連大門外都點著熾亮的白燈,來來往往的人影腳步虛浮……

見到他車到,有一家戶的阿叔跑了過來幫他開門,見到許百聯手上抱的大陸,驚訝地張大了嘴……

「大陸在半路走的。」許百聯笑了笑。

「你外公送你的那條狗?」阿叔動容。

「嗯。」許百聯連禮貌的笑意也扯不出,點了頭往大門裡走。

風把許百聯的頭髮亂成了一團,那五官深遂俊美的臉上一片深沉到了骨子裡的哀傷……

他一路都語氣平靜地叫著家裡幫傭的人與一些前來的長輩,可就算沒有失態,但讓人看著他時還是覺得哀傷。

能及時趕回來的舅舅與表哥早許百聯一步回來了家,許百聯進了裴家的祠堂時,他們正跪在他外公前面大吵。

在相互指責對方不管住老頭不讓他幹活之後又抱在了一團哭,相互說著自己的不孝……許百聯一直都跪在門邊,等他們吵完了才把大陸送了過去。

舅舅們一看到大陸都微呆了一下,許百聯輕聲地說它是在車到半路斷的氣時,大舅舅嘆著氣把它抱了過去放到了棺材的旁邊。

大陸是老頭在二十多年前親手接的生,現在跟了他去也甚好……

早上寒風更甚,天上也下起了寒雨。

許百聯去隔鎮機場接他媽,他可能有些感冒,有些不太想說話……於是摁掉了蘇高陽打來的幾個電話,專心地開著他的車。

隔鎮的人也知道了裴家老爺子的事,儘管報喪的還沒有來,幾個跟裴,許兩家有關係的人在路上碰到了許百聯的車還是按喇叭示了意。

許百聯當然會臨時停車下車還禮。

這樣連續幾次,他覺得自己有些站不太穩……好像有點發燒。

接到他媽,他媽面色憔悴,優雅了半輩子的女人眼圈發黑,握著許百聯的手都是抖的……連她孩子發燒都沒有看出來。

把她送了回去,謝文慧一跪到祠堂就昏了過去……她這老父順她的意順了一輩子,臨走時還看不到最後一面,她有點承受不了事實。

接下來的幾天一派雞飛狗跳,裴老爺子在鎮裡已經為數不多的僅剩的幾個老人了,再加上裴許兩家在鎮裡也算得上是大戶,再加上許百聯他這一代與鎮裡商會主事的關係,來參加哀掉的人特別多。

夏時季趕回來時,正好看到他連喉嚨都啞得不成聲的小夥伴在哄著他懷裡的母親……

他在旁看了半會,看著許百聯哄著他媽睡了過去,放到了旁邊沙發上,又幫她蓋了被子時才轉過頭朝著他模糊地笑了一下。

「怎麼了?」夏時季皺眉。

「非得再看我外公一眼……」許百聯苦笑,「棺材都釘好了,還要再看一眼……」

夏時季沉默了下來,最後也什麼沒說,拍了拍他的肩,摟著他往廚房走。

廚房裡許百聯握著喝了半杯的熱水,跟在了要了稀粥和熱菜的夏時季身邊去了他的房間……

等到喉嚨好受了點,又吃了夏時季給他的藥,許百聯不願意躺著睡一會,只是問夏時季,「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嗯?」夏時季有些漫不經心,他看著剛有人送過來的退燒藥,還瞥了一眼放在旁邊的IPAD。

「商會。」許百聯嘎啞著噪子說道,緊接著又咳嗽了好幾聲。

他爸這幾天都沒回來……打電話時,他爸在那頭只是說會趕回來的,等跟省常務會的幾個人開完會,安排好接下來的工作時程後就趕回來。

可許百聯是他爸教養大的,哪會不知道他爸現在的處境其實也沒那麼好……家裡老人都沒了,哪個開會的人會留著他爸這種職務的人還開什麼會?

「還好……」夏時季抬起眼,看了看許百聯,隨後淡淡地說,「你確定要知道?」

「嗯。」

「有幾個批文他們不批下來,其中有幾個已經準備好了前期,每天數百萬損耗地在跟他們耗著……」夏時季淡淡地說,「你爸的入職他們也在兜著圈子,估計要兜大半個月。」

許百聯聽完揉了揉腦袋,站起來說:「我去看看我媽。」

「嗯,回頭我找你吃藥。」夏時季也沒再理他,自行去看電腦解決他的工作去了。

他媽因為哀傷過度陷入了昏迷,許百聯叫了醫生過來看了看,說沒多大問題之後才微微放了點心。

鑑於他叫來了醫生,夏時季押著他打了針退燒藥。

許百聯這幾天腦子都很昏沈,只是儘量保持神智,退燒針過後他感覺好受了點,又去看了看他爺爺,老頭揮手讓他別擔心他,說他才不會給他們添麻煩。

許百聯心情卻是更為沉重了起來……他回了自己房間窩在角落半會,拿出了手機調了蘇高陽的號碼。

「你能幫我解決一下我爸那邊的麻煩嗎?」電話接通,那邊的人接起時,許百聯在電話的這裡捕捉到他的呼吸聲時就自行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那邊的男人又沉默了好幾秒,才說,「好。」

「謝謝。」許百聯挺誠心地說了這麼一句。

那邊的男人沒有說話。

許百聯想了想,才說:「我外公死了,需要他回來奔喪。」

那邊的男人在短暫的一秒後就接了口,「我知道了。」

「大陸也沒了……」許百聯突然覺得自己想跟人說點什麼,而在對面的這個人不失為一個好選擇,「就那天我帶來的那條狗。」

「我知道,我見過它幾次。」

「呵……」許百聯沒有笑意地笑了一聲,藥勁上來,他好像有點想睡了,他躺到了床上,疲憊至極地對那邊的人說:「我好像有點發燒,先睡一會。」

說完,他扔掉了手機,把頭埋在了枕頭裡……

27.

因裴家子孫眾多,喪事決定辦到七天。

到第四天時,許興邦終於趕來了回來……因老爺子生前最溺愛送去其妻娘家養大的女兒謝文慧,對許興邦這個半子向來也是相當疼愛,當初謝文慧與其結婚時更是送去了龐大的嫁妝,許家的幾處房產都是他當時贈送的。

從其受了眾從恩惠的老丈人沒了,拖到第四天才回來的許興邦一進門就直奔了靈堂跪倒了下去,一直跪到隔天清晨才在許百聯的攙扶下回去與病倒了的妻子躺在一屋休息一下。

儘管這次的喪事有眾多人的幫忙,眾位能幹的舅舅也招待得力,但許百聯的事也沒有少多少……他學院的老師與院長得到了消息,目前也從維也納出發,正往春夏鎮這邊趕來,他外外祖父外外祖母那邊在葡萄牙,西班牙的親戚也得知消息,紛紛從眾多國家往這邊趕。

所幸夏時季一直都沒有離開,李昱泊也調了不少人力物力過來幫襯,才沒至於連遠來的客人招呼不周。

許百聯一直低燒不退,但他爸媽這個時候都心力交瘁,他作為兒子哪能再倒下去,於是悶頭做事,盡力帶著李昱泊派來的人處理好各種因他母親那邊的關係前來的客人。

喪事最終辦得浩浩蕩蕩,其實許百聯知道自己外公的本性就是想安靜點離開,但仗不住裴家子孫輩的人太多,還有零落的各種親戚關係也龐大,最終場面大得有些受不住控制,出喪那天更是一片黑鴉鴉的人群。

好不容易老人家入了葬,收了土,許百聯還得把他爸送到飛機上,連同他生病,到他外公入了土就昏迷不醒的母親一起送到省城醫院。

在空中飛了一個小時才到省裡,許興邦要急著去上任,因為這原本的幾天假期都是特地批出來的,於是陪在一到醫院就進入重症室觀察病房外的謝文慧身邊的人只有她的兒子許百聯。

家裡的人還在處理要各自散開的客人,呆在醫院裡的只有幾天之間就已經憔悴得瘦得只有皮膚包著骨頭的他的母親與只差崩掉最後一根強自鎮定神經的他了。

到了半夜,他母親終於穩定了下來,轉入了普通病房,許百聯看著手上插著針液管的母親,護士離開後,他背再也挺不直地靠在椅子上,看著病床上剛醒了幾分鐘就又疲憊昏睡了過去的母親。

他心下悲淒又苦澀,但又不得不強作精神地揉了揉臉。

因為過於忙碌,低燒一直不退,還有一點咳嗽,為了避免虛弱的母親感染,許百聯臉上帶著口罩,與父親報平安的時候不得不去病房外摘了口罩打電話。

他站在醫院走廊盡頭臨窗的角落跟他爸說了他媽穩定了下來,再安養半個月就好的情況後,一直都沒睡的許興邦也疲憊地對兒子說,「你再守半夜,明早爸爸過來,咱們一起把看護的事決定好。」

許百聯原本想說不用,不過想想他爸接下來會忙得不可脫身,自己也不會一直有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醫院守著的精力,於是黯然地說了聲,「是。」

許興邦聽著兒子沙啞的聲音默然了幾秒,「你別硬守著你媽,你讓護士在旁邊搭張床,先睡幾個小時。」

「我知道,您別擔心。」許百聯安靜地說著,「您也睡吧,明早早點過來。」

許興邦「嗯」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許百聯握著收攏到手裡的手機,合著另一隻手疲憊地揉了揉痠疼不堪的臉,長呼了一口氣之後搖了搖頭,振作了一點精神提腳往前走去。

剛走了兩步,心裡像覺察到了什麼似的提起了頭,然後……

然後他看到了在他前面站著的蘇高陽。

「你……」許百聯訝異,想說點什麼但又無話可說。

正在覺得無話可說之即,蘇高陽卻向他走了過來,微拉了一下他,把他帶到他剛站立的那個角落,更往裡站了站,站到外邊的人看不到他們的身影為止。

在一連貫的動作裡,許百聯發現自己已經被人按到了他的胸口上了。

許百聯掙紮了一下,卻發現那穩定有力心跳聲讓他剎那喪失了那一點僅餘的力氣,只不過掙紮了一下,他就靠在了男人的懷裡,也就不再反抗了。

其實都說不上靠,那是依靠的動作,他沒有使一點力氣地站著,任由男人堅硬的鐵臂支撐著他的身體。

好久,直到在他身邊的男人用溫熱的氣息把他的臉孔都溫暖了起來時,許百聯才微動了下頭,抬起臉親吻了一下一直用臉用溫存的動作撫慰著他的臉的男人的嘴唇,當是無言的感謝。

他輕吻了一下蘇高陽,蘇高陽也回了他一個輕吻……

許百聯讓他吻了一下,拉了一下先前掛在他一隻耳上,這時已經被男人拉扯到了手中的口罩,暗示自己還感冒著,別深吻。

蘇高陽毫不在意地又吻了他幾下,又吸吮了唇好幾下,才在他嘴邊呢喃,「再讓我抱一會,嗯?」

許百聯在他懷裡沙啞地笑了,他沒再說話,但卻閉上了眼睛。

就那麼幾分鐘,就放縱一把吧……

看護前來接班後,許百聯一般出了醫院就被在外面的蘇高陽接走。

他們之間沒有過多的話語,當出現的蘇高陽坐在打開車門的車裡時,疲倦的許百聯沒有拒絕他無言的邀請,回到那幢十區的院子裡去睡上一覺。

他這幾天在蘇高陽的床上睡得很沈,一覺完了,蘇高陽也是不在的,這個男人似乎只是單純來接他到他的床上來睡覺,別的時間裡他都不出現。

許百聯不發一語地接受著他的好意,而對於蘇高陽前幾天的幫忙也沒有過任何言語……他不是已經不記得,而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你情我願的事本來其實沒什麼好說的,他只是提出要求,幫不幫忙都是蘇高陽的事……只是當蘇高陽真辦到時,知道其實事情不可能只是蘇高陽簡單就幾句話就會辦到的許百聯卻有點失語了起來。

他或許真的愚昧,在周圍一大幫夥伴朋友的應照下他並不是那麼值得稱道的聰明人,但現在的蘇高陽的真心他多少看得出來一點。

也如此,他突然對蘇高陽有一點不在意之外的無奈出來……在明知道他們都不可能跟對方在一起的情況下,現在每天帶他回家,甚至用一種寵溺的包容態度對他的蘇高陽真讓他頗有點頭疼。

似乎,蘇高陽是真的想對他好,他要什麼他都會給他一樣。

這樣的男人,不可能設場這樣的感情騙局出來再欺騙他什麼……許百聯驀地對自己對蘇高陽不以為然的心思有些惶惶起來,對於利用別人這種事,他並不是個很堅定的人,蘇高陽只要對他稍微再有險惡用心一點,他都可以有得是辦法去時設計蘇高陽。

只是,而不是這樣出現在他面前的蘇高陽……那個沉默著對他好的蘇高陽。

母親在極度的哀慟裡緩過了神,身體漸漸好了起來,在此期間,許百聯的感冒也算是好了,精神也恢復了十之七八。

這天母親出院,許百聯送她回到了他爸那邊,就應了夏時季的招呼去找他。

商會這段時間其實有失也有得,他父親已經正式接了正職,接替了前任蘇繽紅的正省位置……從而這一段時間來,各處的打壓接近尾聲,絆腳石基本已經掃清了一半。

許百聯從不問他父親有關於這場無硝煙戰爭的事情,不過還是從史百鳴,鄧順他們口中知道了李昱泊這個人在其中使的強硬手段,這個身份為夏時季丈夫,其實也是他好友的男人默不著聲地影響著蘇派掌控的某國企在外需引進能源的能源公司,在某場談判裡與蘇派達到共識,讓他父親上位。

而許百聯在事後才知,他外公逝世那幾天,正是那場談判進行到最險要的時機,有可能是蘇派不顧他們這邊的威脅與他們兩敗俱傷,而在他打電話過去的幾個小時後,蘇派終於答應和解……讓他父親正式上位。

他到夏時季家裡時,夏時季讓他先吃了飯。

等吃完,夏時季才慢悠悠地對靠在他身邊沙發上的許百聯說:「前幾天蘇高陽與李昱泊見了一面。」

「呃?」許百聯微有點發愣。

「他對李昱泊說,這次暫時和解。」夏時季說著就笑了,他伸出手攬住許百聯的肩,臉帶讚賞地說:「他可夠帶種,這幾年可沒什麼人當著李昱泊的面說這樣的話了……」

許百聯哭笑不得,用這種口氣話說話的夏時敢情以往可不是一般二般的看不起蘇高陽……

不過,夏時季可能現在更不喜歡蘇高陽了,別說他先是對蘇高陽沒好感,按他對他夏時季的瞭解,他這個小時候誰對李昱泊說一句壞話都要揍其一頓的小夥伴壓根就不會喜歡一個對李昱泊出言不遜的人。

「看他那樣,是為你和的解?」夏時季問著他懷裡只露了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接下來還是沉默著的許百聯。

「不知道……」許百聯有點發怔,頓了一下才猶豫地說:「也許吧……」

他把之前給蘇高陽打的那個電話說了出來,夏時季聽了笑了起來,「看來這美男計是相向使的……他是藉著你摸出了咱們幾根線出來,不過你也沒吃虧吧……」

說著他就拍了許百聯後腦勺一巴掌,說:「認真算起來你也沒吃多少虧,儘管添了你幾分風流沒節操的名聲,但你是個彈棉花的,讓人嚼點舌根那是你應該做出來的貢獻……」

許百聯聽得哼了一聲,推開了夏時季的手,頓了幾秒又依了過去,嘆了口氣,但沒再說話了。

夏時季也抱住了他,過了一會說:「以後還是別跟他打多交道了,我知道你是因為他先前利用你不心甘,只是我們跟他們不一樣,我們從不利用感情當牌打,聯聯,你不想趟渾水,我也不想讓你趟,回頭回去學校,這幾年就少回來,跟他斷了這點聯繫吧。」

許百聯聽了苦笑了起來,想有蘇高陽這幾天那雙越發顯得深沉包容的眼,當下就點了點頭,喃喃地說:「好,我不與他見面。」

他想,回頭也許應該去跟別人談一段感情,真正斷了與蘇高陽的聯繫……他畢竟,還是不想參與這趟相爭相鬥的渾水。

如果要躲得遠遠的才能脫離,那麼就躲吧。

他爸的話,那是他爸的人生……他顧得了一時,顧不了長久。

許百聯決定飛往維也納那天猶豫了好久,沒有給蘇高陽打去電話。

他坐上司機開來的車一直到了機場,臨登機的前十分鐘,鬼使神差地,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用著全身力氣擁抱著他,支撐著他身體的男人在他臉邊撫慰著他的溫度……那種純保護安慰的沉默姿態在事後想起來卻有著了當初沒有覺出的心悸……

他最終還是按了那個男人的電話,在那邊接起應了一聲時,他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在那邊同樣沒說話的時間後,他說了一句,「拜拜。」

說完,他就要收回耳邊的手機,就在收回的那一刻,那邊的男人說話了,只聽他平靜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了出來,「我不會讓你走的。」

許百聯愣了一下,沒有收回手機。

「不管你在哪,你只要聽著,我不會讓你走的……不管你走到哪,我都有辦法讓你回來,聯聯,別讓我使手段。」蘇高陽在那邊淡淡地說著,語調平靜,內容鐵硬。

許百聯聽著笑了起來,不以為然地扯了扯嘴角,也淡淡地回道,「也許你有手段,只是在爭鬥裡最不需要的就是私情,你再明白不過,何必硬拖一個對你了無情愛的人下水?我要是愛你,或許會陪你走一遭,只是,你成不了我的選擇。」

他說得冷淡又直接,以為蘇高陽那樣的男人就算不快也必不會再多與說下去,哪想,他話一落,蘇高陽在那邊卻說道,「我既然遇上你,我就會讓我們有可能;而你既然遇上了我,不管你信不信,你只得認命。」

說完,他沉默了一秒才接著淡淡地說:「我現在有事,你可以先行離開,我會再找你回來,或許你現在回去我們住的地方,晚上回來我們再好好談談。」

說完,不等許百聯說話,就已掛斷了電話。

許百聯站在當地,有些好笑地笑了起來……此時廣播裡已經通知他要乘坐的飛機可以登機了。

他站在落地玻璃前看著停機坪裡的飛機,那是一架可以帶離他出國,遠離紛擾的交通工具……只要進入裡面,他可以等事情結束後再回來。

他不認為李夏他們會輸,更不相信他春夏鎮的人們會輸了這場鬥爭……

只是,聽蘇高陽的口氣,那個男人不允許他脫身……可惜,再怎樣,他都成不了他的選擇。

許百聯轉過身,最終進了機艙……

蘇高陽晚上回到家沒見到那人時,打了他的電話。

電話呈關機狀態。

他看著手機淡笑了一下,只開了壁燈的房間裡,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而他的眼在此時更顯得深遂難懂。

過了幾分鐘,他去了書房,打了一個電話,隨即沒幾分鐘,那人乘坐的航班,與當時機場那個時間點那個登機口的視頻就傳了過來。

蘇高陽看著在視頻裡俊美男人那嘴角疏離的微笑……他把看完之後的視頻定在了這個鏡頭之後就一直看著,良久之後輕笑了一下,抽出了根菸點燃繼續看。

他現已正式接手正職,入職後因為軍政要人的身份他以後不可能再輕易出國了……如果不是的話,他倒是真的想親自去把逮人回來,如果可以,就算用綁的他都要把他的人給綁回來了。

他徹底入了局,為了那個臨時多出來的人已經在謀劃著的那點可以在一起的可能性,所以決不允許他現在離場……許百聯說他不愛他,沒關係,他現在可以允許他暫且不愛他,但以後,他必須得愛。

他必須得愛我,在我如此愛他之後……蘇高陽用著夾煙的手撫摸著許百聯在鏡頭裡的那張臉,誰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痴迷這個人,在他用一種隨意又無謂的姿態出現在他眼底時,他就知道,他愛上了他。

愛情來得如此的無理可講,他也沒想著要跟許百聯多講道理,而那個人也根本不想跟他講道理。

他就算喜歡著一個人都可拋棄,又如何再與他講道理。

把他弄回來,關身邊一輩子就是。

他要再走再逃,他也會折了他的翼,讓他永遠都只在呆在身邊。

我會讓你徹底愛上我的,不管我是你的敵人還是你的情人……蘇高陽把視頻歸了密檔,拿出剛使用過的那支手機,再次打起了電話。

他愛的人怕還是不明白,他平時對他的沉默不過只是想用最無害的狀態接近他……從一開始就如是。

其實,要摸清李夏兩人權力圈,不管他們隱藏得多深,他還是會有辦法的……如果不是在他家看到他從車上迎著陽光走過來時的那刻迷了眼,他又何必自行出手?

許百聯在中轉站的咖啡廳裡喝了杯咖啡,等到轉機的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往登機口走,還沒走到幾步,就被一人攔住:「請問,是許百聯許先生嗎?」

28.

許百聯還真沒被人攔過路……他也不是隨便別人說句什麼就跟著走的人。

他微笑著點頭說,「我是。」

隨即見那人不打算放人,隨手打了電話給人。

那人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許百聯最終還是被人帶了回去,他在轉機處時當地的朋友出了面還是沒有拯救到他,因海關出了面,叫他配合調查一件事情,調查到頭,他被帶了回來。

海關處裝模做樣地問了他幾句話就放了他,許百聯出了門就被夏時季派來的人接到了他家。

許百聯一見他,笑容當即沒有在外面的那般雲淡風輕,他骨子裡有些依賴夏時季的,當下就抬著頭問他:「怎麼辦?」

夏時季抬著眼睛打量了他半會,最後撇了下嘴,不屑地說:「我就沒覺得你能有這種吸引力……姓蘇的是不是沒見過男的?」

這關頭還損他,許百聯苦笑。

「既然走不成,就先留著吧。」夏時季也挺無奈的,他們當中還真就許百聯碌碌無為,除了出席幾次音樂會,發了一兩張稍好的一點的碟,寫了一兩首還成樣的曲子,這幾年還真沒幹過什麼靠譜一點的事,好不容易讓他去當教授,當的還是最輕鬆的那種,授課與否都得按他脾氣來,如果實在不是他有音樂天賦,加上從小他媽對他練琴的嚴加管教,想來這人也不過是鎮上一個混日子過的小混混。

孫兵現在見蘇高陽也得立正行禮了,不過關上門,兄弟倆還是兄弟倆,沒有人前那幅客套。

蘇高陽自升職後一直在忙,孫兵也是升了職,一直在跟前任在做交接,好不容易等到忙完才上總部給蘇高陽做入職報告。

等到公事報告完畢,門一關,私底下孫兵還是問了:「你還是要跟那個鋼琴家糾纏?」

蘇高陽看他一眼,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你的前途呢?你舅舅允許你這樣做?」蘇高陽舅舅高居要職,妻子早逝末留下兒女,蘇高陽等於就是他的兒子,肯定是要把位置留給蘇高陽的,怎可能讓他與一個男的在一起。

鬼混倒是可以睜一眼閉一眼,要是當真那是萬萬不能的。

而蘇高陽看樣子也是想按部就班地接替他的位置,可現在還是早先那般態度……真叫孫兵的腦袋越來越疼痛了,他作為一直跟著蘇高陽走的親信,無論於公於私,那是徹底不希望蘇高陽真把那檔子事當真的。

「公事不影響就成,私事是我自己的,他們能決定的少。」蘇高陽淡淡地笑,對孫兵說,「蘇家還有別的人,並不只我一個。」

是,蘇高陽爺爺蘇老政委是還有別的兒子生的孫子,可是,蘇高陽那笑面虎老舅可只有一個外甥,見鬼了他才會允許蘇高陽跟個男的混在一起,那個人還是他們陣營想剷除的敵營中的人……

孫兵沒好氣地瞪著他的老戰友,困擾地揪了把頭髮,「我可跟你說,老將軍可是跟我來說話了,讓我勸勸你,我把話可是說出來了,不管怎麼樣,你位置只會越坐越高,哪一天被人把你的這些個事全抖落了出去,風言風語的,你就願意當別人口裡的花邊新聞了?」

「以後的事,我會私下進行,如果有傳出去,那也是我應該整頓一下一些部門了……」蘇高陽輕描淡寫地說。

孫兵聽了瞪大了眼,當下無語。

敢情,蘇高陽覺得有事洩露出去,那個保密處的責任了?

真是……膽大妄為得不知如何評價才好。

在之後,蘇高陽直忙了兩個月才從外地回到省城總部。

他這次的上升並沒有得到垢病,他從底層爬到上校位置都是一連串赫赫戰功疊加而成的,相較現在得到的總指揮官位置,名副其實,於是他接任新職在部隊的一系列考察並沒有受到刁難,倒是在下面基地與他以前的老戰友們還盡性地切磋了一翻。

十幾年摸爬滾打的軍齡讓他有了龐大的戰友團與他自己帶領出來的兵,總而言之他任下的部隊基本上對他的上任都持正面反應,看起來交上去給他舅舅看的報告也應該會讓老頭子滿意……

他滿意就好,總歸是幫他帶著兵,就算為難自己,手也不敢放得太開。

蘇高陽衡量好一切,也並沒有管他父親那邊的行為,軍政在明處是各管各的,上次他幫許百聯的那次已是仗著權力越軌了一次,下面的事,他也只能做好自己責任,閉著眼睛當沒看見。

儘管,他父親的有持無恐後面有一部份是仗著他舅舅與他的勢,而他當不妥情況發生時,該出手他還是會對那些人出手的。

公事一直都是歸公事的,不用他舅舅的再次警告,他都知道自己不會再與對李夏那邊的人鬆手……而這也是他與許百聯之間最大的糾葛,從一開始到現在這都是個巨大矛盾,而很顯然,許百聯並沒有一點想對此鬆懈的想法。

自己就是站在他的對立面……那個人再清楚不過了,任何時期都沒困頓過,所以愛憎才那麼毫不猶豫,絲毫不拖泥帶水。

所以,讓他愛上自己怕是難題吧?對他多好都沒用吧?

蘇高陽看著藏在手機裡的那張裸照,有些懷念地閉了閉眼……睜開眼時,他抽出一根菸叼在了嘴裡,計算著自己能排出幾天去見那個人。

好友們都在外為生計奔忙,許百聯一個人住在鎮裡倒也不覺得枯躁,他又養了一群狗,一共七隻剛生出來的同胞兄弟姐妹,他嫌名字叫繁鎖了對小狗狗們是個累贅,於是從大到小依次叫一少,二少,三少直到七少。

另外喂狗陪狗,每天習慣性地練幾小時的琴之餘和他爺爺下幾盤棋,去果園去幫著工人剪剪樹枝。

他也沒再嘗試回維也納,其實去了也上不了他的學生的課,頂多去開幾堂大課給其它學生講講技巧,如果運氣不好,還得被院長逮著去彈幾場演出。

他這幾個月倒是過得很是安逸,其中他帶著狗少們去了市裡一趟打疫苗見了夏時季,夏時季看著他時撫著自個兒額頭半晌無語,直覺得在這種非常時期還能養了一群狗,順便把自己也養得紅光滿面的許百聯已然無可救藥。

一個人,能被人攔著哪都去不成的人,等於喪失自由了的人……一個人樂呵呵地在鄉下當農民的這種事,也只有許百聯能做得出來了。

「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天天忙著開會的夏時季被許百聯最後氣得笑得趕他回了去,根本不再浪費心緒為他擔心了。

早就知道他這種人一個人也能活得不亦樂乎……根本就是沒人打擾他也會覺得這清閒來得不容易,總是把所有的劣勢化為他的積極,看表相他總是依賴太多人,其實實質就是他沒誰都活得好。

許百聯笑嘻嘻地帶著他的狗少們被夏時季趕了回來,回到了他爺的住處。

果園有十幾畝地,幫工的人工人們也不住這裡,工人們是旁邊村子裡一些在家閒賦前來幫工的村民,也只有在施肥或者剪枝這種需要多人做事的情況下才會來。

爺爺的房子平房,房子大得很,足有二百坪。

客廳也相當大,裡面除了擺了許百聯的鋼琴,還擺了幾個棋盤與茶桌,還有一個牌桌。

鎮裡的老人都相邀在這裡喝茶下棋打牌,間隙還能聽聽許爺爺家孫子的琴聲……

實則許百聯一點也不覺得寂寞,光招待來來往往的老頭子們其實也是有趣的事情,聽他們說說以前的事,在那裡都能聽出好多的人生出來。

春夏鎮本是海鎮,以前的人是個男性就會出海,剩下還活著的老人們身上哪個不是沒一段傳奇的,他光聽聽就覺得心馳神往,連帶的還因就此帶來的靈感還寫了好幾段帶故事性的旋律……

這天狗少們陪著他在果園的草地上曬太陽咬著筆頭寫曲時,被七少那狗丫頭叼在嘴裡玩耍的一直沒動靜的手機突地就震動了起來,嚇得剛會走路的七丫頭狗嘴一張,扔下那會動的怪物玩具,連滾帶爬地往旁邊它的哥哥們那裡奔去……

它跑得愴惶,跑了兩步還摔了下,接著又迅速爬起跟丟了命似的往它只在它五六步遠處的哥哥們懷裡直撞了去……

許百聯看著七丫頭那嚇得魂都丟了,只敢在二少懷裡嗚咽恐懼發抖的雪白身體,實在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笑得太過猛烈,他邊笑連咳嗽,拿起手機就往耳邊聽,「喂……」

「是我。」那邊的人沉著地說著,隨即頓了一秒,說:「這麼高興?」

許百聯依舊笑著,轉了轉手中的鉛筆,眉目間的笑意在陽光裡閃閃發著光,「怎麼,我高興有那麼讓你驚訝嗎?」

「不是……」那邊的男人在頓了一頓之後說。

「……」許百聯無聲地微笑著,伸去手去夠那被嚇得夠嗆的七丫頭。

七丫頭一被它主人抱著放到了盤著的腿間,這下因主人的寵愛,愛嬌地嗚咽得眼淚都出來了……不小心瞄到它主人耳邊的怪物,又害怕地在許百聯的腿間抖了兩抖。

許百聯被它的膽小逗得嘴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而遠處,那慢慢靠近的男人看著他嘴邊的笑容,視線一動也不動。

那過於猛烈的視線讓許百聯抬起了頭看向了那個方向……當他看到十幾米處越來越近的高大男人時,許百聯嘴邊的笑意依舊未減,他還翹高了嘴角,對著手機說:「怎麼,想我了?」

「嗯,想你。」這句話,是蘇高陽把吻落在許百聯的嘴間說的。

一陣口舌相纏,起先堪稱溫柔纏綿至極,後來快演變成野地激戰的擁吻之後,許百聯倒在地上被蘇高陽壓著喘息著……而頭此時也偏著看向那群圍著他們好奇觀看他們的狗崽子。

「一邊玩去……」任由蘇高陽半壓著他,許百聯抬手摸了摸最乖的三少的頭。

大少不懂事,見他的臉露出來了,伸出舌頭來舔主人的臉,要他陪它玩……

它的小舌頭就在許百聯臉上舔了一下,許百聯剛笑了一下,大少就被一隻惡劣的大手捏在了手裡,沒一秒,就被長手送到了一米多遠處的距離了……

「……」許百聯無語地看著大少送走的蘇高陽,看著背光的男人有些陰影,此時五官更顯得立體的臉,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隨即,他推了下蘇高陽,站了起來,撿起他放在草地上的譜件,漫不經心地問:「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蘇高陽站在他旁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許百聯任他看,回頭看向了有人走向了這邊的方向……然後看到了他爺爺。

「爺爺……」許百聯遠遠地叫了他一聲。

「聯聯,有人來找你……哦,找到你了,快帶他回屋給他倒茶水。」許爺爺加緊了步伐走了過來,對著看著可威風凜凜的孫子的朋友笑容可掬地說:「中午陽光曬,快進屋去吃點茶水點心去。」

「爺爺,他叫蘇高陽……他來過一次的,就是前兩年還來保護過爸爸回來一次的人,也是以前蘇省的兒子……」許百聯趕著狗少們回屋,順便不經意地跟他爺爺說著。

許爺爺一聽完,就知道蘇高陽是什麼人了,臉驀地就沈了下來,笑容也不見了……

老人家當然也不會此時對敵人出口惡言,不過態度也不怎麼好就是,他對許百聯說,「帶這位先生去鎮裡吃個飯,家裡點心不好,怕招呼客人不夠恭敬,你帶他去鎮裡大飯店去……」

說完,轉身就走了。

許百聯沒事人一樣領著此時已經整齊一起走的狗狗們往前走,邊往旁邊蘇高陽看,淡淡地說:「開車來的嗎?想吃什麼?」

那平靜淡然的模樣,恍然剛才與蘇高陽熱吻的熱情男子渾然不是他一樣。

蘇高陽淡淡地點了下頭,「開了車。」

「爺,你帶狗狗們回去,我去跟他吃飯……」許百聯調高了聲音叫住了他在前面的爺爺,回頭卻是對著蘇高陽微笑。

就好像,說明他的身份,招來他爺爺的厭惡,也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蘇高陽不想情緒因他受控制,只是,眉頭還是緊緊地皺了起來……眼前的這個人,帶著笑用著最冷酷的方式給他難堪,因此他總算知道那個見面就可跟他擁吻的人並不是不介懷他對他所做的事。

他只是等在那,用最漫不經心的態度卻最致命的方式反擊著他。

許百聯指揮著蘇高陽開著車,車漸漸地開向了離開春夏鎮的那條高速路。

「你回去吧……」當車停在路邊時,許百聯開了口,嘴角一直含著的笑意淡了下去,「我們這裡歡迎你的人不會有,能開店的人都知道你是誰,不可能有口安生的飯吃。」

「是嗎?」他話已至此,蘇高陽也不想再糾纏,又開起了車。

車要過站點時,許百聯開車想下去。

只是,車已被鎖。

他詫異抬頭,卻看到了蘇高陽冷硬的側臉……

直到出了站點,車子快速地在高速路上飛馳時,許百聯微皺了下眉,「你要帶我去哪裡?」

「回家。」蘇高陽淡淡地說。

許百聯看他一眼,沒有說話,摸出了手機打了電話告訴他爺爺他要出去幾天,讓他幫他看幾天狗狗。

他打完這個,剛暗想給夏時季打電話時,手機被人抽走……

蘇高陽把許百聯的手機扔到了後面,「先睡會,到了叫你。」

許百聯冷眼看了他一眼,依舊沒有說話。

他們沉默了一路到了十區,車剛進院子,一個女聲就傳到了車裡,「哥,你去哪裡了?電話怎麼不接?」

車門打開,許百聯自行下了車,見到出聲的女人蘇蕾蕾,朝她微一點頭,算是招呼,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房子裡。

他自在地上了二樓,到了臥室,去浴室洗澡。

在草地上打滾了下一上午,又在下午昏睡了幾小時,他現在只想好好洗個澡……

洗完澡出來發現自己沒有在這裡留什麼衣物,乾脆穿了蘇高陽的襯衫,想了想,又拿了一件蘇高陽的四角短褲穿在了腿上,拿著毛巾擦著頭髮邊走出了臥室,走到樓梯口見到了樓下正跟蘇蕾蕾說話的蘇高陽,睡完覺洗完澡的他在樓上眼角眉梢都帶著慵懶地說,「拿我手機幫我打個電話,讓專賣店的人幫我送幾套衣服過來,手機裡標有店名英文縮寫。」

說完,轉頭就走了,留下了樓下抬頭都有些呆然看著他背影的兩人。

蘇蕾蕾在那人背影不見後的十幾秒裡猛然回過神,動作過大地轉過頭看著她哥,卻發現蘇高陽一臉平靜地看了她一眼。

「他……他……」蘇蕾蕾口吃著,還在為那個穿著她哥衣服,明明只赤裸著白皙的前腿和小腿,卻一幅……一幅糜爛至極模樣的人而震驚。

蘇高陽知道許百聯不是故意的……他甚至穿了條短褲,要知道這妖孽平時洗完澡最愛的不過是穿件寬鬆的衣服,下身會不著一物。

家裡只有兩人時,他喜愛他那樣的衣著……他狠狠貫穿他時可以免卻衣物的麻煩。

只是……他不應該用這種模樣出來見人,任何人都不行,他骨子裡的放蕩只有他知道就好。

蘇高陽深吸了口氣,想著這個問題他得跟許百聯好好「商量」一下不可……

他都已經不忌諱對人承認他非他不可,那麼許百聯也最好知道,他不是個不會介意的人……事實上,對這方面,他跟任何一個自大自私的男人一樣,是他的人,他最好有著再也別讓看到他放蕩的自覺。

29.

蘇高陽走了進來時,許百聯正皺著眉頭在說電話,看到他就把手機放到一旁,挑眉看他……

男人走到另一個明顯沒被拉開過的衣櫃拿出幾件衣服,軍綠色的T恤陳舊還泛著白,但尺寸略小,沒有他身上的這件大。

許百聯接過,看了一下,說:「以前的?」

蘇高陽「嗯」了一聲,淡淡地說:「十幾歲時穿的。」

許百聯看著那老舊,還有些磨損的衣服失笑,接下聳了聳肩,把身上衣服脫了,穿上了蘇高陽以前的舊衣服。

而褲子儘管有些大,但折上一折,套上腰帶還是可以穿的。

許百聯總算把自己身上都掛上了衣服,鏡子裡的他其實倒不因為陳舊的衣服而有失光彩……倒是鏡子裡青年的眼睛因些微的新奇而顯得明亮,襯映得臉孔更是爍爍發光。

許百聯下樓時,蘇蕾蕾看到他的裝扮,在倒抽一口氣之後就僵坐在先前的沙發上一動不動,直到許百聯坐下,不在意地瞥了蘇高陽一眼,然後拍了一下的肚子。

蘇高陽轉頭,對蘇蕾蕾說,「留下吃晚飯?」

蘇蕾蕾睜大著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緩緩地點了下頭。

許百聯沒有看她,熟練地從座位旁的茶几下層拿出某次看了幾頁的琴譜翻看了起來……

過了幾分鐘,蘇高陽拿了兩杯微加了點熱的牛奶過來,一杯放到蘇蕾蕾前面,一杯放到許百聯前面。

他沒說話,只是在放杯子在許百聯面前時俯下了身親了親許百聯的頭髮。

而坐著的許百聯無動於衷地繼續看著他手上的譜子,視親吻他的男人,與客廳裡另一人為無物。

蘇蕾蕾站起來往廚房走時不禁還是看了許百聯一眼,只是那個人根本沒有理他,除了剛在門口看到時的禮貌一點頭,這個人並沒有在意她。

態度自然又不失禮,但,足夠漠然,也足夠說明他的態度。

這個人用著最無所謂的姿態說明著他對她的不在意……不管她是什麼人,他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換平時,蘇蕾蕾無論怎樣都會諷刺他幾句,但她哥一系列下來的表現已經讓她震驚得神魂不安,極度的驚詫讓她無法好好思考,連同語言似乎都已消失。

走到廚房看到那個高大的背影時,蘇蕾蕾眼角莫名濕潤了起來──無所不能的哥哥讓她從小到大都覺得那是一座永遠都不會倒的靠山,而她的哥哥也從沒讓她失望過,他給家庭及她所帶的榮耀及驕傲是常人難所理解的,可是,自那個人出現之後,以前的完美已經出現了裂逢,而今天她所看到的,更讓她有種絕望之感。

她哥哥那個從不讓人覷知的角落,那段年少曾經受過的痛苦歷程而作為證明保存下來的衣物,盡然穿在那個完全不在意他的人身上。

蘇蕾蕾覺得自己現在的蘇高陽是她完全理解不了的──他怎麼可能把自己坦承在一個那樣的人身上?那人不僅不是跟他們是一個世界的人,並且,還是他們的對手啊!

「哥……」蘇蕾蕾強自忍耐了好久才沒讓聲音顫抖。

蘇高陽轉過背,手中還在剝的蔥沒有放下,男人的臉上依舊是如往常般的淡笑,「有什麼事?」

「我來吧。」半天,蘇蕾蕾才擠了這句話,明明想說的並不是這個,但她似乎也就僅留說出這話了。

「不用了,去坐會吧,等半個小時就好。」蘇高陽笑,用手示意了一下,讓蘇蕾蕾出廚房。

「他不會做飯嗎?」蘇蕾蕾有些倔強地抬高了下巴。

「沒問過,應該不會吧……」蘇高陽也只是漫不經心地笑笑,不在意地說:「彈琴的手,做什麼家務……」

說完,又揮了下手,讓她出去。

蘇蕾蕾倒退了兩步,忍了又忍,還是再問了出聲:「你就有那麼喜歡他嗎?」

她的聲音帶著哭音,又帶著斥責,顯得很是尖刻。

蘇高陽停下了手中弄菜的動作,有些無奈地看著妹妹,「你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好了,出去坐著吧,等會就能吃飯了。」

說完,他走了過來,拍了拍蘇蕾蕾的肩,低低地按撫了一句:「乖,去坐會吧……」

蘇高陽的話蘇蕾蕾一向不懂得拒絕,她進了客廳,死死地盯著那個安然自在的人……她有時真是恨不得他死掉。

真是恨不得──蘇蕾蕾的眼神越來越毒辣了起來……

被人那麼看著,許百聯要是沒感覺那也是他神經太粗了,何況他並不是不敏感的人,只是他被人盯習慣了,如果不在意,就被盯他的人眼睛裡能噴出火來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他邊看邊拿抽出來的白紙與鉛筆做筆記,悠然自得得很。

看了半晌,看到一個連線性的音符時,他覺得在心裡默彈得不順,起了身準備去左邊處的鋼琴彈幾指。

剛起身,一抬頭,就接觸到了蘇蕾蕾的眼神,他禮貌僅僅寒暄式地微笑了一下,就隨意帶過了眼神往前走去,忽略了蘇蕾蕾那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

晚飯後,蘇蕾蕾被蘇高陽送出了門,她並不想走,在門口捏著大門就不動了。

蘇高陽搖了搖頭,拿她的固執沒辦法,自行去開了車,讓她上來,他送她回去。

蘇蕾蕾發了短信給她媽,蘇高陽一送她到樓下,蘇母就下了樓,讓他今晚睡家裡,說她有事跟他說。

母女倆發起攻勢,蘇高陽搖頭失笑,先跟她們上了樓,在上面喝了杯水還是接著下了樓,去開了車打算回十區。

路途中間母親打來幾個電話,他接聽了幾個,到最後也只好開著手機讓她說著……他早就說明了他的態度,世上難有兩全其美的事情,但他都儘量做到,並且,在不損害自家利益的前提之下。

他行事至此,並不需要太多的刁難,如果有也不想接受。

許百聯在蘇高陽出門半小時後就上了夏時季派過來的車,等到了夏時季那,那人一看他的裝扮,不禁挑了下眉。

許百聯搖了下頭,去屬於他的客房裡換了他的衣物,這才到了客廳接受夏時季嘲弄的眼神。

「你怎麼回來了?」夏時季前陣子在出差,他還以為要好一陣子都看不到他。

「看看你又做了什麼不過腦子的事……」夏時季似笑非笑地說,遞了杯倒好的酒給他。

許百聯接過,沉吟了一下,問:「你想跟我說什麼?」

夏時季一般不會特地來找他,一般而言,都是他去找他玩的,這人可從來不是個主動的人。

「蘇高陽對你有幾分真意?」夏時季示意讓許百聯坐到他身邊去。

許百聯走了過去,又下意識往周圍看了看,看到夏時季的妒夫不在,放心地把頭靠在了夏時季的肩膀上。

「我看有七八分吧。」許百聯嘟囔著說,「不過這男人公私分明得很,七八分也是個屁,估計也利用不得……」

夏時季低頭看著說粗話的許百聯好笑,「上次不是為你破了次例嗎?」

「就是破了例才更不會手下留情……」許百聯嘆息著說,「這種男人最混帳了,什麼都想要,千萬百計留下我,作勢濃情蜜意般在意我,我要是心軟一點,肯定也得迷戀上他……」

如果不是他二十來歲談過一兩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並且主角全都是毫不遜於蘇高陽之類的男人,早就有了免疫力,恐怕如今他還真的會為蘇高陽心動太多。

「你不勉強一下?」夏是季談笑一般地說。

許百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那有什麼意思……」

他從來不勉強別人為他做什麼,現如今依舊習慣性照顧他的威特他更是沒有阻止他前去結婚……要知道,當初不過是他的一句挽留,他就擁有了那個很是傑出的男人。

但不適合就是不適合,許百聯從不用感情去要挾自己或別人的人生。

當然,如果那人要是主動,他也是不介意的。

「可能得讓你跟著我一段時間了,」夏時季想了想,終於把話給攤了開,「是你跟蘇高陽交往得過頻繁,其實沒有給他們那邊造成太大壓力。剛查了出來,蘇高陽還有個親生哥哥,姓付,叫付嚴明,這幾天轉到我們這裡的城建局當了二把手,正好掐住了我們要新開的樓盤的批文……」

「蘇高陽還有個哥哥?」許百聯訝異,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夏時季的話,有些迷惑地看著夏時季。

「嗯,」夏時季點了下頭解釋,「他們一直以來的唯任都是唯親是用,看來蘇高陽是要接軍隊那塊,而這個新出來的付嚴明就是接蘇繽紅的班了。」

「呵……」許百聯笑了,「所以蘇高陽搞斷臂,或者說,不結婚其實影響沒那麼大?」

「嗯,」夏時季也笑,「至少在上面的蘇老頭知道自己不會斷子絕孫,就不會有太多意見了,再說蘇高陽這種人,是家裡一條栓不住的老虎,光他個人得的那些功勛就讓他在那個圈子裡橫衝無阻了,蘇家的人哪會束縛他?他可是個聰明得不行的人,哪需要他家人的指教……就衝著他不過幾天就把其它擺平,然後讓你爸準時回家的這事,蘇家真正主事的人是誰恐怕誰都弄不清……」

「你懷疑他才是蘇家真正主事的人?」許百聯覺得自己腦袋都大了。

「說不準……」夏時季微微笑了一下,「這家人一直行事低調,他媽更是把一年到尾扛著菜籃去菜場買小菜的家庭主婦形象演得活靈活現,連那個付嚴明的身份都是我們旁敲側擊從某個知情人那裡才得知一二,鬼知道他們家真正的主事人,不過蘇高陽這人總是小看不得的,你也沒對他用情,也在他那討不了好,更是刺激不了蘇家人,你還是趁早脫身吧。」

「蘇高陽倒是真不會為了個情人翻臉的人……」許百聯斂了下眉頭,沒再說話,靠在夏時季的肩膀上一聲不吭。

夏時季摸了下他的頭髮,微嘆了口氣,「你原本再適合不過簡單的感情了,也不是非男人不可人,你消停幾年,到時候等什麼都穩定了,娶個適合的姑娘,陪著你的那些狗,住在山頂上的房子裡,天天彈著你的那破鋼琴就足以讓你滿足了……」

「我是不想趟渾水……」許百聯也有些無奈,「那種日子我做夢都想有,只是,有時候想想我爸那傻老頭就不得不心存一點束縛,你知道我因想過簡單生活已經讓他有太多失望了,不想在我覺得我能幫得上忙的時候就什麼也不管,他畢竟是我爸,並且他是個好爸爸……」

夏時季皺了下眉,搖了下頭。

「我看著辦吧。」許百聯揉了下自己的頭髮嘆了口氣說:「反正聽你這麼一說,蘇高陽也不是個想放過我的人……就算我現在躲著也沒什麼用了,只好你情我願地先玩著吧,等過幾年他心淡了,我也能從他那裡得到些東西后再一拍兩散也不遲,他就算是立場堅定的人,但有些小方面顧忌到與我的交往總會多想一些,這對你們來說,也許會多不少的契機吧……」

夏時季聽得笑了,扯著他的耳朵笑得出來的氣把他的頭髮都吹了起來,「我可管不了你,只是提醒你一下,不過你要是真要跟蘇高陽耗下去,你可別把這張佔了便宜還若無其事的臉放在蘇高陽面前,沒有哪個男人喜歡自己喜歡的人這樣把他不當一回事的……」

「犯賤的人會。」許百聯摸了摸鼻子嘆息著說,想及蘇高陽那個並不寡言但總是讓人覺得他沉默的男人,他老覺得,其實他們這樣下去也並不壞,各取所需的關係總是不至於那麼貧乏的。

許百聯回到十區時天有些微微亮了,他推開院子的門時在清冷的風裡還微微地張了下嘴,無聲地打了個哈欠。

走過庭院,到了門邊時,已經有人先把房子的門打了開,男人背著燈光微垂了頭,「回來了?」

聲音低沉,帶著一點溫和的磁性,這是情人簡單至極又最貼心的語氣。

許百聯微笑,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腰,頭貼在他脖間時,在上面印了個輕吻。

蘇高陽也在他發間印了幾個輕吻,淡淡地說:「再去睡一會吧,下午帶你去玩。」

許百聯沒有發聲,只在他頸間微點了下頭,下一刻,他就被人抱了起來……他因驚訝微瞪下眼,下一秒在走動的男人的懷裡又笑了起來,手抱著蘇高陽的脖子,興味盎然地說:「蘇高陽,你喜歡我可真是件奇怪的事。」

下午出門時,蘇蕾蕾的車竟然停在了院門外,儼然一幅等待他們的模樣。

他們一開了院門,她就進了來,朝她在接手機的哥笑了笑,就又看向了許百聯。

許百聯本來心情還不錯,依舊沒有過多理會她,只是在上車的時候旁邊蘇蕾蕾的高跟鞋一伸,他失勢把頭磕在了皮椅上。

蘇高陽的車是破舊的吉普車,性能好,但座椅卻不一定是好的……磕得許百聯一時腦冒金星,回過頭看著蘇蕾蕾那張如花似玉的臉上有點小得意的臉,他想都沒想,修長的手指在空中一揮,隨即,一聲突兀至極的「叭」聲在空中響起。

蘇蕾蕾不敢置信撫著臉,臉上隱藏著的得意全部在此刻消失了個乾淨。

許百聯則收回手坐上車裡,皺著眉頭抽出濕紙巾擦手。

孰優孰劣,一目瞭然。

而一直在說電話的蘇高陽則抿緊了嘴,看著副駕駛座這邊的方向,眼睛頓時犀利得能射穿一塊銅牆鐵壁。

蘇蕾蕾一接觸到他的眼神,眼睛一閉,嘴一張就無聲地哭了起來,瞬間眼淚爬滿了她那種佔滿了委屈,被羞辱神色的臉,看模樣要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而許百聯在微皺了下眉頭之後坦然地看著蘇高陽,揉了揉被砸得有點疼痛的額頭,不耐煩地說:「到底上不上車?」

說完,眼神裡閃過厭惡,把車門一關,都懶得理那對兄妹了。

這兩人一人霸道,一人無理,他這趟渾水既然趟了,那就配合著他們即興演出就是……他的好教養不是貢獻給欺負他的人的。

他可從來都不是什麼教科書上,或者別人眼裡定義出來的好人。

原本因睡得挺好,又因下了決心,本來輕鬆尚好的許百聯在半個小時後才開動的車子裡更是懶得看蘇高陽一眼。

到了地方,才知道蘇高陽帶他去的城郊的友人那參加一次簡單的婚禮……婚禮主角是一對討人喜歡的男女,性格開朗活潑,人也幽默風趣,儘管去的人不多,但那種溫馨快樂的氣氛挺感染人的。

許百聯是極喜歡這樣的場合的,看得出來,那對新婚夫婦也不討厭他,在他們出現後,新娘還毫不羞澀地給予了他一個溫暖的歡迎之吻。

但身邊還是跟著蘇蕾蕾,許百聯在婚禮中途的時候,覺得蘇蕾蕾那張強忍著委屈自覺堅強的臉有些過於厭惡,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上了派過來的車,自行離開了。

只是臨走前,硬生生地因為教養的問題還是跟新郎新娘道了下別……原本他還想給蘇高陽一點更難堪的,但這種事他實在是做不來,只好作罷。

許百聯打人,半途離席的事很快傳在了他們這個圈子裡。

打女人,打的還是蘇家的公主簡直就讓人跌破了眼鏡,這個公主因她犧牲了的英雄父親的原因向來被好多人寵愛,打了她暫且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不說,因婚禮主角也是有背景的人,新郎新娘的父母輩都是在圈子裡響噹噹的老前輩人物,又因邀請的人數本就不多,不是誰都能參加的婚禮上的半途離席,在某些人眼裡簡直就是不可原諒。

夏時季聽到消息後不禁對好友刮目相看,「我可從來不知道你能這麼能得罪人。」

許百聯則笑,輕鬆地聳聳肩漫不經心地說:「反正我在他們那邊名聲也不怎麼樣了,再壞點更能錦上添花。」

「你這是想給蘇高陽難堪?」夏時季看他,「不想耗了?想讓他主動放棄你?」

「要有這麼容易就好了,」許百聯把剛收到讓他回去吃飯的短信的手機扔到了座位旁邊,有點意興闌珊地說,「我只不過想逼逼他……」

「逼他什麼?」

「逼他想清楚他能為我們的感情能妥協到什麼地步……如果不到我滿意的地步,他還不如趁早滾蛋的好。」

許百聯說得淡然,夏時季聽得無語。

敢情,從不要挾人的許百聯這次要主動等著人向他上貢了……而顯而易見的是,蘇高陽可從來都不是那種人。

「不過,也許因為我的面目可憎會讓他儘早不與我糾纏……」許百聯說到這裡調皮地眨了眨眼,「但是,誰都知道他有多迷戀我,當我找到另一個比他毫不遜色的伴侶度過餘生的時候,我相信,我親愛的蘇上校這輩子都不可能忘懷我,他身邊的人更不可能,有什麼能比他們的英勇的英雄卻被對手某個不著調的糜爛的公子哥當成一坨屎一樣對待的經歷更恥辱的呢?」

夏時季頭疼,「別說粗話,被老師知道了,非得抽你的嘴。」

許百聯笑,依然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他說他愛我,那我就好好看看他是怎麼愛我的……」

說完,手機又響了起來,他瞄了一眼起了身,往門外走,「我去他那,對了,你幫我注意著蘇蕾蕾一點,我看那女人好像挺討厭我的。」

在談著話也在工作的夏時季這時抬起腦袋失笑,「她不討厭你才怪……搶了人家寶貝還不以為意,沒現在弄死你都是她沈得住氣。」

許百聯聞言回頭訝異地挑了下眉,隨即,又微笑了起來。

他覺得,他今天對女人失禮打在蘇蕾蕾臉上的一巴掌,其實打得還挺好的。

許百聯回去時蘇高陽什麼反應都沒有,照常吃完飯之後讓許百聯練琴,完了之後也是一陣歡愛。

對於許百聯今天的行為緘默不語,好像那些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縱容著,許百聯不是不知道。

不過,他更想知道的是,蘇高陽的底線在哪裡,這才是他想知道的。

幾天的相處,蘇高陽很快就去上班,他職業特殊,有時消失個一個星期半個月的很是自然,許百聯偶爾連續幾天都能接到他的電話短訊,有時也會接連幾天音訊全無。

這樣過去一個多月,這天,剛送走蘇高陽,許百聯開了車打算回春夏鎮陪他的狗少們住幾天。

他先坐的飛機,到了隔鎮的飛機場,取了停在飛機場的車。

黑色的跑車正在路上向春夏鎮急馳,在一片湛藍的天空下海水也顯得碧藍無比。

當身旁的車子在旁邊掠過,前方沒有一輛車,後方也看不到車輛時,許百聯有點感覺不對勁地皺了下眉。

他迅速在旁停下車子,取下威特送給他的手錶彈開表面按下鍵,再迅速地把它扔到車底下……

在表發出尖銳的一聲嘀答聲時,他跟瘋了一樣地迅速從海邊高速路的欄杆上越了過去,不顧與沙灘有近十幾米之高的高度不要命地往下跳,接著接觸到地面時,他更是飛快地往海水中跑……

「轟隆」一聲,當他跳到海水中時,背後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在海水裡也因聲響受到共振在水中波動的許百聯回過頭,看著烏煙和火焰在剛才還好好的車子上空盤旋時,他不禁笑出了聲。

只是,他毫無血色的臉孔與嘴唇出賣了他所受到的震驚,那迅速不斷收縮的瞳孔也反應著身體所遭受到的驚恐。

30.

等到回過神,許百聯的視線從一片黑色的濃煙中回到了自己身上……

這個時候趴在淺難上的他發現自己的一隻腿已經不能動了,完全喪失了知覺,而另一隻腿此時正在赤骨地疼……

這可能是剛才從十幾米的高空跳下來的後遺症……真不知道跳到地面時雙腿是怎麼還有行動力跑跳到海水裡的。

想及自己的手機放在車上,許百聯更是苦笑了一下,老老實實地趴在原地,他現在根本就是動不了,只好等著看有沒有人來救他了。

當他在冰冷的海水裡凍得神智都模糊時,竟然聽見了救護車的聲音。

許百聯那時候差不多快要昏迷,不過在朦朧中聽到前來的人之中有鎮裡的人時放心地昏了過去。

等他清醒過來,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媽。

謝文慧看到他醒來,紅腫的眼睛裡又流出了眼淚,勉強地牽了牽嘴角笑了笑之後說:「可能得休息一段時間了。」

許百聯微微地笑了一下,抬起手擦母親的眼淚,溫和地說:「要休息多久?」

說著視線不在意地看了眼自己兩隻腿都打了石膏的腿就收了回,轉而還是溫和地看著他的母親。

謝文慧也淡淡地說,「小半年吧。」

她說得淡然,但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掉,明明想說得輕描淡寫地想讓自己影響著孩子把這不當回事,可這位身份是母親的女人還是為兒子止不住心疼地直掉眼淚。

許百聯看著他這樣的母親心微疼了起來,他伸長著手幫她溫柔地擦著眼淚,微笑著說:「小半年就小半年吧,學院的課也不緊要,正好可以安安靜靜地在家裡呆小半年。」

「嗯。」他媽拉著他的手下了來,自行擦著眼淚,過了幾秒她鎮定了下來,站起來說:「你躺著,我去弄點飯來。」

許百聯點頭,看到母親走到門口時,叫了她一聲。

謝文慧轉頭,看到她兒子用很溫和安靜的眼神看著她說:「媽媽,別為我擔心,我沒事,其實是我不好,我太任性才會……」

謝文慧聽到此急步走回床邊,她原本不想責怪孩子,他有時那些不經意的浪蕩氣息是她曾熟悉地在她的那些前輩或同行身上看到的,她並不想讓許百聯中規中矩地束縛著過日子,他與什麼人交往,是男是女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只是,他明明知道危險還是固執地去招惹姓蘇的人,這種不珍惜自己的行為真的讓她惱火得很,她本來揚起手就要打他的臉,只是手到半空中又放了下來,看著她的兒子深吸了一口氣之後說:「不許你再跟姓蘇的見面,你的命你自己不要,我當媽的要。」

說完,轉過身就出了門,不再回頭。

而身後的許百聯輕皺了下眉,隱約地知道了放炸彈的可能是誰。

許百聯呆的是獨立病房,醫生與護士都是親朋好友,看到他時都沒他媽那麼客氣,紛紛指責他是腦殼壞了才讓別人這麼欺負。

鎮裡的人其實也不是誰都喜歡許百聯這個人的,尤其是有幾個守舊的老人老覺得他有點花花公子的架式,不是個很負責的男人,只是波及到生命時,那種齊齊抱團抗外的情緒就又湧現了出來,知情的人應夏時季的要求紛紛收口,對外不透露任何消息。

許百聯看到夏時季時是他住院後的第三天下午,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時,他那長得有種說不出來的好看的好友就笑意吟吟地進了他的病房,捏著他的臉蛋帶著笑評價了兩個字,「真醜。」

許百聯拉開他的手,撇了下嘴,瞪著眼睛看著夏時季。

沒有醜臉蛋可捏的夏時季漫不經心地坐到靠著窗戶那邊的椅子上曬著透進來的太陽,微笑地看著許百聯一言不發。

「到底是誰幹的?」許百聯無奈了,他這小夥伴有時候惡劣得要命,最喜歡干雪上加霜的事了,明明知道他想知道是誰幹的,現在外面情況怎麼樣了,他就是閉口不語,完全不對他這個傷患體貼一點。

「還能是誰……」夏時季收回了笑容,坐在椅子上微彎了腰,拉著許百聯的頭髮把玩著淡淡地說,「反正是蘇家的人就是。」

「蘇蕾蕾?」

「她?」夏時季輕笑了起來,語帶曖昧地說,「一個小丫頭片子,她就算有再大的本事能幹得成這種事,可誰說得准蘇家沒有其它人知情呢?找個有水準的炸彈放在封閉式停車場裡的活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說到這裡時,許百聯「唉喲」了一聲,瞪著眼睛看著夏時季,「幹嘛扯我的頭髮?」

夏時季嫌棄地扔到他剛扯掉的頭髮,拍了拍手,又抽出紙巾擦著手,在許百聯憤怒的眼光裡滿意地笑著說:「如果不是你那科學家的前男友給你的那玩意,你恐怕早就死翹翹了,到時候你就算是求著我扯你頭髮我都不會答應,扯死人的頭髮?哦,那太髒了,李昱泊肯定會拿消毒水洗掉我一層皮才會親我的……」

想及李昱泊的態度,夏時季厭惡地皺了下鼻子,又扯出紙巾來擦手。

許百聯被他氣笑,「那蘇高陽呢?他回來了嗎?」

夏時季輕瞥了他一眼,「回來了嗎?哼……」

他輕哼了一聲,看了眼許百聯被掛著的那兩腿,轉過頭來不再戲謔,輕皺了下眉之後問:「你知道你必須半年不能動,還得做幾次接骨手術,再需要一段很長的復健時間吧?」

許百聯輕點了下頭,不在意地說,「知道,差不多一年吧,不過也不會殘廢吧?」

他是笑著這樣說的,這幾天來來回回的幾個骨科大夫,中醫西醫都有的幾個醫生不斷地在他腿上拍片之後終於在今天早上臉上神情輕鬆了許多。

這怕也是夏時季會在下午來看他的原因吧……他這個好友怕是有點愧疚沒有及時發現那邊的人的動作讓他及早脫腦危險,所以在沒確定他真的完好無損之前他是沒想過來看他的……

他知道,在骨子裡,夏時季是個極度愛面子的人,他提醒過他幫他看著點蘇蕾蕾,沒辦到的人肯定惱羞成怒了,在家還不定拿他家的那位大男人怎麼折騰發洩火氣呢。

一這樣想,李昱泊的日子肯定也不好過,許百聯也就不把夏時季對他陰陽怪氣放在心上了。

「哪會……」夏時季撇了下嘴,「你老實躺著就不會,你要是不再問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就更不會了……」

「季季……」許百聯頭疼地看著他的小夥伴。

「蘇高陽那裡的事我自會應對,還是說,你捨不得我對付他?」夏時季斜眼看他。

「你想怎麼樣?」許百聯啞然地看著他。

「沒怎麼樣,」夏時季輕描淡寫地說:「幾次都與他錯身而過,甚是遺憾,這次上門去通知一下你的傷情,澄清一下你已死掉的流言,我想他應該會很歡迎我吧?」

夏時季要是有那麼好心那才怪了……許百聯不斷搖頭,但也挺識趣地不再多言。

他這次還真的是大難不死,如果他警覺性再差一點,可還真的去見閻王老子去了……如果家人及好友都覺得此事不能罷休,他也只好讓他們處理去了。

見過家人後,蘇高陽開車回了十區的房子在裡面坐了一晚上才回去,臨走時他沒去收書桌上的那些黑乎乎的現場照片,任由這些全是熄火後才照的幾張車子殘骸的全景照擺在上頭……

一推開門,就看到了站在門邊的妹妹,以前長相甜美愛笑的妹妹真的長大了,連倔強也跟著長大了不少,從頭至尾都平靜得很。

如果不是他從另外的渠道知道人是他妹妹找的,他恐怕也不想去懷疑跟在他屁股後面長大的丫頭吧?

蘇高陽有些疲憊地坐在他爺爺旁邊的位置上微低著頭一言不發,自從知道退休的老爺子從療養院到了家裡,在他省就職的父親也回來了時,他就知道有些話是必須從他口裡說出來的了……

他們都需要他雲淡風輕地說出不計較蘇蕾蕾行為的話……其實,他又如何真的去指責蘇蕾蕾。

在事情發生後,蘇高陽有些木然地發現,就算心因那個人的生死未明而焦慮不已,但他不能拿這次的主事者怎麼樣。

她,或者他們,都是他的家人。

他對許百聯再多的珍惜與愛意都不能阻擋他們對他的難以接受,甚至放縱於蘇蕾蕾去解決……她因為她那死去的父親的原因,就算事情查到她的頭上,也會有不少她親生父親的舊識主動伸手幫她抹平。

而現在,要他的不追究,不過是想讓他跟她別生間隙而已……

蘇高陽幾夜未合的眼睛有種乾澀的疼,在聽到他爺爺讓有幾天假的他帶妹妹去姑媽家做客時,他揉了揉眼睛,才抬頭微笑著說,「這幾天有幾份報告要上交,可能沒怎麼有時間,下次吧,下次跟蕾蕾一起去。」

他說得平靜淡然,一點也沒有在意的樣子,在場的人全鬆了一口氣,蘇蕾蕾更是情不自禁對他露出了一個笑臉。

蘇高陽淡淡地笑了一下,只是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疼痛了起來……他經過太多事,遇過太多人,那個人,真的是他唯一心動過的人。

光是想想都讓他覺得有種被麻醉的感覺的那個人……最終在現實的面前,他還是不能為他做什麼。

家人與環境不肯,自己也不肯。

所以,他才從一開始就不喜歡自己吧?蘇高陽彷彿看到了那個在陽光下用著瞭然一切的眼光看著他的青年此時也在嘲笑著他自以為是的深情。

自己到底是著了什麼魔,才會如此迷戀他……才會明知是錯的情況下還是忍不住地向他靠近。

心動了,就真的別無他途了嗎?

蘇高陽沉靜著臉端坐在一旁聽著爺爺與父親的帶著笑語的談話……他不容於世的感情,他們不說什麼也僅僅只是不說什麼吧?因為那不妨礙他們做出什麼,他們在他爭取著一個好結果時,已經幫他定下了結局。

他再多的努力,也必須在胳膊擰不過大腿的現實面前默然。

見到那個在別人口裡有著最妥然的外表,最得體的舉止的人時,正從博擊擂台上下來的蘇高陽眯了下眼睛,讓掉進眼淚的汗水蔓延開了去才微張了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

一個是俊美和善,臉上甚至有著微笑,但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可靠近的男人;一個是陽剛冷硬,此時汗濕全身,身上有著博鬥後的狠戾野性的男人,此時的兩兩對望,在一段很長的時間裡,誰都沒有移開眼睛。

身旁的人倒是說話了,蘇高陽的副官對著旁邊的人輕聲斥責著問:「怎麼放外人進來了?」

這是軍事博擊訓練場所,這個穿得像個……詞窮的副官瞪著眼,努力在腦海時搜刮可形容的詞語,結果在那個人似笑非笑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之後,向來好使的腦袋頓時當機,心口還不可抑制地像被貓爪子撓著般耐捺了起來。

「夏先生?」旁邊有人靠近,轉過視線,蘇高陽摘掉手套,接過送過來的毛巾擦了下臉,又回頭淡然地叫了眼前的人一聲。

對面的夏先生,夏時季也微微地笑了一下,「蘇先生?」

「請。」蘇高陽作了下手勢,帶起了路來。

夏時季微笑著跟在他的身後,不緊不慢地走著。

等到了休息室,夏時季坐下對著讓人倒水的蘇高陽很是溫和地說:「蘇先生精神可真不錯,比我前幾次見著您時要好太多了。」

「我們見過?」

「見過幾次,不,應該說,是我私底下看見過蘇先生幾次,倒與蘇先生本人沒正面接觸過,要是早知道蘇先生是個這麼了不起的人,我怕早忍不住前來結交了。」夏時季笑得就像冬日的太陽一般溫煦可親。

「哦?」蘇高陽微挑了下眉,從端來水的人手中的盤中自行拿下水杯放到了夏時季的面前,等著這個人明顯沒有說完的話。

「蘇先生的情人,也就是我那蠢得連傻驢都不屑為之一伍的好友許先生此時正在病床上口不能語,食不能咽時,沒想到您在擂台上卻還能有如此龍虎之威的風範,您堅韌的精神實在不是常人之態,心志如鋼,我實在佩服得很……」夏時季微笑地說著,如果不知道內情,不聽仔細內容的話,光聽他的語氣,那還真的是一派崇拜得宜的語氣,足以寫進任何成冊的說話之道里。

蘇高陽聽著他說完,喝了口水,沉默了幾秒後依舊淡然地笑,「他現在怎麼樣了?」

「好得很,不過是斷了兩條腿,毀了容……不過人沒死成就是好事,好歹活著,就算是個殘廢他父母和我們這些個朋友也不是沒能力養他不是,您說是不是?」夏時季微靠近了他點,笑得更是面如春風。

蘇高陽沒看他,臉上依然紋絲不動……

夏時季笑意吟吟地看著蘇高陽……看著這個臉皮冷硬,但眼角卻在抽搐的男人心情更是愉快了。

折磨這種人的身體,還不如折磨他自以為無堅不催的靈魂。

他不是愛許百聯嗎?那麼,就讓他好好「享受」一下他對許百聯的「愛」……

夏時季說完就離了開,他是以探看某位在豁內的好友之名進來的,前後不得三十分鐘,看到他要看到的人,說完他想說的話,他提前走人了。

他到了車上,就打了電話讓人放出許百聯剛進醫院時的照片……

那時因蘇百聯受海水的冰凍以及臉上身上的擦傷,再加上兩條不能動的腿,當時被包裹成一團的他真的慘不忍睹得如同死人一般……

蘇高陽不是一直在找現場目擊者及事後照片麼,他既然想要,那就給他。

這些只會證明他剛才跟他說的那些字眼沒一個字是假的……

毀容又殘廢,這就是他蘇高陽「偉大」愛情的勝利果實。

這男人,要是哪天能睡得著覺……那都是他夏時季的無能。

蘇高陽在看到照片的那天在辦公室裡抽了一晚上的煙,不過隔天一早還是按時出了早操。

如果不是他神情冷峻得不若往日,如果不是他親自帶領的兵團早就習慣了他的氣息能正視看他,怕是誰都看不出他眼眸血絲如黑血一般濃厚。

「抽完這包,去睡會吧。」副官勸誡不能,被請來的孫中校在午休時自動帶了一包煙上了蘇高陽的辦公室。

蘇高陽淡看他一眼,依舊緩慢地抽著手頭上的煙。

「高陽……」孫兵有些無奈,其實事情鬧到這一步,他早先就隱隱猜出了一二,有些事,可以有所觸及,但不能當真。

蘇高陽沒有說話,也做了個讓孫兵別再說話的阻止手勢,邊抽著煙邊看著他的那些文件,不再有任何聲響。

孫兵陪他坐了抽完一包煙的時間,最後也不得不告敗離開。

在第三天時,蘇高陽接到了新的任務,要求他離開一段時間。

鑑於為了保證前去執行任務的隊友的安全,也為了不拖離他們,蘇高陽也不可能任自己這種狀態再繼續下去。

出主意的將軍再理解不過他這個外甥,於是蘇家人在看到蘇高陽在準備出行的那幾天慢慢恢復正常作息的時候也就放鬆了下來。

果然很多事情,它要是發生了就讓它發生,事後想辦法解決就是……感情這種虛無飄渺的事尤其是,時間一久,誰能記得誰?

蘇高陽在要離開前的那幾天去走夏時季。

只是夏時季沒有見到,只見到了李昱泊。

那是一個看不出城府有多深的男人,蘇高陽說出要去探望一下許百聯時,他連神色都沒變上一變,依舊用著禮貌的態度回絕:「多有不便,抱歉了。」

蘇高陽很確定李昱泊不會給他消息,離開李氏去了他們城裡的家堵夏時季,沒有堵到人,然後他又去了春夏鎮,鎮裡的人見到他跟見到陌生人一樣,有禮且保持距離,提到許百聯時只是說他早去了國外教書去了,一直不在家呢。

在最後一天的時間裡,他打了電話給許父,被秘書擋住說沒有空……

所有的辦法都用上了,還是查不到那個人在哪裡。

是生是死,是全是殘,全無音訊。

在隊伍出發後,蘇高陽照常吃飯,睡覺,帶領著他的隊伍完善地執行著任務,如果不是他深凹進去的臉頰,抿緊的嘴,髮絲中摻夾著的灰白的頭髮,他跟以前的那個蘇長官往無二二致。

二個月後,任務回來後的第一個星期,夏時季又主動找上了他。

他用一種帶著惡意的笑容告訴他,在他出任務的前一個小時,許百聯在做一次接骨手術,他那個時候打了電話給他,只是好可惜被人擋住了。

他帶了很多許百聯在手術中的照片,並且挑的都是最直接赤骨的鮮血淋漓的地方照,蘇高陽在照片上甚至看到了許百聯在一團血肉模糊中那看起來並不完整的膝蓋骨……

「他從十幾米的地方跳下,還跑了一段路,嘖嘖,說真的我是從這事上才知道他是如此貪生怕死的人,我還以為他會懶得動一下就此乾脆死了得了,要知道當個殘廢可不符合他一向喜歡的生活,他小時候就信誓旦旦說他老了成天溜著他的狗過點小日子就足夠了,我看吶,說什麼溜狗,以後可能就是他的狗溜他了……」夏時季把一張比一張更赤裸的手術照片遞給蘇高陽仿若不經意地說著,熟視無睹著微低著頭照片看得很是仔細的蘇高陽頭上那一簇簇有些灰白的頭髮。

很長的一段時間,蘇高陽把每張照片都看到仔細之後抬起了頭,漠然地問:「請問一下,他的手怎麼樣了?」

他的提問讓夏時季訝異了一下,隨即漫不經心地說:「還成吧。」

「還能彈琴嗎?」蘇高陽內斂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夏時季。

夏時季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沒有回答他的話。

「能彈吧?」蘇高陽仔細看著夏時季臉上能說出來的答案,看了幾秒之後又想了一下,得出結論說:「從幾個片面來看,他的手沒事。」

「沒事就好,」他接著說道,「他喜愛彈琴,以後就算不想表演了,也還是能彈著自娛自樂,他的腿要是不行了對他是會造成很大的不方便,但我會當他一輩子的腿。」

他把照片合攏,對夏時季說,「請把他讓我照顧吧。」

他說完,夏時季不可思議地笑了,他微瞪了一下他漂亮得神采飛揚的眼,「在他被你妹妹及家人害得落得如此下場後,蘇先生,您是用如何的自信才對我提出這樣的要求的?」

夏時季眨了眨眼,俊美的,已三十歲的男人有些無辜地說,「我只不過想用這些折磨一下您,您倒好,沒事人一般就算了,還想著帶他回去受迫害?你是有多恨他才提得出這種要求啊?您又不是不知道,您不能,也不打算拿傷害他的人怎麼辦,現在提出這種讓他回到您身邊,難道是想讓您妹妹,您家人,還有您的那些看不慣他的朋友士兵把他這麼一個殘廢生吞活剝了不是?他到底有什麼對不起您的,您說說,我幫他還,用不著對他如此深仇大恨……」

夏時季用佯裝無辜的臉吐露著最惡毒刺骨的話,蘇高陽本就糾成了一團的髒肺這時更是強勁地扭動了起來,他無法制止有著血腥味還交雜著苦澀味的液體從喉嚨裡蔓延出來,他只能假裝抬起放在眼前的杯子,把液體吐在了水杯裡。

鮮紅血液和黃色膽汁的液體流進透時的水裡時混合成了一種妖治的顏色……而放下杯子後的蘇高陽低垂著眼沒再說話,只是背有些微微地駝了起來。

一會,已經走到了門邊要上車的夏時季看著許百聯回過來的信息輕笑了起來……

以藍色跟淺綠色為主佈置,甚至有鋼琴放置的病房裡,許百聯看著蘇高陽那張漠然削瘦的臉和他手中那顏色斑斕的杯子哭笑不得……

他發了短信讓夏時季別這麼咄咄逼人之後看著彩信沉默了起來,在漫長的凝視之後他微嘆了口氣。

他不得不說,蘇高陽真的是個迷人至極的男人,從一開始到現在都對他有著最致命的吸引力,只可惜,他們是真的不適合。

因為,愛情對他們兩個人無論是誰來說,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東西。

蘇高陽那種想佔有他,但卻要犧牲他的愛情……他更是要不起,比之現在更完整的愛情他都曾因為一些不適合而沒有太多不捨地放棄過,他現在,更不會對蘇高陽有所鬆動。

許百聯憐憫地看了眼彩信裡的蘇高陽,然後手指點到了刪除的鍵上,沒有猶豫地把照片給刪除了掉。

這種男人,永遠都成不了他的至愛。

31.

見到神色冷漠,脾氣不太好的前男友要該怎麼辦?

威特來的那天下午,許百聯因為吃飽喝足太陽又剛剛好,睡了一個午覺,醒來就見到他的前任男友抱著雙臂抿著雙唇站在窗子前面不快地看著外面。

許百聯一醒,他就轉過了背,還輕皺起了眉。

「工作不忙?」許百聯輕笑出聲,威特是個工作狂,一天二十四小時他會有二十三小時呆在實驗室裡,實在不知道他夫人是怎麼忍受的,那個北歐社交際的高貴名媛不知道能不能忍得住不去出軌。

威特先沒有說話,只是用指責性的眼神看了他好幾十秒,然後這個高大的男人有些不耐煩地開口說:「許,我不知道你挑男人的眼光已經糟糕到這地步了。」

許百聯微笑著看他,伸出了手。

威特沉默地看著他,最後沒法抗拒,走近,握住了他的手。

再沒有更接一步的親密動作,許百聯抬頭看著他的臉,輕輕地說,「威特,你不能要求別人都跟你一樣,無論我做什麼都用我最喜歡的方式愛我。」

威特皺眉,還是不滿,「你為什麼跟他在一起?」

許百聯哂然,一時之間沒法告訴他,在這裡的人們,大都不是因為愛情而在一起的,而有愛情的,大多的愛情都是禁不住風浪的,需要放棄的時候,往往愛情是被先放棄的,在這片土地上,跟一個人談一場只涉及感情的愛情是不現實的,生存的慾望大過所有的一切。

就跟他需要安撫他那生病的母親去娶一個女人一樣,雖然他先選擇的是與他在一起而不是妥協,但最後,不管是誰先放的手,他們的感情不是也被妥協掉了嗎?就算不是被他妥協掉的,不也是被自己妥協掉的嗎。

「可能他某個部分吸此我,」許百聯只能笑著這樣回答說,「你應該看過他的照片吧?你不能不承認,他是個很性感的男人。」

「他很危險。」威特只是很冷漠地這樣說著,頓了幾秒,接著他說:「並且他不愛你。」

「愛的,」許百聯很無奈,「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你一樣。」

「可那不是你想要的愛。」

「是的,可是,威特,你給予我最好的感情,但你和我都沒在一起,所以,在沒有比你更愛我的人面前,他的愛情不是我想要的愛又如何?那又有什麼重要的……」許百聯嘆氣,有時候的威特,尤其在感情面前的威特,總是簡單至極,好像一旦愛了,就要承擔起他們的一生,連工作都可以暫時放到第二位。

只是沒有工作,威特的人生哪可能完整,他狂愛著的事業會一輩子都陪伴著他,他在哪工作就在哪,而他這個實在算不上好的伴侶,有天可能會因為生病過早死去,有天也許會因為寂寞跟別人鬼混,有天也會因為要回到家鄉一輩子都不再出來,那麼多的可能,也許,也會,這些都會給他造成傷害。

許百聯在心裡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從來不後悔他放威特走,因為他真的是個俗氣得不能再俗氣的男人,只想擁有自己能擁有的,也放那般愛自己的人去走那條最適合的路……他總是太過鎮定去決定太多事情,總是用一些眼皮都不會眨的犧牲來成全他們彼此的人生。

在這之前,讓威特去娶了一個一輩子都不可能產生愛意的妻子;而在之後,他跟一個他並不愛的男人上了無數次的床,起先簡單的性趣到後來成了簡單的利用,一切不過是因為讓他處境難堪點罷了。

「你總是這樣冷血。」而威特對他評價從來都好不起來,這個時候也想及了以前許百聯跟說分手時的事了,儘管他不是總因為這個而傷心太多,但總歸想起來都不好受,於是這個皺著眉頭一直沒有鬆開的北歐男人也沉默了下來,不再說話,只是握著許百聯的手一直都沒有鬆開。

「你不是個好人,實在糟糕透了。」在漫長的時間後,威特扭緊著眉頭對許百聯說,「但是如果那個危險的男人對你不好的話,答應我,離開他。」

許百聯沒說話,只是笑著讓威特抱他下床,推他出去到小花園裡轉轉。

而威特說的離開,許百聯並沒有放在心上。

可能因為不愛,所以傷害起來格外沒有想法,因為不心疼,也就放任他被傷害了,離開與否從來都不是問題。

原因是他從來不覺得他們在一起過。

性愛與愛情,從來都是兩回事。

夏時季的惡毒向來如同棉裡藏著的針,看似安全,但一旦戳中就會出血。

他這次只讓人送給了蘇高陽一張照片。

一個側面抱著許百聯坐在腿上的高大男人把頭瞞在看不見臉孔的另一邊肩膀處,而側頭跟依在他肩膀處的男人說話,用著一種近乎醉人的笑容的許百聯臉上的溫柔足以讓吹過他臉邊的風都想嘆息著舞蹈。

不過一張照片,蘇高陽半天都說不出來一句話。

明明不想再看,卻又止不住想看那抹笑容,那種溫柔……那全都不是因他而起的情緒讓那個常躺在他身下劇烈呻吟的人美好得讓他身體裡的疼痛沒有邊境地在蔓延著。

他不是因疼痛而難以呼吸的人,可是,他現在沒有辦法好好呼出一口氣,更沒有辦法吸一口氣讓自己好受點,在沒有別人的空間裡,他木然地坐著看著那張照片,他愛的人臉上怎麼會有這種他從來都沒有看過的表情?他從來都沒有看過他有如此愛意的臉,連想像都不曾想像得到過;他又怎麼把這樣的臉好像很輕易似地展露在了別人面前?他怎麼可能,對自己一直都那麼的吝嗇。

他的真心真意,真的沒有給過自己一點,所以,他從來都沒看過他最真實的一面……所以那種迷醉得讓人心都可以碎掉的溫柔,他都需要在這種用來被傷害他的情況下看到。

蘇高陽在辦公室呆到黃昏,直到副官敲門讓他去主持會議。

他起身的時候覺得身體僵硬得不是自己的,雙手抵在桌子上調整了好幾分鐘的呼吸才提起腳步往外走。

明明受重傷都不可能遲緩一秒的腳步前所末有地變得寸步難行。

32.

一年後。

寒風有些蕭瑟,許百聯一下機就鑽進了車裡,來接他的是熟悉的司機,他笑著叫人:「條叔……」

司機也微笑應聲,彼此寒暄了幾句。

他直接回的家裡,接過天色暗淡的時間才到,下車時冷風更是吹得讓人眼睛都睜不開……

家是半年前才買的,用學院給他的獎金買了這套新房子給他爸媽……機關那邊的那套房子儘管不錯,但許百聯自從那事發生過後留了個心眼,把父母安置在了這套全是春夏鎮人居住的別墅區了,在外的事他管不了那麼多,但他希望在安歇的地方,他的父母不必想得過多。

而這,也是他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情。

剛到家,他媽就拿著熱薑湯站在門邊,許百聯邊脫了一邊的黑皮手套,接過碗喝著,讓他媽幫他脫著另一隻手的手套。

喝完,他微笑著在他媽臉邊親了一口,惹得他媽也輕笑了一聲,回親了他一下,這才讓他好好去泡個澡,她繼續回廚房做茶。

他洗完澡下樓,許國邦也回了來,見到他時從腳尖往上看到髮梢,這才滿意地點了下頭,讓兒子去幫他添空了的茶水。

許國邦已經沒有那麼想苛責兒子走上與他同樣的道路了,小時候他只是口頭上教訓教訓一下兒子,而他母親儘管為了讓他練琴抽過過他不少的背,但也沒更多下過重手過。父母讓兒子受苦那是為了歷練他,可當前近七個月,看著兒子為了復健不斷跌倒爬起的景象太過刺眼,他這個老父當真心疼了起來,以前痛罵他太嬌裡嬌氣,但真看到他受傷,還是覺得他當自己的嬌子就算了。

吃人都悄無聲息的圈子,還是不讓他進了。

能護著就護著吧,就一個兒子,還真的能讓他去受苦不成。

隔天許百聯很早就起了來,練了下琴吃了早飯,就出了門。

剛出門,一輛急馳而過的車子又飛機地倒退著到了他身邊,鄧順從窗戶裡探出頭,納悶地說:「不是回你學校去了嗎?」

「只是個為期一星期紀念性主題的演出,完了就回來了。」許百聯拉開一點攔住嘴唇的圍巾笑著說。

「你別出去亂逛,要是悶得慌,來辦公室這邊來喝茶,我還有事要出去辦,先走一步,史鳴宇還在家,你去他那讓他帶你去。」鄧順匆匆說完,車子就又迅速飆了出去。

許百聯走了十幾米,到了史鳴宇家。

寧星星正站在門口幫史鳴宇在系領帶,一看到許百聯進了來,果斷拋棄丈夫讓他與領帶繼續奮戰,拉著他去吃她一大早起來烤出來的蛋餅。

好不容易上了車,車子一出區域,許百聯就笑著問史鳴宇,「你們什麼時候再生個孩子?欣艾公主都上幼兒園了,星星不是說再生一個嗎?」

開車的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生什麼生?我現在每天都忙得連準時回家都不可能,她是知道我們的難處所以一句怨言都沒有,這個時候要是再生個孩子讓她一個人帶,我還像個男人嗎?」

許百聯一聽,嘴邊的笑意淡了下來,沉默了起來。

這兩三年,身邊的人全都在超負荷地工作,以前在鎮上留守的幾個退休的商會老人也不得不從鎮上回到城市,何況是這些年輕小輩,天天當成驢子在操,偶爾有幾天假也只夠喘口氣的……

與打壓他們的人的長久戰,真是讓人鬆懈不得,尤其主動權還不在他們手裡時,他們必須步步進攻才能得到他們應有的利益。

「想什麼呢?」史鳴宇瞥了眼沒說話的許百聯,警告地說:「我可告訴你,你回來就回來了,可別給我出去亂逛。」

許百聯這是一大早的第二次聽了,有些奇怪地看了史鳴宇一眼,但也沒有多問,跟史鳴宇談起了給他們家兩個公主的小禮物,讓他回頭帶她們過來挑選。

一說起家裡兩個寶貝女性,史鳴宇果然眉開眼笑了起來,俊臉上一片眉飛色舞。

到了李氏的辦公大樓,許百聯直接進了夏時季的辦公室……

夏時季的辦公室其實也是李昱泊的辦公室,只是兩人各佔一邊。

而夏時季大多數的情況都很少去自家公司那邊,他老爸還老當益壯,坐鎮一個公司根本不成問題,何況有些事情李昱泊還幫襯著,加上夏父本來是儒商,公司及個人向來在社會上有正面的影響,所以夏家公司那邊反倒在這次事件中基本沒受什麼太多的波動。

夏時季的鋼琴其實彈得要多大多人好,所以他在的每個場所,無論家還是辦公室都不可避免有鋼琴的出現,所以許百聯一般在哪找到他,都不用擔心自己會誤了練琴的時間,反正旁邊都會有鋼琴……

這次許百聯進了辦公室,倒沒去鋼琴那邊拿他上次只看了一半的琴譜,反倒走到正在面對著電腦辦公,明顯對他的突然來到沒有絲毫反應的夏時季旁邊問:「出什麼事了?」

夏時季抬頭瞥了他一眼。

「電梯裡見到我的幾個人笑得都挺不自然的……」許百聯有些困惑地偏著頭回想,「我最近可沒幹什麼事讓大夥娛樂啊?」

夏時季聽了笑了,握拳咳笑了幾聲之後說:「有個特崇拜你的小子,就住街尾劉老的那孫子,叫劉絡賓,小子才剛二十出頭,衝動得很,他們醫學院在前幾天他們正式畢業的時候請了蘇蕾蕾來當頒獎嘉賓,這小子作為優秀畢業生上台的時候把蘇蕾蕾剛放到他手上的鮮花砸到了她臉上……」

夏時季說得輕描淡寫,許百聯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哭笑不得地問:「那他有事沒有?」

33.

「能有什麼事。」夏時季依然輕描淡寫,說完又忍不住笑了幾聲,完全沒有把這當回事,許百聯也就放下心來了。

怎麼說,崇拜他他也沒什麼意見,但崇拜出了事,那就有問題了。

看樣子,能收拾得場就好。

許百聯這一年是被禁足的,他父親,包括夏時季,鄧順之類的如同親生兄弟一樣的夥伴也是要求他除了自家人,不要出現在別人的視線裡。

前段時間是雙腳不便,他更是懶得多在外面敗壞形象,如今好了,也不覺得被禁足有什麼不好,他所要求的日常生活不過是出現在父母,夥伴小鎮居民面前,現在已能達到,真沒什麼不滿足的。

於是,其實他現在真的挺自在的,禁足被禁得他這麼逍遙自在的,也就他這種什麼時候都能讓自己安然得樂的人了。

下午許百聯呆在夏時季辦公室時,劉老領著劉絡賓過來道歉兼道謝了。

因這事是夏時季私底下派人解決,再加上現在也是在非常時刻,衝動小子的這一沖動,可給人添了不少麻煩。

劉絡賓是個長得高高帥帥的小夥子,一看到辦公室裡的許百聯,都不用誰說句什麼,臉「刷」地一下就紅了,迅速轉過臉不再看他,隨即,那眼神又帶著極度不好意思地瞄向了許百聯,只瞄了一眼,羞澀的小夥又移開了視線,像捨不得,眼神又飄著回來了……

如此週而復始,許百聯都忍不住被他逗樂,又在老人面前不好笑出來,只好忍著笑,強做鎮定地朝看著孫子已經氣得眼睛都快爆出來,而那孫子卻不知道自家爺爺反應的劉老問:「您喝點什麼?給您泡點茶?」

他一開口,劉絡賓就看向了他,這下看到他爺爺了,小夥子看來也是相當怕自家老爺子的,身子一縮,那挺得直直的腰就彎了下去,低眉順眼了起來,眼神也是相當的溫馴。

看樣子,是個孝順的人……許百聯原本對這個小孩原本沒有什麼過多的印象,這不不由得多了幾絲好感起來。

「泡點茶吧。」劉老朝孫子鼻子抬得微高地哼了一聲,隨即和顏悅色地朝許百聯說。

許百聯去泡了茶回來,就看到劉老在作勢打著孫子……打得不是很重,孫子相當配合地「爺爺,疼,你饒了我吧」地哀叫著。

難為夏時季,明明想笑,可是作為被道歉的對象,他只能讓自己不露出一點笑意,還得臉上微帶焦急地勸阻,嘴上還得說著客套話,「別打了,劉爺爺,沒什麼事,就一點小事,現在都處理好了你還打什麼?」

可老人是要在晚輩面前做足架式要教訓一下自家闖禍的孫子的,在許百聯都加入的勸阻之下又連打了小孩幾十下,打得孫子最後都著急了,大著噪門嚎,「爺爺,別打了,你擔心下你的高血壓……」

孫子這麼不著調,劉老更氣了,還好這時李昱泊進了辦公室,這男人一進門只斂了笑,眼睛微微一瞪,辦公室裡瞬間安靜,隨即,他扶了劉老去坐下,老人家也沒說什麼了……

最後劉老帶著他受了教訓的孫子和李昱泊,夏時季送給他的一套象牙棋回去了,孫子在臨走之前,又偷偷地回過頭打算偷偷地偷看許百聯一眼,沒想到,對上了許百聯帶笑的臉,小夥子剛平復下去的紅臉這下又「刷」地一下,一秒就又再紅了。

門一關,夏時季再忍不住地捧著肚子在地上笑得打滾……

許百聯想制止,或者生點氣也好,可是看著夏時季笑成那樣,再想想那小夥子比新媳婦還羞澀的行為,他也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想笑越好笑,笑得都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而辦公室裡真正的主人,李氏的主人只看了這兩個瘋子一眼,把自家的瘋子從地上撈起放到沙發上讓他笑去之後就辦他的公去了,沒再理他們。

而到最後,兩個人直到笑得胃部猛抽筋才停止……

讓他們大笑一場的主角第二天卻自動找上了許百聯。

這高小夥捧著一盆野生的,開得正好的薔薇上了門,許百聯給他開的門,小夥兒站在大門前口吃著,「送……送……送給你媽的……」

說完,小夥像是想到「你媽的」有點像罵人,連忙改口飛快地說,「送……送給你媽媽的……」

「你媽媽的」還是像罵人,小夥兒急了,「你……你……你」地口吃著著,想不到更好的詞地著急得臉剎間都塌了下來,有些絕望地說了一句,「送給你母親的……」

「你母親的……」,這句,也還是像罵人,小夥兒高大的身體一彎,把花盆放到大門口,打算轉身跑了……

許百聯在門口一手捧著肚子,一手扶著門,不想讓自己笑得太失態,見人跑了,強忍下了笑意,對著小孩的背影喊,「進來喝杯水吧……」

他帶著笑意的喊聲讓小夥子轉過了身,看著他,猶豫了好幾下,這才慢慢地挪動了過來,臉上還帶著一點對自己的羞憤,一些不好意思的紅韻。

「你喜歡我啊?」眼前這個二十剛出頭的小孩在許百聯這種已經有了三十歲的人眼中其實是相當可愛的,他在小夥子進門,與他快擦身而過時像調弄他家狗少們一樣地調笑著說了這句。

「嗯,喜歡。」沒想到,他話一落音,小夥子就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認真地對著許百聯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這樣回道。

沒料到他這麼認真,許百聯愣了一下,隨即真心微笑了起來,伸出手長輩式的撫摸了一下小夥子的頭髮,對著這時迎面而來的母親笑著說,「媽,看來我們家要多個弟弟了,你看他這麼喜歡我,你跟劉家媽媽去要回來給我當弟弟吧。」

謝文慧聽了打了許百聯一個爆粟,韻味十足的美麗婦人牽著回不過神來,有點飄飄然的小孩們進門了……

小夥子在進了門幾秒後,卻又猛地轉過身,把手都從謝文慧手裡猛地掙脫了出來,只見他下一秒奔到門邊,捧起花盆,又跑到謝文慧的面前,急衝沖地說:「阿姨,這是送給你的……我也喜歡你。」

謝文慧微愣,許百聯也微愣,隨即,母子二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起來……

像這樣單純的人,討起人喜歡起來也是簡單又直接的……

許百聯以為小夥子只是單純的崇拜他,也順便喜歡一下他美麗的母親的小夥子,沒想到,小夥子連續的幾天上門,還邀請他去他家看電影的架式倒像是在追求他。

許百聯這次是真正的有些愣然了,他可從沒想過,他們鎮裡還會有這麼一個人──他可不知道他們鎮裡有這麼多對男人感興趣的男人,像李昱泊,夏時季,還有他這類真正能接受男人的人也沒幾個,據他所知加上他們也不過五六個,沒想到,又來了這麼一號人物。

不過,喜歡什麼就是什麼,從來不管性別年齡的許百聯也沒打擊小夥子,小夥子喜歡他是他自己的事,他不會因為對他沒那個意思就去打擊他,當然也不會對此給予什麼鼓勵,所以還是拒絕了小夥子的邀請,也順便委宛地回絕了他的愛意。

劉絡賓也不是真不通世事的人,在再次的小心告白得到許百聯的微笑回絕後,小夥子有些黯然地要求讓許百聯陪他去看一場電影,給他一個回憶之後他就再也不來「糾纏」了……

許百聯倒不覺得劉絡賓這種簡單熱情的示好是「糾纏」,不過覺得「初戀失敗」的小夥子有些可憐,帶著微微的憐惜,他答應了他這個俗氣的以供以後回憶的要求。

一切其實都按部就班,他們去了一個電影院看了電影,隨即看完之後還出來共餐……在欲要分道揚鑣開車回家的停車場裡,許百聯看著小夥子如同他家狗少們如出一轍的骨碌碌的無辜委屈的眼神時,心當下軟了下來,於是讓小夥子微彎了點腰,在他聽話地低下腰之後,在他臉上印了一個輕吻。

劉絡賓當即傻眼,手按在被吻過後的皮膚上直愣愣地看著許百聯……

而此時他身後某個突然出現,這時掏煙出來,拿出打火機在打火的男人比他更直接地用著深沉至極的眼睛看著許百聯……

男人熄了火,沒有點燃煙,嘴上叼著煙的男人一步接一步地有條不紊地走了過來……

劉絡賓繼續傻眼,看著這個散發著強大的危險氣場的男人,下意識地想把許百聯擋在身後,卻在接觸到那個男人的眼神後,腿竟動都不能動一下……

「你好嗎?」男人在許百聯面前停了下,在他嘴唇上輕輕地印了一吻,指腹纏綿地摩擦著許百聯的嘴唇時,面上卻淡淡地這樣問道。

34.

許百聯淺笑,沒有退後,也沒有逼進,淡漠的眼睛印照著蘇高陽的臉,無動於衷著,渾然兩人從未見過,也從未那般肢體糾纏過。

「你是誰?」有人在旁邊不甘被忽視,有一絲諾諾地問。

「他男人。」蘇高陽沒有回頭看人,只是看著許百聯淡淡地說。

劉絡賓被震住,好半晌才想起這人是誰,是蘇蕾蕾的誰,也是那個一張正面也沒有流落在外,讓人總是不認廬山真面目的誰。

膽氣突然起了來,他要去抓過許百聯到身後,想擺出保護姿態。

只是,他剛要伸出手,卻聽到那個他眼裡總是有種說不出來的紳士與優雅的矜貴男子用一種不經意的調笑口氣說:「我男人?」

說著他就輕笑了起來,之後就不在意地轉過了身,往他的跑車走去。

墨藍色的跑車排列在車位的最裡面,走去需要好幾步,他剛移動,手就被人抓了住……他回頭,看到蘇高陽用一種近乎不可動搖的漠然眼神看著他。

許百聯頓住了腳步,挑了下眉,問他:「你要我如何?明知僅與你是單純床伴我都有性命之憂,你還是想與我糾纏?當初是我不對,想與你逢場作戲幾翻,但現我已退步,你何必再逼進?」

「我們談談。」蘇高陽開了口,語氣依然淡淡。

「談談?」許百聯失笑,他搖了下頭,也搖了下手中的車鑰匙,很淡然地說,「談什麼?談你愛我?」

他此時直視向了蘇高陽:「又何必?你要是真愛我,何不處理下傷害我的人?我可一直沒見你有什麼動作……」

蘇高陽依舊紋絲不動,手中的力道並沒有減輕。

許百聯無可奈何,只好說:「那就談談。」

他先帶的路,去的是一間商會子弟開的茶吧,他先跟店主打的招呼,他進去的時候,來了一些七七八八的人,紛紛打量著他身後的蘇高陽。

有人看到蘇高陽還笑出了聲,正要前去挑畔幾句時,樓上有人輕咳了一聲,此人抬頭,看到咳聲之人旁邊那似笑非笑的男人,不禁「嘖」了口,但也收住了腳步,端著手中的酒杯尋思著看好戲的地點去了。

許百聯看到夏時季也來了,不禁加快了幾步上樓梯的步伐,一下子就走了夏時季面前,奇怪地問:「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夏時季搭著他的肩往座位上去。

「不是,你不是很忙?」許百聯不禁抱怨,「李昱泊要是知道你來看我,還以為是我又纏著你,回頭找你不知道又要攔我好幾回。」

「你管他。」夏時季不以為然。

許百聯想說話,此時蘇高陽上了樓來,他閉了嘴,回頭朝著蘇高陽一笑,作了個「請入座」的手勢。

茶吧這處的位置一般是主人坐的,椅子與茶桌都是上好的柚木,取自一根樹木製作的精品,當年這套桌椅在外頭傳出了天價也沒被那抬價之人所得,反倒是被工匠之人送予了人。

而那喊出天價之人本想得到此套桌椅之後送給蘇老爺子的……當年鬧得轟轟烈烈的事,蘇高陽一看哪會不知,加上進門以來所見之人的神色,他也知道自己的處境。

原本,本就是宿敵,虧得自己一見他,竟還是死不了心。

「要談什麼?」許百聯此時有些心不在焉,蘇高陽這一年變化其實有點大,臉孔變得更加堅銳了,怎麼說,如果以前的蘇高陽是條沉默的豹子的話,那麼,那條沉默的豹子現在已經不再掩飾自己身上的危險性了。

進攻慾望好像有點強。

許百聯向來信任自己的直覺,於是他帶了蘇高陽來了自己所屬的地盤,帶來之後又有些許後悔。

鎮裡的人其實一直信奉不顯山露水,不正面出來辦事的人很多,年輕一代的主權者有些更是不輕易出來見人,可今天夏時季身邊帶著的那兩個人就是他們這一代的商會幕後的主事者,他有些不太知道夏時季打的什麼主意,於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又有點擔心。

他不斷地朝夏時季他們打量,其中的一人有些好笑看著他說,「你難道是此時發現你愛上了我?」

這人是出了名的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的主,如果以後夏時季跟著李昱泊主攻國外市場的話,這蕭春山怕是以後商會的會長了……許百聯哪敢跟他搭上話,這人的父親是出了名的暴脾氣,一旦傳出點就算不是什麼風聲的風聲,那老人家也會先打斷他兒子的腿,再來打斷他的腿。

許百聯可不想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於是更閉緊了嘴。

「要談什麼?」旁邊夏時季出了聲,帶著純然的好奇。

如果說許百聯是裡外如一的有著最簡單純粹的氣質的人的話,那麼,成年後的夏時季有時候稚氣起來卻還是有著如同孩童一般的純真,就算明知他不是單純之人,但一旦他帶著這種神色的好奇問你時,你都不好意思不回答。

可是,蘇高陽卻忽略掉了夏時季,直直地看著頭微微有些低下的許百聯。

許百聯想了想,還是抬起了頭,直視著他微微地笑了一笑……

然後他轉頭朝夏時季輕輕地解釋說:「是在停車場偶然碰見的他,他不放手,我只好答應他談談……」

「那你們是想談什麼?」夏時季笑著對許百聯說,「談談下次要你配合他妹妹把我幹淨弄死嗎?」

許百聯一聽,迅速閉上了嘴。

這時的夏時季,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想惹。

茶桌上的幾個人,除去先前夏時季與許百聯的對話,後來就沒人再說話了,直到蘇高陽離去時,樓上也沒人再上來,靜默得跟無人之境一樣。

蘇高陽一離開,旁邊有人感嘆說:「我們不去找他們麻煩,他們也別來找我們麻煩的好,既然找來了,避不開了……」

「那就上唄。」旁邊另一人接口道。

許百聯更加沉默了起來,離去時蘇高陽沒有看他,他在那刻突然覺得,他與蘇高陽之間的這場拉扯戰,好像又該犧牲點什麼出來。

如果那男人非得要一個結果的話,而蘇高陽又不給出他想要的答案,那就休想他奉陪了。

蘇蕾蕾去找她哥時,依舊遭到了士兵的拒絕進入。

那是軍事要地,她能進入了大門都已是跟上面打好了招呼才進的基地,而進蘇高陽所在的那幢樓,則需蘇高陽的特殊授權。

他不讓她進,她就在外面等著,只是,等了一天一夜,蘇高陽還是沒有出來,蘇蕾蕾也不想再哭鬧,這次她無言地離了開。

自那事以後,她沒再見過蘇高陽幾面,有過的那幾次都是在遠遠的匆匆一瞥,之後,就再也見不著,連電話也只簡略幾句之後就掛斷,更多的電話則是不接。

愛情的事,其實是很難放棄的……尤其在愛了這麼久之後,就更難想像他會是別人的。

蘇蕾蕾以為自己有的是耐心,足夠等於蘇高陽屬於她的那天……但她現在的些等不及了,她受不了蘇高陽用那種沉默珍惜的態度去對待另一個人,尤其那個人還是個男人。

她想,有事些,必須有個決斷出來。

是她的,她就要拿到手。

她不想再拖時間了。

她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蘇繽紅專程來見的蘇高陽,父子倆其實一直都不是特別親密,蘇高陽大都時間都是在軍隊,後來調回來當教練官也只是偶爾在家裡住住,回來的時候都是在他的那套小房子裡,父子算得上和平與彼此理解,但因各自擔任的任務不同,再加上蘇高陽在老早前就知道他有一個私生子,父子之間如今的相處倒像是平等地位的男人,而不是有輩份之差的血緣關係。

於是這次的談話還是開門見山,蘇繽紅傳達了他爺爺的信,讓蘇蕾蕾的戶口轉到另一個委員的戶口薄上,那人也願意收了她當乾女兒,來年時,他們把婚一訂,孩子一生,其它的事,就由得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了。

「你爺爺說了,外面的事如何,蕾蕾生了孩子後,她就不管你了,你只要記得她是你的妻子,你們有個孩子就好,她不圖別的,就圖老來伴,你老了她能照顧你就好。」蘇繽紅說完,覺得自己身為父親跟孩子講這個還是有點彆扭,說完之後這個以強硬態度示人的領導者不禁咳嗽了一聲,看向了兒子,等著他的反應。

來自家人的壓力,這是明確的第一回……

蘇高陽淡淡地笑了,抽了口煙之後說:「不是說好了不管我的這些事的嗎?」

「你爺爺,覺得可能還是得管一管……」蘇繽紅遲疑地說,「你舅舅那邊,好像也是這個意思……」

他說完,蘇高陽點了下頭,又抽了口煙。

「你答應了?」

「沒,」蘇高陽淡淡地說,「我以前答應過你們,該我的事我會做好,不該我的事,別打主意到我頭上,我一直都在做我該做的,蕾蕾動他的手腳我也沒說什麼,事到如今,當初說的話還是不算數了……」

「高陽……」蘇繽紅皺了眉。

「這不是在逼我嗎?」蘇高陽笑了,「別以為聯合著舅舅我就沒辦法了,爸,我走到這一步,是我願意走到的,跟誰是我舅舅其實沒多大關係,你們別逼得我太緊,逼緊了,我就真撒了手跟他過日子去。」

「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他願意?」蘇繽紅撒了手中的水杯,暴然而起,「你這幾年為了那個男人做的荒唐事還不夠?就算你願意,那也得看看人家願不願意跟你過日子,你瞎了眼睛看不見,許興邦的兒子那種醉生夢死的生活是你負擔得起的?你以為這就是愛情了?你是得不到才硬想得到,你怎麼也這麼膚淺?」

「膚淺?」蘇高陽冷靜地嘲弄出聲,「您與我媽從不膚淺,但也不見得有多幸福……」

蘇高陽說完,淡淡地說:「爸,感情的事,你還是別跟我講什麼了,對我媽好點,別讓您的那位在外面穿金戴銀的,我媽卻天天騎著破自行車去買菜……我跟您不一樣,我愛一個人就只一個人,如果求全還是不能讓人讓我好好地愛,那麼抱歉,那我也沒必要配合你們來了,你去問問爺爺,他是要一個有責任感的孫子,還是要一個不怎麼聽話的孫子。」

「你在跟我們決裂?為了許家的那個浪蕩子?」蘇繽紅有些不可思議。

「不,我是為我自己。」蘇高陽冷冷地牽起嘴角,「我只不過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爸,別那麼驚訝,我自己的幸福我自己負責,你們只要不指手劃腳,我們大家都不必要為難,另外,不要稱呼他為浪蕩子,他比大多數人聰明得多,他知道我愛他,也知道只要你們逼迫得狠了,我必然會反擊你們……」

「你這就麼喜歡他?」蘇繽紅完全困惑了。

「不,我說過,我是為我自己,」說到這,蘇高陽笑了笑,淡淡地說,「你比你們都看得清,我需要什麼……我的人生從來都是我自己主宰的,你們千萬,千萬別替我決定什麼……」

他說完,拉開了門,叫門口的士兵送他父親離開,而他走向了另一間辦公室,對裡面的人說,「再幫我排一天假出來。」

35.

許百聯剛從琴房出來後,母親讓他回電話給夏時季。

隨後他上了夏時季去市裡的家,儘管有些微微疑惑為什麼不能自行開車,但他也沒有多問。

有些事,不歸他多問的,許百聯從來不多問,這方面他識趣的很,對他來說,只要知道自己小夥伴是護著他的就好,他只要給予沒有想法的信任就好。

從省城開到市城其實不到兩小時,到了夏時季那時,就見到了前面客廳,用來見外客的地方坐著的蘇高陽,許百聯稍揚了下眉毛,朝他微笑點了頭,來到後面樓廳見到了夏時季,問:「他怎麼來了?」

夏時季讓人關了與前面隔絕的門,往後面院子裡走著去時說,「跟李昱泊談事情的一個官員非得來我們家瞅瞅不可,後來路上碰巧遇上了蘇高陽,就一起來了。」

「碰巧?」許百聯唸著這兩字都失了笑,哪有這麼巧的事。

他們剛到了院子,夏時季剛要去隔壁他父母家的廚房去為他們泡咖啡時,前面來了個人,說:「蘇高陽要見百聯。」

「不見。」沒等許百聯回答,夏時季頭也不回地說了這句話,逕自往他父母家那邊走了。

害得許百聯坐在太陽傘下,看著碧綠的游泳池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不讓他見,怎麼就叫他來了呢?

真不知道夏時季打的什麼主意,怕刺激蘇高陽得還不夠嗎?

再說了,要打什麼主意,先跟他個醒好不好?

夏時季拿著一壺果汁,一壺咖啡回來時沒有先前那麼沒好氣了,跟許百聯解釋說,「就是讓你過來讓他過過眼癮而已,沒別的。」

說完,又補充地說,「你別多想,也別再去與他糾纏,姓蘇的都是想一本萬利的主,你招惹了幾次也該明白佔不到便宜,你就別再給我添亂。」

許百聯微愣了一下之後苦笑說:「全聽你的。」

其實心裡還是有些受挫感的,他不是沒從蘇高陽的眼裡看出迷戀,只是最終那個意志剛毅的男人沒受他什麼影響,從最初的順意相交到後來的默默深情,其實都是那個男人自行在演繹屬於他自己的感情,反倒與他這另一個當事人沒什麼太多牽扯。

因為,他該不心疼的時候,可是一點也不心疼。

這樣的感情,自己再不怎麼對愛情為意,也實在是消受不起。

現如今其實還是心存點僥倖,想著與蘇高陽的一場共舞看還能不能有點可供商量的餘地出來……許百聯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時至現在還有這麼天真的念頭出來,可能那個在黑夜裡用灼灼熾熱眼光看著他的男人讓他由不得不相信他不受自己迷戀。

就算明知,他不是會為迷戀昏頭的人,也還是想著看能不能影響他一點。

不過,沒有,其實也無所謂。

反正他父親,還有其它人,也從不指望他真的在這場「戰役」中做出什麼有用的事來……能不做出些混帳事來讓人嚼舌根就已是最好。

許百聯這麼想著,也漸漸平和了點起來,蘇高陽與他到底是兩個世界的人,老實說來,自己再不承認也必須承認,他其實還是受了他吸引的。

再簡單不過,但凡換個人,他都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與他見面上床,甚至,會有多至幾日的同床共枕。

可惜,過於微弱的喜歡,抵不過他們中間隔著的重重阻礙,不用說他們對立的立場,光蘇高陽在他差一點重傷之後的這些表現,就已說明他不可能找如此糟糕的人再喜歡下去。

要是這樣,光是威特都肯定要按捺不住性子要來教訓他了。

他可實在不是一個讓前男友失望接著再失望的人……他也不是一個把自己的為數不多的感情放在那樣的人身上的人。

於是,就那樣了吧。

如何進退,就按身邊的人說的人那般了。

李昱泊送走了那幾個外客,夏時季又留了許百聯吃了飯,這才叫人送他回去。

許百聯本來想自行去車庫開車回去,但一想著夏時季說的話,話到嘴邊又嚥了下來,乖乖地讓在李夏家呆著的他一個表哥送他回去。

車開到半路,開車的表哥就側頭對他說:「前面有人呢……」

許百聯就著燈光一看,只一眼就知道那部車前的人是誰……

他想了一秒,說:「開過去吧。」

被派來送許百聯的表哥嘴角翹得老高,一言不發地躍過了那輛車,後在鏡子裡又看到那輛車跟了過來,問許百聯說:「你們這幾年到底是怎麼混過來的?在我們鬥得死去活來時他在床上說了什麼話才騙得你跟他一年又一年的?」

許百聯聽得有些汗顏,誠實地說:「其實我也挺主動的……空穴來風也不是無因的,他叫我我就過去,偶爾我要是無聊了也會去招惹下他,當然,你們也知道的,有感情的人我沒法想著算計,他這個沒感情的,我又算計不到手,不就成了今天這模樣了麼?」

他表哥聽得翻白眼,「你還是彈你的鋼琴去,簡直就是丟人現眼……」

說著,他加快了跑車的速度,想丟掉後面那輛破車,尤其在進入回省城的高速路時,裴家表哥一腳油門踩到了底,根本不怕超速地往前狂飆。

大晚上的開這麼快的車,許百聯剛想說句話,就突然聽到了警車的聲音……兩人齊齊對望了一眼,裴家表哥漸漸停下了車,對著迎而來的警車皺著眉頭說:「這麼快?」

說著擔心自己中了什麼計,有些疑惑地看了許百聯一眼。

許百聯搖頭表示自己也想不清楚,只是在三個警車都下來了人圍住他們的車輛時,心裡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只不過超速,怎麼會突然出現三輛警車跟著?

36.

車子停下,兩人都出了來。

嚴肅的警察包圍了他們倆,在裴表哥與他們交涉時,後面的車輛也靠了近。

許百聯一撇頭,就看到了蘇高陽。

他淡笑了起來,漫不經心地看著他的接近。

警察在測酒精度數,測完,又在拉著他表哥說個不停的教訓,許百聯在蘇高陽靠近身邊時,偏頭朝他問:「你今天來見我的?」

他問得毫不在意,而蘇高陽卻也是雲淡風輕般地點了下頭,「是。」

高速路的旁邊有沒有路燈,車燈把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冷風也若有若無地吹著,許百聯帶笑的眼睛瞥了眼蘇高陽之後,轉頭看著正在跟要帶他去警局談話的警察爭吵的表哥。

對方強硬得很,就算知道裴表哥的身份,也知道他們的律師會趕到時也沒有鬆口,非得帶超速的人去警局調查。

超個速,調查個什麼?

許百聯站在旁邊沒有說話,自一開始,那些警察就沒有一個人上來問他的話……而蘇高陽的到來更是讓這七個警察更遠離了他們點。

最後,裴表哥還是妥協,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最好真去走一遭……白天的時候,他們在商業上就佔了官家的便宜,這個時候,官家明擺著是來出氣的,不得不虛與蛇委。

當然,裴表哥上了警車,沒帶走許百聯。

事實上,如果他想帶著走,恐怕今晚他們是得耗在這了。

很明顯的,另一個人想把他給帶走……臨走前,裴表哥皺著眉頭拍了自家小表弟一肩頭,不快地說:「活著回來。」

說完瞅了蘇高陽一眼,毫不掩飾地冷哼了一聲才走人。

而被撂下的許百聯看著警車遠去之後,這次轉過了身,正對上了蘇高陽。

因車輛的離開,車燈也跟著走了,剩下的,只有蘇高陽那輛車亮著的燈光,在兩邊都沒有人煙路中間,兩條修長的影子也若有若無地在黑暗的地上飄忽著。

誰都沒有說話,在蘇高陽拉開車門時,許百聯也沒有開口,但在坐上副駕駛座後,在蘇高陽也進了車來開車時說了句:「謝謝。」

黃暗的車裡面,許百聯微微帶笑,身體透著股自在的慵懶,但他的腰卻挺得很直,保持著一定的禮節坐姿。

渾然天成的優雅態度不是誰都具有,只是,骨子裡的輕慢薄情也不是誰都能比擬的,蘇高陽看他一眼之後,半晌不知說什麼才好。

說愛,過假,說想放手,更是不可能。

於是只是沉默著,當車開到半途時才緩緩開口說:「我很抱歉太多事我不能為你著想。」

許百聯聽了,側頭看他,隨即他輕笑了聲,「抱歉嗎?」

蘇高陽看著路,點頭。

「哦。」許百聯輕「哦」了一聲,笑著毫不在意地說:「沒關係,反正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37.

在車上跟夏時季聯繫過,知道表哥不會有什麼事,在車裡的許百聯直到到了十區的房子裡時也沒張過口。

倒不是無話可說,而是蘇高陽也沒有說什麼。

兩人一年沒見,對視時兩人的視線都是平靜得很是漠然。

一個不像是深愛對方,另一個,也不像是跟他有仇之人……其實他們已經在他們的圈子裡熟透了,像兩個不可捉摸的成年人一樣供外人揣磨,而不是能在其中看到一絲感情。

這樣的他們,居然還要談感情……許百聯覺得有些好笑,有些不太明白蘇高陽對他的執著究竟是怎麼來的。

這種男人,明明不是那種人,卻非得拖他下渾水……許百聯倒不是沒有察覺出蘇高陽的意思出來。

這男人,認為他們的感情就是他們的感情,身份背景什麼的,大概就是次要。

可是,就算他能分得清,許百聯就覺得自己是分不清的。

他,就在那樣的環境里長大的,沒有春夏鎮的他就不是許百聯了,那是一塊讓他出生,成長,以後以供衰老的土地,沒有春夏鎮的許百聯就不是許百聯。

他從來都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再狂烈的感情,再能迷惑人心的男人,也不會讓他看不清自己。

「水,果汁?」蘇高陽脫了外套,在進廚房之前淡然地問,燈光下的他的眼睛依舊深遂得看不見底。

「水。」許百聯鬆了手上袖扣,微撇開點西裝下把坐下,朝他禮貌微笑。

蘇高陽眼神暗了暗,進了廚房。

蘇高陽出來的時候是一瓶礦泉水,兩個杯子。

水滿,也拿到了手中,許百聯先開口,眉頭之間有著一種天真的疑惑:「你濫用職權就是幫我帶到這裡來見我?」

蘇高陽沒有難堪,臉色未變。

沒有否認就是承認,許百聯搖頭失笑平靜地說:「也對,你都可以視而不見蘇蕾蕾對我的下手,用點手段用警力堵一輛超速的車倒也真不為過。」

平靜地說著帶刺的話,蘇高陽依然沒有明顯的起伏……

許百聯也不再看他,喝了口杯中的水。

過了一會,杯中的水喝完,坐在他前面的男人起了身,「累了嗎?先洗個澡……」

坐著的許百聯這次真正訝異至極地挑高了眉,「你不會認為我還會跟你上床吧?」

蘇高陽這時的眼神變了變,顯得更深沉了起來。

「你還不至於魅力至此……」許百聯笑著站了起來,聳聳肩淡淡地說:「你確實夠優秀,我也受你的吸引,只是,不是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人,我不認為我會缺床伴。」

說完他往門邊走,此時院子門邊也有敲門聲,他兜裡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看樣子,夏時季派來接他的人到了。

「我們這樣算談完了吧?」沒有等蘇高陽更進一步的舉動,走著的許百聯回頭朝他微笑著說。

那模樣,一派優雅矜貴,只是眼睛就算帶著笑,也透出一股無情的涼薄出來。

他的話沒有阻止蘇高陽的舉動,那個面部此時堅毅裡透著冷酷的男人跟著站在他身後,在他耳邊似有似無般地說:「應該沒有,我還沒有告訴你,如果我們和好,大概他們就會拿這樁事煩惱一下。」

許百聯聞言轉過頭來,聞著蘇高了打在他臉上的溫暖鼻息,面露微微的詫異,「我還以為他們一直在拿你我之間的事傷腦袋不已。」

「是嗎?」蘇高陽也微微地笑了起來,他沒有動手,眼睛卻一剎不剎地看著他,「或許吧,可最近傷的腦筋要大些吧。」

「為什麼?」

「因為他們知道了我到底有多認真。」蘇高陽說著話時,嘴角擦過他的鼻尖,隨後,他臉一頓,明顯地靠近了一些,嘴唇吻在了他的臉頰上。

只一下,他就又退開了點,接著淡淡地說:「這次壓著李氏貨物海關單不予通過的官員是我同學……」

許百聯聽著嘴角翹起了一個好看得讓人窒息的微笑弧度,「哦,是嗎?」

他輕「哦」得像陽光下春天裡的輕風一般淡然又暖人,那聲音裡淡又重的笑意讓他的臉孔持續著那種窒人的俊美,裡面,還透著股淡淡的嘲諷。

蘇高陽沒有接著往下說。

而兜裡的手機,還在震動著。

「嗯……」許百聯接了電話,「你先離開,我會給夏總打電話。」

說完,他側頭朝著蘇高陽微微地笑,「你同學?歸誰管的?」

「歸他上司,有時,也歸他自己。」

「你可以讓他自己歸自己管?」許百聯笑,後面也有點為自己這麼直接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看吧,戰局哪可能不參入,他老是想著要置身事外,只可惜了,這世上哪有沾了灰塵而依舊潔白的白布。

可就算沒有主動是沾灰,只要白布沒有被密封,那塊白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陳舊泛黃的……他是這種環境里長大的人,哪可能真正脫得了干係。

所以,就這樣了吧……

就「合好」吧,他這不,從蘇高陽這裡得到了一句不錯的話了不是。

至少,沒被佔便宜了……也總歸,這個男人被他影響了不是?

多了不起的成就啊。

手機又響了,是夏時季的電話。

夥伴在那邊問,「不回?」

「嗯,要合好了……」許百聯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忍俊不禁地把頭靠在了高他不少的蘇高陽的肩上……

38.

愛情之於許百聯只是隨手就可享受的感情,上床時能隨口用到的最好的理由,而對蘇高陽來說可能不僅是如此。

許百聯在蘇高陽做飯時,倚在門口時是這樣想的……

一般而言,合好之後不是應該上床嗎?尤其他們的關係是建立在「性」之上的,此時不天雷勾動地火,要留到什麼時候?

只是,蘇高陽只是在他掛完電話之後輕吻了下他的頭髮,然後這男人就折起袖子去廚房了……

留下無奈的許百聯不得已跟了過去。

「你不練琴?」蘇高陽在把雞蛋打起糊狀時抬眼對上了許百聯的視線,僅僅一瞥之後就又看著油鍋去了。

「有點晚了……」許百聯微笑。

「那等會。」蘇高陽朝他額首之後就又去切肉去了。

許百聯看著他的背影,把玩著手中的手機,眼睛瞥到沒關的夏時季的那條短信時又笑了一笑,手指輕觸屏幕回起短信起來。

他可能是真的有點喜歡我。

許百聯回完夏時季的那句「搞什麼鬼?」之後把手機塞回到了褲袋裡。

他想夏時季應該明白他的意思,早在很多年前他們就他的感情態度討論過一次,他的說法是他可以沒有愛情但不可以沒有生活……

生活是一輩子的事情,而愛情只是一時的荷爾蒙作祟,他從來不做影響他想要的未來的生活的事。

他或許不夠像夏時季他們那般對任何事情都有運籌帷幄的智慧,但他絕對知道如何維護他自己的靈魂與需要。

他要什麼,他無比清楚,小時候如此,長大了也如此,現在,更是如此。

所以,和好就和好吧,反正,他吃不了愛情的虧……尤其在蘇高陽看起來確實有一點喜歡他的份上,他覺得這場遊戲再玩一玩也無妨得很。

畢竟,他也不是那麼大度的人……蘇蕾蕾還欠著他一條命呢,他自少家教甚嚴,不能對女士無禮,但,打不還手的事,他父母以及老師可還真沒教過。

他自己的仇,自己報……反正,現在有這麼個機會不是?

蘇高陽硬要送上來,許百聯其實還是有些欣喜的……明明知道他不可能與他的那些家人們和顏以對這人都非得再讓他們在一起,這不是明顯說著,來吧,你來玩你想玩的。

被人這麼喜歡著,尤其被蘇家的大公子這麼喜歡著,許百聯覺得自己要是有點不高興,那他對自己真的是太不誠實了。

許百聯開心,表現在外的是他一直心情都不錯,當他在沖澡蘇高陽也進來時他都給予了一抹絕對愉悅的笑容。

蘇高陽的身體其實要比他的臉蛋更招人喜歡,一個男人的陽剛與力度在他修長身軀的每塊適度的肌肉裡都表現了出來。

就是因為他是這樣的一個男人,所以自己一直以來都有些捨不得吧……優秀男人不是沒有,但也不是有那麼多,合胃口的更是難得,尤其在臉孔身體這種直接的誘惑背後,這人更是有著更堅銳的內心。

這種男人折射出來的魅力,對一般人而言已足夠神魂顛倒,而對許百聯這種以純感情享受為上的人來說,更是有種想得入手的衝動,這也是當初他見了蘇高陽後,就算立場對立也沒有按捺住的真正原因。

所有好的,能得到的,不能沾的,他也是會嘗試著沾一沾的。

而蘇高陽也沒讓他失過什麼望,從頭至尾,或多或少也入了這場他一時興趣起的局……哪可能不會覺得喜歡,沒有比這更好的對他的恭維了。

「這裡?」許百聯摸到了一條新傷痕,抬眼瞥向了蘇高陽。

「前段時間有的。」

「怎麼傷的?」許百聯漫不經心。

「一把刀橫了過來,側身閃過時落下的。」

「刀?」

「嗯。」

「我還以為現在都用槍了。」許百聯淡笑著在剛結了疤的傷口中吻了一下,儘量不讓自己露出著迷的眼神。

那些錯落有致的傷口此時在落下的水幕中有種讓他呼吸窒住的美……在這麼多傷口下還挺拔活著的男人的吸引力已經必須讓他有適當的掩飾才能維持他平靜的表相。

「子彈用光了,最後用的刀。」蘇高陽淡淡說明,沒再有更多解釋下去的意味。

「嗯。」許百聯也不想再追問,他對於蘇高陽身份級別的那種私穩的事完全沒有興趣,要知道跟軍務沾上關係了,那可不是能輕易擺脫的事情了。

「腿還好嗎?」蘇高陽幫他撩開額頭的濕髮,露出了他完整的臉出來。

許百聯因有混血,五官比一般周圍的人深遂得多,眼睫毛也比一般要長又深得多,淋浴的水此時打在他的睫毛上,沾著水的眼睛就像有水滴在跳舞的湖泊一樣讓人移不開視線,再加上他此時他還微微笑著,更是讓眼睛蕩漾著讓人目不暇接的閃光波瀾……

「挺好。」許百聯笑著低下頭看了下自己的雙腿,事發後其實如同地動山搖般,跟他們家有關係的各方都驚動了,隨即請來了不少醫生,每天都有各種對他身體考量的方案出來,這事所欠下的人情不算,光金錢的花費也挺可觀的。

總的說來,儘管身體沒有留下明顯的痕跡,但這次事件的影響卻是不可能消退的──要知道,威特現在還在找那個炸彈製造者的麻煩,現在正在把人逼往瑞士國內好讓他收拾。

要說蘇蕾蕾其實也是個聰明的女人,找了個名不經聲的,偏偏還是已死身份的人做的精密炸彈,如果不是花了大價錢把這消息砸了出來,恐怕怎麼查都查不到她頭上去。

可惜,他認識的的幾個人都是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管砸多少錢都會砸的人,於是過陣子,人找到了,蘇家可能真的得頭疼了……比他與蘇高陽正式出現在他們面前還讓他們頭疼!

許百聯笑著把視線從自己的腿上移到了蘇高陽臉上,淡淡地說,「其實,只要我稍一不經意點,你恐怕得在我墓碑前面告訴我你有多喜歡我了……」

蘇高陽沉默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真的只要稍遲一點,哪怕一秒,你也得再次找個人與你談情說愛了,還好我曾遭受過不少暗殺,沒少坐過車底埋炸彈的車子,要不然的話這命真得丟了……」

許百聯說著眨了眨眼,想把掉在眼裡的水滴眨掉,緊接著,水不再流下。

蘇高陽關掉了開關。

許百聯一剎不剎地看著蘇高陽,嘴裡淡然地說,「不要怪我不見你,我是真的出不來。」

他說完之後,直接看著面前的人,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

而蘇高陽聽完之後閉了閉眼睛,伸手把他的頭攬到肩膀處,半晌之後才說:「不會再出事的。」

許百聯聽了,無聲地笑了,不置可否地勾起了嘴角。

威特跟一些還尚存王位制度的王室有些雜七雜八的關係,主要是他父親大人的養母是位公主,後嫁到另一國的王室當了個王妃,他那個沒有血緣關係,自己也沒有生下孩子的祖母現在還在世,一直在思索著要把她名下的一些可轉移的財產在死後轉給她喜愛的這個英俊紳士的孫子繼承,而在她明顯透露出此意願之後,可憐的威特就沒少受過不少跟她有直接血緣關係的親人的騷擾。

於是,在許百聯與威特交往的時間,也見識過了不少那些人暗殺的手段……坦白說,許百聯覺得自己毫不猶豫與威特結束關係,一絲留戀也無也跟此有一些關係。

畢竟,普通人沒事不希望自己活得時時草木皆兵。

只是,當年與威特所經歷的那些事情,卻成了如今救他一命的經驗……許百聯對此有些哭笑不得,威特被逼無奈發明出來的為了讓他們保命的觸感器沒想到在他們分手多年後還是如此管用,他還以為在遠離威特之後就遠離了危險,一直戴著那塊表也是因為有著最精密的GPS定位儀,方便讓夥伴找到他在哪。

明明只想過風平浪靜的生活,只是還是被自己的不甘寂寞給打擾了,許百聯嘲諷地覺得自己也這是自找罪受。

不過就算如此,他也沒打算原諒蘇蕾蕾。

驚動了那麼多人,他想原諒都不行。畢竟,在某個層面上,他不僅僅只是她哥哥上不得檯面的同性情人,更明顯的是,他是他們對頭裡地位還相關重要的一個人,動他無疑於跟動整個春夏鎮一樣。

她這麼不怕影響的行為,不就說有了蘇派的態度,不把他們鎮上那些人搞定,蘇派是不會罷休的吧?!

既然如此,逃是逃不了了,不如順勢而為。

怎麼說,事情也跟他有關係了不是……

蘇高陽當初接近他也是想從他這裡打開缺口,如今蘇蕾蕾更如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在給蘇派的人造成了這麼好解決的錯覺,以至於覺得他好對付。

蘇高陽太知道家人默許他妹妹的行為是在為想把她也拖下水,尤其在這幾個月李氏代表的春夏鎮那派的人在不斷地動作卻被全都壓下的這段時間,他更是知道了不少不用說也能理會到的東西。

為了保她,當初她父親救過的那個大人物肯定不會坐視旁觀,也根本用不了那位大人物開口說什麼,他底下的人就會自動給予保全,到時候,無論出什麼亂子,也用不著他們家出面,自會有人在前面解決好。

李氏那邊的人想動她,恐怕難得很,比擺脫他們家的施壓還難……

蘇高陽知道這個默許的決定不是他爸做下的,要問這種高瞻遠矚,怕只有上頭家裡的老爺子才做得出……為了收取春夏鎮那幫人的勢力,看樣子,在幾年的施壓不見效之後,他們家是打算把場面弄得更大了,讓蘇蕾蕾背後代表的那股勢力也被動加入進來,從中得到他們想借用的力量。

事情如果要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把什麼都撕破赤裸裸相對時,恐怕那時候,再好的理由也成不了他們「合好」的藉口,蘇高陽知道自己如果還想爭取點什麼,最好現在就動,他不認為到了時候許百聯還會想與他有關係。

許百聯現在只是只在森林裡受到保護,沒有太多憂慮的野獸,可要是那一天,侵害傷害到他身邊的家人夥伴時,恐怕他舉起的爪子,凶狠程度絕不亞於任何一隻野獸。

也恐怕到時候,自己會是他第一個狠狠獵殺的目標……他深愛的這個叫許百聯的人,或許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底細,或許平時也溫文爾雅得像個不諳世事的二世祖,但這個對事物有著絕對敏感的人絕對知道怎麼對付自己,並且,因為他不在乎自己,毫不手軟的結果就是他會被這個佯裝雲淡風輕的人徹底傷到。

蘇高陽不允許自己有那麼可憐的一天……他不過是愛個人而已,在許百聯沒有給他對等的愛之前,他絕不給他傷害他的權力。

也更不會,讓別人再得到他。

任何一個人都不行。

那個讓他覺得深深刺眼的外國男人更是休想再出現在他愛的人的心裡……分了手就是分了手,再出現他有的是辦法讓他滾蛋。

而這一切之間的爭奪也休想讓他犧牲他要的東西……他從來都不是被人擺佈的棋子,他付出的與得到的從來都是正比,也,必須是正比。

誰也別想左右他。

任何人都別想。

而他想要的,必須是他的。

39.

蘇高陽進入身體時,許百聯緊抓著了底下的床單……

呻吟聲並不是很重,但聽得出來並不是很享受。

蘇高陽停了下來,定定地看著他。

許百聯被他看得不禁抬起手去摸他的眼皮,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把手輕觸到他嘴唇間,說:「動吧。」

他額頭冒著冷汗,就算潤滑劑塗得夠多,但那對疼痛還是無濟於事。

畢竟,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做了。

蘇高陽應言動了一下,只是在許百聯下意識咬了下牙時又停了下,問:「不舒服?」

「還好。」許百聯喘息著笑了一聲,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腿。

過了幾秒,不得不有些尷尬地眨了眨眼皮,「你帶上保險套吧。」

裡面那麼大的一根忤在裡面,炙熱滾燙地與腸壁無一絲余痕緊貼著,本來床都上了,愛也做了,這樣的親密本就是應該的,但偏生的,許百聯感覺到了一絲尷尬。

好像這樣,就像兩個陌生的人突然之間心碰著心了似的,連個迂迴的隔膜真沒有,真是太讓人覺得奇怪了。

還是隔著點好,要不真受不了……許百聯這樣想著,推了推蘇高陽,想讓他戴了保險套再進來。

只是,男人的下半身要是能有這樣聽話就好了,更何況,現在的強忍著都已耗盡了蘇高陽的自制力,許百聯的一推,讓他忍無可忍,把自己推到了最裡面的同時也強吻上了許百聯的唇,把舌頭直接舔到了他的喉底,讓人無處可躲。

「蘇高……陽……」最後的一個字,喊聲變成了忍痛的嗚咽,許百聯不得不在那個時刻緊攀上了蘇高陽的脖子,同時頭往後仰,用以控制自己的身體不在強烈的撞擊下被撞飛出去。

如果平時穿著衣服的蘇高陽是條敏捷神秘的豹子,那麼脫了衣服的人是條毫不猶豫暴露凶性的野獸,對於性的主宰更是從頭至尾的操控,他盡情擺弄著許百聯的身體,各種許百聯都沒想到過的方法他都能用一種非常當然化的動作做出來。

他此時正在激烈操著坐在他身上的許百聯,還不忘了去舔許百聯的眼球,而此時許百聯的雙手被他的雙手緊緊十指交纏著壓在身後,而在空氣中高高的翹起的性器上用蠶絲的領帶綁著槍套,領帶上面還有著蘇高陽的軍徽。

那正氣凜然的軍徽在一片淫爛中還是依舊正氣十足,許百聯是無法想像蘇高陽是怎麼能夠在這種東西下還攻擊得跟個不會歇足的暴徒一般,他只能判斷,蘇高陽這人絕不是個什麼正經人……

當然,他絕不是什麼正經人,要不然怎麼會跟自己鬼混。

只是,這種時候想什麼正經不正經與事無補,到最後快感與疼痛成正比的時候,許百聯已經覺得自己赤紅的眼睛都掉出生理淚水來了……

「嗯……」一聲沉重的嗯聲過後就是一陣熾熱的液體與劇烈的抖動,許百聯雙手抱著發洩在他體內的男人的頭,胸脯不斷的喘息著。

男人一個扯開的動作,先前自行想解開,但試過幾次完全不能拆解的槍套此時輕易地甩到了一邊,就算身上半壓著沉重的男人,但許百聯還是腰一躬,前面也發洩了出來。

一場性愛,淋漓盡致。

最後,還是快感多於先前的不適。

第二天被弄醒時,天還沒亮,許百聯有些困惑地看著眼前把他弄醒的人……

穿著軍裝的男人英俊得不可思議,許百聯心想,難怪這人老被派出去出任務,光這幅模樣,這派小光景,去哪,無論是當友人還是當敵人,都是倍增面子的事……

在他模糊欣賞美色時,眼前的蘇高陽摟住了他,給赤裸的他穿偌大的棉質襯衫,「中午時候會有一個大叔過來煮飯,他姓曾,你叫他曾叔就好,我晚上會回來。」

許百聯不懂怎麼回事,伸出手讓他穿著衣,眨眨眼問,「我不能走嗎?」

蘇高陽的手頓了頓,「去哪?」

「回家啊。」許百聯理所當然地說:「我們只是合好,又不是住在一起。」

「不能嗎?」蘇高陽把另一頭的枕頭疊了過來,放到他身後之後鬆開了他的身體讓他躺了上去。

「怎麼能?」許百聯笑了,有些好笑地說,「儘管我是覺得我們在一起能嚇死不少人,但看在老天的份上,我可從不喜歡與交往的人呆過長時間,那會讓我的十分美好大打折扣的……」

「你不信任自己?」蘇高陽挑高了眉。

許百聯搖頭,微微笑著說,「哪是這樣的問題,只是我想今天回去陪我家母上用餐,討她歡心……」

蘇高陽聽了,沒笑,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頰,在他臉上印上了一個吻就站起來說,「我走了……」

許百聯打了個哈欠,往床單下滑。

「吃完飯再走,曾叔手藝不錯。」臨關門前,他聽到蘇高陽如是說。

許百聯還是沒等到曾叔的手藝,不過在出門時與這名剛要進門的中年漢子錯身而過時點了點頭。

隨即他上了夏時季派來的車輛,揚長而去了。

他先回了家,練了琴,吃了母親的愛心晚餐之後就去了夏時季那。

在海關那邊得到了確切消息的夏時季見到他臉色有些不耐煩,心情看起來那叫相當的不好。

「你給我好好看看。」夏時季甩出了一疊資料。

許百聯拿過來一看,第一張就是蘇高陽的照片。

接著就是近七十多張的詳細資料。

別的沒有多看,許百聯只是數了數蘇高陽參加過的一些任務,居然大大小小的也有上百項了,簡直就是個鐵人,哦,不,超人!

「嘖……」許百聯不得不非常不符合形象地粗鄙出聲,之後就看向了夏時季,說:「所以?」

「所以?」夏時季都懶得看他了,「所以你他媽有多遠就給我離他有多遠,就你那點智商,還想玩他?」

那麼毫不掩飾的看不起,許百聯不得不為自己的智商抗議下,「我又沒有玩他,他都知道我在想什麼,而且提議是他提出來的,海關的事是他主動說要放行的……」

「所以,你讓他上,就為了他答應幫點小忙?」夏時季簡直沒好氣極了。

「別說得我跟個賣身的一樣……」許百聯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

「有區別?」夏時季的口氣諷刺極了。

「我只是想做點事,閒著也是閒著……」許百聯有些虛弱,他挺想理直氣壯地說這是蘇高陽自願的,幹他什麼事,但這確實是他的目的,所以他還真無話可說。

他本就想成為一個能影響蘇高陽的人,也想試試他的影響,而且,他還真的不太想放過蘇家的人,想適合地給予一些他們對他的「回報」,所以這時候讓他放手是不可能的了,也只好任夏時季諷刺他,閉嘴不答。

他不說話,夏時季煩躁地看了他幾眼,在李昱泊推門而來讓他準備回家後不得不又開了口,「你就不能聽我點別跟他鬼混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許百聯很確切地點了頭說。

看著夏時季想打他的眼神,他挪了挪自己的屁股,說實話,他還是有點怕夏時季的,不過還是硬著頭皮說了接下來的話,「你反正一直幫我安排保鏢,這次也幫我找幾個暗中跟著吧……」

他剛說完,夏時季旁邊桌上的一幅水晶相框就砸到了許百聯身後的牆上。

東西砸完,夏時季看都沒看他一眼,走了。

剩下嚇了一跳的許百聯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佯裝無事地起身抖了抖西裝,風度翩翩地上了電梯準備去車庫挑車去十區。

蘇高陽說晚上會回來,他也正好過去睡覺。

反正明天在省城裡他也要參加一場活動,現在去歇個腳也好。

剛到車庫,就接到了蘇高陽的電話。

「在哪?」

許百聯說了地址。

「我來接你。」

「不用,我開車。」

「不用了,我來接。」

許百聯好笑,「你到我們市,需要兩個來小時,何必?」

「我在路上,再半個小時到。」

許百聯聽了停了開保險箱拿車鑰匙的手,「哦」了一聲之後對著手機低低地笑了起來。

40.

其實許百聯也是知道自己的些許天真的。

讓一個政治世家的人對他感情?真是腦袋抽了瘋了……

坦白說,蘇派是要牽扯他們這派的目的就挺讓人噁心的,民富一點他們就看不過眼了,他們那些為官當中有不少人搜刮了不知道多少的民脂民膏,這以廉潔為名的家族就不管了。

真是柿子專挑軟的捏,自家門口成堆的髒東西沒掃清,跑到別人家來撒橫了……撒著橫還來要脅人,但凡是個真蠢的,是會為蘇高陽的那一點妥協高興得臉抽筋,不過許百聯高興之餘也挺不以為然。

難怪他媽囑咐夏時季,說他不入官場,也少讓他跟那些人打交道去……這些人的邏輯簡直就是強盜邏輯,但你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是一個他們定的規則的世界,你想跟他們玩,還必須得按他們的遊戲規則來辦事。

也就是說,他想跟你談情說愛,想讓此摻雜大量的其它別的事,那麼,除了讓他成行,你還真沒有別的辦法。

所以,這樣的關係裡,有純粹的感情純屬扯淡,能把自己的心賠進去,那也是他再愚笨不過了。

許百聯在他們的俱樂部裡等人,蘇高陽到達時找不到他,打來了電話他才出去。

臨出門時,經理過來問他要不要回去,手上托上了盒蛋糕,是讓許百聯回去帶給他母親配下午茶喝的。

許百聯麻煩他找個人送去,經理狐疑過來八卦問:「你又跟咱們仇家鬼混上了?」

許百聯哭笑不得,feīfāń但又有點不好意思,只能要笑不笑地不發一語。

「你就折騰吧。」經理鄙夷地牽了牽嘴角,面露不屑走了,回頭一個沒看見他的服務生撞了他,火氣頓時冒了出來,「沒長眼睛啊?不知道我這忙著啊?盡知道添堵……」

經理其實也是有點親戚關係的朋友,這時候說的這幾句話也是指桑罵槐,許百聯本來就是個從不與人發脾氣的人,只好自己摸摸鼻子出了門。

見到蘇高陽時,他依舊微笑得跟個貴公子似的,適時得禮的愉悅,還帶有著他獨特的漫不經心與一些些的懶散。

蘇高陽一身軍隊裡穿著的便服,見到許百聯上車後就倒了車走,其間沒有耽擱一秒。

「吃飯了?」

「嗯。」

「吃了什麼?」

「飯,還有點心……」許百聯沒仔細說,笑望著蘇高陽說:「你呢?」

「吃了。」

許百聯也就沒再說話,蘇高陽此時調了音樂,一按下去,竟然是許百聯的鋼琴曲。

「幾時學琴的?」蘇高陽側頭看他一眼,看樣子是想要閒聊。

「二歲左右……」許百聯微笑著回答。

「很喜歡?」

「談不上。」

「哦?」

見蘇高陽完全沒意思因他簡潔的回答轉移話題,許百聯只好多說了幾句:「我母親認為我有天賦,所以還沒學會說話走路時就把我擱在了琴凳上,童年時候算不上愉快,因為每天除去讀書必須要彈足四個小時的琴,而此時小夥伴們正在田野間撒野,我差不多有幾年是邊哭邊練琴的……」

蘇高陽挑高了眉看他。

許百聯也側頭看他笑,「後來出外留學也很是恨鋼琴,母親除去此外,就把我當她的生命,每樁事都會依我,但就彈琴這回事她從不退讓一分,我完全不想離開她與家鄉,但她硬還是送了我去維也納,那時候真是恨不得全世界所有有關於鋼琴的東西全部消失。」

蘇高陽也輕輕扯開了嘴角,看了他一眼。

許百聯聳聳肩說:「但可能對鋼琴的理解確實是我與生俱來的天賦,到這幾年我才知道我除了能完全掌握它之後,其它的我確實不在行……」

「嗯?」蘇高陽示意著他繼續說下去,他想聽。

許百聯略帶自嘲地說,「我對廚藝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在留學時間差一點把自己餓死,做事也有依賴性,都這麼大了,很多事情必須要先問過我的理財專家,指望著他能幫到我老死。我爸曾經說過我簡直就是依附著父母而活的寄生蟲,如果不是母親在我小時就強行安排了我的職業道路,我恐怕就真得在家裡當個混吃等死的小農民。」

他說得小農民三字時,笑容深了點。

蘇高陽正好看見,頓了好幾秒,才淡淡地說:「是嗎?」

蘇高陽點點頭,笑意不減。

「以後呢?以後除了彈鋼琴,還想幹點什麼?」前面是一個轉彎,蘇高陽利落地輕轉了一下方向盤之後問。

「就這樣吧,帶著我的狗,跟家人朋友一起生活。」許百聯手指在腿間微動了動,仔細聆聽著自己的鋼琴曲,覺得下次這裡可以稍微做點改動,感情強度再加深點,曲子可能更完美……

當初怎麼就沒覺得這裡必須再加點情緒進去呢?許百聯思索著,連帶的忽略了旁邊看他的眼神。

如果他現在思索的表情有多專注,那麼,旁邊看他的人臉上的專注有過之而無不及……

許百聯第二天起來打算去練琴時,發現客廳裡來了不少人。

有幾個他不認識的,有一兩個從報紙上看到過的,有幾個是以前見過的。

他們全在客廳喝茶聊天,一見到他,有人驚訝地叫了一聲,「大綱琴家起床了?」

這時正在幫人添茶的蘇高陽起了身,走到他面前,撫弄了下他的頭髮,低頭看著他的臉問:「要吃點什麼?」

許百聯微笑著跟那些人一一點頭打招呼,聽到問話時微抬了點頭與蘇高陽的眼神對上,「咖啡,三明治?」

他並沒有問蘇高陽怎麼今天還有空,不過看情況,他今天參加完活動之後勢必回去練琴,他還有新的譜子要改。

「好。」蘇高陽放下剛搭他腰間的手,轉身去了廚房。

這時,一位眉目俊雅溫和的男子開口,略帶笑意地說:「快過來坐下吧,讓我們仔細看看高陽讓我們當嫂子的人……」

他說得溫和,長得也挺好,說出這樣的話來根本不會讓人心生惡感。

許百聯一般而言是個好脾氣,這時更不會拒絕這等人的要求,於是笑著坐了過去,淡笑著回道,「我以為你們在報紙上已經瞭解我不少。」

他語帶幽默,把前段時間在報紙上出盡風頭的風花雪月一筆帶過,引得在坐的幾個人笑了起來……

「哪能這麼說?要是真如那樣的話,我們現在可能得在幫高陽搶親的路上,哪還在你們家見到你……」說話之人是坐在另一端沙發角落的一個人。

許百聯認識他,跟在夏時季身邊的這一年,見過了不少有利害關係的人的面孔,這人就是其中之一,掌管通訊部的一個處副級,別看級別不大,每年出來的那些折騰人的管制規劃就是出自他之手,聽說商會裡主管這方面的老總每天晚上都拿他的人頭當耙子練飛刀,以期有天把他給消滅掉。

他話說得漂亮,把許百聯當這個家的另一個主人。

儘管他話裡沒有惡意,但許百聯還是笑笑未語。

他自出現到坐下顯得從容自在,就算不說話也不顯得被動,這種感覺引得人又多看了他幾眼,有幾個在空中還交匯了一下眼神。

蘇高陽端來早餐時,場面一點也沒有冷場,在場的人都是久經世面的人,就算各懷鬼胎,也能把場面弄得和樂融融,一點也沒人削蘇高陽的面子。

許百聯喝到半杯咖啡接到前來接他的車子司機的電話後才告知他今天要去參加一個來這開畫展的朋友的展覽會。

他略帶歉意與人告別,沒讓蘇高陽送他出門。

他一走,一直坐在一個坐位沒開口的司光辰皺了眉,開口說:「他不是馴服得了的人……」

前面開口說過話的鐘廣遠扯出冷冷的笑,「高陽,你確定讓他見到我們他不會多想?事情剛剛開了個頭而已,敢情你以為就勝券在握了……」

他還要再說下去,卻被一聲咳嗽聲打斷,朱騰緊接著又啞咳了一聲笑眯眯地說:「你們什麼時候見高陽做過沒把握的事了?別多想了,他才坐了幾分鐘?一個個都有迫害妄想症了,這才是一個不務正業的,要是讓你們跟夏時季那條萬年老狐狸正面接觸下,不得全把你們氣死……」

朱騰把許百聯說起不務正業,自己的人被說成那樣讓蘇高陽不禁啞然了一下,他自己在眼裡的萬般的好,可能還真的是自己動了心思的原因。

不管別人怎麼認為都如何,他是自己的總歸是錯不了……

蘇高陽暗中淺吸了口氣,幫自己添了杯茶,淡淡地說,「既然口子就要開了,還是商量一下怎麼動手的問題……」

說完,看了坐座的人一圈,淡問:「由誰出頭動?」

他這話一落,客廳全部靜了下來……

半推半就的機會來了……那張密密麻麻的網總算在此時要露出一個小口了,只是,要從網裡把那條肥蟲拖出來滅了,不是光有勇氣就可以解決的事……

全場人靜默,蘇高陽也沒有再開口,眼睛看著許百聯沒喝完的那半杯咖啡,把深沉莫測的視線投擲到了那黑色的表面上一動不動。

41.

許百聯去看完畫展,沒先回家,去了夏時季那。

他練完琴之後等了一會才看到夏時季他們回來,隨後又去了隔壁李昱泊父母家吃了飯,到了十點左右才回他們家。

許百聯把他在蘇高陽那裡見到的人說了一下,李昱泊還沒開口,夏時季嘴角泛起輕微的冷笑,「不明擺著想讓你看到……」

「好像也不是那樣……」許百聯猶豫著,但也覺得不好說。

他真不覺得自己智商哪方面有出錯,怎麼說也有不少人誇他是天才音樂家,連他那苛刻的老師心情好的時候也這樣誇過他一兩次,但要按照官場與商場那個標準來判斷,他覺得自己離及格都有點遙遠,所以也就沒再多想,只是看著那兩人。

李昱泊聽完站了起來,摸了下夏時季的頭髮之後說:「我去打幾個電話。」

夏時季「嗯」了一聲,他走後坐到許百聯身邊,問自己缺心眼的好友,「你昨晚在他那過的夜?」

許百聯笑。

「笑個屁。」夏時季一巴掌打在他頭上,引得許百聯摸著頭皺著眉頭喊「疼」,又引來夏時季的白眼。

「你估計他們是怎麼回事?」許百聯想想也覺得有些不對勁,按說見到蘇高陽的朋友也沒那麼奇怪,只是,一次見那麼多,還有一兩個的身份完全還是在蘇高陽位置之上的,另外有兩個不認識的他也覺得挺不對勁的。

反正,都不是平常的人,而且一次就是見一堆,許百聯覺得一下子看見這麼多,他有點吃不消……

到底搞什麼鬼?猜測不明白,真讓人無奈……

夏時季一看許百聯那苦惱的樣,冷哼了一聲,拿出手機跟人「聊天」去了。

夏時季不愛出面,但私底下的動作從來沒少過。

這幾年也沒少拖蘇系那派的人員下水,其中有幾個就被他用各種手法革了職,在與蘇派的周旋中,除了深厚的經濟基礎和一定的人脈背景,夏時季出其不斷的手段往往也是讓蘇派傷腦筋的。

許百聯早就見識過他這朋友真冷血起來的手段,只是聽到夏時季跟人聊天時的談笑風生還是覺得這人真是表裡太不如一……

許百聯聽看著他笑著跟人說話,不由得拿手去捏他臉上的假笑,被夏時季警告地打了下手,這才沒亂動。

夏時季的電話一斷,李昱泊也走了回來。

「朱騰讓你明天去跟他喝個茶,私底下的。」李昱泊說得頗不以為然。

「朱騰要見我?」夏時季沒理會他家男人明顯不讓他去的語氣,只是訝異朱騰要跟他見面。

「嗯。」李昱泊隨口答了一聲之後淡然地說:「我讓他約時間,我去見他。」

「哈哈,他來見我?」夏時季笑了,這次是真笑,連眼睛都在發亮。

「朱騰?誰?」許百聯聽不太明白。

「紀委的,他是個副級,上次抖落出來的那兩個人就是他辦的,一個局長一個副局,包庇掩瞞一次事故的死亡人數,最後全都穿上漂亮的衣服進了裡面去了……」夏時季聳聳肩,說得悠然。

「啊?」許百聯覺得自己有點傻,「他是我們的人?」

「不是,他不得不辦,證據確鑿,他上頭沒人辦,推給了他,他不得不辦,兩次都這樣……」夏時季笑得嘴角翹得老高,「如果這世上有十大恨不得我死之人,他肯定位居首位……」

「亂說話。」他話沒落音,李昱泊在那邊訓斥出了聲。

「呵呵……」夏時季沒理他,只是繼續問:「找我什麼事?他要動手了?」

李昱泊皺眉,把他拉過來作勢要打他,結果只是把手放到杯子上把水塞給他,怒斥說:「閉嘴。」

說完,他轉頭對許百聯說:「你今天住這裡,明天和季季呆家裡。」

「哦?」許百聯暈了,「到底什麼情況?他真要對時季怎麼樣?」

「沒,可能是談事……」

「什麼事?」這句是夏時季問出來的。

「不知道,見面了再說。」李昱泊懶得再說話,拉了他去了樓下。

剩下許百聯在樓下有點坐立不安,不知道自己告訴夏時季他們這件事有沒有做對,他總覺得有陷入圈套之感……

「可是,讓我見到,不就是讓我說嗎?」許百聯嘆了口氣,有些不太明白蘇高陽到底想幹什麼。

不過按照直覺,他覺得蘇高陽沒什麼惡意……這男人要做點招他討厭的事太容易了,犯不著弄這麼大動作。

鐘廣遠得知朱騰的打算時,眼睛都瞪了出來,過了好半晌咬著牙說:「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蘇高陽沒說話,倒是朱騰解釋說:「也沒有事前計劃,只是打電話給高陽時聽到他在這,突然想到的。」

鐘廣遠「呸」了一聲,又冷哼了一聲,這才沒有再發作。

司光辰開了口,緊皺的眉頭還是沒有鬆開,「與他們合作倒是可以,只是,他們願意嗎?而且你確定事後他們不會拿這個要脅我們?」

「談好條件,應該可行,至於要脅,他們不會再想樹立一個敵人的……」蘇高陽笑了笑,原本他沒打算參與朱騰這次搗鼓出來的事,只是,他們家逼得春夏商派太緊,而因蘇蕾蕾之事出來堵場面的高官卻是朱騰他們想扯下馬的巨大駐蟲,朱騰要他出手,而他也需要人的幫助轉移現在的局勢……

儘管,這次他一旦出手,也許可能會留下破綻讓他爺爺那邊知曉……到時候是福是禍,還真不好說。

只是事以至此,就算不是最好的時機,他也不得不動手了。

鐘廣遠是他扶持出來的人,明白了朱騰的意思之後現在肚子裡藏著一股子氣,等到朱騰他們走了,他留在了最後一個才走,「你打的就是想讓他通風報信的主意?」

蘇高陽點頭,鐘廣遠撫額頭疼地接著說:「兜了一個圈子又一個圈子,結果,你是想站出來了?」

蘇高陽笑了笑。

「可不到時候……」鐘廣遠在原地急走了幾步,像只被火燒的螞蟻,「這次你就不能出面,你們家老爺子知道了,非得抓你回去關禁閉,還有你舅舅,要知道你打的是脫離他們,自立門戶的主意,不出三天,我告訴你,他準得找名目把你調到窮鄉僻壤去!」

他說到最後作了一個大大的揮手的手勢,好像儼然已看到了蘇高陽的悲慘下場。

「你太悲觀……」鐘廣遠的憤然讓蘇高陽笑了起來,過了一兩秒他斂了笑說:「所以要慎重,這次動作太大,不能讓人知道我……」

「可你已經帶著我們在你的小情人面前已經溜了一圈了,你這樣還想慎重?」鐘廣遠大聲咆哮。

「他不會說出去。」蘇高陽淡淡地笑了,「他巴不得我幫他,怎麼會說?」

鐘廣遠一聽愣了一秒,爾後呆呆地說:「別告訴我,這次的事你想管是為了他?」

「誰說不是?」蘇高陽自嘲地牽了牽嘴角,「這次不出手,幫著你們把人拉下馬,怎麼轉移目標?到時候他們要是真動起手來,許大鋼琴家怕是會他家的狗吃不下狗糧都會把那當成我的錯……」

「他……」

「他,很會無理取鬧……好像我喜歡他了,就得跟他同樣的立場,不讓他為難才是喜歡他……」蘇高陽說到這,按捺不住地揉了揉額頭,τXτXz「不要再問我為什麼喜歡上這麼個人,要是能知道,我也不會為此頭疼。」

說完,接著揮手對朋友說:「辦你的事去。」

鐘廣遠搖著頭走到了老房子最裡面的走廊,然後走近了最裡邊的房子,推開了一面活動的牆,然後又用另一方向的推門方式,進了隔壁一棟的房子。

蘇高陽的房子恢復了平靜之後,另一棟房門在十分鐘後走出了一個雙手插著袋的長發青年,背上背著一把吉他,身上是皺皺巴巴的棉質衣服,十足的流浪文藝男青年的派頭。

許百聯陪夏時季在家呆了一天,他本來覺得自己需要著急一下,只是在跟夏時季討論他最新定下來的譜稿時過於專注,以至於忘了關心別的。

等到李昱泊回來後,他還耳戴鉛筆坐在琴凳上想著再改幾個重音的事,直到一起吃飯時,他才問起談得如何的問題。

「他們想讓我們配合他們揪出一些問題……」李昱泊忙著在往夏時季嘴裡塞蔬菜邊淡淡地說。

而一邊躲避的夏時季則扭頭對許百聯急急地說:「啊,蘇高陽那人其實也不是什麼好鳥,我還以為他只偶爾幫著他們家助紂為虐,哪想,他是幫著朱騰那邊做事的,姓朱的到底是哪邊的人我也沒弄清,現在我是搞不清他到底是哪邊的人了……聯聯,你非要覺得自己有點什麼用的話,去幫我問問蘇高陽到底是什麼人……」

「直接問?」許百聯拿了最大的那個蝦子利落地剝了沾了點醬料往嘴裡塞。

「直接……吻……」夏時季嘴裡不幸被塞了蔬菜,吞了之後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才接著說:「就你這智商,不直接問還能怎麼樣?蘇高陽狡猾得狐狸在他面前都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是條狐狸……」

「哦,那我直接問。」許百聯痛快點頭,覺得事情只要不拐彎抹角就都是好事情。

「你是什麼人?」

「嗯?」有人挑起了眉頭。

「不是,你是什麼身份……」許百聯解著自己身上衣服的紐扣,準備去洗澡,他半夜想起來要睡覺時就想到了蘇高陽,於是去拿了扔在臥室的手機,看到了蘇高陽的幾個未接電話之後回打了過去,之後,他應蘇高陽的邀請就到了十區這邊來了。

只是開車到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

他需要洗澡睡覺,而蘇高陽需要洗澡回部隊。

「……」背後,有人解開了他的褲頭,隨即就是內褲。

許百聯轉頭,在燈光下看到了蘇高陽無聲的笑容。

「很好笑?」許百聯輕揚了下眉。

「嗯,很好笑……」蘇高陽嘴角翹高,「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

「不能說?」許百聯覺得這句話自己實在不該問。

「嗯。」蘇高陽點了頭。

許百聯是個不喜歡勉強人的人,儘管有點想知道,但也只好點點頭說:「好。」

「不好奇了?」蘇高陽把他轉過了身,抱起了他。

許百聯自動自發地把長腿纏在了他的腰上,「還好,只是時季說查不到你到底是什麼人,如果給點線索能查到就好……」

蘇高陽聽了笑著吻了吻他的鼻尖。

許百聯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他習慣性地讓人對他好習慣了,所以就算知道人不是天生能隨心所欲得到他想要的,但他老覺得蘇高陽如果真那麼喜歡他,對他好點也理所當然……

好吧,當然,他覺得這種心態很要不得,都是當敵人的人,哪可能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要別人做到?

只是,好多事情是沒有理喻可言的……

人都只選擇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的方式相處著,如果蘇高陽不是現在的這個蘇高陽,他們之間可能還真的沒戲了……

他過於忠實於自己的慾望,而蘇高陽如果也過於堅定他自己的信念的話,他們就像黑白一樣永遠都是分明的兩種顏色,哪可能還有如今的不清不楚不三不四?

「其實你不說也沒關係,」當蘇高陽只是淡笑抱著他站在淋浴下淋著水時,許百聯的手指在他頭髮裡穿插慢慢梳理著,「我覺得你為我好像妥協了一點……」

他偏頭想了想,把直覺很直當地說了出來,「你這裡告訴我……」

他摸著蘇高陽心臟的位置說:「你是很想跟我在一起,嗯,很想……」

他說得認真,蘇高陽聽得無奈,堅韌的臉孔有一種寵溺包容的神情,「可明明知道你也不想跟我住在一起?」

「可,那是你的事啊,我又不像你喜歡我一樣喜歡你……」許百聯很理所當然地說。

他說得理所當然,蘇高陽聽得笑而不語……

體內的東西不斷地在穿插,許百聯抱著蘇高陽的頭重力地呻吟,半夜的編譜跟近兩小時的開車其實讓他有些疲憊了,而蘇高陽此時的大力動作更是讓他有種被燙板烙的感覺……就像失血過多的待宰之豬一樣讓人屠殺。

「慢……慢一點……」在一個從上而下的坐挺之後,許百聯覺得自己的腸子都要破了。

而他的話只是引來了蘇高陽落在他乳頭上的吸吮,在幾下拉扯之下,許百聯發出了讓腳趾頭都變紅了的羞恥的呻吟聲。

他的呻吟並不放蕩,但卻騷動得讓只有聽覺的人都知道他在發春……

蘇高陽的眼睛此時赤紅得簡直能滴出血來……他不顧被許百聯的手指緊緊糾住的頭髮,身下的利器緊促地往最裡面打去,在嚴實纏膩的包裹中,他更是每一次都用著最大的力氣往最裡面捅去。

「夠……夠了……」一聲劇烈的高叫,之後,就是奄奄一息般的無聲嘆喟聲。

滾燙的液體燙得似乎連腦袋都發蒙,而壓著他的男人的身體更是熾熱得讓人像被焚燒著……

許百聯在高潮的幾秒假死中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在臉上帶著水滴的親吻中好長一段時間後才回過神來。

「鬆開一點。」眼神能看清人之後,他嘶啞著喉嚨說。

蘇高陽鬆開了他一點,吻著他唇間的水滴。

「放下我……」許百聯只想洗乾淨去睡覺,這麼強烈的性愛太透支體力了,他覺得自己的手都在擅抖不算,連剛剛射出一大堆積液的性器都好像因為某種原因在發抖。

每一下都撞擊著體內引發那點的高潮之後,他沒真死過去他都覺得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蘇高陽看著許百聯那帶著後怕的臉,不由得悶笑了起來,他放下許百聯幫著他嘗試著站立,只是,還是忍不住地,抱著許百聯的腰悶不斷地悶笑著,笑著笑著以至於到了最後,變成了大笑……

而身心無力的許百聯只好勉強地抱著這個現支撐著他的男人,有點頭疼地覺得自己真是沾了一個不太好相處的角色……

老實說,他從開始,真的只想玩玩而已的……事至今日,全亂了套了!

42.

許百聯這一年都不需要去學院,他這三天打魚的兩天曬網的也實在不好意思再帶學生,院長也說了,客座教授的職位還是放在那,他需要對學院的貢獻就是學院舉行的慈善演出,還有一些場合的音樂會需要他的時候他必須趕到。

本來他母親是不答應的,對她來說,她需要許百聯去異國他鄉好好呆著,就算哪天他父親出了事,也牽扯不到他身上。

許百聯只是覺得自己有些沒心沒肺,但不是狼心狗肺,他是不喜歡官場,但還不至於要落下這幾年正在風雨中不知會怎麼動盪的父母。

躲得遠遠的這種事,他還真做不出。

就算他做不了什麼事,但他覺得呆在父母邊上他還是安心些,換簡單點說,哪天要是世界末日了,地動山搖了,他是肯定要把父母要護在身下的,他總得為他們做些他能做到的,要不然,他就不是他了。

許百聯知道把一切事情都想得簡單,但,別人想得複雜又如何?他用他的簡單想法處事就是……

別人是別人,他是他。

他才是那個被他父母養大,好好對待長大的人。

許百聯回去陪狗少們過了幾天,就接到了蘇高陽的電話。

此人平時也不怎麼聯絡他,打了電話,說明他有假了。

一天或者半天,或者還有連續幾天的,許百聯不好拿捏,只好依依不捨地拋棄了他的狗狗們去了省城。

畢竟,作為現在名義上的「戀人」,蘇高陽總要比他的狗要重要一些吧?是吧?

儘管在某個方面,狗狗是他的家人,蘇高陽只是個性功能不錯,長得順眼,還有點利用價值的別的人。

許百聯坐的飛機到的省裡,接著去此時沒人住的夏時季那開了他的車去的十區。

車子一抵達門口,大門就開了。

他邊想著夏時季告訴他的有關於蘇高陽那夥人與他們的夥計進展還湊合的事,邊開著車進去。

一到門內,大門剛關上,就有人對著他的車子吹口哨。

許百聯放下車窗,朝那吹口哨的人笑。

竟是那紀委的朱騰,他見過後才知道身份的人。

「這車貴吧?」朱騰笑咪咪地過來摸車殼,還低頭仔細貼著看。

許百聯覺得好笑,下了車走到他旁邊陪著他一起看,輕描淡寫地說:「是貴,一千來萬……」

朱騰抬頭咋舌,「你們可真夠掙錢的……」

許百聯微笑,「還好,這輛是國外運回來的,過海關交了不少錢,加起來差不多兩千萬,送我車子的那位夫人也幫我代付了。」

「送的?」紀委工作的朱騰斜了眼睛。

「嗯。」許百聯淡笑,「一場獨奏會的演出薪水,那位夫人不太喜歡金錢支付這種俗氣的方式,就送了幾輛車……「

「幾輛?」朱騰喃喃地道,朝向許百聯走來,在許百聯額頭上輕吻了一記的人說,「高陽,咱們幾個一輩子的薪水加起來也頂不上他的一場演出,要不然我們改行吧?」

「您謙虛了,」許百聯任由蘇高陽半挽著他的腰往裡走,對著一起進去的朱騰微笑著說:「您一年查兩三個人的款項出來就是幾十個億,哪比得上您見識過的……」

他陳述著朱騰這些當官的人要是私藏,錢來可從來不是幾千萬的小意思,語氣一點嘲諷也沒有,卻聽得朱騰汗顏不已。

「是誰說你沒大腦的?」朱騰吃了一驚。

「嗯,誰說的?」許百聯聽了也不惱火,笑著往蘇高陽看去。

蘇高陽嘴角往邊扯,露出點淡笑,沒說話,只是又當著別人的面輕觸了下許百聯的額頭,動作不見一點輕佻,沉默剛毅的臉孔,就算淡然也看得出專注的眼神讓人明顯看出他對許百聯的心思。

這是春末夏初,院子裡樹木上停了不少鳥,此時正停在枝丫上放聲歌唱,朱騰在上樓梯轉角進門時看著兩張對望的帶笑的臉上,突然恍然覺得,一個人能擁有愛情也是件不錯的事……

光是對這麼相視一笑,不用過多的語言也能交匯視線的關係,多付出點也就沒什麼……

可能有些東西,越珍貴,得到時付出的代價可能就要越大些吧。

剎那,朱騰也就不覺得蘇高陽的一些決定有那麼匪夷所思了,也就有點相信了蘇高陽其實是真的在打算與春夏商會合作了,而不是最先一開始打的順勢吞併剷除的主意了。

許百聯以為像上次見到的那樣房子裡還有別人在,但一進去沒有看到別人。

飯桌上有著剛擺好的飯菜,他洗了手坐下時,朱騰已經吃上了。

前面還放著一盤菜,看與他的碗擺放的距離,他是想獨吞了。

「自從十幾年前軍校畢業那次後,我就再也沒吃過這人做過的菜了,」朱騰夾了塊肥肉往嘴裡塞著邊吃邊說:「今天來本來是想見你的,哪想見到了他在做飯,差不點沒把我感動到哭,你經常吃,我這次吃多點,不介意吧?」

許百聯接過蘇高陽幫他乘的半碗湯,淺笑了一下點頭。

朱騰可沒他那麼優雅從容,嘴裡的那塊扣肉還沒吃完,接著另一塊就到了嘴裡了,光這樣還不夠,手還其它盤子裡夾菜堆放到自己的碗裡和盤裡。

「我來見你是想拜託你一件事……」朱騰吃著東西還能清晰說話,隨即把嘴裡的強嚥了下去,在另一夾菜沒進嘴裡之前飛快地說,「我想見見夏時季,沒有別的意思,他查帳很有一套手法,我想問幾個問題……」

許百聯沒說話,看了他一眼,慢慢喝著他的湯。

他湯喝完,朱騰也吃了半飽,總算能把話給說全了,「我這幾年間接也跟他打過不少交道,知道沒有他查不出來的帳,那幾件大案子的帳本啊,我看也是他給總的匯,本來都合作了,以為能見個面,哪想李總不讓我們見人,這可把我給愁住了……」

許百聯笑了一笑,「他不太喜歡見生人,倒不是昱泊不讓你見。」

他說著場面客套話,朱騰哪會不知情,李氏的那個老總,撂了不少他們跟著夏時季的人,哪個不是被他給弄得渾身傷痕的?

就算合作了,他也是壓根沒打算讓他們見到那個總是時不時丟些官員的污黑帳本讓他們頭疼的夏時季。

「沒想到你也這麼說,」朱騰挺無奈地說,起身去拿了一個放在另一邊桌子上的資料袋過來放到許百聯手邊,「這是我們需要他幫我們查一查的東西,你讓他看看有這個意思沒有,沒有的話你拿回來給我就是。」

他說得很輕鬆,也不見得有強迫,說完就又繼續吃了起來。

許百聯可沒有繼續吃飯的心思了,直接拿出手機接夏時季。

他可不想就這麼帶回去給夏時季,不明不白地帶這些東西給他,搞不好夏時季真會揍他一頓,他要是發火了,可真是什麼事都幹得出的,揍打快而立之年的小夥伴的事他不是沒幹過,前段時間他就揍了史鳴宇一頓,下手狠得很。

許百聯害怕,不害怕他打人,儘管還有點疼得很;他害怕的是丟人,讓夏時季罵他蠢得連回去養狗的智商也沒有,那可真是有點傷自尊心了。

夏時季在那邊聽他說簡單地說明了朱騰的意思之後,讓許百聯去打開資料袋瞅一下第一張紙上面的第一個字母是什麼。

許百聯看了之後說了字母,夏時季在那邊就笑著讓他帶回去了,不過沒有說要見朱騰。

朱騰也不著急,看著許百聯電話完知道夏時季接資料袋時還挺愉快地笑了一下。

許百聯重新拿起筷子前跟旁邊一直悶不吭聲的蘇高陽笑了一笑,突然覺得心裡某處有些心安理得起來。

他不見到對蘇高陽有多單純,蘇高陽不也是?

生活在居心叵測中過得不緊不慢,許百聯這天剛要回十區的房子見下班回來的蘇高陽時,讓夏時季一個電話召了過去。

不到兩個小時後,他就飛往了芬蘭。

威特在芬蘭的獨立實驗室發生了爆炸。

目前,他最深愛的前男友,生死不明。

43.

許百聯到達芬蘭剛到機場時,威特家族的人迅速派來了人來接他,隨行的還有一長串保鏢,其中負責人居然還是一直跟隨威特母親工作的助理。

許百聯詫異得很,禮貌與人招呼之後,聽到了實驗室因研究本身特殊性,安全係數很高,有什麼安全事件發生後,裡面就有自動防範的功能,想要確定人員的安全必須在四十八小時後封閉期後才能進入裡面調查。

也就是說,人就算死了,也得二天後才能進去找。

「如果裡面的人沒事,沒有與外界聯繫的通道?」許百聯微低頭,對著坐在他旁邊的威特母親的助理文森特啟口。

「有。」文森特遲疑了一下,「但我們與之聯繫時,裡面卻沒人反應……」

沒有反應……那說明可能沒有活人,許百聯聽了之後就沒作聲了。

他心裡不舒服得很,臉孔與手指此時都白得透明……一絲血色也無。

文森特知道他與威特的開始與現在,也知道許百聯是個什麼人,這時候安慰的話說不出口,只能也斂著一張嚴肅的臉,希望這次事情能有驚但無險地安全渡過。

許百聯這次見到了威特家庭的兩位夫人,一個是他的母親,一個是他的妻子。

女士們臉上的妝儘管還是一絲不苟,但臉上收斂著的嚴肅表情已經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許百聯表面上依舊彬彬有禮,但心裡驀地全冷了一下。

見到許百聯後,雙方禮貌招呼以後,安全專家也已到達──他們需要一個最後的密碼提前進入實驗室。

最終進入裡面的方案必須用兩道密碼才能打開。

第一道密碼在威特母親的手裡,另一道,在許百聯手裡。

「確定要打開嗎?」許百聯在得知他們的計劃後禮貌地問。

「我想,你跟我一樣擔心威特……」華貴的老夫人在良久的沉吟之後回答了許百聯。

聽到威特夫人給予的肯定答案後,許百聯點了頭,「那我跟您一起去打開吧。」

許百聯在臨到他輸入他那串密碼之後才電知夏時季,讓他打開他讓他保管的東西,告知密碼……

「你不知道?」老夫人訝異。

「我找了比我還可靠的人保管……」許百聯微笑著解釋了一句。

老夫人在輕微一愣之後看著許百聯輕點了一下頭。

而威特美豔的夫人也臉上一滯,在之後跟許百聯也點了下頭,看著他的臉色沒有先前那麼冰冷。

兩個女人在這一刻都知道為什麼威特把最後的那道密碼給了他……想必,如果不是他有生命危險,如果不是確定他的母親必須這麼做,但凡是其它的任何事,眼前的這個東方男子都不會交出密碼來。

因為,一個連自己都不讓自己知道密碼是什麼的人,是休想從他口裡挖出什麼來的。

實驗室的爆炸因種種可疑跡象被判斷是外因因素致起,不是實驗室本身引發的安全問題,在緊急測試裡面的空氣外洩不會引起公共反應之後,安全專家們在爆炸之後的十七個小時後進入了因爆炸自動關閉的實驗室裡。

許百聯跟在兩個女人的背後,讓人擋住他,毫無張揚地站在一邊等待著消息。

在四十分鐘後,專家們帶著一長串的人走了出來……其中最前面的是頭髮凌亂,眼神赤紅的威特。

女人們發出尖叫,不顧儀態地往他衝了過去。

許百聯站在原地微笑,覺得人活著比什麼都好,他希望他死之前,他都能見到活著的威特。

因為他想不出有誰在尊重他的同時,還那樣地用得體的方式充滿著愛意地愛著他。

威特的狼狽其實也是因為他為了搶救實驗標本,一直在工作的原因。

工作室的大部份人員也沒有問題,除了那間爆炸的實驗房間裡的兩個人已經確定死亡……

許百聯在第二天要走的機場裡才獨自見到威特。

一直忙於實驗室各種後遺問題的威特這時鬍子堆滿了滿面,人高馬大的北歐男人此時如果身上沒有穿衣服,簡直就是完全沒有進化的野人……

而許百聯在見到他之後愉快地笑出了聲,抱著他在野人的臉上印了個吻……

「嗨,寶貝……」許百聯鬆開之後朝威特眨了眨眼,「謝謝你來送我,另外見到你沒事我真的很高興。」

威特哼了一聲,完全沒給面子地快速說:「我可不是來送你的,我只是想問你,你為什麼讓夏來阻止我不要再找WANG……」

WANG就是許百聯上次車禍車子底下炸彈的製造者,本來被威特逼入局,就等著最後收手了。

「因為我不想讓你再出意外呀……」feīfāń許百聯笑了,抬手揉了揉威特扎人的鬍子,戲謔的語調裡卻帶著嚴肅的認真,「如果因為你不太懂中國人的卑鄙無恥的底限讓你陷入危險的話,我可不知道該如何見你家的女人們,我想失去兒子的女人和失去的丈夫的寡婦,絕對會一刀一刀切了我當下午茶點心的……我可不想要那麼喪失尊嚴的死法。」

「可是……」

「不要再說了……」許百聯笑著阻止了威特的話,「我很高興你無論什麼時候都會維護我,但是,這次,威特,臨到我了,你知道的,跟你不想我出什麼事的原因一樣,我也不想你有什麼事,也許我比不上你那麼愛我,但相信我,那也不比你的少……」

威特聽了皺著眉頭,滿心地不悅,正要開口……

許百聯用眼神阻止了他的話,「我們都知道,讓我處理是再好不過了……」

他笑著又親吻了一下威特的臉,有點感傷地說,「畢竟,我不能讓自己在這麼久後還成為你的責任……」

「那個男人……」威特很憤慨地要說話……

「那個男人或許並不像你那樣單純地愛著我,但他也不會傷害我……相信我,誰愛不愛我,我都知道的。」許百聯嘆息了一下,笑著接著說,「而且,看起來,或許是我要傷害他了……」

他聳了聳肩,漠不在乎地好笑說完這句話後,又回抱了威特一下,笑看著男人深藍色的眼睛說,「我的愛,我走了……」

威特冷著臉,固執地沒有回抱許百聯表露著他不妥協的生氣。

許百聯上了飛機,他想,就算那人有人庇護,他也會想出讓人寢室難安的方法回敬過去的……

威特都出事了,他想不出還要必須耗著的理由了……

做愛要及時,趁著有慾望有精力還有美妙身體;報仇也如是,趁著連他這種什麼事都不願深究的人都覺得憤怒難忍時,難道還會有比這更好的時機?

那邊,許百聯上機後的一個小時,蘇高陽站在辦公桌前,在一會後,手還是在空中尖銳地甩出了弧度。

他扔了手中剛由副官交上來的文件,冷笑著說,「還敢回來?真以為沒人管得住了……」

44.

自上機到下機都有人跟著許百聯。

下飛機時他也被人一前一後地包圍著,乍一看,還真有點鋼琴大師的風範。

許百聯下了飛機就開了手機,上了車時,蘇高陽的電話就過了來。

「回來了?」蘇高陽在那淡淡地問了一句。

「嗯。」許百聯輕應了一聲,「這陣子就不跟你見面了。」

蘇高陽在那邊沉默著。

許百聯也沒說話,只是握著手機……他看著窗外路邊掛著的招牌上的那些閃閃發亮的霓虹燈,一片溫和的嘴角弧度有點冷冷的,連帶眼睛,也缺乏平時讓人見著愉悅的溫暖。

許久之後,蘇高陽在那邊嘆了口氣,男人的聲音裡竟夾著一點低頭下氣,「我想你……」

「抱歉,」許百聯沒有溫度地淡淡拒絕,「前段時間在我車下放炸彈的人跟著我回了國,家人很擔心,讓我直至事情過去再與外人見面,非常抱歉。」

他說完,果斷地掛了電話。

幾秒鐘後,電話再響起。

「你在怪我嗎?」蘇高陽在那邊平靜地問。

「怪你什麼?」許百聯淡淡地說,「要我死的人又不是你……」

他欲再掛,蘇高陽在那邊卻說:「我說過我會保護你。」

「嗯……」許百聯笑了,只是笑意未及眼睛靈魂,沒有溫度,很明顯的禮貌笑容,「我知道,謝謝你。」

「但你不信……」

許百聯沉默。

「你從來就沒信過……」蘇高陽在那邊再說了一遍之後笑了一聲,說:「我會先找到那個人的,事情過了我們再見面吧。」

說完他頓了兩頓,在許百聯沒有出聲之後掛斷了電話。

許百聯沒有回家,事實上,他家裡也沒有什麼人,他讓夏時季派人把他母親從省城裡送回了春夏鎮。

他爸那邊的安全也準備就緒,聽說蘇高陽也派了一個特別能幹,為人也真正正直的校官去了他爸那。

關於蘇高陽,許百聯雖然覺得自己是相信蘇高陽對他有情意的,但真正到了關鍵頭上,他一點也沒有想起蘇高陽這麼個人,事後被夏時季提及到了他,也只是覺得這個時候他完全不知道蘇高陽的想法──坦白說,在這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打骨子裡是一點也不相信蘇高陽的。

因為道理很簡單,他都可以為了父母的安全完全不覺得他以前對他說的那些類似保護的話有什麼作用,換個位置也可以說,蘇高陽又怎麼會為了個上床的情人去與他真正的家人為難?

情人隨時可以換,總會找到再喜歡的,但家人卻不是你想換就能換的。

最後還是夏時季在給他說了那個校官的來歷,聽說這個人是個違抗長官被處分,也要維護一個剛進部隊,衝撞了上級最後被栽贓的小兵的人。

這校官真真正正的像個體面的軍人,更重要的是,這個人無論是哪方面都是個堪稱天才的人才。

蘇高陽派了最好的人到了他爸那。

而許百聯沒有多想太多,對他來說,蘇高陽的作法是什麼意思他都懶得深究,他只相信夏時季的判斷,「你確定,那就按你的意思安排……」

夏時季笑,在當時的通話裡嘲笑自己只不過小時候受了他幾次幫忙,卻在以後要還這麼多……

說是儘管這麼說,但夏時季還是跟許百聯說:「不怕一萬,就怕一萬,你爸那邊別擔心,我安排了人跟在身邊。」

得到了最好的答案,許百聯這才真正的放心。

連威特這種身份的人都敢動手的人,他沒把握那人會不去動他的父母──所謂草木皆兵就是這樣,不敢讓自己最重要的人有可能置於危險之中。

事實已經到了不能不解決的地步,許百聯在機上收到消息時想,必要時,他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的。

有些事,他至今都沒做來,不代表他真的不會去做。

車子通過關卡進了別墅區,隨即又通過大門進了裡面,到了簡單但大氣的房子面前停了下,穿著黑色休閒西裝的修長男人從車裡出了來。

一個身穿棉布襯衫亞麻褲子的俊美男人出了來,同時出來的還有一群狗,那群狗一看到剛下車的男人,齊齊狂叫著往他撲去……

夏時季忍著笑,看著被他的狗少們猛撲到地,此時正被它們熱情舔臉表示親熱的許百聯……

「好了,好了,放開我……」許百聯看了夏時季一眼,他自己也挺無奈讓狗狗們撒野,直到它們舔得差不多,他的臉和衣服也基本被糟蹋得差不多了時才站起來。

被狗狗們這麼一鬧,許百聯本來沉重的心情好了點,他看了看前面的房子,這是夏時季的新房子,夏時季搬進來住沒幾天,而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知道還有這麼個房子……他粗粗地看了下面前這幢巨大的建築,覺得自己要是住這裡,安全指數會高不少,就算沒高多少,這房子佔地面積大,周圍沒什麼人,就算他再被炸一次,也不會波及別人。

「進來,去洗個澡,然後吃飯吧。」

「昱泊呢……」許百聯沒看到那個總是會跟夏時季身邊的人。

「出去談事了,」夏時季不急不緩地往房子裡走,又轉過頭對一直跟著的人微笑著說:「在家裡沒事,你們也忙得差不多了,先去洗個澡,等會過來一起吃飯再休息。」

保鏢聽了離開去暫時休整,與員工說完話的夏時季回頭繼續接著前面的話說,「去見蘇高陽了,說是有事談……」

「談什麼?」抱著最小的狗公主,腿邊一群狗的許百聯揚了眉,問。

「你知道的,他現在是我們暫時的盟友……」說到「盟友」兩字時,夏時季也覺得有些好笑地笑出了聲。

許百聯輕撇了下嘴,淡淡地說:「我這陣子不想見他,他可能會找名目來見我,你幫我堵堵……」

「真不想見?」夏時季一臉似笑非笑。

「不見,」許百聯搖了搖頭,「這次不是想讓他為我做點什麼的問題,而是,從根本上我就是不相信他。」

「我一直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太深不可測,」許百聯平靜地對夏時季說,「他先是蘇家的兒子,幫著他爸壓我們,後來成了維護我的好情人,還會出面袒護我,現在,他成了我們的盟友,也許還會幫著我們抓人……時季,你不覺得他離我們越來越近?」

夏時季聽了吃了一小驚,撇頭沉默了幾秒之後才說,「先讓我想想……想想,這裡面到底什麼名堂……」

「我不相信他,」許百聯特別平靜地說,「在我知道威特出事,凶手還緊接著跟著我回來後,我發現其實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他,我與他不斷在一起的牽扯,是因為我一直對他有性慾……究根到底,我們誰迷惑了誰都不一定。」

「他本來就不單純,他不是以為種面目出面的嗎?」

「所以我說我完全不瞭解這些的人,上多少次床,聽他說多少次覺得還算符合他性情的告白,我都沒覺得真正的心動過……」許百聯淡淡地說,「我知道聽到別人真心告白時的心情應該是什麼樣,但我從來沒有因他的話心臟激動過一秒。」

「所以到底他還是在利用你?」夏時季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有些煩惱地揉亂了自己的頭髮。

「不知道。」許百聯說完聳了聳肩,「但最近最好我和他別見,我可不想在跟蘇家的某些人算帳的時候他攔在前面……我可不覺得在沒搞清他真正的目折之前,與他撕破臉現在是個好主意。」

夏時季聽了失笑,覺得許百聯或許不夠狡猾,性子太過淡泊名利,不過,這種性格也有好處,總是能看到與別人見解不一樣的地方。

他還真沒想過,這幾年,一步一步的,蘇高陽還真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45.

許百聯最近一直在都呆在夏宅,李昱泊也基於蘇派的人對夏時季的興趣越來越濃,這位盡責的妒夫也就不再允許他出門,不希望太多人看到他,於是他也就正好呆在家裡與許百聯作伴。

許百聯不太懂夏時季的那些事,關於小夥伴的手段,對於他來說,他基本是沒什麼意見的,這世上,除去父母長親,身邊最能無條件相信的人就是夏時季。

夏時季是個非常樂於對朋友好的人,好到什麼地步呢?好到只要他能做到的,不用說話他就會幫你辦妥。

許百聯動了心思,夏時季心領神會,再說,事情也拖不下去了。

再不解決,會太耗過多心力與財力。

手上的煙燒了一半,蘇高陽夾著香菸的手動了動,把文件合了上。

副官敲門,敬軍禮,然後說孫營長來了。

蘇高陽讓他讓人進來。

孫兵一進來,欲要敬禮時讓蘇高陽不耐煩地揮了下,於是禮沒敬成。

「坐下。」蘇高陽朝他點了下頭,抽了口煙,把菸頭掐熄在了滿缸的菸灰缸裡。

「老將軍說這次會議讓你去參加,派我來接你。」孫兵接到命令有些猶豫,這不是讓他來拉人上京麼?這麼個苦差事攤到頭上,真是讓人頭疼。

可那是上級的命令,他不得不服,只好硬著頭髮來了,只能看蘇高陽能不能看在生死戰友的份上,不要太為難他的好。

「嗯,還有兩天時間,我到時候再上去也趕得及。」蘇高陽不急不緩地另點了根菸,又埋首在文件裡頭挑刺。

「得了,你就別為難我了,你也知道老首長給的任務是容不得我拖三拉四的,他說今晚要把你押到那,就得把你押到那。」孫兵手指指了指外面,「還派了一個班的人跟著我來……」

說完,他重重地揉了下臉,看著蘇高陽,讓他給答案。

汪蚵回到國內,據他下屬早上的報告是快要找到他了,蘇高陽早上得到的消息,沒想到,只到中午,他舅舅就派人來帶他回京打算軟禁了。

好像所有人都已經確信就算他不會打自家人的主意,但還是會處理汪蚵。

汪蚵本身就是個被軍隊開除的人,去年許百聯車下的炸彈之事本來也沒有查清人是誰,所以也立不了案。

但最近有人把汪蚵的一些事通過文件捅了出來,說是汪蚵當年在境外犯下的事已經構成叛國罪,必須捉拿歸案。

汪蚵犯的事應該歸軍隊處理,蘇高陽知道汪蚵的事是春夏鎮那邊的人捅出來的,但他確實想順勢而為,把這人給處理了。

只是,他想是歸他想,但上面的人不這樣想,事情看起來確實有些難度了。

而且他這麼一走,許百聯也不知道怎麼想。

那個人本身就極其不信任他,他這一走也不過坐實了他們好像只是除了上床與被利用的關係外,好像還真沒什麼感情了。

人是走不得,不過,他舅舅看來也是根本不讓他管這件事了。

連臨時開總會這種大動作都弄出來了,他不去也根本不可能。

在再次抽完一支菸之後蘇高陽站了起來,拿起軍帽,對孫兵淡淡地說,「走吧。」

孫兵吃了一驚,站了起來,「真走?」

蘇高陽笑了笑,點了點頭,往門邊走去。

到了軍車上時,他拿出在外用的手機開了機,拔出那串這幾天每天都要打幾次的號碼,而那邊,依舊無人接聽。

蘇高陽想,他可真是躲得真徹底,怎麼樣,都不讓人見。

儘管這世事很多事以惡制惡比什麼辦法都要簡單快速得多,但夏時季基於自己是良民,別人捅了他一刀,讓他去回捅一刀這種事他是不會做的,他知道在現在的環境裡,逞強是件再愚蠢不過的事情,所以他一直都是抓別人的軟肋讓另外的人掐,他自己都不親自動手。

只是這次他費盡腦子跟手段弄出來的汪蚵以前的醜事,就算丟給了好幾個部門,那些部門的人也沒有人出來吭一聲,好像要把這事淡化處理了一樣。

飛了幾刀子出去,結果一把刀也沒砍到那個人身上,夏時季不得不感嘆蘇家的好背景,這麼大的事連呼吸都不帶喘一下地都可消化得了,那動靜還沒有私底下那些頻頻流傳的蘇派太子與許省長公子有一腿的消息響亮。

夏時季不出面,但蘇高陽要離開省城上京的消息還是及時傳到了他耳朵裡,加上另外一些反饋的消息,他不得不對許百聯說:「咱們這次可能得拖長戰線了,汪蚵被人護著,找他出來可不容易……」

許百聯聽了想了一下,又走了幾步把懷裡的狗給在小客廳裡吃零食看動畫片的史鳴宇家的公主們抱著,讓她們陪著玩之後回到大客廳,對夏時季說,「我想與蘇高陽聯繫一下。」

「你不是在躲著嗎?」夏時季眯了下眼睛,不怎麼愉快地看著他。

「嗯,可是僅一個汪蚵,我們都不好動他,現在只有我出面了,我跟在他身邊,汪蚵那人看樣子也是從來都不是個好打發的,我們這段時間這麼逼他東躲西藏,我只要出現在他嗅覺範圍,他肯定會出面的,到時候人出現了,我相信你會找到辦法處理他的……」許百聯淡淡說完自己的意思,就打算去拿自己隨手扔到了客廳裡某個抽屜裡的手機。

「你想以身作餌?」夏時季笑了,被氣死了。

「嗯,找不出他來我不安心,」許百聯翻出手機,看了下屏幕,對著夏時季坦然地說,「他是回來報復的,我不想讓我爸媽跟你們行動為此不方便,此事還是速戰速決的好,再拖下去難免夜長夢多。」

「休想。」夏時季冷笑,懶得理會他的荒謬要求。

「我跟威特說過,這事我會處理的……」許百聯把手機打開,在拔出號碼之前對夏時季認真地說,「你知道我,我從來不對他撒謊。」

夏時季沒理會他的話,只是在他拔出號碼時冷笑著說,「你敢……」

換平時,許百聯確實不敢,但現在他也管不得那麼多了。

號碼一拔出,那邊響了幾下,然後就是被轉接,沒過幾秒,蘇高陽的聲音在那邊沈隱地響起。

「你在哪?」許百聯簡單地詢問。

「家。」

「嗯?在幹什麼?」

「收拾東西。」

「要出去?」

「是。」

「去哪?」

「北京。」

「順手捎上我?我要去參加一個老師的音樂會,他來京演出,我答應幫他陪奏。」

「好。」蘇高陽在那邊連猶豫都沒有就應了聲,「你在哪?我來接你。」

許百聯說了一個地址,然後說了回見之後就掛了電話,看著夏時季說:「幫我安排人吧……」

夏時季揉著額頭沒看他,在他話說出來的一兩分鐘之後深吸了口氣,說,「我從來搞不懂你那驢腦袋裡想什麼,有時候蠢到要死,更多時候更是蠢得讓人無法忍受……」

許百聯沒事人一樣地笑,說:「其實這事也是一本萬利的事,我跟在他身邊上京,我不信蘇蕾蕾不會沒動靜……」

「你什麼意思?」夏時季斂了眉頭,那平時如靜水一般安然的眼睛此時掀風鼓浪了起來,好像許百聯要是說句他不太喜歡的,他絕對會揍他一頓。

「她這麼沉不住氣,我跟在要上京開會還敘職的蘇高陽身邊,你想,仗著那麼多人維護她,她能浪費這麼好的機會?」

「你他媽要蠢死啊。」哪想,夏時季一揚手,把他手邊的本書砸到了許百聯頭上,隨即就聽他火冒三丈地說,「到時候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當老子真是神,隨時都能救你?你要是出點事,我怎麼去見你媽?老師就他媽你一個兒子,你要當GAY要過什麼都不管的日子她也縱著你了,你還想讓她白著頭髮先送你走啊?」

許百聯被他砸中了腦袋,書很重,砸到頭上真是的陣刺骨地疼,聽著夏時季的話他眼睛不禁酸了一下,不過他還是笑了笑,有些無奈地說,「你別這暴脾氣,我這不也是為我媽著想嗎?本來是我不好硬是跟蘇高陽扯上了點關係,現在也是因為他被人恨之入骨,成天讓我媽為我擔驚受怕的我也煩了,誰讓我死,我就讓人死,好過總是被人追在後面暗殺的好。」

「你……」夏時季還想罵他蠢貨,只是許百聯鬆開按著額頭,現已沾上了點血的手苦笑著打斷了他的話,「別罵我了,你看你用的這手勁,真是無法無天了,都這麼大年紀了還這麼打人。」

許百聯說得無奈,但一點生氣的意思也沒有,夏時季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也管不了許百聯太多,只好站起來煩躁地去安排人手去了。

只是走到門邊時,他回頭瞪了許百聯一眼,「你他媽還不去包紮去?媽的,這次先不弄死你,下次再犯倔驢子的蠢氣,我先打死你。」

說完,一身火氣地走了,引得許百聯苦著臉按著額頭搖頭,上個月揍完史鳴宇這個月就打他,這夏時季真是不得了了,這李昱泊也不管管他,再這麼下去可怎麼得了?

許百聯額頭上紮著一道方方塊塊的紗塊,看起來挺觸目驚心的,於是他上到蘇高陽的車上時,蘇高陽明顯地眯了下眼睛,然後手伸了出來,撫開他的頭髮,沉著聲音問:「怎麼了?」

許百聯有點頭昏,淡淡地微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麼。」

隨即,他自然地靠著蘇高陽的肩頭,有些疲軟地說:「頭昏,我先睡會。」

說著就閉上了眼睛。

蘇高陽沒管前面一身正裝開著車的士兵的反應,把手穿過他的後背,把許百聯抱到了懷裡,然後在前面司機與孫兵的目光爍爍裡,微垂下了眼親吻了下許百聯的發頂還有白皙的耳際,深沉的眼睛裡此時有著更讓人無法琢磨的深意……

46.

一路飛往機場,然後下機轉入賓館。

部隊賓館卻拒絕許百聯的進入,而孫兵卻站在蘇高陽的背後不許蘇高陽離開。

許百聯一路睡了過來,精神好得很,被人指出身份不符不許進入時也微笑著,像看好戲般,彷彿主角不是他一樣。

蘇高陽在沉默了好幾秒之後,許百聯看著蘇高陽那張臉笑意更深,他揮了下手,在大廳裡出來了兩個人,微笑著說:「許先生跟我走吧,住處已經安排。」

許百聯朝他們點了下頭,說了聲「謝謝」,回過頭看著一動不動的蘇高陽,在他身邊輕聲地說:「我就是這樣看著你喜歡我的,你又如何讓我相信你是喜歡我的呢?」

他說得輕,但蘇高陽帶著的副官與孫兵都能聽到。

而蘇高陽更如是。

但誰也沒有動,這裡是部隊首長入住的賓館,要攜帶非軍籍身份的人進入是不可行的。

不過也不是不可行,家屬可以跟著進入。

當然,他們也不是不可以住在一起,轉過身,找另一家普通酒店即可,可蘇高陽哪會在眾目睽睽,他的士兵或者別的軍官前面領著他離開。

許百聯絲毫都沒有期待,他微笑著說完,就轉身走了。

連多看蘇高陽一眼都沒有,他眼裡沒有鄙視跟嘲笑,但他的態度卻比那個更讓人覺得他看不起那個沉默的人。

許百聯也不怕蘇高陽會拉著他,他不相信,在那麼大的難堪後,那個男人還會拉著他。

他從來都不以為蘇高陽是真愛他。

而現在,不過面對面證明了一次罷了。

在他走了幾步之後,孫兵覺得肚子憋了股說不來的氣,腳步剛移動了一下,就被蘇高陽橫手攔了住。

然後,一直沉默的男人看著許百聯離開的背影,看著他上了那輛車,直到車走,他才淡淡地說:「查一下那輛車,看它開哪。」

副官領命離了開,蘇高陽朝站在不遠處一直以軍姿對立的死扛服務員微一點頭,說:「安排房間吧。」

許百聯上車時心情倒是不錯,也許是蘇高陽那種沉默不發一語的臉取悅了他,在那個總是以堅銳面孔出現在他面前的蘇高陽,在那剎那不過是只無能的紙老虎罷了。

他其實沒有想嘲笑蘇高陽的意思,不過,他確實生氣,生自己的氣,如果不是一開始與蘇高陽糾纏不清,威特的實驗室就不會爆炸。

他無法原諒自己。

威特沒事只是運氣好,如果運氣不好呢?許百聯光想想都能屏住呼吸,如果如此,他對不起的不僅僅是兩個一直愛著威特的兩個女人,更對不起威特這些年對他的尊重和維護。

那是一個就算他身陷魔窟也會立即前來救他的男人,就算他們不會再在一起,但他們誰都知道,他們對他們彼此的愛意從不會為此減少。

許百聯想,這次,是有人真正掐住他的軟肋了。

他真的是,生氣得不行了。

許百聯沒有進入任何酒店與賓館,他住進了夏時季安排的房子。

他一到達,夏時季就與他視訊,讓他除去他老師的演奏會可以參加外,其它場合必須先在他面前申請才能成行。

他來京演出的老師的身份是雙重國籍,並且在國際上有著權威的知名度,許百聯曾受過他半年的指導。

礙於他老師的身份,他的場合不會有人來挑畔,如果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國際事端,並且不是兩國之間,而是三國。

夏時季說要是那個想弄死他的人真敢,他都還真不怕就此事端一次性把蘇派全端了……所以說他老師的演出他可以參加,但其它的,必須再經磋商才能成行。

不過,雖然許百聯沒有主動出去招搖,他在與他老師聯繫後就連個電話都沒再打,可是,蘇蕾蕾卻找上了門。

那個清麗中帶著點冷傲的女人一到了她指定的咖啡廳,還居高臨下看了幾十秒已經坐著的許百聯。

許百聯沒動,連微笑都沒有出現。

他只是淡然地看著蘇蕾蕾,在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他的教養實在無法對面前的這個女人展現。

蘇蕾蕾說起來身份要比一般的人還要難搞,查出來是當年她那英雄父親救的不只是一個排的重要人物,而且,是為了幫那個最重要人士擋槍而亡的。

她作為孤女,說老實話,無論她成為什麼人在做什麼事,這輩子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聽說跟著蘇家也是她本身的意願,要不然,想領養她的人多得是。

許百聯看到報告時,夏時季就說那個時候蘇蕾蕾就喜歡上了蘇高陽,喜歡那麼久卻被他搶了走的話,也難怪蘇蕾蕾什麼都懶得管就想動他了。

而且她動手之前還來警告他了,他不聽之後才動的手,而且她動手的話,真弄死人了,還真沒人管得了她。

許百聯聽夏時季說完之後哭笑不得,同時卻又有些無可奈何。

因為他們都知道蘇蕾蕾是真的要動手──而李昱泊與夏時季都明白,這估計也是蘇派找出來的絆腳石,一不小心就能把他們絆到陰溝裡,除了迎戰,別無他法。

樹大總是招風,也不可能真正沒有憂患,夏時季倒是想得明白,在這點上,從來沒有怪過許百聯,倒覺得許百聯身份尷尬得很,人又不聰明,完全陷入戰局除了他本身智商不高之外,也覺得是他本身的身份導致。

畢竟,許百聯這麼多年與他是好友,並且是受他照顧最多的那個人,不可能不被人盯上……

夏時季嘲笑說他倒是被李昱泊藏得好好的,只是許家身在官場,首先就被當耙子先打了,難為許百聯撐到現在都沒瘋。

蘇蕾蕾在他面前坐下後,微笑地開了口,口氣卻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如果你出國再也不回來,我這裡絕不會再為難你。」

「是嗎?」許百聯看著她不耐煩地揮手把還沒走近的服務生揮走,然後淡然地說:「怎麼個為難法?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了我?」

「你以為我不敢?」蘇蕾蕾冷笑了起來,「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道這天下就沒有我不敢做的事?我告訴你,就是今天在這裡一槍把你殺了,你也只是被白殺,我接下來該幹什麼就干什麼。」

許百聯聽了點點頭,臉上基本沒什麼表情,「原來如此。」

「你最好現在就給我個決定……」蘇蕾蕾在椅子上挪了一下身體,許百聯眼睛一瞥,瞥到了她手裡一把小巧的槍。

她是故意露給他看的,許百聯知道。

他定定地看著眼前的蘇蕾蕾,蘇蕾蕾這時候婉爾一笑,竟還透著幾分女人味出來,「給你三分鐘,三分鐘給不出我要的答案……」

說著她手一動,槍指著她的腿部,接著她微帶小小的得意說:「我就說你要殺我,許百聯,許大鋼琴家,相信我,到時候,你們許家跟你們春夏商會有再大的國際背景和底氣,你們恐怕也得全部完蛋。」

她微偏了偏頭,竟露出了她最美好的側臉,看起來是個十足十的美人,她垂下眼皮沒有看許百聯微微笑著說:「到時候,可能就沒有讓你再後悔的機會了。」

她說得甜蜜又溫柔,遠遠看去,就像在對戀人訴說害羞情話……誰也看不到她手裡拿著的東西,而且她此時堪稱完美的表演,許百聯覺得如果有人站出來說他要殺她那是完全可能的,因為他從頭至尾一點笑意也沒有,態度卻堪稱冷漠,確實像個意圖不軌的男人。

「你比我想像中的聰明多了……」許百聯淡淡地笑了笑了,笑得不太好看,隨後他就斂了笑意,說:「能給我半小時嗎?」

蘇蕾蕾看著他。

「給我半小時想想,然後我再給你答案,蘇小姐,三分鐘對我來說是不夠的,因為我接下來光要問你的問題可能都不止三分鐘……」

「你要問什麼?」蘇蕾蕾不快了起來,有點被許百聯一直淡定的態度招惱了,但卻還是按捺住性子與許百聯應對。

她是不怕直接陷害許百聯,她也有的是把握可以讓許百聯死了她一點事也沒有,但,她不得不顧忌她哥。

那個眼裡,藏著面前這個人名字的蘇高陽。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不想真的讓許百聯死,因為那樣只會讓她哥離她更遠一點,或許她還是可以得到他的人,但會離他的心很遠。

她要的從來不是那種情況。

所以現在就算她真的想弄死許百聯,也只能強忍著那股惡劣的念頭暫時不讓它成形……

「我出國,你就不會再找我親友的麻煩?」許百聯淡淡地問。

蘇蕾蕾微笑著點頭。

「也不會在幾年後,心血來潮再找我麻煩?」許百聯接著問。

蘇蕾蕾神色未變,但停頓了一下,然後慢慢點了一下頭。

她不是那種有心胸的人,許百聯不得不相信自己對蘇蕾蕾的直覺,他嘆息著說,「怕是我真出了國不回來,過了幾年,等事情平淡之後,你還是會來找我麻煩,你不怕殺人,不過是怕讓蘇高陽冷心,等他不再記得我,我就可以完全消失了,是嗎?」

蘇蕾蕾的臉色真正難看了起來,她咬著牙冷笑地看著許百聯,「你死了也沒什麼可惜,像你這種只知豪華奢侈生活的人,活在這世界上也是浪費空氣,你不過憑的是這張臉蛋和淫蕩的身體讓他暫時迷戀,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完全忘記你……」

看著被他成功激怒的蘇蕾蕾咬牙切齒說著話,許百聯依舊淡淡地看著她,在她說完之後還點了點頭說,「是嗎?」

蘇蕾蕾聽到眼睛急劇地一縮,胸脯也劇烈地抖動了起來,她壓低著聲音,但聲音還是狀似咆哮:「你竟然還讓他做飯給你吃?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

她說得過於激動,身體往前趨,那眼神惡狠狠地自下而上地盯著許百聯……

那一刻,許百聯相信,她會把她手裡的槍轉過方向對著他,然後真的殺了他……

「在這裡幹什麼?」那人的聲音響起時,許百聯首先轉過了頭,看著那人淡然地笑了。

「你妹妹約我喝咖啡。」許百聯此時放鬆了身體靠向了椅背,朝著蘇高陽又微笑了起來。

笑容明亮且淡然。

「你告訴了他?」蘇蕾蕾不敢置信地看著蘇高陽,然後看向了許百聯。

許百聯笑了,有些惡劣地看著蘇蕾蕾眨了眨眼睛,那張此時俊美得不可思議的臉上有著好笑的揶瑜,「不只如此,你說的話他都聽到了,所以,你覺得你跟他還有可能嗎?」

他的眼睛裡赤裸地透露著對蘇蕾蕾的嘲笑,而在此時,空氣中響起了一聲聲響……

許百聯靠在椅背上的身體因子彈中腹部劇烈地動彈了幾下,疼痛在那刻剎間傳遍了五臟六腑……

蘇蕾蕾那邊也大動了一下,聲響大得許百聯都沒去看腹部流出來的血,看著蘇蕾蕾被人扔到地上,然後那人撿起了她手中的槍……

「他逼我的,他逼我的,哥,他逼我的……」被摔倒在地上的女人朝著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尖叫。

而在那人飛快地用著惡魔般的眼神看著他時,許百聯收回盯著蘇蕾蕾那張傷心欲絕跟憤恨交雜起來的難看的臉的視線,緊接著無辜地眨了眨眼,說:「哦,對不起,我忘了明說,她手中真的有槍……」

還沒說幾句,他就昏死了過去,而不大的咖啡廳裡,瞬間有幾個人湧現了他……

而在另一頭的夏時季此時在他的辦公室裡砸東西,他一邊吩咐手下做好錄意視頻的備份一邊砸東西狠狠地罵:「媽的,這蠢貨,回頭真該弄死他,音都錄好了還使什麼苦肉計,這要是真死了我怎麼去見他媽?」

一說到這,偉大狡炸的夏時季先生頭就大了,回頭竄出他的辦公室去找他樓上辦公室裡的李昱泊,一路奔到他男人懷裡呻吟,「李昱泊我死定了,謝老師肯定以後只會拿白眼看我的……」

許百聯醒過來時基本不能動,腹部疼得他微微深吸一口氣都疼。

他醒來沒多久,有扇門動了,然後他看到了舉著電話在耳邊的蘇高陽。

蘇高陽靜靜地看著他,狀似無動於衷地看了他幾秒後就又轉過了頭回到了另一間房間說電話去了,只是那扇門沒有再關上。

蘇高陽說的話許百聯聽不太清,他也懶得費神去聽,眼睛打量了下豪華病房的模樣後,就又閉著眼睛休息了。

身體儘管疼痛,但他知道自己是死不了了。

許百聯不得不承認,他挺不想死的。

他還有好多的生活沒有享受夠,他想在很多的下午要陪著他媽媽喝下午茶,也要幫他爸爸整理下書房,而在練完琴的早起的早上,他可以去田野帶著他的狗少們去散步,有空閒的時候,還要跟朋友們喝酒聊天一起去旅行。

他需要太多的時間去做這些讓人身心愉快的事,死是他一點都不想的事情。

所以,他覺得現在的他完全可以笑著繼續生活了……有了錄音視頻,蘇蕾蕾再大的勢力,也休想輕易過得了這關。

有人走近時,許百聯睜開了眼,看著蘇高陽露出了青茬鬍子的臉,覺得這個男人還真的是該死的性感。

俊朗英挺的五官,無可挑剔的身體,這樣的男人,難怪蘇蕾蕾那麼著迷……有時候他都會純粹為這個男人本身的吸引力而所傾倒。

只是,再喜歡也就那樣了。

「汪蚵找到了……」蘇高陽沒有看他一直看著他的眼神,只是躺到許百聯沒有輸液管的另一邊,身上的軍裝有些不整,最上面的鈕扣解了開,配合著他此時沒有表情的臉,倒卻是英俊得一塌糊塗。

「嗯,然後呢?」許百聯任由蘇高陽的手摸著他的頭,淡淡地問。

「審查,接下來是一系列審判。」蘇高陽說完這句,在幾秒的停頓後又說了句「他不會再出現」之後就彎下了腰,臉抵上了許百聯的臉。

許百聯睜著眼睛看著蘇高陽閉著眼睛的臉,距離太近,視線受阻,他的眼睛只看得見蘇高陽的眼睛週遭,他看見沒有距離的蘇高陽的眼眶附近是青黑的眼圈,那抵著他的皮膚也有些粗糙,磨得他微微地發疼。

蘇高陽用他粗糙的嘴唇在磨著他的嘴唇,並沒有意思要探進來,許百聯也未啟唇,只時睜著眼睛看著蘇高陽,任由蘇高陽的氣息把他包圍。

良久之後,他們相吻了起來,互相交換的唾沫把他們的情慾全部燃燒了起來,而在最後,蘇高陽並沒有動他,只是躺在他邊上閉著眼睛平息慾火。

在許百聯輸液管裡的水全部在瓶中消失後,蘇高陽睜開了眼睛,看著最後在管中流動的水液說,「跟我在一起吧。」

「我並不愛你。」許百聯在笑。

「嗯。」蘇高陽很平淡地應了。

「而且,我不會再允許你利用我……」許百聯偏過頭,蹭到蘇高陽的頸邊淡笑著開口說:「如果非得要交往的話,你可能還得幫我做些事情。」

話說得很明白,不許你利用我,但得允許我利用你。

許百聯就算無恥,也無恥得很明白,他總不是那麼純粹的人,有著最好的外表,最優雅的談吐,但從來都不是一個對起得別人的好的人。

他願意做的,只是對得起他願意對人好的人。

「好。」蘇高陽起了身,俯過他的身體,把輸液管扯了開,冷酷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許百聯以前不太明白蘇高陽在想什麼,那是因為太多時間了他對這個人不以為然,很少去想他在想什麼,而現在,他覺得他願意去想,他怕是也搞不懂眼前的這個人的想法了。

「好?」許百許挑起了眉,看著在他視線上空的男人。

「好,」蘇高陽低了頭,在他額上一吻,「我要你,如果這是要你的代價,我會付得起。」

許百聯眯著眼睛看著他,看著蘇高陽那張疲憊至極,但眼神一點也沒減少銳氣的臉,他覺得心裡不舒服極了,過了一會他緩緩地說:「蘇高陽,我對你從來都是性慾,我是個純粹的感官動物,你應該知道,現在在你面前的這個人,只要遇到他想要的人,不管他是什麼人,就算是魔鬼,他都會試上一試他的肉體,只要他管興趣的,他都不會放過……在他的心裡,就算是愛情,也從來都不是重要的,我想,我們搞錯了我們對彼此的定位。」

蘇高陽沒有看他,只是繼續躺在他的身邊,一隻手伸了出來抱著了許百聯的肩,把他半抱在懷裡之後略帶疲倦地說:「我知道了。」

許百聯轉頭,看到了他閉著眼睛的臉。

在這之後,蘇高陽就再也沒有說話,在安靜的房間裡,連呼吸聲都不明顯。

許百聯睡不著,在看著這個男人的臉的很久後,喃喃地說:「不愛你也可以嗎?」

蘇高陽沒有回答他,身軀一動未動。

在身體裡殘餘麻醉劑的效果之下,許百聯在最後還是睡死了過去。

安靜的空間裡,病床裡躺著的兩個人,倒是親密無間得很。

等到房間被輕微的敲門聲敲響之後,蘇高陽在第一秒就睜開了眼,他側過頭,看著那張真的有種說不出來好看的臉,覺得自己確實太過於迷戀他了。

迷戀到,非得到他不可。

蘇高陽一出門,就被他爺爺的親隨帶到了車上。

一路回到蘇老爺子的住宅。

他舅舅也在。

一進門,先是老爺子在拿著馬鞭抽上了他的臉,然後又在他身上抽了十幾下,緊接著,就是他平時笑容可掬的舅舅煽的十幾個耳光。

十幾個士兵在院子裡背部挺得直直的,當著部下的面,將軍並沒有減少對唯一親侄子的懲罰,抽到蘇高陽兩臉都是血之後回頭對著人吼:「把他脫光了吊上,給我把浸鹽的鞭子拿過來……」

說著,對著站得依舊直挺的蘇高陽冷冰冰地說:「如果從現在開始不再跟那姓許的有關係,下面的則可免了。」

蘇高陽保持著站姿,看著他舅舅,沒有給出任何答案。

將軍再煽了他一耳光,看著他的血從臉上流下,咬著牙說:「培養你近二十年,不是為了讓你去養男婊子的。」

說完,氣得臉色發白,胸口一陣起伏,嚇得隨行的醫生迅速拉住了他還要去打蘇高陽的手。

蘇高陽依然沒有說話,正當七十多歲的瘦小老頭,蘇高陽的爺爺要吩咐部下去綁蘇高陽時,此時有士兵一路小跑過了,在將軍耳邊輕聲地說了句話。

蘇高陽的舅舅聽完之後眉頭緊皺了起來,揮開了扶著他的醫生的手,在他臉上的笑容剛剛掛起時,一個中年男人已經到了門口。

蘇老爺子跟蘇高陽舅舅兩條老狐狸只對視了一眼,就全都掛著笑容迎了上去。

「把他關起來。」快步走向門口時,老爺子對著身邊的人輕語了一句。

47.

夏時季這邊得到第二手消息時,這位迷人的夏總當場就斂了眉,旁邊他家李總淡淡一眼,他立即展顏一笑,不敢多心。

所以許百聯只得到了夏時季的慰問電話,路途太遠,李昱泊不可能讓夏時季離開他視線範圍,所幸,夏時季讓鄧順上了最近的一班飛機過來,好歹他躺在病床上時,友情的真實慰問還是及時收到了。

鄧順平時痞子一般的人物,他們家除了他老婆那個小學老師極為認真正經之外,連帶他家的傢俱都帶著股邪氣。

他一來就對著左至護士右至醫生地左右笑了一圈,笑得人一點沒脾氣也沒有,門一關,當只有許百聯和他在病房裡時,這人笑容就沒了。

許百聯一看咋舌,說:「我是病人。」

鄧順一走近,砸他一腦袋,恨恨罵:「王八蛋,盡出騷主意找麻煩,老子又得出差,我還答應我兒子今晚陪他玩小氣車的……」

許百聯一想小傢伙們,心柔軟得不行,任何抵抗辱罵的心都沒有了,愧疚地說,「對不起了,回頭回家我跟他們解釋去……」

鄧順哼了一聲,又低頭掀開被子看了一眼他的傷口,起身之後呼了一口氣,說:「暫時不能把你轉回去,現在外面都在盯著你,晚上有時也難免有個動靜,你睡你的就是……」

許百聯腦袋一轉,知道是夏時季那已經有了行動,有人已經盯上了他。

「怎麼讓你來了。」許百聯小小嘀咕了一句,換來了鄧順的一白眼。

鄧順沒怎麼在外面呆過,除去大學的四年,他餘下的時間差不多都是在春夏鎮,他家是極為老派的春夏鎮人,從不指望兒子發源光大,只需要他守著老家就好,只可惜後來夏時季這邊少了人手,鄧順不得不上商會幫忙。

而鄧順能耐差不多隨了他那死去的不正經叔叔,這人當著誰的面都能笑,跟人翻臉捅人刀子時,他也能笑,尤其是對付人時,一點脾氣也沒有,笑得跟朵似的,就是隱約的能看得見邪氣。

換他的話來說,就是都要對不住人家了,還不給點好臉色看,那人也實在太冤了……

而夏時季這次讓他過來,就是讓他笑的。

在這場合,也就鄧順能沈得住氣,但凡換另一個他們中間的朋友,早就拳頭一伸,就想揍人了。

此次其實凶險得很,稍有意外,鄧順帶來的人再厲害,他們也得被抓了去關了。

本來鄧順拖家帶口的,一般時候夏時季也只讓他處理一些在他控制範圍的,但這次實在是沒辦法,人手不夠,也實在只有他適合,不得不讓他來了。

鄧順心知肚明,但也對險情不以為然,他倒不怕真出什麼意外,大不了進去關一陣子,只要春夏鎮有個活人在,只要他那幫狗肉朋友還活著半個,遲早得把撈出來。

他是個真不怕事的人,兩手一插口袋,靠著門就跟許百聯聊天說他家孩子的那點小破事,門外腳步來往,他當沒聽見似的。

單人樓層就這一隻病房,見鬼了才有那麼多人來來往往,他當沒聽見,許百聯也就沒當聽見。

鄧順來了有多久,門外就熱鬧了有多許,許百聯躺在床上腹部有些隱隱作疼,沒有出聲喊疼,只是有一句沒一句跟鄧順聊著。

醫生已經有好幾個小時沒進來,他就有幾個小時沒接上藥水了。

一直也沒有進食,肚子也空,這下是胃疼兼傷口疼。

不過他也只是有一搭沒一搭跟鄧順聊著,偶爾小昏睡個幾十分鐘,然後就又邊聽著外邊的動表邊跟著鄧順聊著。

等到門外安靜,有人敲了一聲門後,天已經黑了。

許百聯在有點黑的視線裡看到鄧順上嘴皮一揚,笑得極為邪氣地說:「爺去賣笑了,你好好呆著。」

鄧順打開了門,陸續進來了兩三個人。

許百聯一看,連鎮裡的老醫生都來了,不由得小嚇了一跳。

老醫生沒有七老八十,但年紀也老大的,就連許百聯位於高官的父親見到他都得主動打招呼問好,這下把他都給拖來了,真是讓人膽顫。

老醫生看他傷口,幫他換藥,見許百聯那幅唯唯喏喏的樣子鼻子裡哼了一聲,極為不屑地說:「小時候這樣,長大了還這樣,沒出息。」

許百聯哪敢頂嘴,他見著鎮裡那幾家家裡的長輩那從來都是畢恭畢敬的,現在老醫生還不遠千里的來了,現在就是老醫生在他肚皮上再射一槍,他連哼都不敢哼一聲疼。

老醫生儘管挺看不起這惹事的小輩,但處理傷口的手法極為細緻,塗好他帶來的藥,又幫許百聯插上消炎的藥水,之後許百聯以為他離開了的,後來又回了來,帶了點粥來喂許百聯。

旁邊守房的人這下可急了,老醫生本來看完傷之後就要跟著人去休息的,守在有危險的許百聯這,這可真讓人頭疼。

請了幾次,強脾氣的老醫生也不耐煩了,眼睛一瞪喊,「小娃兒你們知道怎麼照顧嗎?盡添亂,做你們的事去。」

許百聯在旁這下是急得肝疼,又不敢出聲,只好眼睜睜看著老人家坐在旁邊椅子上喝粥當晚餐,恨不得趕緊來個人把這老寶貝請到沒危險的地方去。

許百聯急,老醫生看在眼裡,但就是不走。

李昱泊來了電話也請不走,最後老醫生家人來了電話,非但沒請走,還讓他痛罵了一通……

搞到最後,只好依了他。

本來老醫生是許百聯爺爺請的。

許百聯爺爺是誰?以前好歹是一市的教育局長,手下就算沒出過什麼人才,但好歹也認識不少人。

老醫生以前就是許百聯爺爺請到春夏鎮住的,說是請那是尊重醫生,其實也是種庇護,那個時候老醫生他爹是軍醫,後來死於戰場之後老醫生也跟著去接了班,可戰爭一結束,在那近十年的迫害中,這醫生也差點沒命,後來因春夏鎮地勢隱蔽凶險,地方也小,當時的鎮長又極為保護鎮民,沒有受到這場運動的危害,鎮裡又少有西醫,就接納了老醫生一家的入住。

後來事情過去,春夏鎮人們又不甘寂寞出外經商,這老醫生才與外界聯繫,後來也得了國家的扶正,但一直沒去,但老幹部級別的身份還是一直留有存檔的。

這次他一來,礙於身份,誰要動他的輒,那也不是件小事。

許百聯爺爺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請老朋友來幫看著孫子,也實在是沒得辦法好使了。

老醫生哪會辜負老朋友的重託,誰來請他走都不走,仗著年紀大倚老賣老,誰也不敢拿他怎麼樣,在醫院裡外來回走動,把許百聯照顧得妥妥貼貼。

春夏鎮這邊是基本什麼人都拿出手了,而有關於上面的壓力也是此起彼伏,醫院院長在兩面勢力中早就真的急病住院了,說得上話的人也有事的出事了,沒事的也把自己弄出了事,反正一個字也不說,手下的人也一個個都跟沒骨頭似的不拿主意,倒是便宜了老醫生,樂呵呵地以老專家的身份幫人看病,還一分錢都不收,趁亂行醫。

許百聯幾天以後也下得了床,但出不了門。

聽說,這次連狙擊手都不知道出來了多少個了。

而蘇高陽呢,一點消息也沒有。

蘇高陽被放出來時身上全是傷口,有些因為有好幾天了,一直沒有塗藥的結果就是傷口潰爛,發著嚴重的黃膿。

他極為正常地消毒水裡把浸泡了一陣,在副官以為他會被疼死時臉色一改都沒有改,隨後醫生來放毒血,上藥,整個過程中,只有報告情況的副官嘴巴哆嗦了好幾回,正主倒是極為冷靜,像個沒事人一樣。

蘇高陽的直屬上司,也是這次把他弄出來的參謀長嚴斌對這位上校的表現倒是極為讚賞,覺得不愧為這樣才上他年紀輕輕的爬這麼高,比起其它托蔭長輩的人他倒是名符其實些。

事情亂成了一片,蘇高陽根本是沒有時間好好養病,坦白說,別說養病,他連治傷的時間也不怎麼有。

這次他與朱騰的事情沒有出什麼意外,但事情卻往其它更糟糕的方向走去了。

他家老爺子跟他舅舅像是達成了一氣,什麼話也不說,任著手下想立功的人在一派胡作非為。

而蘇蕾蕾那邊,聽說去了她父親的老戰友家去作了一次客,被鬧得天大的事情被壓下去了一大半,所有有關於她的言論都得到了封鎖,無論是傳統紙媒還是網媒都不能提及有關於她的一星半點。

而上面的幾人聯手,春夏商會一時之間看著倒像趨於敗勢。

夏時季這邊保障了許百聯的身家性命之後,商會所有的主事人狠狠咬著牙逼著全體中級以了職位的所有員工發揮全部力量,趁亂狠狠搞定了好幾個被人惡意壓著下不來的批文。

他們所有的人脈全部牽動,趁著上面的人在處理當務之急時,一層一層壓得對方汗流滿面,差不多得手了他們的利益。

李昱泊調齊的所有力量也在此時全部就位,在沒幾天之間,春夏商會的地產,醫療器械,重工業產業所有批文手續全部齊全,迅速投入運轉,速度之快手續之齊全就算天王老子要來抄他們的家,半載五年的也不能耐何他們。

這時蘇派再得到消息之後是一星期之後了,在省部刻意壓下來的消息一到達上面,在上面的炸開了鍋,就算在此時事件中沒有插手的人也一時驚訝了一翻。

不過短短幾天,看似挨著打反抗的人突然站了起來,還狠狠踩了對方幾腳,還讓人有苦說不出……

不過就算商會那邊一舉奮起,但許百聯這邊形勢一點也沒有好轉,反而在商會在幾個省的公司及工廠成立之後他這邊的局面更加險峻了起來。

其它的看樣子一時之間是壓不下勢力了,於是對方的惡氣全衝著他這邊來出了,那局面,就像是他這輩子是離不開病房一步了,要不然,他就等著死吧。

而跟蘇高陽舅舅非正面見過一次的鄧順回來了一坐到病房裡,笑容一斂,眉頭堆著的小山足以把人給壓死。

這個時候,再不正經的鄧順都不能若無其事了。

反倒是什麼事都經歷過的老醫生老神在在,天不怕地不怕地還在醫院亂轉,嚇得他家家人飛來一個把他老人家死押了回去,要不然準得把許百聯嚇死。

這幾天連空氣裡都瀰漫著緊張,許百聯在這種氣氛裡有些不太舒服,但笑容還是跟平日裡一樣清淺溫雅,也沒見有多不自在。

鄧順的身上還有些擦痕,看樣子在外面沒少受罪。

許百聯跟夏時季提過讓他回去,但夏時季說李昱泊和他,還有商會實在沒有更好的人手了,只能讓鄧順負責這邊。

鄧順這幾天心情也實在有些糟糕,儘管現在的社會不是戰事亂起的時代,也不是明擺擺著的黑社會,但是死幾個人也實在不是奇怪的事,他帶來的二十多個人裡,在這幾天已經死傷三個了。

那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兄弟,死一個都跟要他一次的命一樣,可他還得在外跟人笑著周旋,只留回到許百聯這放任下心情。

鄧順在許百聯這些兄弟面前倒是還保有著以前的孩子氣,在老夥計懷裡為死去兄弟痛哭一晚,隔天把眼淚一抹,依舊帶著能噎死人的笑容出門上陣。

為此,許百聯覺得只要把這事能了結了,什麼後果什麼下場,他都管不了了。

就算以後一輩子都見不了蘇高陽,蘇高陽一輩子都恨他,那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自私得很,他要回他家去。

和鄧順他們一起回去,一個也不能再少。

鄧順這天正在醫院的食堂吃包子時,一兄弟過來說有人要見。

那人是蘇高陽。

現在是只蒼蠅要去見下許百聯,也得經鄧順的同意,所以蘇高陽不得不見鄧順,而鄧順也不得不笑臉相迎。

見到蘇高陽時,鄧順挑了下眉,笑著說,「蘇上校這是從哪裡來?這一身傷的還以為您剛從戰場上下來呢……」

蘇高陽看他一眼,臉上還結著幾道寬疤的臉淡淡一笑,沒有醜陋奇怪,反倒為那張剛毅的臉更添了十足濃重的男人味,「我來看一下百聯。」

「見百聯?」鄧順好脾氣地笑,一點私底下說蘇高陽的不屑諷刺也沒有,「您一個人見?」

說著,眼睛含笑掃了一眼食堂,食堂裡那些便裝這時都不約而同地沒有正視他,上百個前來監視的人儘管全部臨換了一遍,連外在都改變了一些,都不知為何,被鄧順眼睛一掃,他們都有種被鄧順深深記住了的感覺。

「一個人。」蘇高陽淡淡地道。

「我得好好想想,」鄧順笑得脾氣好得不得的樣子,「您看,這幾天這裡熱鬧得不行,百聯嘛又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我們一堆長大的人裡就他最沒用了,要是出點什麼意外,他肯定得死我們前頭,可是,他沒用是沒用,命可好著,您可能不知道,要是誰欺負他,得從我們身上踏過去才行……」

「嗯。」蘇高陽點了點頭,在鄧順對面坐了下,等著鄧順想。

鄧順想了想,笑得客氣地說:「你們埋伏了七個狙擊手,這幾天一動都沒動,估計也沒睡過好覺吃過頓像樣的飯,你跟他們說說去,我們這幾天不走,讓他們先休息休息,這多不好,累著人睡不好覺還吃不好,我媳婦要是知道我這麼不懂事,非得教訓我不可。」

蘇高陽抬眼看他,一語不發,直直看著一臉笑意的鄧順,過了幾秒偏了下頭,他身後副官靠近,他淡淡地說了句:「把人請回去。」

副官領命而去,鄧順笑而不語。

直到十幾分鐘後,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這下他的笑容更加真誠了,對著蘇高陽說:「真是謝謝你了。」

蘇高陽淡淡一笑,依舊挺拔著腰坐著一動不動。

鄧順看著他那一絲不苟的坐姿又笑了笑,又說,「您看,這食堂裡的兄弟也在這段時間上了好幾天的班了,挺辛苦的,說實在的我也挺過意不去的……」

他笑眯眯地說著,蘇高陽眉眼未動。

爾後,幾分鐘後,食堂裡的人陸續走了光,在下午三點的時間裡,除去鄧順和他幾個吃飯的兄弟,還有蘇高陽帶來的幾個人之外,沒有別的人了。

人一全走,鄧順的笑容淡了點下來,他說:「要見幾分鐘啊?」

他問得好奇,那樣子換一般人可能得把他拎起來揍一頓,把兩幫人都解決了,卻得來了要見幾分鐘的問題。

可蘇高陽神色未動,他帶來的剛才幫他解決事情的幾個問題也肅穆著一張臉一點臉色也未變過。

「見過面就好。」蘇高陽開了口,淡淡地說,「你們這邊安排一下飛機,等會我送他去機場。」

鄧順聽了微愣了一下,隨即笑意褪去,看了蘇高陽好幾秒,問:「怎麼送?」

「我親自送。」蘇高陽需要一身便服,但姿態從頭到尾都是端正的軍姿,挺拔的背無動於衷的臉,說出來的話沒有讓人有不信服之感。

鄧順連看了他好幾眼,隨後站了起來,說,「你等等。」

說著,他拿著手機隔遠點跟人打電話商量去了。

蘇高陽見到許百聯的時候是晚上七點。

他以前沒怎麼見過許百聯的那些朋友,鄧順也只偶爾看過幾眼,他知道春夏商會的那些新派的能耐,但正面接觸他們難纏這次卻是第一次。

許百聯見到他的時候,嘴角微有點笑意,但靜靜地看著他的模樣就像在打量一個陌生人,裡面的警惕是顯而易見的。

直到鄧順朝他看了一眼,許百聯才真正鬆懈了下來,嘴邊的笑意深了點,對著他笑著說,「你來了……」

蘇高陽像是什麼也沒看到似的「嗯」了一聲,坐到他身邊,說:「好點了?」

許百聯把手上的琴譜放下,點頭,「已經好了。」

「悶了幾天了?」蘇高陽拿過他的譜夾放到了一邊桌上。

「嗯。」許百聯一直在細細看著他的臉,邊「嗯」著邊去摸了蘇高陽的臉,越摸他的眉頭也尤不可自覺地皺了起來,「誰打你的臉了?」

蘇高陽的嘴這時微微地撇動了一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嘴角鬆弛了一點,他說:「等會送你回家。」

許百聯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鄧順,然後再把視線投注到了蘇高陽的臉上,然後,不知怎麼地,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想,他是真的搞不懂蘇高陽。

「沒有誰會答應的……」許百聯從不涉水太深,但從來都不是弄不清形勢的人,他有些無可奈何地看著蘇高陽說:「只好對不起你了。」

他其實大可一句話也不說接受蘇高陽這次明顯背叛他那邊勢力的幫他的好意,但許百聯一向都是連自私也帶著份天真的磊落的人,於是說次這句話來時,鄧順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連站在門口沒進來,第一次見到許百聯的那幾個蘇高陽的副手聽到這話時嘴角也不由得一抽,不由得猜測自己家長官到底找了個什麼樣的變態。

48.

許百聯在車上有拉開蘇高陽的衣服見了他身上的傷痕,一路看了蘇高陽好幾眼,在上機之前還是忍不住地說:「要不,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我不再利用你,你不再利用我,多好。

不是跟對方有仇深似海,也不是相互愛得不能別離,雙方都不是不諳世事之人,除了立場的對立之外,甚至都可以成為有點頭之交的朋友。

都不用弄到太過於糾纏的地步,甚至會弄到難堪。

看著許百聯平靜提議的臉,蘇高陽笑了,伸出手去撫住那張表現在外一點慾望也沒有的臉,眼前的這個人輕情淡欲,但偏偏有時又放蕩至極,有時也,公正至極。

你都找不到責怪他的理由。

「我很喜歡你。」雙手捧著他的臉,蘇高陽磨蹭著他的嘴皮輕聲呢喃,除了這句,他沒再說其它,只是細細膩膩地吻著眼前這個人的唇。

許百聯任他吻,過了好幾十秒之後才微帶著嘆息說:「好吧。」

隨即兩人分離,他頭也不回上了機,沒再去為蘇高陽讓他離開的代價費心。

他都有說要放棄的,如果那樣的話,蘇高陽大可以後光明正大與他們作對,他都不會恨他一點的。

但蘇高陽要選擇用這樣的方式與他在一起,他也無話可說。

蘇高陽的選擇是蘇高陽的,他既然選擇了,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鄧順在上機後透過窗戶看著蘇高陽在機坪裡遠遠與人交鋒,不由評價地道:「挑了個最不靠譜的人喜歡,算你倒霉。」

旁邊許百聯微笑,不以為忤地看著他修長白淨的手指,好像什麼也沒有放在心上似的。

他覺得,該盡力的事他盡力了,別人總歸是別人,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的。

所以,就讓他去吧。

蘇高陽站著的姿勢依舊正規挺拔,他平時對待部下嚴苛狠厲,對自己的要求也從不松懈,所以對面那個懶散站著說話的人最後也挺起了腰,嚴肅了剛剛嘻皮笑臉的臉,再一次說,「上校,請讓我過去。」

蘇高陽看著他舅舅部下最得力的助將淡淡地說:「即將起飛,請回吧。」

助將眯著眼看了他幾秒,而在這幾秒間,飛機往前滑行。

「怎麼回事?」助將回頭朝背後的人吼。

背後的人臉色鐵青地搖頭,最後扯下耳線狼狽地說:「調度員不聽命令,沒有制止。」

助將回頭看向蘇高陽,朝他瞪了幾眼,不再說話,率領部下離開。

蘇高陽看著他打著電話匆匆離開的背影,那幾道人影拖長的風衣在空中劃出了肅殺的味道,而他依舊神色未變。

他旁邊的副官倒是苦笑起來,問:「怎麼辦?你要回哪?」

蘇高陽這才撇過頭,頭看向空中,直到飛機最後一點影子也看不到時他才撇下頭淡淡地說:「回賓館。」

他滿身傷,無須這時回去再表孝心,養好了再去也不遲,到時候真鬧起來了也能退出來。

畢竟,這次是因為要給家人的一個交待才任由他們下手,有了這次下手,他後面做的事就會無愧得多。

本來不是什麼感情深厚的家庭,再加上他也從來不是他爺爺最疼愛的孫輩,如果他不是他舅舅唯一的侄子,加上他年少加入軍隊所做的事,老爺子恐怕不會對他的多在意。

而他舅舅,那個還真心疼愛他幾分的老人,蘇高陽想,有時候人位居高位習慣了,從來都沒往後退過一步,沒人真違抗過他的命令,但人總歸是老了,權力要易主是遲早的事,他的這次的明面違逆,算是給他的第一個適應期吧。

他總歸是隱藏了這麼久,也該慢慢試著讓人知道,他要得到的,他能得到的,從來都不是他們所能給的,而是他自己一手去真拿到手的。

蘇高陽在京期間,發生了一兩件大事,幾位高官落馬雙規,又有人立馬替補入席,只不過幾人的變動,暗中卻是一片片的腥風血雨。

直到蘇高陽的上司,參謀長嚴斌被調得重軍區接管軍部後,蘇家有人立馬反應過來,迅速聯繫蘇高陽回家。

蘇高陽在開完會之後留於秘密部隊訓練作戰隊員,接到蘇家人的消息後沒有反應,因為受條件受限,他最近半個月不得離開部隊。

隨即他舅舅也派部下來傳消息,後得知他的任務後也只能妥協,讓他事畢後去他那一趟。

但蘇高陽在半個月的訓練期限過後,又被派出外執行秘密任務。

而他舅舅劉將軍的權限是無權過問此次任務,只能在幾天後得知他外出,卻找不到他的人。

最終蘇蕾蕾還是在人的庇護之下沒有出事。

但在一場轟動之後,X省省委書記被調走到他省就職,而省委書記之職讓許興邦暫時接任。

說是暫時接任,其實也等於是讓他同時兼任了一樣,等到下面要是真來一個接任的,那人肯定也是同一派系的人。

許興邦多了個頭銜,而且是最重要最有執行權利的那個,要辦的事更多,要解決的麻煩也更多。

許百聯回到家半個月都沒看見過他爸一次,按他媽的意思來說,是他爸想著在位一天就多做一點事,哪天要是下台了也不用去後悔把時間浪費了。

許百聯知他父親是有抱負之人,想著他爸沒時間看他這剛剛病癒的身體,自己把自己送上門去讓他爸看過幾次。

許興邦這天開完會之後給了十分鐘給他兒子,許百聯就坐在一旁看著他爸吃他媽給做的愛心午餐,悠閒自在得很。

許興邦快速吃著,還跟秘書確定行程,等到秘書領命而去,許百聯才出聲說讓他爸吃慢點。

「嗯,好。」許興邦吃了慢點,但下一步卻又快了,許百聯在旁無可奈何地笑。

「回去好好呆著。」許興邦忙了,對兒子的事卻又坦然了不少,只要兒子好好活著,他喜歡男女都好,要做什麼事也由得他去了。

兒子的人生總歸是兒子的,自己要做的事自己去做,總不能自己做不到,就讓他幫著自己去做。

當初生下他,弱弱小小的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給他,長大了儘管對他的沒有抱負有所責備,但總歸是他覺得好就好,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就牽連了兒子的一生。

看著意氣風發的父親,許百聯點了點頭,朝他笑,「知道了。」

「下午讓你媽過來送飯。」許興邦看兒子笑,嚴板著的臉也溫和了些起來,「好幾天都沒看到她了。」

許百聯過去抱他爸的背,笑著說:「你該回去陪她喝次下午茶,媽媽還年輕貌美,獨守空閨很危險的。」

許興邦被兒子逗得笑出聲,在秘書的敲門聲中又急門往邊走去了……

許百聯看著他爸那威嚴不迫的背影,突然有點明白官場裡那些人無什麼這行執著於權利了。

在這裡,得到最大的,也就是得到了最好的。

無論你要什麼,總歸是會得到的。

這世上,恐怕沒有比這更大的誘惑了吧?

想到這,不由想起了蘇高陽,他有些困惑了起來,他有點想不明白蘇高陽要的是什麼。

如果是權利的話,這人只要稍一老實點,按照他的背景,真是想有什麼就有什麼。

都不知道他現在成了這樣為的是什麼。

如果是為他,那理由也太薄弱。

他們都知道,他們誰都不是為情愛昏頭的人。

這邊許百聯有困惑,那邊蘇高陽出了任務回到了他自己的部隊。

而他舅舅被派出出訪國外,都不知道是誰出的餿主意,這次半公開的軍事訪問居然有三個月之久,氣得他舅舅與他聯繫到的第一個電話就逮著他罵了半個小時。

難為他舅舅那隻笑面狐竟連風度也沒顧了。

蘇高陽參與的一系列動作並沒有暴露出他與別人的合作,他爺爺那邊與舅舅那邊只是懷疑他有參與,卻不知道他是主謀之一。

因為與朱騰他們這次的拉人下馬之後,上位的只是與他毫不相干的人,最相干的不過是直繫上屬的參謀長,而其它幾位的上位,個個與他都是八竿子打不到邊的人。

坦然說,蘇高陽對於上位沒有興趣,但對於成全別人還是相當有興趣的。

他知道自己的極限,頂多是在軍中呆一輩子,加上他要是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並不需要一個高的位置供人詬病。

而他所計劃的這一切與當初其實有點相差甚遠,尤其是他打算一輩子都不出位時,鐘廣遠這個老友甚至氣得拿槍抵了他的頭。

但做計劃之初並沒有許百聯的出現,而他現在出現了,蘇高陽並不覺得改變自己的計劃有什麼不可取之處。

他謀劃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自己獲得最大利益,而為了他的最大利益,任何計劃都可更改。

他從來都不是墨守成規的人。

要不然,從一開始,他就順著他家老爺子和他舅舅的路走。就算可能按著那些人的路走可能會走到窮途,但按他的能力,能走出困境,再創另一翻景象也並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從不為不值得的事去努力,所以還是選擇了最不著眼,但最適合他心意的路走。

如同他選擇了許百聯一樣,或許那個人不是別人眼裡最適合喜歡與愛的人,但他還是選擇了那個最符合他心意的人去愛。

不是他有多好,僅僅是,自己有多喜歡。

49.

許百聯這陣子其實也沒有太多空時間,學院有事,他受限制不能出國,只得在網上視頻完成學院交給的任務。

還有這陣子對學生的指導也要比親面指導要麻煩些,於是這些事情忙得他連跟朋友們聚個餐的時間都沒有,但凡空點,也陪他父母來著了。

這天他剛斷了與學生的視頻,打算帶著狗少們出門散步,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一看,是蘇高陽。

許百聯沒有猶豫接起,但接通之後卻猶豫了一下才說:「有事?」

蘇高陽在那邊問:「最近可好?」

「挺好。」許百聯微笑,用眼神示意他母親幫他出去溜狗,他自己走到花園的陽台一角繼續接聽電話。

「見個面?」蘇高陽在那頭問。

許百聯想了想,「好。」

許百聯是在一家靠海的露天咖啡店見的蘇高陽,好幾月不見,蘇高陽竟然比之前的模樣更冷峻了些,眼神連波動都很少見了。

對於他的變化,許百聯第一時間就覺察出了來,但得體的沒有問出聲,只是在蘇高陽在對面坐下後給予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微笑。

「你瘦了點。」蘇高陽像是什麼事也沒在他們之間發現一般,伸出的手把許百聯被海風吹在額前的頭髮捋開,舉止親暱自然。

許百聯微笑,說:「你也是。」

他突然站起了點身體,微傾過去親吻蘇高陽的臉,說:「謝謝你。」

蘇高陽揚了揚眉,不置可否地輕扯了下嘴。

許百聯知道李昱泊他們與蘇朱騰那邊的合作很不簡單,但蘇高陽並沒有置他們於死地,總歸這次是解了商會這幾年被打壓的僵局。

好像,連他父母兩邊的關係都得罪了。

這個時候,說聲「謝謝」無可厚非。

「晚上去我那?」蘇高陽在半杯水之後提出了邀請。

許百聯笑著搖頭,淡然地說:「不去了。」

蘇高陽在沉默了幾分鐘後看著許百聯,許百聯回視著他,最終給了答案說:「我不知道你怎麼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但我知道蘇蕾蕾不喜歡我跟你有關係,在確定她再無威脅力之前,我不會再與你真在一起。」

蘇高陽斂了眉,沈聲說:「什麼意思?」

許百聯沒有迴避應對著他的眼睛,淡然且隨意地說:「我不喜歡她去威脅我的前男友,我以前不太喜歡成為他的麻煩,現在也依舊是,如果跟你在一起會讓他置入危險,我必須要控制自己的行為。」

「那人已經……」

「我知道放炸彈的人已經抓到,」許百聯打斷他的話,平靜地看著蘇高陽說:「但那個喜歡你的蘇蕾蕾卻還活著,我不知道她膽大妄為到什麼地步,但我知道就算事到如今,她也沒放棄過傷害我與我身邊的人。而你,再知道不過了的不是嗎?」

蘇高陽聞言輕笑了一下,但笑容一點笑意也沒有,顯得很是冷冰冰。

「她不會再弄出事來的。」過了好幾秒,蘇高陽抬起頭揉了幾下眉毛之後淡淡地說。

「對不起。」不相信蘇高陽的許百聯歉意地朝蘇高陽笑了笑,「你要知道,我前……」

「不要再提什麼前男友,前男友……」蘇高陽猛地不耐煩地甩出了這句話,說時連看都同有看許百聯一眼,只是望著不遠處的大海,嘴角抿成了一條線。

許百聯被他突如其來的暴躁剎那弄得無語,只好微張著嘴啞然地看著蘇高陽,見人不回頭看他,也只好收回眼睛,把視線也看向此時風平浪靜,有海鳥在上空飛翔的大海上。

過了好幾一回,蘇高陽微帶點沙啞的聲音疲憊響起,「我喜歡你,甚至可以說是愛你,你可以不信,但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另外一個人,我不是對你有前男友的事沒有度量,我只是不希望聽到你說你愛他。」

蘇高陽說得疲憊且坦然,許百聯回頭又看了他一眼,卻看到了蘇高陽平靜的側臉。

那剛毅的線條像無堅不催的防線無人能衝破,如果不是他的沙啞出聲,都看不出來剛剛的話出自他口。

這是一個一直以堅強形象示人的男人……近在眼前的這個人現在卻用著疲憊的聲線跟他示了弱,好像他都可以不用回愛他了,只是不要再提起別的人就成了。

許百聯的心突然軟了一點下來,他溫和地露出笑容,輕聲且溫柔地對身邊的人說,「對不起……」

「沒關係。」蘇高陽回頭看他一眼,然後又回過頭看著大海。

在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蘇高陽看著大海緩緩地說:「跟我在一起吧,我會好好待你一輩子的。」

他的視線直都沒有離開海面,就算說完也一樣。

許百聯看看他,再看看大海,好久後他輕嘆了一口氣,說,「對不起……」

他連說了好幾句對不起,而這句帶著嘆氣聲的對不起,但最像對不起……

蘇高陽沒有說話,他只是站了起來,慢慢地走了遠。

背影漸漸地消了失,許百聯看著他被風吹亂了頭髮的背影再也看不見時,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對不起……」

他這次是真的對不起,因為在剛才那一刻,他看到蘇高陽一直挺立的腰好像屈躬了一下……

就像雄性動物受到打擊後的短暫嗚咽,只不過一下,卻會讓人心口刺骨地替他疼痛。

蘇高陽在車上接到了朱騰的電話,談完事之後朱騰突然警覺地說:「你心情不好?」

朱騰向來敏銳無比,蘇高陽沒有否認,只是掛了電話。

朱騰的電話卻再度響起,這次是邀蘇高陽一起吃飯。

蘇高陽答應之後朱騰在那邊嘆氣說,果然是出事了。

好好的幾天假期,有時間答應他吃飯,看來是沒與那人在一起。

朱騰這時都不禁同情起了蘇高陽起來,明明什麼人都可以得到,人也足夠好,偏偏卻要喜歡上一個看起來真正濫情,又絕不會專情的人。

蘇高陽到場之後一直在替一起來的另一個軍官在看訓練計劃,一杯酒也沒喝,如果不是臉上沒有笑意,也看不出他心情有何不好之處。

但來的幾個人都是有十幾年交情的人了,哪會不知道蘇高陽心情愈不好就愈會一句話都不說,尤其這幾年來因為隨時準備出任務,連酒都不太喝,借酒消愁的事都沒幹過。

幾個人看著蘇高陽冷靜至極的模樣都憋著氣,誰都知道蘇高陽這次有多認真,但誰也都知道許百聯那位鋼琴家有多不靠譜。

查來的資料裡,這人與對他好得連城堡都可轉眼即送的前男友分手一點捨不得也沒有,狼心狗肺可見一般。

「要不然就再試試別的人……」朱騰在旁硬著頭皮說,「你看你們多不適合啊……」

蘇高陽沒有抬頭,看著文件鼻間隨意地「嗯」了一聲之後淡淡地說,「不了。」

他說得漫不經心,在坐的人卻全都涼透了心。

最不經意的態度,也只是更證明了蘇高陽的不放手。

他們都想不明白,那個人到底有什麼好的。

按他們的眼光來說,那個人就算風雅無雙,但看著就是那麼的假,真的跟蘇高陽這個在一板一眼教育下成長起來的人南轅北轍啊。

「那你打算怎麼辦?」朱騰最後都無奈了,「不說別的因素,光他跟不跟你過,現在都是問題……」

「現在是問題,解決了之後就不會是。」蘇高陽看完整個文件,拿筆迅速改了幾處之後抬頭看著朱騰說,「我得把蕾蕾弄走。」

朱騰聞言抽了口氣,旁邊坐著一言的不發的鐘廣遠也張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瞪著他說,「你瘋了?」

「遲早會動她的,我只是先動。」蘇高陽抽出根菸放嘴邊含著說。

「那也是春夏鎮的那幫孫子動,臨不到你。」鐘廣遠沒好處地搶在朱騰前面開口說:「你去動你妹妹,你好意思嗎?你不喜歡她就算了,你就不怕她恨得咬死你嗎?」

「讓她恨吧,」蘇高陽笑了笑說,「我也是替她保命,她呆在個不著眼的小國過完下輩子也挺好的。」

「她不會聽的,」朱騰總算在這時搭上了話,那俊朗的五官上一片凝重,「並且會反噬,你知道她的能耐,她要是瘋了,沒什麼幹不出的。」

「她不得不聽,」蘇高陽點上煙,抽了一口之後說,「要麼躲去外面一輩子,要麼被我親手送進去關一輩子,讓她選。」

他話一完,在坐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氣,不止鐘廣遠,所有的人都不敢置信地看著蘇高陽……

「她再怎麼樣,也是你妹妹啊,跟在你屁股後面長大的小丫頭啊……」旁坐有人喃喃出聲,「你就有那麼喜歡那個人嗎?」

蘇高陽看著那發出聲音的人笑了一笑,打住笑容之後淡淡地說:「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我總得受一樁。」

說完之後又猛抽了口煙,拿過另一份文件,低下頭繼續看了起來。

滿是食物的桌上,擺在他面前的筷子他從頭至尾都沒有動過。

50.

世上有太多不了了之的事,尤其是感情,時間久了,淡了也就是散了。

兩個月過去後,許百聯覺得他與蘇高陽之間也就不過如此了,很多事情不管當事人心裡是怎麼樣的,只要不見面,任何事都能淡去。

他也沒再交往別人,主要是在國內,他能喜歡上的人不多,而周圍的一些優秀的人,不是極好的朋友就是別人家的小孩,只要不是雙方對上眼,別的人的挑逗他是不給予反應的。

當夏時季問他什麼時候回去維也納時,許百聯知道蘇蕾蕾那邊的事有了結果。

夏時季沒有明說,只是輕描淡寫說蘇蕾蕾出了去,可能在一個地方呆著再也不回來了。

許百聯聽到答案後愣了下,後來才知他爸在其中也是求了情,覺得事情不要拐入死角,放蘇蕾蕾一馬等於不會讓局面崩潰。

夏時季讓許百聯回維也納繼續他的生活,而許百聯去在下半年的時間裡沒有更多的教學安排,去了也是瞎呆著,再加上他心情平靜,不覺得自己需要另一段感情打發時間,於是就在國內呆了下來。

他從來都不是什麼感情用事的人,性子也淡泊慣了,於是他的安靜呆著也沒讓人有什麼反應,都隨他的意。

只是家裡父親忙了起來後母親也跟著忙,許百聯呆在家的時間不多,乾脆回了春夏鎮和他爺住一塊。

他一天不是呆在果園就是彈彈琴,帶著他的狗們生活得倒是愜意。

只是這種生活沒半個月,有次與鄧順電話中,得知了蘇高陽的事。

鄧順說蘇高陽好像又動了次什麼手術,在病床上昏迷了半個月了,看樣子好像有點醒不過來,問他要不要去看看他。

許百聯本來想著不去看的,覺得這種時候不需要自己去看望,也不是真要繼續下去的人,去看也是涂增以後的困擾。

只是又過了半個月,別人都說蘇高陽好像有點不行了,連病危通知書都下了好幾次,許百聯才回了省城。

許百聯回到省城的目的也並不單純,不是來見蘇高陽最後一面的,只是聽夏時季說如果把蘇高陽從軍醫生轉出來到國外治療,倒還有點生存概率。

只是國內不放人,根本不允許一個軍人去國外治療,並且,治療來源還是來自他們這邊。

許百聯不得不出面聯繫威特那邊的關係,讓威特那邊以對等的身份讓國外的那家醫院發出邀請,再加上別的關係,才讓某些人鬆口,答應送他前往治療。

許百聯一直在幫蘇高陽的轉院治療忙著,到了國外時才從人口裡知道,蘇高陽在一次任務中本來就危重,醒過來時好像與家人在病房裡爭吵了一下,手臂又受了一槍,再加上頭部還被人煽了一巴掌,後來就沒醒了過來了。

許百聯聽到這事之後眉毛皺得死緊,臉上苦澀成了一片,莫名地覺得這個跟自己上過很多次床的男人挺讓人心疼的。

他知道蘇家向來管教甚嚴,但從來不知道蘇老爺子會對這個連外人都否認不了傑出的孫子下這麼重的狠手。

蘇高陽最終在昂貴的藥物和天才的醫生手裡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但情況很不容於樂觀。

他的一條腿與一隻手都不能動,只有些許的疼痛反應。

許百聯倒是耐性得很,加上他沒有什麼要事,天天都守在蘇高陽身邊。

蘇高陽第一天醒過來時,他也是在這人身邊的。

他一直臉上都帶著微笑,知道蘇高陽最壞的情況會死於迸發症時也還是很是淡然,沒有什麼驚慌失措。

蘇高陽也表現得很是鎮定,沒有什麼劇烈的反應,對於許百聯的照顧也只是靜靜看著,一言不發。

等到脫離高度危險期,身體慢慢脫離高度麻醉的僵硬後,腿與手的情況好像也好了點,只是還是不能動彈,但神經的反應要比之前好了許多。

那幾個月治療的時間裡,許百聯除了去了維也納完成了一下院長要他做的工作外,其它時間都是呆在醫院裡。

後來蘇高陽脫高危病房,他就睡在蘇高陽病房附屬的那間小房間裡,等到蘇高陽好了一半,他的笑容笑起來都好看了一點起來。

蘇高陽躺著不動,就算知道自己會死的時候也沒什麼的反應,等到身體好一點時,也只偶爾說幾句話,更多醒著的時候只是靜靜看著許百聯,一聲不響的,就那麼靜靜看著。

許百聯也不問什麼話,任他看著,在有落地窗的病房前面坐在椅子上看書曬著太陽,安安靜靜的跟平時他在家裡一樣。

兩人這樣不交流,但自然而然的相處在照顧蘇高陽的醫生與護士裡都覺得他們像對老夫妻,他們對許百聯尤其喜愛,覺得他一直不急不躁但不離不棄的的等待是很值得讚許的。

在別人都以為他們是對極佳的伴侶時,誰都不知道他們彼此感情其實沒那麼深厚,幾年的交往也沒讓他們有那麼熟悉的感覺,只時,許百聯沒有為此去說明過什麼,更沒有解釋他們不是什麼一對。

因為他這樣子在蘇高陽身邊,其實也是有理由的。

許百聯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真是狼心狗肺的人,蘇高陽對他的好,他都記著。

臨到他應該對蘇高陽好的時候,他不會不盡力。

他就是這麼覺得,才會就算被威特指責,很多人不解,也要把蘇高陽弄出來。

裡面其實沒什麼對蘇高陽深厚的愛情,但有他對蘇高陽的感謝,後來,還有尊重。

他尊重這個就算命懸一線也面不改色的男人,不管這個人是不是他曾經的情人,他都會敬畏和愛慕這種男人。

他不得不承認,蘇高陽是個出色至極的男性,尤其在這幾個月的治療當中,那頑強又一聲不吭擺脫死亡的生命力尤其讓他佩服。

51.

蘇高陽大半年的都躺在床上,其間個人衛生問題讓人一手照顧他也沒有多大尷尬,還會對許百聯不在時請來照顧他的護士說謝謝,禮貌平和。

許百聯在下半年的時候有時忙,還回國處理了幾趟事情,呆在醫院的時間沒有以前的多。

但不多,也比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時間要多,三個月裡至少有二個月許百聯是回了來的……

許百聯自從接手過蘇高陽的人之後,其它一概也接手了過來。

軍隊那邊有人自動幫蘇高陽職位上的一些事情承接了過去,但蘇高陽在國外的身份關係的手續,醫藥費等等是許百聯一手處理的。

因為一些國內壓力,蘇高陽的長期不歸也讓好幾個評估團對蘇高陽進行了觀察,這些也都是許百聯在周旋。

他做了很多,差不多是等於把蘇高陽這個人所有有關的一切都接了手,所幸,春夏鎮那邊有朋友們在幫襯著,這個節骨眼關頭誰也沒說他什麼,無論是關係還是金錢方面都給了最快最好的幫助。

下半年他回的幾次國,處理的都是有關於蘇高陽的這些瑣碎事,他知道蘇高陽好了會回到屬於他的地方去,他不想因為輕忽讓他回去的路變得不順。

他做到盡善盡美,回來了也跟蘇高陽提幾句他做過的事情。

他說得輕描淡寫,只說幾句自己回國做了些什麼,然後提及蘇高陽要是回去要面對什麼的話,重點說完,就不多說。

蘇高陽聽著,腦子也沒停,知道他要是半年回去,軍隊那邊是一翻別的光景;要是一年之後回去,又會是另一翻光景;要是三年五年的回不去,也不知道他的位置得花多少心思才能保得全。

少了自家人那邊的庇護,只有暗地裡的那些背景,其實他現在就算好全回去也是舉步艱難。

許百聯卻用著他自身那邊的關係幫他維繫,許百聯說得淡然,蘇高陽也聽得默不作聲,心裡越是波濤洶湧,越是一句話都不能說。

那是傾盡全力才可能解決好的事情,許百聯說得沒事人一樣,就好像取水喝完落杯一樣的自然。

等許百聯再次回來,依舊淡淡笑著跟他說把他接下來一年的假都處理好時,蘇高陽伸出有反應的手情不自禁地去摸了摸他額前的頭髮,在許百聯靜靜微笑看著他的視線裡說,「有必要對我這麼好嗎?」

「好嗎?」許百聯失笑,「不覺得有對你好,我應該做的。」

他偏頭,在透過落地窗射到他們身上的陽光中,偏頭沒有一點曖昧,但卻親暱地親了一下蘇高陽還抵在他發間的手。

「你都不愛我……」蘇高陽淡淡地說。

「必須要愛嗎?」許百聯眼睛帶著微笑看著他說,「你曾經為我一句話讓我爸及時回來奔喪,我不說,也沒說欠你的情,但你為我做的我不是不記得,我很高興現在能為你做點什麼……」

蘇高陽扯了扯嘴角,淡笑了一下,沉默了好幾秒之後說:「所以我喜歡你不是沒原因不是?」

許百聯笑容收住,之後想了想,又失了笑,低頭看著半躺著的蘇高陽,嘴角的笑容不減反深。

「一旦讓你決定要跟誰一輩子,那一輩子無論那個人是什麼人都會不離不棄吧?」蘇高陽低低地說著,眼睛一剎不剎地看著許百聯。

「也許吧,」許百聯看著他深遂又黝黑的眼睛,嘴角的笑意讓他的臉看起來比陽光還耀眼奪目,「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那,想想,」蘇高陽看著他越笑越深的笑臉,怔怔地,淡淡地,說:「為我。」

52.

蘇高陽說得再認真不過,許百聯本來想笑著不說話含糊過去,但卻鬼使神差地看著蘇高陽的臉點了下頭,說:「好,我想想。」

於是蘇高陽笑了,笑容淡淡,但再好看不過。

莫名的,許百聯也覺得挺高興的,於是握住了蘇高陽前來握住他的手,嘴邊笑意不減。

那光景,在陽光裡,他們確實像一對相愛的戀人。

只是儘管蘇高陽有提要求,但那之後並沒有再提起過,沒有問許百聯的答案。

他的健身療程開始之後,許百聯每天見到的是這個手腳都有問題的男人的滿身汗漓,而蘇高陽很專注他的復健,就算有時候強自逞強的結果是跌到地上連鼻樑都差一點跌斷過,這個男人也還是一聲不吭。

那種耐力與忍痛力,許百聯一旁一日看著一日,眼睛更比一日深沉。

蘇高陽從醒來到後來從不過問外界任何事情,許百聯說的他都聽,但對外面的情況從來不問。

有時候說事給他聽的許百聯看到蘇高陽用那種沉默的柔和眼睛看著他時,有種現實安穩的錯覺。

好像無論出了什麼事,他們身處哪裡,面前的這個男人都會一直用這種眼光看著他。

不管他們是什麼人,不管周圍環境如何,眼前的這個人好像再穩靠不過的樣子。

許百聯這樣子跟夏時季講的時候,是在李夏家的宅子裡。

他說完之後,夏時季挑眉問他:「你真喜歡上他了?」

許百聯笑,經歷世事這麼多年,他的笑容還是如同以前的那樣淡淡然然,未增一份黯色,也未添一分治色,仍舊如同以前那般模樣。

夏時季看著他笑也笑起來,說他,「你哪有多喜歡他,不過,還是喜歡上了吧?」

許百聯知道他這好友再明白不過他,微微一笑之後斂了笑,挺鄭重地靠前跟夏時季說著悄悄話,「我看他真的挺好的樣子,跟威特不同,他好像什麼生活都能適應,你看他傷成那樣,換一般人早就認了命,腳廢了手神經也傷了,誰都會安心當個沮喪的殘廢……」

他說得眼睛發亮,揪著夏時季手臂說悄悄話的樣子跟多年前在海邊撿了新奇東西,母親不准他帶回家,他只好來跟夏時季炫耀一般的模樣,「我真喜歡他現在的這個樣子,勝過他床上的表現與那張男人味的臉。」

夏時季想了想,指出道:「可他是個軍人。」

蘇高陽是那種不會為什麼妥協的人,這是最大的優點,但也是最大的障礙。

他以前是軍人,看樣子,這男人也會當一輩子的軍人。

「這有什麼了不起?」許百聯扯著夏時季的頭髮不以為然地撇著嘴說:「你們都不太喜歡他們這些人,可還不是花著心思可著勁地利用他們?咱們也沒比他們好太多嘛……」

夏時季從他手裡扯回自己的頭髮,生氣道:「可是,他姓蘇,再怎麼說都是蘇家的人,他家那老東西還不想放過你呢,你倒好,因為一點點的喜歡要真跟他在一起……」

「不是一點點的喜歡,」許百聯反駁,「我也沒有多喜歡,只是他確實是不錯的人……」

「那又怎麼樣?」夏時季憤憤地道。

「不怎麼樣,」許百聯又去扯夏時季的頭髮,笑著說,「只是覺得他很不錯,我覺得他用一種自自在在的方法在我身邊一輩子,而且看起來他確實喜歡我的樣子,雖然我覺得不真實,但你不講理李昱泊都會愛,他愛上我儘管從理智上講也許算不上什麼,但也許真可能會適合我說不定……」

夏時季懶得理他,自己去拿文件繼續年。

許百聯繼續騷擾他,問:「難道不行?」

夏時季不耐煩推開他,哼了一聲,看著文件自言自語地說,「我才不想講你的事,幫你去解決那些軍部的麻煩的事夠我煩的了,欠我的情欠到下輩子都還不清了,還要我支持你談戀愛,真是慣得你……」

夏時季生氣,許百聯示弱,扒拉了一下頭髮有些膽小地跟夏時季說,「你只是幫我想想而已啦……」

夏時季不理他。

許百聯厚臉皮地繼續靠近了一點,「哪天他要是站在我身邊跟我回了來,你們別太討厭他好不好?」

夏時季聽了冷冷地扯了下嘴角,把文件甩到桌上,看著許百聯沒好氣地說:「都知道他背後那幫勢力是在利用我們,以後戲攤開了都不知道會對我們怎麼樣,你現在就幫著他了?他確實是個不錯的男人,他要不是不錯能當扶持這麼多人上位?我沒說他不好,只是你得用用腦子想想,蘇家的事就算能了了,以後我們跟以他為中心的那些人對立面就少了?但凡你要是個真不諳世事的我也懶得管你,愛誰誰,但你是許興邦的兒子,跟李昱泊和我一起長大的夥伴,你甚至還是我老師的兒子,你跟他真在一起,不是與虎謀皮嗎?」

「那就是不能真在一起了?」許百聯有些惆悵出口,他頓了頓,覺得有點淡淡地傷心。

不過就算與此,他也並沒有真想違抗夏時季的意思。

要是真不能在一起,他也並不會衝動。

「哼……」夏時季哼了一聲,解決了一下手頭的活之後又不耐煩地開口道,「你要是真喜歡,那就試試吧,難得你這麼喜歡他……」

「我沒有。」許百聯想很認真回答,但說出這三字之後發現自己口氣明顯有些帶著弱氣。

夏時季都不屑理他了。

許百聯好多年前就跟人談戀愛了,可從來不會用這種認真的口氣跟他說那麼一個人。

甚至連威特,許百聯都沒有好好介紹過給他。

換許百聯那點小破心思,事至如今,他要是真沒認真那才是有鬼了。

許百聯在國內沒呆幾天,就有些心虛地去了國外。

之所以有些心虛,是因為跟夏時季幫他解決好了事,還在有那樣的談話之後他還是沒有忍住推遲幾天再回去。

他其實也不扭捏之人,但還是覺得有些對不起夏時季。

儘管他知道夏時季是真不在乎幫他的事,因為換個立場,夏時季要是有事,他也是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出來去幫他的,但夏時季因為幫他幫蘇高陽的忙他是真有點不太好意思。

因為蘇高陽私底下那派的人正在因為內革不好出面,只有他這方面能幫到全面,所以也就得連累夏時季養虎為患了。

夏時季不說什麼就算了,自己還非得招上去跟他剖析蘇高陽的心理,那簡直就是欠抽到要命了……虧得夏時季這次沒打他。

這次回到醫院,蘇高陽那條腿竟然能動上一動了……

許百聯驚喜了半天,在旁看了一下午單手在做仰臥起坐的男人,眼睛都沒怎麼眨過……那一刻,他鮮明地感覺到他的心在那半天奇異地動了又動。

對蘇高陽那麼多完全天然的不信任與遊戲態度,在這刻全部從身體角落裡像水蒸氣一樣揮發掉,餘下了大部分對蘇高陽這個人的純欣賞。

等到蘇高陽洗好澡,休息了一下在中醫師父在幫他做針灸時,許百聯也坐在他的身邊,回看著安安靜靜看著他的蘇高陽。

「師父,這裡有點疼……」在半晌之後,蘇高陽掉過頭朝中醫大師笑了笑。

「這裡?」大師按了下他剛紮下針的腳心。

「是。」

「嗯,繼續。」大師沉吟了一下,平時繃得緊緊的臉上竟笑了一笑,然後又揉著穴道幫他扎針起來。

在許百聯又看到蘇高陽看向他時,聽到大師淡淡地又說了句:「以後可能會更疼。」

然後他聽到蘇高陽回答說,「嗯,好。」

「有多疼?」許百聯撇頭朝他用關係與金錢請來的大師問。

「跟用鐮刀鋸下腿一樣的疼。」大師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紮下一針之後輕描淡寫地說。

許百聯看著他剛剛扎針的狠厲,剎那明白了那會有多疼。

而蘇高陽只是淡淡笑著,把在他身上的視線轉到他們的對話身上,隨即,又慢慢移到了許百聯身上。

許百聯莫名地離他近了點,從一米多遠的椅子上坐到了蘇高陽旁邊的椅子上,看著腰背挺得直直坐著蘇高陽淡淡地問:「你以前受過很多的傷?」

儘管是疑問,但問的不是蘇高陽的傷,而是那些有些關於身上傷痕的往事。

蘇高陽看著他笑了一下,「嗯」了一聲,撇頭對著許百聯說,「很多,胸口那個傷痕是在一次事故中被劃傷的,那時候因為不能傷及動手的人,被劃了很多刀,後來留下了最重的那道,左腿的槍傷取子彈的時候沒有手術條件,用刀子從肉裡剔出來的……」

蘇高陽淡淡簡略地說著他身上傷痕的來源,神色不悲不喜的,許百聯在一旁聽得認真,聽到最後他看了蘇高陽好幾眼,最後探出頭在蘇高陽額上印了一個吻。

這是自蘇高陽醒來,除去牽手之外,他們之間最親密的動作。

蘇高陽臉色一暖,眼睛裡有了點笑意。

一旁扎針的大師開了口,「你身體的自我恢復能力不錯,但要是再添傷,怕不可能再有這能力了,人再蠻橫,那股氣要是耗盡了,也就不行了。」

蘇高陽聽了沉默了一下,隨後笑了笑,握緊了剛剛握在手裡的許百聯的手,一言不發了起來。

等到師父抽針走人之後是兩個小時後了,許百聯本來讓蘇高陽休息也要跟著離開的,但在離開的那刻聽到蘇高陽說:「我要做的事前半輩子做得差不多了,我不是多高尚的人,後面的時間,我想為自己多活一點。」

走到門口,原本要離開的許百聯回過頭朝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然後說:「你的意思是……?」

「我會好的,也會好起來好好對你的。」蘇高陽深沉的眼睛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要相信我。」

許百聯走近他,慢慢在他面前蹲下,然後仰高著頭看著蘇高陽,眉目之間還是有些困惑,「你要問的事,我有想過了,只是,我不知道我們要不要在一起,我是說認真的在一起這件事,我覺得你挺好,只是,我能只想著我們在一起這件簡單的事,你能嗎?季季跟我說,你從來都不是單純的人,也許是愛我,想和我在一起,可那只是你的想法,等到更重要的事情發生時,也許你不會如我所願。」

蘇高陽靜靜看著他,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許百聯想了想接著說:「我覺得你會是那樣的人,這段時間讓我認為你確實是個能陪一個人一輩子,又會讓人舒服的人……可是,我不能不聽季季的話。」

他抱歉地看著蘇高陽說:「抱歉,我還得想想。」

「你慢慢想,」蘇高陽眯了眯眼,之後淡淡地這麼說道。

許百聯點了點頭,卻不再說什麼。

夏時季說,蘇高陽藏得太深了,太深不可測的陌生人,就算再好,唯一安全的辦法那就是不要去信他。

所以,許百聯覺得自己還是保留一點的好。

心就算動了,也得動在可控範圍之內。

愛情從來都不是人活著最需要的感情,他熱愛愛情的溫度,就算它是噴延的火山他也敢於觀賞,只是,僅僅只是觀賞,他並不準備犧牲自己為此慷慨就義。

門被關了。

蘇高陽看著病房的那扇門輕輕地嘆了口氣。

也許這個時候感覺到孤獨是最噬人意志的事情,但偶爾,他還是覺得疲憊到好像連靈魂都在嘆氣。

可是,在他被太多因果暫時被置於在外的關係裡,只有許百聯義無反顧地接收了他……他從來都知道他喜歡的人是個什麼人,但,確實要多他以為的要好太多。

而現在的疲憊,無非也是在看清了許百聯最真實面目之後才感到的心力交瘁,如果感情必須要用同等的感情才能交換,他想,他先錯失了先機。

因為在沒遇到許百聯之前,最重要的事情已經有了定論了,就算他後來改得最多,也不可能更改他與春夏鎮那種微妙的敵對關係。

因為自一開始,無論是蘇家還是以他和另一個人為首的中心裡,吃掉春夏商會都是他們的最終目的。

他以為沒人看得懂。

可是,還是被人看穿了。

李氏集團掌門人的伴侶,看樣子,確實沒什麼不是他能知道的。

連那般隱晦得像沒拿出來商討過一樣的秘密,也被他知道了。

他那麼渴求許百來愛他,在內心都渴求到卑微的地步了,可是,還是在這個人的心裡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

那個人,明明知道自己能愛他一輩子,都不願意跟自己在一起。

蘇高陽想,其實沒有比這更好的懲罰了,他這麼地想愛一個人,而那個人就算對他好了,也還是對他可有可無。

他都不知道,這樣的折磨要受到什麼時候,他想要的,明明近在眼前,卻不能真實擁有。

他能應付世上最大的痛苦,但卻已經越來越難以忍受懷抱不了那個人的痛楚了,他有多渴望親吻帶著笑意望著他的許百聯,現在,他的內心就有多煎熬。

可儘管這樣,蘇高陽也只能這樣看著許百聯睜著不太懂,但卻了有篤定結果的眼睛,毫無其它辦法。

他知道,他們的最後勢頭總是要對準春夏商會的,如果那些人不依附,只能又是一場魚死網破。

就算騙,都想把他騙到手……只是,他從來都離得他太遠,抓不住。

53.

許百聯是個很真誠的人,對他和周圍的人來說,他坦然得毫不掩飾。

他知道相對他的生活模式來說,愛情其實都算不了什麼。

一直都這樣的認知,也不可能因為一點心動就有什麼改變,於是他的想想也只是想想,如果與蘇高陽這個挺好的人並無結局,他也並無太多遺憾。

人的生命總是有所缺失的,誰也不可能擁有最完美狀態,而且就算哪天有了,後面的日子裡,哪天說不定也不會覺得有多好就是。

所以對他來說,再多的欣賞與喜歡還是改變不了他就是。

他任何時候都知道,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沒有春夏鎮的那個許百聯都不是許百聯,那裡帶給他的不僅僅是好的背景,更重要的是生命的依託,那裡的人和地方是他的生命之根,沒有那些,他的生命就像失了水的樹木一樣,很快就會枯萎,什麼也不是。

「所以,等他再好一點,我會回來或者去學院。」許百聯在電話裡靜靜跟他媽媽說著。

謝文慧在那邊聽了「嗯」了一聲,對他嚴厲了前半輩子,等他長大後卻多了幾許溺愛的女人說:「都依你,你自己決定就好。」

「嗯,我知道的,媽媽,我愛你。」許百聯微笑著跟她說。

「好了,媽媽也愛你,早點睡吧。」聽了兒子近1個小時想法的母親在那邊柔和地說。

「講完了?」旁邊,傳來了另一道聲音。

「你爸爸要跟你講話……」母親的聲音過後有了幾秒的轉移時間,過了幾秒,沒等那邊開口,許百聯先開口叫了聲「爸爸」。

接過電話的許興邦在電話那頭訓斥他,「這麼晚打這麼久的電話,胡來……」

許百聯呵呵直笑,並不說話。

「有練琴嗎?」許興邦的嚴父形象一直還是保持著,就算這麼多年,溫情的話還是一句都不說,只會管著許百聯的學業和前途。

「有,」許百聯老實地說,「從鋼琴室回來才打的電話。」

「嗯,以後別這麼晚打電話了,要打早點打,耽誤你媽休息。」許興邦說完說了再見就掛了電話。

謝文慧伸過手幫他蓋被子,淡淡地說:「都這麼大年紀了,對兒子說話別這麼凶。」

「哪能都慣著……」許興邦把妻子的手拉進被子裡,「你少想他的事,你都說了什麼都隨他,他被你教得很好,什麼事都會想想我們,你少操心。」

謝文慧靠著他的肩膀閉上眼,就算年紀大了但依舊優雅淡靜的女人很平靜,淡然地說:「哪能不想,我們就這麼一個兒子。」

許興邦摸向她的眉頭,不悅地說:「別皺眉頭。」

房間燈光了滅了,過了好一會,中年男人懊惱地發出聲音說:「你操什麼心,有我活著的一天,誰敢欺負你生的孩子?老子滅了他……」

謝文慧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笑,為丈夫與兒子操勞了一生的女人更靠近了身邊的人,靠著那個總是有太多理想與信念要實現,但從未辜負過她的男人試圖讓自己入睡。

她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她的兒子,自她送他出了國外,她有多少個夜晚因為想著他是好是壞都沒有睡過幾個好覺,更沒有告訴過她惟一的兒子,自從他那次車禍起,她因為寢食難安不知掉了多少頭髮……

所幸的是,孩子長這麼大,就算性情過於隨性,他們還是在他心裡最重要的位置,從不都不把他們落下。

「今天好點了?」許百聯坐在蘇高陽背後,用毛巾幫他擦汗濕的背,在病床上躺了很久的男人還是一身堅韌的肌肉,摸著很是有手感。

「好一些。」蘇高陽微微側過身看他的臉。

許百聯嘴角含著笑,還像當年在陽光背影下微笑的那個青年一樣,歲月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什麼痕跡,眼神還是如同天空閃爍的星星那樣明亮又不可觸及。

怎麼再怎麼接近,都還是覺得沒有溫度?蘇高陽在心裡嘆息,可能真像他們說的那樣,找同樣複雜的人,尤其還是對立面裡的那種人,其緣木求魚的程度可能是深得不能再深了……

難道他們最好的結局就是誰都不歸誰,彼此錯身而過嗎?

那天之後,許百聯的對他的態度並未更靠近,而是相對地保持了一些距離,言詞中,並無感情的親密感。

不用說,蘇高陽也知道了許百聯想想之後的結果。

許百聯擦完他汗濕的背之後頓了頓,接著說,「幫你洗頭吧?」

蘇高陽「嗯」了一聲。

這是最後的溫柔嗎?

想想有點覺得好笑,事實上蘇高陽也笑了起來。

「怎麼了?」許百聯見他笑,並不奇怪,只是看到了問了一句。

「沒什麼,」坐著的蘇高陽在感受了許百聯的手指在頭髮間穿梭了一陣的感覺之後問,「你什麼時候走?」

許百聯並不奇怪他怎麼知道,坦然地說,「你的腳一天比一天好了,你還有大半年時間可以呆在這裡,我可能得回去適應一下我的工作,還有回家呆一陣。」

「還是不行嗎?」蘇高陽閉上了眼睛。

「可能不行吧……」許百聯輕輕地抓著他的頭皮有些傷感地說,「你要是只是普通的一個人,也比我們現在這樣更有可能性,我……」

說到這,他低下頭,親吻了下蘇高陽的臉,真正地傷心地說,「我又不是什麼為愛情純粹的人,說起來真不適合你。」

蘇高陽睜開眼看著他,再問:「真的一點可能性也沒有?」

許百聯毫不猶豫地搖了頭。

蘇高陽看著他的臉,覺得感情這種事真的是不講理的,生平第一次和唯一的動心用在這個人身上,而那個人並沒有與他為之共舞的意思。

無論他的心真成了什麼樣,這個人都不想要。

「什麼時候走?」蘇高陽再問了一次。

許百聯沒有說話。

蘇高陽接著說,「什麼時候走,我好安排人來接手。」

許百聯看他。

蘇高陽回過頭,頭髮抽離開他的手,明明坐著要矮一些的男人卻用一種平等的姿態看著俯視他的人說:「你走了,我找些人來幫我復健,好回去繼續追你。」

許百聯揚高了眉。

蘇高陽淡淡地說:「你不覺得需要我,我卻跟所有人都說了我要你。」

他說完,又重新回過了頭,等待那雙手再落到他的頭上。

54.

蘇高陽說得淡然,但煽情,許百聯把手放在他頭上幫他洗了半會,這才微笑著又低頭親吻了下蘇高陽的臉。

他想,就算不在一起,餘生裡恐怕想起這個男人的時候也會很多。

許百聯是在一個月後離去的,那時候蘇高陽的腳儘管沒好,但手好了一大半,身體恢復得挺好。

他在離開的時候打包了行李,還見到了不知道怎麼知道他要走的蘇高陽。

蘇高陽的手下已經趕到,因為蘇高陽旁邊帶了人,而且是個陰沉的情報頭子,保鏢們並不允許這人的接近,於是他們的最後一面在許百聯的點頭上車,蘇高陽的注視下結束。

他先回的維也納,幾場的演出之後回到國內已經是夏季,一年一度的全鎮避暑時間又到,他趕回鎮子裡時,夏時季他們都已經就位。

這幾年春夏鎮因為新派的出位比之以前的低調風頭出得太多,為了怕記者的偷拍,他們沒去以前的別墅區度假,反倒到了附近他們新買下的小島上。

夏天太熱,許百聯是中午才到的春夏鎮,這時溫度已然是一天中的最高,到達島上時,基本不太出汗的他都出了一身汗,汗濕了白色的棉襯衫,還好他模樣長得乾淨,還能在海風中透露著幾分清爽,並不顯得過於狼狽。

夏時季正因為天氣炎熱在發脾氣,被李昱泊拉著去吹空調他又鬧脾氣說那股子冰涼氣他又受不了,見到許百聯一來,立馬拉著他要去島中的淡水湖裡去游泳。

夏時季跟李昱泊的架吵得相當大,許百聯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決定還是站在夏時季這一邊。

因為不管有理無理,最後贏的總會是夏時季。

所以就算李昱泊罵夏時季會去現在有太陽的湖裡游泳會把皮膚曬疼,但許百聯還是義無反顧地跟在了好友身邊。

只是當到了湖邊,看著怒火重重還是趕過來幫夏時季涂防曬霜的李昱泊和夏時季時,許百聯覺得自己還是不無羨慕的。

他年少的時候,也曾熱切渴望過能得一個愛人如這般廝愛著,到現在才平靜覺得,一個適合的愛人,真是時候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怎麼說來,如果遇見了合適的人,但就是不能在一起,還是會有些遺憾的。

李昱泊幫夏時季涂完防曬霜,又把冰了水的冰桶放到旁邊才走,走的時候還是在生氣,氣得打了幾下夏時季。

夏時季笑嘻嘻的不以為然,得逞了的他根本沒把那打不疼人的力道當回事,人一走他就猛扎到水裡亂游,過了好一會才停下來找許百聯說話。

許百聯被他拉住說話時有些無奈,「你幹壞事怎麼又要拉我下水?」

「哪是壞事?」夏時季把他的頭髮揉成了一團,「少吹點空調,對身體好,你一身汗的也正好洗洗。」

「我可以在房間裡洗。」許百聯爬上旁邊梯子坐下,去拿水喝。

夏時季坐到他旁邊,接過許百聯幫他打開蓋的水,喝了兩口問他:「都處理好了?」

「嗯。」許百聯喝了半瓶水之後轉頭對夏時季說:「以後就真不跟他見了,這麼磨來磨去的沒什麼意思,我欠他的,這段時間也還得差不多了,心安了也就不多想了。」

夏時季看他,過了一會玩味地笑了一下,「很喜歡他了嘛……」

許百聯都懶得理他,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水。

「也不是不可以在一起……」夏時季用肩推了下他,笑著說:「你要是真喜歡,也可以在一起的……」

許百聯白他一眼,不說話。

「你都任性了半輩子了,也用不著非得那麼懂事,」夏時季微笑了一下了之後說,「找個喜歡的不容易,如果你覺得值得,我想你爸媽,還有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

「我知道,」許百聯嘆氣,無力地看著夏時季說,「可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跟一個注定是死對頭的人在一起,這麼累的生活我會要嗎?」

海風吹來全都是熱風,夏時季又下了儘管不是很冰涼,但相對涼快一些的水,然後回頭看著還在坐著背著光不嫌太陽曬得毒的許百聯說,「任何生活都是需要代價的,百聯,你我都再明白不過,想要最好的,那就去付出最多的,只要你真想要,任何人都困不住你,你別自己困住了自己。」

說完他就游了出去,留下許百聯無奈地躺在身後的石階上,任由太陽曝曬著他的臉。

他真不是自己困住了自己,只是困惑他要蘇高陽的代價有沒有必要……儘管與這個男人糾纏了這麼多年,但兩個人無論從哪方面來說,他們有太多的不同。

他不認為,這樣的兩個人,生活在一起了就會真的是件好事。

太多的事想起來挺美好,事實上一旦真的真刀實槍的要過那種日子了,恐怕沒多久就會分崩離析。

他不要用那麼大的代價換來的是後悔。

他沒覺得自己對蘇高陽的感情深刻到了那地步。

總而言之,是覺得他挺好,只可惜,就是不適合。

夏時季是那種想要什麼,他就先做了得到了之後才會按心情說個一兩句的人,而許百聯則與他相反,他是什麼都想透了之後相比較得出最有利於自己的那個結果然後去執行的人,只是他決定了結果,執行起來也挺利索的。

許百聯是想從根本上要斷了他與外界可能接觸到蘇高陽的聯繫,在島上住了半個月之後,他的父親生日快到了,在省城那邊準備舉行宴席,因為雖然是他爸爸的平常生日,但卻是跟他爸爸同一天生日的爺爺的七十大壽,所以宴席的規模很大,商會的幾個老長輩都會出席,連鎮上的老祖宗們都會上去省城,但他都決定不去。

這麼大的日子,李昱泊是要去賀壽的,走的時候還又問了許百聯一次,許百聯果斷搖頭,堅決又說了次不去,惹得夏時季在旁邊笑著說他爸養了條白眼狼,連他爺爺的大壽宴都不去。

「少去一次又無妨,改天我回去給爺爺做碗壽麵,送上我爸心喜的禮物補上就是……」許百聯不去就是不去,那天賴在椰子樹下的躺椅上一動都不動。

李昱泊走了,帶著那一串的成為新晉成功人士的哥們去拜壽,島上只餘了幾個幫忙的大嬸之外就剩了許百聯與夏時季。

人一走,熱鬧非凡的島上就寂靜了許多,夏時季又是個愛睡懶覺的人,一天的很多時間裡都死睡在他那張大床上,加上沒有了李昱泊管束,連飯都懶得起來吃,在床上裝屍體裝得很是像模像樣。

於是許百聯就自己打發時間,一般練完琴就去游下泳,完了到了黃昏夏時季還沒是沒醒過來的話,他就晚上帶著譜夾自己去海邊吹涼風。

55.

這天晚上,許百聯正在喝著冰涼的梅子酒在海邊放置的一張傘椅下寫譜時,房子那邊突然起了警戒聲。

刺耳的聲音不斷地響起,許百聯拿起譜夾,連鞋都來不及穿就往房子裡跑,到房子前看到幾個人影時,不由停下了腳步。

穿著薄衣薄褲在海風中如同冷面魔鬼一樣舉著獵槍的人是夏時季,而對面,居然是白T軍褲的蘇高陽,他手裡沒槍,只是他後面跟著的人手裡全都是衝鋒槍。

許百聯看著他們皺起了眉,在人目睽睽之下往夏時季靠近,走到時,半個身體攔在了夏時季身邊,被夏時季毫不客氣地推到了一邊。

「來幹什麼?」夏時季一人面對數人毫不改色,毫無平時面對他愛人與朋友時的那些隨意和好脾氣,不動聲色得像一個讓人猜不出一點城府,又高高在上的上位者。

「談判。」蘇高陽沒有看許百聯,只是看著夏時季微微一頷首說,「第一次見,幸會。」

夏時季眯著眼睛看他,過了幾秒,冷笑了一聲,把獵槍往許百聯身上扔,「既然是幸會,來者是客,進去喝一杯。」

說會他就大步往裡走,許百聯抱著獵槍跟琴譜緊跟在後,眉頭皺得老緊,在進門那刻他快步跑到夏時季身邊,柔著噪子哄好友,「季季,別生氣……」

而夏時季連看他一眼都沒有。

許百聯好無奈,進了客廳把東西放下,回頭對著蘇高陽說了這次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你怎麼進來的?」

「潛水。」蘇高陽朝他笑了笑。

「想幹嘛?」那幾個人的槍都沒放下,許百聯莫名地覺得沒有什麼危險,但卻知道這些人觸了老友的逆鱗,夏時季什麼時候被人威脅過?他脾氣看著好,但要是誰敢欺負他,那簡直就能把他給氣死。

「來說點事情。」蘇高陽笑了笑,朝許百聯笑的笑容有些淡淡的溫柔。

「這樣來說事情?」許百聯眼睛看著夏時季請阿嬸去泡茶開酒拿酒杯,轉了一圈回到蘇高陽身上,覺得頭都大了。

「你不見我,夏先生也從來不見我,我想只有這種方法最合適。」蘇高陽解釋地朝著許百聯道。

許百聯卻跟吞了蒼蠅似的,臨時性地一句話也憋不出來了,只好看著接了一個電話的夏時季不耐煩地在講著話,從夏時季講第一句話開始許百聯就知道是李昱泊打回來的,夏時季呆的任何地方的警報總會在第一時間傳到李昱泊那裡。

「不用你回來,我再說一句,我能處理好,滾你的蛋。」夏時季脾氣一不好,最受牽連的肯定是李昱泊,只見他發完飆扔了電話,回過頭來就看著蘇高陽那群人冷笑著說,「別端著那些破槍,既然來談事,好好講著談,別讓人說我待客不周。」

來幫忙的阿嬸都是鎮子裡請來的人,儘管沒有什麼親戚關係,但鎮裡的人對夏時季這個平時挺討人喜歡的人親厚慣了,尤其現在留在房子裡的叫玲嬸的阿嬸一直都是照顧夏時季長大的,平時疼愛夏時季比疼愛自家孩子還要甚,送來了夏時季要的東西之後有些著急地拉著許百聯的手說,「又發脾氣了,管著他點,等昱泊回來,啊……」

嬸娘都在怕夏時季發飆,許百聯連忙點頭,說:「我會拉住他的。」

說著,心虛地看了夏時季一眼,正好對上夏時季冷笑的臉,不由得苦惱地把眉頭皺得死死的,又回頭去看惹了天大的麻煩的蘇高陽,覺得這人真是平時陰著出手就算了,這次一明出手,把最大的頭頭一下子給得罪了個徹底。

槍在蘇高陽手指的一個彈動間全部被放了下,許百聯揉著皺得發疼的眉頭倒著酒,快速倒好了之後坐到一直一言不發的夏時季身邊說:你們坐吧。」

蘇高陽朝夏時季看了一眼,然後眼神停注到許百聯身上好幾秒之後才坐了下。

「我來是跟夏先生把一些事講開了,這樣以後大家也就不需要因為避諱連見個面都受阻……」蘇高陽一坐下,不等夏時季許百聯開口,率先開口輕描淡寫地說。

「哦……」夏時季笑笑,只是眼睛裡絲毫沒有笑意,「未經允許,帶著人擅自闖入我的島嶼來跟我談事,這位先生真是好誠意……」

是這位先生,還不帶姓喊的,許百聯是知道了夏時季有多生氣了……看來以後再也別想從夏時季嘴裡聽到一句有關於蘇高陽的好話了。

許百聯心裡呻吟,表面上也是相當的無奈,他看著蘇高陽哭笑不得地說:「你不是來我們這裡來濫殺平民百姓的吧?」

他怎麼覺得,蘇高陽就不可能是那樣的人,可瞧瞧他現在干的什麼事?帶著六個帶槍的彪型大漢來,說是歸說事,可是個傻瓜都知道這可不是什麼友好的象徵吧?

「怎麼會?」蘇高陽陽剛堅毅的臉上有著淡笑,看起來不像是來殺戒的,「一是來跟夏先生把接下來他認為我會參與的一些事情作一個說明,二是來感謝他前段時間對我的幫助,三是來接你去參加你爺爺和父親的壽宴……」

許百聯啼笑皆非地看著說得有條不紊的蘇高陽,都懶得問他是怎麼衝破他們島外的警戒處和保鏢們的,現在他全身心都只是覺得蘇高陽這樣動作弄大發了。

李氏集團跟商會裡,誰都可以得罪,就夏時季這有時心思難測的祖宗不能得罪,他倒好,一上來就得罪到了透底,還談什麼事?夏時季以後要是不千方百計折磨他他都覺得那簡直就是不可能。

「總不能因為不想見我,連省城都不想趟足了……」完全知道許百聯什麼意圖的蘇高陽淡淡地說著,前幾次許百聯已經用過這種方法與他保持距離了,他要是再不懂也枉他追逐了這個人這麼多年。

「那這位先生是想跟我說明白什麼?」夏時季這時開了口,嘴邊還有笑意,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誰都知道他對這些不請自來的人有多討厭。

「你也在外面跑一天了,現在該睡覺了吧?」夏時季這時也側過頭對著身邊的許百聯一點笑意也沒有地說,「給老師打個電話就洗了澡睡覺吧,不是明早還得早起練琴嗎?」

這是明顯要支開他,許百聯想不聽,但看著夏時季那張看著他不帶笑,明顯易於剛才那張臉的臉色,不由得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慣性使然地道,「好。」

小時候,夏時季要是真生氣了,真的決定要揍他了,他就是這種死人臉色。

許百聯小時候身高不高,又瘦小,在夏時季屁股後面跟慣了,早就習慣了他這好友的各種臉色,一般這種時候,他再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想這時候得罪這人,以前是因為得罪了夏時季不帶他玩兒,現在是得罪了是怕夏時季回頭真把他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許百聯這時候再不願也只能上樓,上樓之前對著蘇高陽勉強笑了笑,笑完之後有些呆呆地說:「你……你好好談事,別惹我朋友生氣。」

說完覺得自己這話太傻,搖了下頭,乾脆往樓上走去了。

說實在的,他也不怕蘇高陽真會對夏時季怎麼樣,再說李昱泊都知道有人闖入了,那麼來接應的人肯定也是會在附近了。

想必蘇高陽也不可能不知道,這個時候,動什麼都不要動手。

上樓時,許百聯還是對蘇高陽這麼大動干戈的來意頭疼得很,你要來談事情就談事情吧,還帶著槍,真是來找人討厭的……

只是,再多的頭疼,許百聯覺得蘇高陽突如其來的這麼一下,在短暫的驚嚇過後,也沒覺得有那麼不可接受。

因為那可真有點像……或許真有點像是蘇高陽幹得出來的事。

莫名其妙地,許百聯就是這樣覺得,想著想著,他都覺得有點好笑起來,只要想到夏時季以後肯定會氣急敗壞地讓他有多遠就閃蘇高陽有多遠的報復行徑,明明在這麼讓人頭疼複雜的情況裡,他都覺出一絲趣味了起來。

好吧,也許我真的應該天生是個彈琴的,任何有關利益的東西總是讓我嚴肅不起來……許百聯在走完樓梯後向下看了一眼,看到那樓下那劍拔弩張的氣氛,覺得自己暫時躲避一下也是應該的。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身份有些尷尬了起來。

56.

許百聯不知道蘇高陽跟夏時季談得如何,只知等他再次出現,夏時季臉上的笑容更假了。

還好沒有真撕破臉,許百聯心下鬆了大口氣。

這時外援也到了,蘇高陽帶來的人也不知道哪去了,客廳裡,蘇高陽一人坐在那,不咸不淡的,無不適也不氣勢高昂到喧賓奪主。

他一直不在,不清楚形勢,到了客廳時看了看,就坐在了夏時季身邊,樣子還是如往常無二般的無憂無慮。

夏時季咬著牙說了個「好」字回頭看到許百聯這模樣,氣得笑了,那模樣周正的臉上硬是笑出了一股煞氣,「你媽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兒子……」

許百聯無辜地眨了眨眼,這個時候,內心覺得自己實在不必太出息的想法又冒了出來,沒覺得自己有多可惡。

他從小都知道,天塌了,有高個的會頂著,不需要他操心的,白操心也沒用。

反正,事情真會是什麼樣子,就會是什麼樣子的。

他是什麼樣子的,做他是什麼樣子的事就是。

夏時季多多少少還是顧忌到了許百聯,他沒有跟許百聯詳說跟蘇高陽談判的肉容,儘管他沒有吃多大的虧,但還是做了一些他認為多餘的犧牲。

他手裡頭的一份長串的黑名單,他答應了給蘇高陽。

這是他花了心思手段才弄到的東西,價值不可估量,以後還得仗著這個要脅那些高官從中得到利益,哪想蘇高陽要弄走,他本不想答應,但想及這陣子許百聯跟他的話,心底就軟了一點。

夏時季知道自己不是個什麼好人,脾氣更是談不上好,平時哪個好友惹了他,他都會要發頓脾氣,但要換到真正利益上,他從骨子裡卻是護犢的,從大方面來講,他是私心偏著他認識的這幫人的。

他自己感情家庭他認為一直都順順當當,周圍好友們儘管生活有點小波折,但都是妻兒子女都在身側,就許百聯這人,前不著調後不靠譜,這人從小就沒有多大的主見,總是想著不是靠著父母就是靠著他們這些人樂呵地過一輩子,而有些事他父母確實幫他想了也妥協了,而那些想不到的事,他也得幫著許百聯想了,說白了,許百聯說他覺得蘇高陽靠譜,夏時季不覺得讓許百聯再去找個願意的人有那麼容易,所以就算一萬個不喜歡蘇高陽,他也不想跟蘇高陽成為死敵。

他犯不著為了個不喜歡的人讓許百聯這個不靠譜的人再去繼續找人磨和,儘管許百聯到頭來不會對他有什麼意見,但許百聯年紀也大了,又不是以前二十幾歲的小夥能隨便放縱時光,他以後總歸是需要個不討厭的人跟他一起過日子的。

夏時季不覺得許百聯是個一個人就能把日子過好的人,他需要個伴,現在有那麼一個人,他也就不抹殺,這是他對他這個不靠譜的小夥伴的想法。

當然,他的這個做法,也是頂著壓力的,到時候少不了跟商會一幫老人們給個妥善的解釋。

所以李昱泊一趕回來,臉色不好看,夏時季也委屈,任著李昱泊帶著蘇高陽去書房談話,想著李昱泊要是給蘇高陽苦頭吃,那他是一丁點也不反對的。

夏時季要是真想什麼是從來都不說的,許百聯也只能在旁稍微猜測一點,自蘇高陽被趕回來的李昱泊「請」走了之後,他覺得又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眼睛再瞎,也知道夏時季不想為難死蘇高陽,蘇高陽談的事情肯定是談得差不多了。

而這其中最主要的因素,許百聯也知道是自己,所以不好意思自己怎麼前面要跟夏時季講那樣的話,夏時季平時再對他凶言凶語的,但一旦有事,只要想著自己的那些話,就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說不要蘇高陽也無所謂,但夏時季肯定是要為他著想的。

可是,他一向是習慣跟夏時季實話實說的,心裡有什麼話,肯定是要第一個跟夏時季講的,這麼多年來都如此,他改不了,所以覺得自己是有錯處,但還是不好意思居多,覺得因為自己肯定是讓夏時季吃虧了。

他想夏時季要是罵他是個廢物,賠錢貨,他也不反嘴。

哪想,夏時季看著就是沒好氣地翻了幾個白眼,回到臥室抱著被子睡覺去了。

許百聯無趣地在他旁邊呆了一會,腳跟有意識地往書房那走了。

他走到書房,有幾個人在書房邊陽台上聊著天,一見到他,其中一個,他自小到大都在一個特殊班學習的二世祖就手裡夾著煙直接戳他腦門,「就你鬧騰,光找外人鬧騰,鬧這麼多年還不鬆下手,你當我們閒得慌啊?」

說著時,拿著對講機往樓下看的另一個人唉喲唉喲地凶喊,「再給我找,找不到活的,拖個死的出來也成。」

許百聯知道他講的是蘇高陽帶來的後頭消失了的那幾個兵,好脾氣地朝著戳他腦門的同學笑了笑,跑到欄杆邊往海那邊看,說:「別鬧那麼大啊,是部隊的人,弄得不好怕不好交待……」

他這麼一說,拿對講機的管安全的他同學氣得就要拿腳踹他,被旁邊另外一人拖住,拉扯著他說:「別踹,踹什麼踹,就他那身板,禁得你踹嗎?」

管安全的人本來就讓蘇高陽帶著人輕易上了島,覺得面子裡子都丟光了,許百聯還說了句這麼火上加油的話,當下簡直就是氣爆了,口不擇言地說,「我操他媽,你惹的事還不夠多?要不是你什麼破床都要上,早幾年老子就轟了那幫孫子,哪還會讓他們欺負到家裡來?你見著男人的雞巴就腿軟,要不是有個像樣的老子,死哪裡都不知道,我瞧不起你……」

他氣得眼都紅了,說的話大聲得恐怕樓下的人都聽得見。

許百聯摸摸鼻子站在一邊,不聲不響的,也不反駁,就是一句話也不說。

書房的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的,這邊聲音一吼完,有道聲音不輕不重地響起:「李煙海,還有什麼要說的?」

剛剛吼的人一聽,眉頭一皺,推開拉著他的人,拿著講對機匆匆下樓去了。

李昱泊只淡淡看了眼身高與他齊平的蘇高陽一眼,就把視線轉到了另外的人身上去了。

他眼睛只一掃,其它人都找了各種理由下了樓,只餘下了許百聯對著他笑。

李昱泊知道夏時季向來只跟許百聯最親近,某個方面,夏時季是把許百聯當親弟弟那般照顧著,他知道夏時季是肯定不願意別人當著許百聯的面說這些話的。

私底下怎麼說管不著,但當著面說,那就是找死。

但剛才的人都是他手底下的人,他心思略微一動,就要開口先道下歉……

「我沒事……」他還沒開口,許百聯就微笑著說,一向平和帶著點閃爍柔光的眼睛還是明朗清淨,「他在生著氣,說話不好聽點正常。」

說著他也覺得好笑地笑了下,看著李昱泊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在意。

李昱泊領會,點了下頭就要帶蘇高陽下樓。

蘇高陽一直站在旁邊,臉色說不上難看至極但離好看也相差甚遠,他一字不落把話都聽在了耳朵裡,從第一句話開始到現在,他的心口就一直鈍疼鈍疼地在起伏。

他從來都知道這邊的人不喜自己,也跟別人一樣把他們的關係當笑話一樣私底下說,但他以為許百聯一直都風光無限,這個人的身份背景加上在音樂界的地位,就算被人說,也不會像今日所見一樣地這麼毫無脾氣地忍受著難堪。

可現在見到這樣的場景,許百聯笑得越若無其事,他就越覺得身上疼痛,就像被人撕著他的頭皮血淋淋地把臉皮揭下來那樣地疼,且無地自容。

他知道他不能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身上,但此情此景,他沒法有一點點的感覺良好。

李昱泊在走,許百聯也跟著往前走,到了樓梯的轉彎處,夏時季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拉著許百聯停了下,抱著許百聯的頭壓在自己的肩窩處悄悄說,「等著我收拾那李煙海給你看……」

許百聯笑了,笑容裡有絲孩子氣的天真高興,長手也掛上夏時季的肩,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半空中晃啊晃地悄悄回應著說,「回頭你要是陰他,也讓我上去踢幾腳,剛剛他說的話可氣著我了……」

夏時季鼻子裡「嗯哼」著答應了,許百聯受了點委屈,讓他因為許百聯沒用生著的氣也消了,這時見李昱泊停下了腳步盯著他們,他白了李昱泊一眼,接著說:「那我回去接著睡了,合約是談得差不多了,現在蘇高陽一時半會的也不會跟我們鬧翻臉,你想怎樣就跟他怎樣……」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記得別吃虧就是。」

「哦。」對此,許百聯只輕哦了一聲,抬起頭來去看也停下在看著他和夏時季的蘇高陽,在對上眼神的那刻,他覺得頭好像有點疼痛了起來。

他好像確實太任性妄為了點,很多事情太依賴於隨心所欲的直覺,把這幾年的糾葛在腦海裡過了一遍,一路看來,他的忠於慾望確實在其中添了不少的亂。

鑑於李昱泊那個人越來越冷酷的眼神,作為他另一半的夏時季拍了拍許百聯的腦袋,就又溜回他的臥室繼續回頭睡大覺去了。

許百聯坐在送蘇高陽離島的車上,莫名地頭更疼了,他開著車在路上飛馳了一陣,要過海時才把車速降了下來,然後才去看旁邊坐著的蘇高陽。

「他們呢?」許百聯拿了瓶水喝了口,笑了笑問。

「在別處,」蘇高陽知道他問的是他帶來的部下,他們離島時,島上還一派兵荒馬亂地在抓人,他頓了頓,閉了閉眼睛說,「他們還有別的任務。」

這句話本來是要隱著不說的,他帶兵出來,尤其是帶手下的尖銳兵出來,不可能只執行跟人談判這樣的任務,不過原來不說,不瞭解他這方面的許百聯也不會知曉什麼,但蘇高陽在此刻卻不想隱瞞許百聯,先前許百聯笑得一點脾氣都沒有的臉還刻在他腦海裡讓他疼痛著,這種時候,他容易暴露出更多的自己。

「哦。」許百聯輕應了一聲,車子又開了一陣,他帶著思索的表情微撇了點頭看著蘇高陽說:「你帶人過來摸地形嗎?」

他不是太懂軍事,但他不無知,春夏鎮周邊好幾十處無人的小島,有時候還會有軍隊過來演習,自從島嶼可以私人買入擁有之後他們這個鎮買了好幾處,但都不是離曾經演習過的島嶼,怕的就是這些軍隊的人要是搞起了私密演習,把人的良宅當成了自家花園。

蘇高陽一說那些人有別的任務,他就知道軍隊演習又要開始了,前頭部隊先來了,而蘇高陽正好要談事,帶著人先來狐假虎威了一翻。

這可真是順便。

還順便摸他們的底……

蘇高陽沒有否認地看著許百聯……

許百聯無奈地笑了,自言自語地說,「這下可好了,你還真是不招人喜歡,我們最討厭被人恐嚇了。」

「他們平時也這樣對你?」

車這時開到了船上,要過海,許百聯坐在車上看著海面平靜且淡然地說:「肯定會有人說,不單只我被人說,他們做錯了什麼事,我也會說他們幾句,說得不好聽,打一架罵一場就好,我要是在外頭被人欺負了,出面的也是他們……」

他說得隨意,扭過頭看蘇高陽的眼睛也很平和,「沒你想得那麼嚴重,再說,我這幾年確實有點不像樣,但他們罵得再狠,我要做的事,沒誰不幫,在國外照顧你的時候也如此,剛剛罵我的李煙海還因為我要幫你,為了探點有用的口風,連著幾個月的請人吃飯喝酒……我不是沒脾氣任他們罵,而是我覺得被朋友罵幾句該忍的得忍,以後我要是死了,會送我一程也就是這些人,蘇高陽,你知道嗎,我是生活在這裡的人,我身邊生活的也是這樣的人,個個都有棱有角有自己的脾氣,覺得不高興不痛快也會抱怨,但最後會幫我的人也是他們,在做事的也是他們,他們明明覺得像你這種人不能輕易放走,但還是讓我送走了你,你真的以為以你在軍隊的位置,在私底下做的那些事,還有你爸那邊的關係,我們就不能拉你下水?」

輪船在海面平靜地往對岸駛去,許百聯放低了椅背,打開車窗讓海風吹進車裡,半躺著看著海平面淡淡地說:「不管你是誰,但凡你現在總共做的這些事,已經是會要把你往死里拉了,你從一開始就算計我們的事,無論怎麼算,你都是我們的死對頭,別以為我不太懂就不清楚你的意圖,剛開始你想讓我爸下台,也不想讓我們這邊的人把我推上去繼續我父親的後路,你一時之間摸不清我們的底,任由我們有一腿的流言滿天飛,斷死了我的後路,也讓我爸在蜚短流長受人議倫,論殺伐決斷,你從頭開始就沒對我手軟過,後來你要跟我說感情,我當是場好玩的玩笑,你是絲毫也怪不得我分毫的……」

陽光射進了車裡,蘇高陽看著許百聯那張面目乾淨,氣質出眾的臉,覺得他在陽光裡就像個透明人一樣,他怔忡地看著許百聯,突然一向清明的腦袋有些迷糊了起來。

「可到底我跟你這種人不一樣,你說喜歡我,我不上心但還是上了心,欠了你的人情,總想著要還了才好,」許百聯睜開了眼,看著蘇高陽平靜地笑,「覺得你是個不錯值得尊重的人,該維護你的還是維護著你,要不然,你以為憑著我們,就真拉不下你一個人?」

蘇高陽聽了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他伸出手摸上了許百聯的臉。

那是一張真沒受過什麼生活困苦的臉,在刺眼的太陽下,顯出細微的絨毛的臉更是讓人不難想像他是在怎樣的溫室環境里長大的。

蘇高陽真是覺得自己什麼人都見過一二,碰上許百聯,就亂了太多分寸,越看越覺得拿不準創見……

「你喜歡我。」過了一會,當手在他的嘴唇上摸索了一陣後,蘇高陽這麼宣佈著。

「確實是,」許百聯笑,眉目間卻是淡薄,「但這卻是最後一次了,以前你利用我,我也利用你達到了不少目的,誰都不欠誰,但這次,如果還要再見面,不想反目的話,我們最好誰都要管束著自己點,我不認為妥協是無止境的,關係太亂了,時間長了是誰都厭倦。」

「嗯。」蘇高陽應了聲,過了幾秒平靜地問:「你們知道那年你爸被查的事情是我做的主?」

許百聯笑,手放在車窗上支著腦袋悶笑了一陣,然後伸出手揉蘇高陽那有些刺手的不長的短髮,「你不是終於見到夏時季了?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了?還不明白他的膽大包天?」

蘇高聽聽了揚了揚眉,許百聯不知道,事實上的事情永沒有那麼簡單,或許論起手段來,李昱泊夏時季他們確實可以拉他下水,但要講起真格的,夏時季這派這樣的人,在他們當中為主的那幾個人眼裡,那是絕對閉著眼睛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才是最安全的。

他現今把事情壓下來,以後不知道還要承受多少壓力,但許百聯想不到這層面上,他也永遠不會主動去說。

這世界,永比許百聯要以為的殘酷得多。

一個環境的維持,也從來都不是容易的事,在這點上,所幸李昱泊要比誰都再清楚明白不過。

這次他們都退後了一步,雙方都承擔背後的壓力,維持表面的和平。

是贏是虧,還是得接下來接著博奕。

蘇高陽回到基地,聽完部署之後才參加了他們那幾個人的會議。

那幾個人都拿到了蘇高陽從夏時季那裡拿到的資料,看完之後幾個人的會議顯得有些沉重。

蘇高陽也跟著沉重,沉重完,自行拿棋盤演練,把要除掉的人摘掉,換替補的人上去。

他手一揮一拔的,看得旁邊的人觸目驚心,其中一位不知道處理過多少官員的人都啞著噪子說,「這可是老領導啊,動他跟咬老獅王的腦袋一樣……」

「您有更好的辦法?」蘇高陽抬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之間的頭,「多少資產全在國外,斂了這麼多財還是這麼大的胃口,現在還要換著他兒子上陣,您就任著他這麼風光?」

「你爺爺跟有穿一條褲子的交情……」有人遲疑地道。

「要不然,我會讓老頭子往死裡打我出門?」蘇高陽解開了軍衣上面的那顆扣子透了口氣,捏了一下鼻樑晦澀地道,「證據都拿到了,動手吧,都查了好幾年,別找什麼藉口了,怕出事的話,後面的事我來負責……」

為首的那位這時吐了口氣,「算了,這次我出頭吧,也就我能出面能有最大的勝算了。」

說著,幾個人神情一斂,就可能出現的問題商量對策了。

蘇高陽管不得他們行政那部份的事,他不能越權,只在需要他能出面干預的情況裡做他的事,於是這次會議相關的絕大部份事情輪不到他管,只坐在一旁默默靜聽著。

在會議結束,悄然離開的路上,蘇高陽突然想起自己得多久才能見到許百聯。

從海邊小鎮離開時,許百聯並沒有流露出太多感情,他只是在陽光裡微笑著說再見,好像自己並不在他心上的樣子。

明明舉止卻透著幾分脈脈溫情,那個人眉目之間還是薄情一片。

他總歸最後會是我的,別的管不了,我活著一天,他就有一天會是我的,蘇高陽這樣想著,他自己太長遠的未來有無數變數,但對於感情,他還是想著要擁有在懷裡的好。

他見慣了太多沒有溫度,只有一個人擁有回憶與想像的感情,從一開始,他都沒想過也讓自己成為其中一員。

他要的,得真實擁有,那才算數。

許百聯從維也納飛回來,剛下機,就見到了一個頗為「面熟」的人,還伸手幫他拿行李。

到了車上,許百聯摘了臉上的墨鏡,淡笑道,「我得回家。」

他前段時間被打包空投到了維也納,然後在昨天之前,才被得知可以回國。

他在網上查國內消息,蛛絲馬跡都沒有,小心翼翼問他母親,他母親也只是輕描淡寫帶過話,讓他在學院好好聽他們院長的話,爭取多做點貢獻維持教授的名頭,免得敗壞了學院帶給他的名譽。

剛一下飛機就見到了蘇高陽,見到那張因為平頭顯得臉棱角更加分明剛毅充滿男人味的臉,一點賊心也無,只是想著回去見見他母親。

他爺爺父親生日過後就是他母親的生日,先是他在鎮上錯過爺爺與父親的生日,然後他被打包到了國外錯過母親的,幾個人生日統統全錯過,第一回國的時間要是跟蘇高陽去廝混,那簡直就是太不像話了。

「送你過去,」蘇高陽看他一眼,這才看著車前面,嘴上淡淡地說:「這幾天哪天有時間?」

「嗯?」

「接你去吃飯。」

「好啊。」許百聯應了,撇了下嘴,玩味地笑了一下,說:「最近出什麼事了?」

蘇高陽這時把車開到了高速路面上,「前段時間護著蕾蕾的前輩落了馬,底下亂,聽說出事的源頭是出自李氏集團這邊,怕人怪得你頭上,所以送了你出去。」

許百聯聽了訝異極了,「昱泊竟然答應替你們出面?」

蘇高陽聽著他的口氣瞥了他一眼,許百聯則接著看著他的側臉狐疑地說:「你們真合作了……」

他覺得不可思議,口氣有些驚訝的嘆息。

蘇高陽聽了一言不發,抿著嘴開車。

許百聯的心當真是偏,偏得過於厲害,從頭到尾,口氣裡都只維護著那一邊。

蘇高陽覺得這是正常,但無法阻止心裡的不悅。

事到臨頭,真的與這個人面對面的能在一起,他想要的比認為可以擁有的還要多。

他想要許百聯為他多想一點。

或許感情是自私的,再理智,也想佔據喜愛的人心口最重要的位置。

在離他父母的房子還有幾個街區時,許百聯要求下車,上了保鏢開來的車。

臨下車時,蘇高陽拉住了他的手腕,許百聯沒掙扎,只是笑著等他鬆手,一幅沒脾氣的樣子。

蘇高陽不說話,只是看著他,許百聯也不說話,坦然地回視著。

他們在那刻誰都知道,要讓許百聯帶著蘇高陽上門,哪怕是在口頭上跟他父母承認他們有關係都是不可能的事。

蘇高陽是從許百聯身上看出了絕對保守地與他保持某種距離的態度,而許百聯則是想著自己再荒謬,也不能親自帶著蘇高陽到父母面前承認自己的荒唐。

那可真不是值得什麼驕傲的事,假戲成了真,流言蜚語都成了事實,這讓現在在政治上斗跟蘇父鬥到死去活來的父親情何以堪?

就算蘇高陽曾被打出了蘇家的大門,也掩蓋不了他是蘇繽紅兒子的事實。

蘇高陽在夕陽的餘暉看著載著許百聯的車子走了,他跟在後面開了幾分鐘,在等紅燈時與許百聯開在前面的車子斷了路。

他在這邊等著燈亮起,而許百聯的車子在前面的道路上飛快地行駛,直到從視線裡消失不見。

那一刻,蘇高陽微微垂了點肩,頭靠在椅背上看著前面現在那條顯得略微空曠的路,深不見底的眼眸往內縮了縮。

他想,情況得好起來。

不能再任許百聯這樣隨意地在自己身邊來來去去地路過了,好時光不等人,他得讓那個人安心地呆在他身邊。

最好,他能時刻都能聽到他的呼吸,近在眼前地聽著。

57.

許百聯在家呆了幾天,就接到了夏時季的電話,說蘇高陽找他。

他換了新的號碼,一直都沒有告知蘇高陽,想到蘇高陽找人找到夏時季那,許百聯下意識地為蘇高陽小擔心了一會。

夏時季要是不為難他,他就是他孫子。

他開了車去了夏時季那,夏時季一看到他來報導,皮笑肉不笑地說,「還不去見客?」

被貶為接客的許百聯好脾氣地笑笑,見李昱泊不在,大膽地勾著他的背悄悄地問:「我看不太懂,你告訴我,現在是什麼局勢?」

他問得認真,認真得夏時季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看就要罵他笨蛋了。

最後夏時季覺得他都這麼大了,再罵他太不像樣,把話忍了下去,揉頭皺得死疼的眉毛說:「什麼局勢?你不是喜歡嗎?那就想跟他怎麼樣就怎麼樣,誰都不攔著你……」

「你們也沒怎麼攔過……」許百聯呵呵一笑,還是坦蕩得可恨地問:「我就想問著,我要是跟他見面吃飯上床什麼的,得怎麼防他?」

「是一級防備還是二級防備還是三級防備?」許百聯唱歌一樣地說著,臉上的笑意讓他溫文爾雅得很,可口氣卻是十足十的小孩子氣。

夏時季被他鬧得哭笑不得,沒忍住,笑出了聲,看了許百聯一眼說,「你自己決定。」

許百聯摸了摸頭,貴公子模樣一般的人呆想了一會,帶著點憨態笑著說:「別讓我想了,就我這點情商,搞半天又會把一切搞砸。」

「你笨到我胃疼……」夏時季踢他的腿,然後攬著他的肩,嘆了口氣之後正經地說:「你爸媽操心你,我也跟著他們操心,以後日子還長得很,誰知道以後會怎樣,你喜歡誰就喜歡著,你自己開心就好,都管你前半輩子了,後半輩子也順便管了得了。」

許百聯笑著「嗯」了一聲,過了半會,眨眨有點濕潤地眼,撇過頭親了親夏時季的臉頰,「謝謝季季。」

夏時季無可奈何地笑,「平時糊塗得要命,但有時也精明得要死,我不擔心誰佔你便宜,就怕你沒腦子讓人害了自己。」

「哪會,」許百聯不為以然地說,「我很貪生怕死,才不會真的讓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但願。」夏時季躺在沙發上任由許百聯靠著他的肩,沉吟了一下之後道,「一切你看著辦吧。」

夏時季知道有些事他管得了,有些事他是完全不能管的。

尤其是兩人感情之間的事,那是當事人才能明了的處境,他與許百聯再好,也只能站一邊看著。

許百聯與夏時季溝通完就打算「見客」了。

他用了自己的手機打了電話給蘇高陽,蘇高陽在那邊沒有第一時間接到,在幾個小時後才回了電話。

約好了晚上見,許百聯在開車前去十區時接到了學生的電話,回答完學生的電話才繼續接著開車,到了房子時遲到了近兩個小時。

菜都涼了,蘇高陽端了去熱。

男人平靜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英俊,許百聯跟在他身後看了一會,然後挺主動地自身後抱上了蘇高陽的腰。

莫名地,看著這個高大的男人,他覺得自己得對他好點。

也許是被他表現出來的誠意打動,也是是因為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對他的喜愛,總之看著對他什麼疑問都沒有的蘇高陽,許百聯覺得他們這樣子在一起挺不容易的。

這麼糾糾纏纏,仔細算來,也有六年多近七年的時間了。

蘇高陽表現了這麼久的喜歡,其中利用再多,也不可否認地透露出了一些比較真實的感情出來。

他以前就算沒有看清,現在卻能體會一點出來。

很多事情回過頭,置身身外地想,才覺得一路行來,自己其實也佔盡了應有的一切便宜,自己完全不比對方無辜分毫。

可就是這樣的自己,分毫不讓,感情又淡薄計較,連真心都沒用上半分,眼前的這個人也沒最後放手。

想到這些,其實真要計較起來,自己倒是真有點配不上這種男人的。

這種人看得出來是個十足十的好男人,有擔當,有責任感,在某些方面來講正直與智慧並存,按理說,這種男人就像不用演,也會真的有一個像模像樣的人人嫉羨的生活,而不是跟他這種無論怎麼找理由都會遭人詬病的隨性派糾纏。

「這個是什麼?」許百聯探出頭,看著鍋裡有些沸騰的乳白色液體。

「生薑鯽魚湯,能健脾利潤止咳。」蘇高陽說到這裡回過頭,大手摸上他的頭,在他臉上自然地親吻了一記,問:「還咳嗽嗎?」

「啊?」許百聯遲頓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從維也納回來那天有點小感冒,可能咳嗽了幾聲,那真的是小感冒,不用吃藥睡一覺就能好的感冒,「不咳了,沒什麼事。」

他說完,看著蘇高陽回過頭依舊盯著鍋子的臉,湊過頭去回親了蘇高陽一下。

蘇高陽回頭笑笑,沒有說話就去拿碗剩熱好的湯去了。

許百聯越用點心,越覺得蘇高陽在小細節處無可挑剔。

吃住這些方面,他自一開始就沒覺得不自在過,現在想想,其實這全都是蘇高陽不動聲色照顧了去的。

想想,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許百聯這人毛病甚多,但有一方面他也相當有自知之明,知道眼前這人能喜歡上這樣的自己也很不容易,於是晚上的時候練完琴之後回到臥室沒見到蘇高陽,自行去了書房找他。

蘇高陽是聯繫了夏時季才找到的他,打他電話時應該是有事才沒接的吧?可隔了沒多久就回了電話,然後晚上又回了來,應該是想跟他多呆一會吧?

再說,他們也有很久沒上過床了。

許百聯敲了門,進了書房時,蘇高陽抬了頭,把筆記本電腦關了走過來說,「練完了?」

他邊看著時間邊摟著許百聯的腰往外走,低頭間用鼻子磨了磨許百聯的額頭。

那種自在的親暱讓許百聯覺得很是舒服,心情挺為愉悅地回道:「練完了,我打擾你了?」

「沒有。」蘇高陽微笑,進了臥室之後雙手都摟住了他的腰,親吻了下他的眼睛,聲音有點低沉地說:「一起洗澡?」

許百聯笑,一隻手伸到他腦後撫摸著他的頭,另一隻手抓住蘇高陽的襯衫,舔了舔嘴巴笑著嘆息地說:「我很樂意,蘇軍官。」

許百聯第二天起來時,全身都動不了。

連手都是。

昨晚他的手指,手臂被蘇高陽親吻了無數遍,到最後他後面疼得無法再承受,在睡意朦朧間,蘇高陽都還在含著他的手指輕輕地咬著。

手指是身為鋼琴家的許百聯身上最寶貝的地方,讓蘇高陽無論是吸吮還是輕咬,那都是相當大的縱容才允許得了的。

一時之間對蘇高陽猛然而起的很多喜歡,就縱容了他的動作,也就引來了早起連手指動動都痠疼的局面。

連握住手機的力道都沒有。

要打電話的許百聯躺在靜寂的房子裡有些好笑地看著窗子外面,陽台的玻璃門被推了開,風吹了進來,伴隨著陽光,風景無限好,可惜的是,就是他動都動不了。

他醒來這樣躺了半會,才慢慢有了些力氣爬了起來,看了桌子上面的紙條,蘇高陽說讓他在家好好呆一天,他回部隊有點事,明天下午回來,吃的在廚房,今天吃的放在保溫煲裡,明天吃的放在冰箱裡。

許百聯勉強下了樓,掀開三個保溫煲時的一個,拿起裡面的一個包子吃著去翻冰箱,發現用保鮮膜密封好了的食物上上下下幾層裡擺著的有好多樣,都是只需在微波里稍熱一下就可以吃的東西。

晚間沒法練琴,只翻看了幾小時琴譜的許百聯又在廚房翻吃的時候蘇高陽來了一個電話,簡而言之的兩三語,都只是過問吃食。

許百聯都一一認真回答,要吃的,不吃的,蘇高陽問得詳細,他回答得也很具體。

總之,短短兩分多鍾不到三分鐘的電話,是他們認識以來最坦陳最舒服的溝通。

舒服得許百聯都覺得還可以更喜歡蘇高陽一點。

這個男人一直都處於與他不同的另外一個世界,這時真心覺得他們會在同一個空間生活時,他鮮活得就像擺在窗檯前迎風飄曳的鮮花,看著聽著聞著,都叫人那麼的歡喜。

許百聯很沒形象地蹲在冰箱前面看著一冰箱準備給他吃的東西,一手啃著包子,嘴角不可抑制地挑起,就跟出門撿了噸直往他面前砸的金山一樣,覺得自己佔了天大的便宜。

男人挺好,他覺得老了之後跟他一起養狗守著果園子很不錯,再說他那麼高大的人,手也那麼大那麼有力,幫著他挖土栽樹簡直就是再好不過了。

以後要是有空了,他得把這個想法跟蘇高陽說說,如果他願意,他以後會真的好好對待他們之間的感情的。

畢竟,生命是有時間限度的,人活得再長也不過是那麼長的時間,再大的利益牽扯,也鬥不過人想真心誠意過美好生活的念想。

希望蘇高陽能對養狗,果園感興趣。

如果能,真是再好不過了,他也會好好惜福的。

58.

關於生活,許百聯總是想得平實些,相比較恩怨情仇,他更在意的是怎樣活得更安定些……

而蘇高陽在一片驚濤駭浪中穩穩向他走來,急浪褪去,他確實有看到碧海藍天。

儘管,這片碧海藍天並不那麼純粹,烏雲可能還在等著降臨,風暴也許也在偷偷逼近……

但能看到美麗風景,尤其把握這幅風景的人是個挺有能力的人,許百聯覺得也許平靜的時光可能會多一點。

這樣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生活了。

畢竟,在他的周圍,他是所能把握到的最好的生活了。

也許沒有蘇高陽,一個人的生活會更自在些,但,他並不排斥蘇高陽不是?

不排斥,那麼接近新的可能,也挺好的。

再坦白說,他與蘇高陽在一起,也能讓兩派之間不會有鬥得死去活來的難看場面,好歹自己也是有點用的。

蘇高陽回來的時候許百聯正趴在臥室陽台上的沙發上譜曲。

他剛咬著鉛筆對著手上電腦裡調出來的小鋼琴試了個音,一轉頭,就看到了一邊看著他,一邊站在衣櫃前解著軍裝的蘇高陽。

「回來了?」許百聯瞄了眼時間,挑了下眉問蘇高陽。

「嗯,吃飯了?」蘇高陽把外裝掛進了衣櫃,挽著袖子朝他走來。

「吃了。」許百聯爬了起來半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挑起笑容。

此時走至前的蘇高陽俯下身,低頭親吻他的嘴唇,他點了兩下摸著他的腰,感覺了一下之後暗啞著噪子問:「還疼嗎?」

「有點。」許百聯聳了聳肩,自在地半躺著隨意地回答,「還有點腰酸……」

蘇高陽聽了看他一眼,然後低下了頭,這次,吻覆住了之後並沒有再退開。

那是激烈又纏綿的深吻,許百聯覺得舌頭時被襲捲時好像呼吸都難以通暢,毫無招架之力,這對於擅於接吻的他來說情況並不多見,但卻無力掙脫,奪回半份主動。

吻到最後,許百聯喘息了好一陣才平復氣息,但一直抓著蘇高陽襯衫的兩手被沒有放下……

「想吃點什麼嗎?」此時,蘇高陽貼著他的臉,在他耳邊輕聲耳語。

許百聯在他懷裡搖頭。

「那出去走走……」

「去哪?」許百聯失笑,他們出去?去哪?被人見到又得在有心人嘴裡說上一段時間。

何況,他爸現在正忤在檯面上,許百聯是根本哪都不想去。

「走走……」蘇高陽翻了個身,讓許百聯枕頭他的肩膀上,偏頭看著許百聯淡淡地說:「我能休息三四天,找個地方我們呆幾天。」

陽光此時半射在蘇高陽那邊,那半邊被陽光印成金黃色的臉英俊得很難讓人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許百聯更是無法拒絕,想了想之後說,「去我們那的度假村吧。」

「嗯?」蘇高陽吻著他的發際。

「裡面風景不錯,有原始森林也有美食可用,正好……」許百聯翻了個身,拿到了手機,「我跟潘叔打個電話。」

許百聯在電話裡請度假村的經理潘叔叫打掃的阿姨去幫他那套房子收拾一下,另外把廚房冰箱填滿。

「坐飛機過去吧,季季公司下午五點會有飛機灰過去……」許百聯按著手機臉朝蘇高陽問。

蘇高陽看著他,英挺的眉毛微動了動,然後點了點頭。

許百聯隨即打電話給了夏時季,夏時季在那頭答應了,只是最後咕嚕了一句昏了頭,引得許百聯看著被掛斷的手機連眨了好幾下眼。

夏時季省城這邊的公司每天下午會有飛機送苦命加班的高管去度假村開會,許百聯帶著蘇高陽趕到飛機上時,其中有個老總對著蘇高陽是看了又看,然後雙手過來遞名片後抱著蘇高陽的手不鬆開,一定要跟蘇高陽談談這次部隊軍需品供應的一些事。

其實這老總一走近,有幾個業務方面跟軍隊掛得上關係的老總在座位上也蠢蠢欲動,他一開口,蠢蠢欲動就真動了,都離開座位跑到蘇高陽身邊,端著熟斂又熱情的笑容跟蘇高陽打招呼,完全忘了一邊的許大鋼琴家無奈地看著他們。

這群因為金錢很是熱愛工作的老總們把蘇高陽圍了個水洩不通,直到飛機要起飛了都不想動,惹得服務的那位女士握著雙拳在飛機中央大吼了一聲才老實回到座位。

許百聯迅速把蘇高陽拉到最後的兩個位置,還讓蘇高陽坐靠窗的裡面,想著等會他得護著別讓那群人又來「圍攻」他。

可是,就算人全都坐下,安全帶也系好了,飛機也在助跑要起飛了,那些老總們還個個都回過頭特別熱情洋溢地看著蘇高陽,眼睛亮光閃閃地看著這位要人,心裡打著各種如意小算盤。

許百聯要笑不笑地掃了他們一群人一眼,哪想,老總們個個臉皮厚得可以,笑嘻嘻地回笑他。

許百聯瞬時敗下陣,在飛機平衡在天上飛,老總們紛紛解下安全帶往他們這塊角落走時轉頭對蘇高陽說:「你先習慣下,我去趟洗手間。」

說完,站起身,風度翩翩地走開了,把蘇高陽扔給了想拉關係佔便宜的老總們。

下了飛機,許百聯覺得挺對不起蘇高陽的,把他拉上自己停在飛機場內的車,安慰蘇高陽道,「沒事了,我在度假村裡的房子離他們的酒店遠得很,他們打擾不到你了。」

在飛機上跟人周旋了一個多小時的蘇高陽探過頭來吻了下開車的他,然後躺在椅背上輕輕地吁了口氣。

許百聯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一群蝗蟲是吧?」

蘇高陽笑了笑,但笑不語。

「他們啊,見著機會就六親不認,」出了停車場,視線就開闊了許多,海邊開闊的藍天讓人的心剎那也變得歡暢了很多,許百聯把車窗調下了半扇,笑著說,「李昱泊公司的人都很賣命,上次有個賣車的區域老總為了把貴車賣出去,堵公司半個月就為了給季季看漂亮的畫冊,哄得他把車給買了回來為止……」

許百聯笑著調侃地說著話,在藍天白雲的襯映下,讓他嘴邊的笑意如春風一樣讓人看得心裡一陣舒適。

蘇高陽看著他神采飛揚的臉,嘴角不自禁地也扯出了弧度。

「以後見他們能躲就躲,其實只要不談公事的事,連季季都要躲他們……」回到家鄉心情變得特別好的許百聯笑著說著,同時伸出手從箱子裡拿出個CD盒遞給蘇高陽:「都是我自己刻錄的,你試試聽,看喜歡哪些曲子多些……」

蘇高陽接過,看他一眼。

「喜歡的就拿回去聽……」許百聯朝他眨眨眼。

「嗯,好……」蘇高陽漫不經心地應著,「拿去辦公室聽,在家聽你練著時彈的那些就好了……」

許百聯聽了挑了下眉,思緒在腦海裡轉了幾個來回,最後也但笑不語。

59.

房子是簡單利落的田園式的兩層樓房,外表看起來簡單且舒適,旁邊鬱鬱蔥蔥的花草樹木打理得充滿層次感,與背後的天空渾然一體,顯得有種處在森林裡的自然平靜感覺。

下車時,有鳥兒從樹梢飛起,叫起了悅耳的聲線,翅膀在空氣中揮動著也帶出了一陣聲響,劃過了人的耳膜。

蘇高陽下了車,看著許百聯小跑到一個中年男人面前,笑著叫著人叔叔。

教養良好的青年在面對比他熟悉的長輩面前時總是顯得謙卑有禮。

身邊的那幾個人,就算最沈得住氣的那一個人也問過他為什麼喜歡眼前的這個人,蘇高陽回答了很多次都只是簡明扼要地回答只是喜歡這幾個字,從沒有過多的說他為什麼會喜歡許百聯。

喜歡也許是種無厘頭的情緒,但對他來講,沒有原因的感情那是不可能持續太久的事情,喜歡許百聯,哪可能沒有具體因素。

喜歡他的風度,喜歡他的笑臉,喜歡他對著家人和朋友那股子依賴和平和勁,總之,有太多的原因,有時候連他一個下意識的小動作都會覺得喜歡,老覺得自己喜歡的這個人真是好得太適合自己,有些大的缺點因此也可以完全不在意,只顧得了想著他要是屬於自己的好。

怎麼想,就算困難再多再大,也還是想要他。

他喜歡許百聯的,就是這種喜歡。

真跟人說,那些人也不會怎麼聽,於是就從來沒跟人提起過這種想法的支言片語。

他只是會在見到他喜歡的人的每一秒,用眼睛去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讓那些真的要跟他一起的想法一次次堅定起來。

「是的,潘叔,那是我朋友……」許百聯在不遠處笑著朝蘇高陽伸出手,「快過來,見見潘叔。」

蘇高陽走了過去,沒有握住他的手,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腰上,朝黝黑的中年男人伸出了另一隻手。

「潘叔。」蘇高陽禮貌地叫了一聲人。

「蘇高陽,叔你叫他蘇高陽就是。」許百聯笑著說著,身形動了動,讓蘇高陽搭著他的腰,自己的手也從背後伸了過去搭上了蘇高陽的腰。

蘇高陽心裡動了動,眼睛更平靜了些,看著中年男人笑得熱情地跟他們說,「好,好,知道了,房子我看過了,打掃得很乾淨,你們先進去休息下,等會叫廚師過來幫你們做飯,酒跟水果都放好了,你進去看看,看還缺啥……」

「麻煩您了。」許百聯微笑著。

「沒有沒有,進去吧,啊,我回酒店上班了,有什麼事打電話來,手機24小時開著,什麼時間打都沒關係。」叫潘叔的中年男人看了看表,打了招呼就往旁邊一輛小型的觀光車走去。

到了車要開的時候還回頭大聲地叫著許百聯有什麼事打電話給他,等到許百聯再三確定知道了這才開走。

蘇高陽拿著行李跟著許百聯往裡走,聽著許百聯簡略地跟他講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其實在車上,蘇高陽早就從電腦裡調出這裡的地圖看了一遍,就連整個度假村的平面地圖也瞭然於心了,只是聽著許百聯跟他說,心下莫名地覺得有種平實的舒坦。

他知道自己喜歡許百聯已經喜歡到了一種病態的地步,他一直能清楚記得他跟這個人在一起的任何動作和語言,甚至於這個人所說的每句話,他都清晰記得。

有關於這個人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聽在心裡,然後在稍有閒暇的時候,慢慢地,帶著一種殘忍得能讓心臟揪住罷停的情緒在腦海裡回想著這個人每句話,每個說話的表情。

這麼好幾年,在見不到人的時候,他都是這麼過的。

而情況總算變好了,他想至少在他想人想到心疼的時候,他能擁抱這個人了。

觸摸這個人的皮膚,吻著他的嘴唇,嵌入他的身體,侵佔這個人所有的一切,無論是嘴唇裡的唾液還是那無拘無束的靈魂,這個人都會染上屬於他的氣息。

他總會是我的,在越來越長的時間後,當人看到他的時候,就會如同看到了我一樣……他們都會知道,他是我的。

耐性總時在這時不再焦躁得無法忍受,忠實於自己的蘇高陽不能否認,在今天中午回到家裡見到這個人還在時,那種安定的情緒衝擊著他的全身上下,讓他的眼睛一秒都不能移開那個自在趴在沙發上的人。

「臥室是在二樓,這裡是琴室……」許百聯拉著蘇高陽去了一樓左側接近陽台的房間,推開門,是一間五十多坪米,有著落地窗,白紗,另外有個簡單沙發外,只有一架鋼琴的房間。

「這架鋼琴是我媽媽的外婆留給她的……」許百聯朝他眨了下眼,五官俊美且平和淡然的臉上有著淡淡笑意,「有時候要是重要的曲子感覺彈得不自信的時候就會來這裡彈這架琴……」

說完他領著蘇高陽繼續往樓上走,邊走邊說,「這是我自己花錢買的第一幢房子,花了我近三年比賽演出的獎金和畢業第一年演出全部的錢……」

二樓的空間非常大,近百坪的地方沒有分隔,整個的落地玻璃讓此時的夕陽完全透了進來,把臥室與書房一體的房間染得有種能讓人窒息的空曠美……

「怎麼樣?」許百聯看了看自己的房間,笑著回頭問眼前英俊高大的男人。

「很漂亮。」蘇高陽淡淡地說著,看向了被夕陽染成金黃色的大床。

「謝謝,」許百聯聳了下肩,繼續笑著說,「還好房子設計的錢是後來才付的,要不然我得在維也納再吃幾年方便麵省錢……」

蘇高陽看著他,鼻子裡發出「嗯?」字的詢問聲,同時拉著許百聯坐到了床頭,讓他躺在自己的肩膀上,抱著他的腰,頭抵在他的頭上用嘴唇親吻著他的頭髮,想聽眼前這個人繼續跟他說有關於他自己的一切。

「在維也納一直是拿獎學金,還有一些比賽的獎金,其實日子過得也挺好……」許百聯一手拔弄著蘇高陽放在腹間的手指,笑了一笑說,「18歲之後就不跟家裡人要錢了,因為比賽能有一些錢,夏時季也說錢他幫我管,能幫我掙一些,所以自那之後就不讓媽媽給錢了,20歲那年畢業之後老師就允許我參加商業演出,能有一些錢,加起來挺多的,當時度假村這邊蓋房子,就把錢全買了這幢房子,然後窮得每天晚上到老師家裡去蹭飯……」

許百聯說到這,抬頭看著靜靜看著他的蘇高陽,笑得很高興地說,「老師很喜歡我,他下個月要來這裡做客,你要不要見見他?」

「要。」蘇高陽想得都沒想就點了點頭,吻了吻他的頸項,吁了口氣說:「然後呢?」

許百聯伸手摸他的頭髮,含著笑遲疑了一下,問:「在維也納嗎?」

「嗯。」

確定之後許百聯躺在他的懷裡接著說,「那時候其實是我對商業演出最排觸的時期,甚至想過不顧一切要回家,再也不彈琴,夏時季為了逼我接受現實,所以告訴我我的錢全買了房子了……我不得不聽從老師的安排,參加一些演出,就為能吃頓好的,能買得起回家的機票……」

「那時候不喜歡商業演出?」蘇高陽看著懷裡想著往事,還有點咬嘴的人。

「是,也不是,」許百聯不好意思地看著他說,「就是彈太久了,不想彈,我心無大志,很多時候就想回家,像小時候那樣每天能看到媽媽,去跟爺爺說說話,還能跟朋友們玩耍……簡而言之就是完全不想長大。」

「嗯……」蘇高陽沒有發表看法,只是看著許百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但還好沒有真這樣做,要不然,我想我爸肯定真會被我氣死……」許百聯在這裡嘆了口氣,「那時候我爸是真生我的氣,他覺得我們那些小孩裡最沒用的小孩都比我有出息,每隔幾天他越想越生氣時就會打電話來教訓我,可這樣我都會偷偷買機票回去找夏時季他們玩,氣得他差點中風……」

說到這,許百聯黯然地垂下眼,喃喃地說:「說起來我是真沒用,現在也是。」

「你挺好的,很好,我很喜歡……」蘇高陽在短暫的沉默後在他耳邊輕聲耳語,用著自己以前都想像不出的柔軟心思安慰著他。

「嗯,我知道,」許百聯有些傷感地說,「所以後來認識了你,覺得你再吸引人,也並不覺得真有什麼可能性,你在不對的位置上,我這個已經讓父親失望了太多的人再放肆,再覺得父母會無條件縱容我,也不會讓自己對你真有什麼心思從而真傷害到他們,以前是這樣,恐怕以後也會是這樣。」

「嗯……」蘇高陽吻著他發間被夕陽染出顏色的頭髮,垂下眼皮一下一下吻著,不讓自己透露出太多情緒。

「對不起,我永遠都只會站在我家這邊。」懷裡的人用著最歉意的表情說著最歉意的話,坦陳,又殘忍。

「我知道。」蘇高陽閉了閉眼睛,抱著他腰的手緊了緊,確定懷裡的人確實在他懷裡之後漫不經心地說,「我一直都知道。」

因為知道,所以,他不得不妥協。

妥協到至今,懷裡的人恐怕都不會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與代價。

不過,他從開始就沒打算讓他知道。

畢竟,是他非要跟許百聯在一起的,是他非得愛這個人,那麼那些代價也無需讓他知道。

再如何,只要能跟這個人在一起,無論任何代價,他都擔當得起。

「別擔心,」蘇高陽緊緊地抱住許百聯,想把這個人的骨血都融到自己身體裡,這樣就不用擔心自己一回頭就見不到他了,「從我去島上找你的那天起,我就已經確定自己再也不會讓你為難……」

被他勒得緊緊的許百聯在這刻卻皺起了眉,可能是因為疼,可能是因為別的其它,他靜靜地看了會蘇高陽,然後在安靜的空氣裡伸出手抱著蘇高陽的頭,有點憂鬱地說:「你不用說得那麼用力,之前的那些事,我並有沒有怪你什麼,再說,用任何立場來說我也不能怪你什麼,事實上從頭開始我都對你都沒放真情,如果我利用了你什麼讓你感覺你對不起我,你要原諒我……」

蘇高陽還沒說什麼,許百聯卻嘆著氣吻向他的眉頭,「你要對自己好點,我老覺得你太多時候不開心,如果跟我在一起還是這樣,不能讓你覺得高興,又何必這麼辛苦都要在一起?」

就像剎那之間天崩地裂所有的石頭都壓在了身上,幾句話聽得蘇高陽腦袋發蒙,眼睛愚蠢又懦弱地發酸,以往太多的命懸一線的時刻加起來都不會顯現出此刻的脆弱……

「我有很高興。」蘇高陽好半天才讓自己擠出話來,「就是因為……所以才非得要把自己弄到你身邊……」

話擠了半句,不清不楚的,可再也無法清楚說下去,蘇高陽只能吻上許百聯的嘴,緊抱著眼前的這個人,狠厲地想把他完整地吞下肚,這樣以後就不用再因為得不到而日夜難安……

蘇高陽的吻帶著能把人吞噬掉的逼人氣勢,許百聯在那雙能勒斷他呼吸的鐵臂中可恥地因為這種力量下半身高昂地立了起來,卻又更加可恥地因為無法呼吸,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等他慢慢擺脫因為窒息而來的昏厥漸漸蘇酸後,低頭看著下半身已空的自己的那裡鑽了一個頭,再撇頭,看見了自己的腿被拉在了腰兩邊……

「唔……」許百聯深吸了口氣,又把氣吐了出來,過了沒幾秒,又把在喉嚨裡的呻吟在嘴裡鼓成了一股氣,再把它們咽進了肚子裡。

可是,就算這樣,蘇高陽舔著他那裡的那種感覺還是快把他逼瘋,呻吟忍住了,可後方的騷癢卻已是無法忍受。

「高……陽,高陽,高陽……」許百聯在重重地倒抽了口氣,腰不可抑制地升挺到半空中僵硬了又柔軟地倒在了床上,「快一點……」

「嗯?」蘇高陽抬起頭,冷酷有型的臉上那雙帶著慾望的眼睛此時卻是無動於衷,明明渾然上下充斥著濃重的慾望,嘴上卻淡淡地說:「還沒濕透,再舔一會……」

說著,他又低下了頭,把舌尖又探了進去。

就算知道自己那裡洗得乾淨,但卻還是被蘇高陽那種完全理所當然的態度逼得後面緊縮不已的許百聯臉在這一刻燥紅得像天邊的晚霞,「不,不用了……」

對於性事,他從不羞澀,但此刻他真的想快點被蘇高陽上了,要不然的話,他真的會逼瘋……

「我想要你,高陽,進來,插進來……」許百聯緊緊抱著蘇高陽在他胯襠的頭想把他拉開,讓男人快點進入他的身體。

因為急於拉開那顆頭,他那修剪得宜的手指因為猛烈拉扯的力度可能在無神中都劃破了蘇高陽的頭皮。

「不夠濕,太緊……」沒有太多掙扎,蘇高陽抬起頭來再次淡淡地重申。

許百聯看著他穿著內褲那龐大的隆起處紅了眼,「沒事……」

他迅速地爬了起來,快又狠地推倒蘇高陽,在他大腿處坐下,迫不及待地拉開那條褲子,低下頭拿著那根熾熱的鐵棍從上到下,從下到上連舔了三四遍,然後,抬腰起來,扶著那裡探進自己的後方。

滾燙,硬得不可溶化的鐵柱完全進入到了體內,許百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前面噴出一股股的白液……

就那麼射了……

在強烈又伴隨著疼痛的快感中,許百聯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那發洩完還半硬挺著的性器,啞口無語地很,都忘了應該在這種體內還有別人巨大的性器,此時更因為他內壁的緊縮更是熱得要把他裡面灼傷的情況下反應什麼。

「射……射了……」在幾秒後,許百聯呆呆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嗯……」而回應他的,是蘇高陽噴著熱氣的應答聲,那隻滿是肌肉的大手抬頭捧著他半邊臉,指腹在他頰邊磨擦著,滿是慾望的噪音在問著他,「還要不?讓我動嗎?」

許百聯這才完全回過神,在緊緊死咬住對方的情況裡,他完全紅透了臉與身體,連耳朵,也紅得讓晚霞羞愧,似乎在那剎間,連他的頭髮都紅得冒了煙。

全紅了……蘇高陽卻輕笑了起來,一隻手只一提,就把許百聯翻了個身,隨之在還在相連的情況下他附在了他的身體上,這時候兩手也提著許百聯的大腿壓在了他的兩身體的兩側,然後,他對著許百聯笑了一笑,通知地道,「我動了。」

「啊……」那一動,動到了最裡面的一點,許百聯眼角落下了被撞擊而出的淚,手指緊緊地抓著那堅硬的背部,試圖不讓自己因為那過大的快感瘋掉。

「停下,停下,停下……」許百聯死命地拍打著蘇高陽的背,在連著十幾下都被撞到那處後,他抓著蘇高陽的頭髮拚命地尖叫,「停下,不行了……停……停……下……求求你……蘇高陽,我愛你,求你停下……」

而眼淚,此時流滿了那張求饒的臉……在夕陽最後的餘暉的浸染中,平時那總是清雅俊美的青年在這刻性感得不可方物。

60.

「聯聯……」在猛然的停頓中,在更激烈的一陣狂風暴雨後,蘇高陽全身覆在了許百聯身上,身體劇烈地抖動著……

許百聯也不停地顫抖著身體,可手卻抱著蘇高陽的頭,任由眼前的這個男人把臉埋在他的頸窩。

喘息聲還在不斷地一下一下響著,這個時段時,沒有人開口說話。

許百聯沒有動,在慢慢平復呼吸的時間裡,他也沒有去想滑過他脖子處那冰涼又滾熱燙的液體是什麼。

也許是汗水,也許是眼淚。

但不管是什麼,許百聯都沒有去追究,只時抱著蘇高陽的頭,在夕陽完全落幕的那刻,他張開了嘴,在蘇高陽的耳邊說,「對不起,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對不起,我以後會對好的……

光線已經暗淡下去了,蘇高陽在暗色的天色時抬起頭,手指撫摸著許百聯的那張臉,久久之後點了點頭,淡淡地說,「嗯,我知道。」

只是他手臂上一鼓一鼓在跳動著的肌肉洩露了他的情緒,偽裝的平靜並不是太成功,讓許百聯眼睛裡帶著柔和的溫柔又把他抱入了懷。

蘇高陽在那刻覺得男人有時候的脆弱並不代表軟弱,至少眼前的這個人,此刻是真心擁他入懷,真心想撫慰他的。

他能容忍自己在他愛的人的懷裡,暫時鬆懈下來。

洗完澡要下樓時,蘇高陽接了個電話,他手機剛放到耳邊時,許百聯就作了個他先下樓的頭勢,然後走到樓邊時,卻又退回幾步過來親吻了下他的臉才下樓。

因為公務的事情,蘇高陽開了半個小時的電話會議,下樓時,看到許百聯在陽台那邊輕笑著跟一個老年人在聊天,看到他,那人口未開,眼睛卻更亮了起來。

「過來……」許百聯亮著眼睛朝他招手,「譚阿公剛幫我們做了晚飯,還熱著……」

穿得乾乾淨淨的老年人前面圍了塊做飯的藍格子布裙,手裡端著杯茶,看到蘇高陽,那清澈的眼睛裡有著好奇,「這就是你帶來的人?」

蘇高陽沉穩地走過去,朝老年人笑了一笑,「您好。」

「嗯,好……」老年人又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對許百聯說:「青年仔看樣子不錯撒,阿公先走了,明早帶黑米稀飯和炒鮮河蝦過來給你們吃。」

「好呢,天黑得很,您眼睛怕有點看不清了,我們先送你回去……」許百聯站了起來,跟著往外走的老年人,順手對蘇高陽說:「你來開車。」

把做飯的阿公送回來了他的家,再開回來也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飯還有些溫熱,蘇高陽連吃著飯邊聽著許百聯跟他慢慢講話。

「阿公是一個遠房親戚家中的老人,以前是大廚,誰家要有宴席第一個要請的人就是他,後來退修了不干了閒不住就又到度假村這邊幫點小忙,給酒店裡的廚師師父做一下指導,平時他也不下廚了,只是季季和我們這些人過來這邊會做幾個小菜給我們這些小輩吃……」

「這邊時常會有一些鎮裡的老人家過來玩,他們要是見到你,跟你用當地話講話,你耐心聽他們的就好,他們都很和善,脾氣都挺好……」

「明天我們要去一戶人家裡吃飯,是我一個堂叔嬸娘家的的一個外甥要訂婚,我們要去吃酒,要早點起來先買點東西帶過去當賀禮……」

許百聯吃著飯說著,見蘇高陽把菜夾到他碗裡,神態自若地吃了下去,說了幾句會停頓下,然後夾起肉塊放到蘇高陽碗裡。

這些是以前許百聯一句都不會跟他說的話,蘇高陽聽著聽著,空虛太久的心頭漸漸好像被什麼在填充著那片空白。

他年少離家,在各種險象環生的夾縫裡求一絲生機,從來都不允許自己索求過多,而在那麼長的時間裡,硬殼背後的靈魂早就被太多事情浸染得拔不動情緒。

唯獨在三十多歲的年紀裡,遇上了他,為了平和又放縱的這個人,斷了所有的堅持,一次次的擁抱與分開,不過是證明他到底會愛一個人能愛到何種地步。

他最終還是真的靠近了他……而眼前的這個人,也真的沒有讓他失望。

他現在都還不愛自己,但不愛都能這麼合符自己的心意,以後,會更好的。

等他更喜歡上自己,會更好的。

蘇高陽眼睛透出點點暖意,在許百聯的話音停下之後,他「嗯」了一聲,把挑好刺的魚肉放到許百聯面前的碟子裡,淡淡地說:「知道了,要去哪裡買?」

許百聯想了想,說:「去這邊的購物街買的話,東西都太平常,人家家裡可能有一堆了,明天我讓史鳴宇家的酒莊送兩罐酒送過去,其它的我們開車去山裡人家買點山貨送過去……」

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皺了下眉,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蘇高陽靜靜地看了他幾秒,之後淡淡問:「怎麼了?」

許百聯看著他,苦笑了一下,有些無奈地說:「忘了,我爺爺可能也要去……」

蘇高陽沉默了下來,把全挑好的一塊魚肉放到他碟裡,而許百聯一直都沒有說話,他才說,「那就不去了。」

許百聯既然為難,那就不去。

「還是去吧。」許百聯把魚肉吃完之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剛剛不是不讓你去,就是……」

就是你本來還是跟我爸作對的,跟你鬼混了都有些對不起家裡人了,還帶過去見人,簡直就是……

許百聯話沒說清楚,但意思卻表達了出來,蘇高陽聽得心裡有絲微的不順暢,卻忍了下來,一言不發。

以前許百聯那麼明顯地說他與他完全不可能他都全忍了下,現在的這些小針小刺,更沒有什麼不可忍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四點半多不到五點他就醒了過來,先出去跑了一個小時的步,回來之後看到了已經醒過來的許百聯在琴房練琴,他把琴房的門悄無聲息地全打了開,回了二樓聽著琴聲洗了個澡,然後去翻許百聯的書櫃。

有許百聯筆記的書,他全部細看,沒有的,就略翻過去。

這樣到了七點鐘,底下有了聲響,蘇高陽就下了樓,去接了過來送早餐的老人家的餐盒,跟老人在廚房裡還聊了半會天,等到許百聯練琴出來。

吃完早飯,他先上了駕駛座,可過了好幾分鐘,也等不到許百聯。

明明確定自己什麼情況都能接受,在時間一秒秒地過去間卻還是微有點焦躁,眼睛朝後視鏡不斷地看了好幾次。

隨即聽到有腳步小跑步過來時,心卻又微微懸起,直到看到人跑到另一下,打開車門往副駕駛座坐。

然後,看著他手裡拿著兩件外套。

那人抱著衣服笑著說,「找外套去了,山裡夜裡格外冷,到時候穿件外套比較好。」

他笑得溫和,配合著那張無一處不讓他沉醉的臉,蘇高陽微懸的心又揪了揪,抿了下嘴,開動了車。

一路上,他都沒有再開口,沒有什麼話可說。

他被人的一舉一動牽扯著全部的情緒,更是知道接下來他的日子都要徘徊在這個人的左右,心裡明明藏得那麼多,嘴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跟爺爺打電話了,等會要過去接他……」冷不防的,他聽到了許百聯隨意地說了這麼一句。

「好。」蘇高陽無可掩飾地微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許百聯卻是笑了,看著他說,「你不用擔心,我爺爺人很好……」

說著時湊過身體往臉上親了一記,「譚阿公很喜歡你啊,剛剛電話爺爺跟爺爺說了你的好多好話……」

沒想到早上跟他天南地北隨意聊了會的老人會說他的好話,蘇高陽以為春夏鎮裡的人沒一個喜歡他的,於是又微微地愣了一下。

「他說你很喜歡我,被我爺爺罵他老糊塗……」

蘇高陽聽得斂了下眉,許百聯卻是笑得很輕鬆。

「等會見到爺爺,你站我近點……」許百聯伸出手來握了握他的手,蘇高陽轉頭深沉地看著他,卻聽到這個人溫和地笑著對他說:「我想過了,如果我們要長久地在一起,很多事情是要一起面對的,逃避不是辦法,你願意跟我一起面對嗎?」

蘇高陽死抿著嘴,過了幾秒點了下頭,然後又再點了一下才開口說:「願意。」

他知道,許百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才會這樣說,但蘇高陽管不得性質是什麼,是愛還是不愛,都比不過許百聯真的把自己納入他的生活。

就算不愛,他也是真心對待自己,從頭到尾,就算利用他,他也是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今他們在一起了,他也用著最坦陳的態度來對待他們的關係。

這樣的一個人,他又如何松得了手?

再多的權利富貴都是浮雲,遲早都會消散,只有身邊能牽著的那隻手的人才會陪他走到生命的最盡頭,陪著他一起看風起雲湧。

這個人,就算利用他,也會開口說得清楚,哪天他要是跟他說永不背叛他,蘇高陽也相信他會永遠都會護著自己。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等著有一天,許百聯會跟他說,我會一直跟你在一起。

不是高潮之間說的我愛你,也不是出於愧疚說的我會對你好,而是因為覺得他愛自己,會說出來的我要跟你在一起。

一定要等到那一天,那才是擁了愛情。

蘇高陽看了眼接了個電話的許百聯,一直抿著的嘴鬆開了點,一直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鬆開了一隻放了下來,握住了一隻纖長得近乎完美的手。

「是,媽媽,要去吃酒,知道了呢,東西我知道怎麼買……啊,知道了,好的,這就回家拿,知道……知道了……」

俊美的青年稍拖長著音帶著點自在的嬌氣跟著他的母親說著話,被握著的手指在此時微動著,纏繞住了蘇高陽的手。

車子已經進入海邊的公路,這時吹進車裡的空氣帶著海洋的味道,仔細地聞聞,似乎好像還帶著甜味。

蘇高陽瞥了眼那雙交纏的雙手,三十多年的時光裡,心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的安定過……

因為許媽媽的電話,他們臨時回了許家去取些東西送給別人,接著許百聯又帶著蘇高陽往郊區去找接他爺爺。

車子剛進入果園,就有好幾條狗往車子的方向狂奔,蘇高陽一看連忙降低了速度,而許百聯則笑得連眉毛都在臉上飛揚,探出頭去抱一隻往車裡爬的狗的頭。

「三少,三少,知道我回來了啊?」許百聯拍拍它的頭,笑著對蘇高陽說,「時間有點緊,還是開快點,它們會跟著來的……」

蘇高陽看了看圍著減速下來的車猛跑著轉圈圈的幾條狗,其中有一條還跑到了前面,對著玻璃裡的許百聯狂吼了幾句,舌頭往許百聯的那處方向的玻璃舔。

「三少,下去,四少,別來了,往家裡跑……六少,下去,下去……」許百聯推完窗子裡爬過來的兩隻,又朝著舔著窗戶跟他示好的另外一隻揮手,又重重地按了下喇叭,示意蘇高陽把車開快點。

狗狗們不情不願地聽了許百聯的指示不再趴著車子,跟著跑動得越來越快的車子在後面快跑著跟著,還好到許爺爺家的房子前路不遠,沒三分鐘車子跟狗就全停了下來。

許百聯一下車,六七隻大狗就全部圍住了他趴在了他身上,而蘇高陽只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們親熱。

「怎麼這麼晚?等會還要去人家家裡拉山貨……人家家裡已經打了好幾次電話催我們去吃中飯了。」精神矍鑠的老人背著雙手走了過來,視而不見蘇高陽地朝著許百聯說。

「趕不上中飯了,我等會打電話跟他們說,爺爺,你做飯給我們吃啦……」許百聯兩手都抱著狗,摸著它們的毛笑著說。

「好吧,好幾天沒幫它們洗澡了,你去院子裡拿水管幫它們沖一下,沖完了進屋吃飯……」老爺子瞄他一眼,也沒看旁邊那站著的剛剛朝他微彎了一下腰的高大男人,根本就是無視於人地背著手就回屋去了。

「好了,好了,進屋了,別調皮了……」許百聯拉著他的狗的耳朵往後面的院子裡拖,又騰出另一手去牽蘇高陽。

一路中,他都顧著跟他那幾句爭寵的狗們玩著,而那隻拉著蘇高陽的手,一直沒有鬆開過。

沿路,有個肩上挑著擔子的少年朝他們對面過來,見到他們,好奇的眼睛直往他們身上瞄,還停下腳步喊著問:「百聯哥,這是誰啊?」

「我朋友……」許百聯笑,朝熟悉的少年點頭說:「過來幫忙了啊?阿旦,吃飯了沒有?」

「還沒有,我阿媽讓我回家吃,等會還要去半山坡的老牛子家去挑許爺爺要的山貨……」剛剛成年不久,很少出過鎮的少年回答完,還是忍不住好奇,直性子地問:「聽老公公們說你喜歡男的啊,百聯哥,他就是那個你喜歡的人啊……」

他問得直接,一點惡意也無,語氣只是單純的好奇,把許百聯逗得笑了起來,點頭說:「是啊……」

應完,忍俊不禁地說,「不行,阿旦,回頭你趕緊給我回學校去,不能因為不喜歡唸書就不讀……」

這孩子,勤快又不笨,就是太單純了些,還比他當年還不思進取……

「哦……,百聯哥,我記起來了,我還有事要去做,先走了啊……」阿旦是出了名的見著書就頭疼的孩子,一見許百聯說到他最討厭的事了,怕許百聯再說,連忙挑起擔子就往前面小跑著走了。

許百聯看著他見鬼了一樣地跑掉,連好奇都不願意再好奇的背影,簡直就是哭笑不得……

其實他爸說得不對,他們鎮裡,還有比他更不喜歡自己有出息的人。

阿旦這孩子絕對就是其中一個。

他在哭笑不得,蘇高陽微微鬆開他的手,不知怎麼地,他的嘴角頗不受控制地往上挑了一點。

說到喜歡他,這個人只是自然地點了點頭,那是完全下意識的動作……他的心在那刻再次不受控制地因他的點頭微微飛揚了一點,更因他與那個少年的輕鬆對話,覺得心也在那刻也被頭上熾烈的太陽曬成了一片暖哄哄。

不用去感受,也很輕易地知道了它在愉悅地跳著舞。

「我幫它們洗,你去屋裡。」在陽光裡,蘇高陽擼了擼他柔順的頭髮,這個人其實跟他又軟又細的頭髮一樣,沒有脾氣,性子柔軟自然,這樣的人被陽光一照,閃閃發光得比太陽還耀眼,卻又不會被他刺傷。

他有太多被人說道的毛病,但,從來都沒有殺傷力,因為這是一個從來都不會真心要去傷害誰的人,心腸在很多時候都軟得不可思議。

「嗯?哦……」許百聯頓了一下,然後笑了,「好,你幫它們洗,我去看爺爺做什麼菜……」

風吹了過來,捋開了他額頭的頭髮,露出了光潔細白的額頭,而他臉上坦然自在的笑容,竟比暖和細緻的微風還能迷亂人的心神……

蘇高陽看著他抬頭說完話,又低下頭跟大狗們講話要求它們聽話的許百聯,在不著痕跡中深吸了口氣……

他是太過於愛眼前的這個人了。每相處一次,都又會更愛,所幸,自一開始他都在做著正確的選擇,要不然,他只能在那些奮鬥與爭鬥的歲月裡,暗無天日地步步為營,永遠都擁有不到屬於他自己的,唯一的陽光。

61.

吃飯時,老爺子繼續把蘇高陽當空氣,可是,許百聯卻時不時地往他碗裡夾菜,邊小聲地說著這樣,那樣,都是爺爺的拿手菜。

「吃飯,少言語。」有時許百聯多說幾句,許爺爺就會拉下臉。

許百聯笑笑,沉默幾秒,接著還是夾菜,支言片語地說著,「這好吃,多吃點……」

這樣到最後,老爺子都要翻白眼了。

飯吃完,蘇高陽站起沉默收拾碗筷,許百聯拉著他爺爺就往陽台的茶桌上走,打算吃水果消食。

蘇高陽洗完碗回來,見到老爺子已經被許百聯哄得眉開眼笑,跟著他孫子說話的老臉慈愛得能滴出水來。

蘇高陽想,果然,他的家人都很愛他。

真好。

這樣真好,他有自己愛著,他的家人也都那麼愛他,當初真是做了最好的選擇,讓他能現在能笑得這麼開心,自己沒有折損他的快樂。

他能這麼開心,真是再好不過了。

在熾熱的陽光裡,蘇高陽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淡淡地笑了……那些以後他的親朋戚友可能給予的難堪在此刻更加無需計較了。

他都要得到他了,參與他的生活,比之得來的幸福,那些小小的刁難也就可以不甚在意了。

更何況,這個人還默默地站在他的身邊,陪著他一起得到承認。

蘇高陽默默地笑了一笑,剛抬腳要往他們走去時,許百聯的眼睛也往他看來了,然後這人臉上的笑容更深,稍微大了點聲音朝他喊,「快過來吃水果。」

而老爺子這次看了他一眼,鼻子皺了皺,卻沒有哼出聲來。

「叫爺爺。」蘇高陽一坐下,許百聯高興地朝他叫著,眼睛亮亮的,此時此刻完全像個純真的孩子。

「爺爺。」蘇高陽不動聲色地聽話地朝著老爺子叫了一聲。

許爺爺吃著嘴裡的橘子,等到全部嚥下,才點了點頭,說了聲「嗯」。

嗯完,對旁邊纏了他半天跟他撒嬌的孫子無可奈何地說:「我可管不住你,也管不住你爸爸,回頭你爸爸你自己對付。」

「知道了,爺爺。」許百聯連連點頭,把剝好的橘子往他爺爺嘴裡塞,「你喜歡他就好,爸爸不喜歡那是爸爸的事。」

「你……真是氣死人了,」許老爺子任由孫子往他嘴裡塞橘子,眉目之間還是有些憤憤不快,「我只有你這麼一個親孫子。」

「就是你只有一個親孫子,才要好好對我,」許百聯手搭上他爺的肩,哥倆好地說:「你看我都成了現在這樣了,不好變了不是?」

許爺爺氣得笑了,捏他的臉,「你還有理了?你什麼時候爭氣過?你爸打都打不變……」

許百聯卻是笑,偏著的頭往蘇高陽瞧,還朝蘇高陽眨了眨眼。

白髮老頭親暱地捏著青年的臉,生著氣的臉上卻又有著疼愛的表情,而那被捏的人一臉笑容,撇著的嘴角有著孩子般求饒的意味。

「爺爺,別捏我了,臉上的肉都要被捏沒了……」果然,下一刻,青年就很自然地撒起了嬌,被人捏著還拿著手裡剝好的橘子往蘇高陽手裡送,嘴上還在說著,「這個給你,吃完我們要去拿山貨了。」

他被人捏著臉,又不掙脫,身子還要往前斜靠著給對面的蘇高陽遞水果,此時身體扭成了一條斜著的曲線,但看在蘇高陽眼裡,卻別提有多好看了。

開了半個小時的車到了人家家裡拿了山貨,許百聯每個人都很熟悉,都伯伯嬸嬸哥哥嫂嫂地叫著,見著比他小的,先看見了也會笑著打招呼,看見小孩了,兜裡會變戲法般掏出一顆一顆的糖逗他們開心。

等蘇高陽幫著把山貨放到後備箱了,許百聯還在跟旁邊一戶人家的小孩玩,老大年紀的青年蹲在地上跟小孩玩陀螺玩得興高采烈,眉開眼笑。

最後還是老爺子上前去捏他耳朵,拖他上的車。

把他拖上車了,人也不嫌丟人,還開著窗戶和跟到窗邊的小朋友說悄悄話,順便把兜裡還剩下的糖全部掏出來給人。

害得旁邊不許小朋友吃糖的小朋友媽媽在旁邊喊,「不要給糖了,不要給了,會吃壞牙齒……」

許百聯應著歸應著,但給糖的手可一點也沒收回來。

等到小朋友香了許百聯一個說拜拜,車開走下到下面縣公路時,許爺爺就說起他來了,「吃壞了牙齒,人家媽媽就要擔心,你只管自己一時的痛快,別人父母就得操心了。

「哪有,」許百聯笑著狡辯,「就是平時不給糖吃我才多給點嘛,吃了這頓下頓就沒了多可憐啊,而且就那麼點,吃了也不會礙事。」

許爺爺敲他的頭,炸呼呼地說:「氣死人了……」

「多可憐啊……」許百聯也不躲,只是笑著說,「媽媽就是不許我吃一個糖,我才變得現在不吃糖還老想給別人糖,我現在給他們吃,他們以後就不會變成我這樣了,多好!」

許爺爺聽了不禁翻了個白眼,氣惱地說,「想想把你給出去了也好,免得別人老說我們家養著個老小孩不長大。」

「你這樣說,他也不會生氣的……是不是,高陽?」許百聯這時微探了下頭,看著前面開著車的蘇高陽。

「嗯。」一路開著車,讓耳朵認真聽著祖孫二人對話的蘇高陽想都沒想就點了下頭。

「你不會管我的是不是?」許百聯聽了眼睛亮了起來。

「該管的會管。」蘇高陽撇過頭,看他一眼,然後看到許百聯本來笑得彎起的眼睛此時因沮喪又更彎了彎,然後收回身體坐回原位了。

「爺爺,你放心好了,這次我找了個正經人。」蘇高陽聽到坐回去的許百聯有些悶悶地說著。

然後在後視鏡裡,他看到許爺爺有些高興地看著受創的孫子,而那個孫子輕嘆了口氣,但嘴邊的笑意不減。

鏡子裡,蘇高陽看到自己也微微笑了起來……

原來,這只是跟愛的人一起度假的感覺,很普通的幾句對話,很自然的一個笑容,就好像聽到了心花怒放的聲音。

到了今天要吃喜宴的人家家裡,在半途中接了個電話摁掉的蘇高陽要回那個電話,過了半個小時才去找許百聯,只見許百聯坐在一堆人當中,拿著酒杯喝著笑嘻嘻地看著別人划拳拼酒,眉目間平和溫暖透著柔光,一派自在悠閒。

見到他來,那群跟許百聯年紀相當,蘇高陽在資料上都沒見過的一些看樣子明顯是許百聯朋友的人回過頭紛紛看他一眼,隨即回頭繼續劃他們的拳,並沒有打招呼。

蘇高陽默然站著,許百聯不以為忤,站起來拉蘇高陽的手,拉著過去,推旁邊坐著的朋友,「啟子,讓下……」

說著那人看他們一眼,挪了個位置讓了開,許百聯拉著蘇高陽坐下,拿過一個酒杯給蘇高陽:「喝喝,這是史鳴宇家酒莊裡的酒……」

說著起身在桌中央的烤豬下割了滿盤的肉放到蘇高陽身邊,然後轉身去幫那些拼酒的朋友的盤中割肉去了。

「你小心點,別傷著手……」沒人理會蘇高陽,但許百聯的朋友還是關心著割肉的人那雙手。

「嗯。」許百聯回頭回了一個微笑,動作不變,繼續割肉放盤子。

割好了,坐回座位,也沒看蘇高陽,只是把擦乾淨了的手自然地放在蘇高陽的腿上,繼續笑嘻嘻地看著他旁邊的人划拳。

那些人也沒有誰跟蘇高陽搭話,蘇高陽在座位上沉穩地喝酒吃肉,許百聯時不時地回過頭幫他添一點酒,然後給他一個笑容。

過了半個小時,蘇高陽剛吃好,許老爺子就過來叫蘇高陽,主人家要殺幾條羊晚上烤著吃,現在就要殺,缺個有力氣的男人去捉拿。

蘇高陽跟著他去,一路忙碌到吃晚飯的時間。

因他捉羊,割殺的手法精準熟練利落,吃到一半,又被主人家叫去殺一隻剛弄回來的豬。

殺好回來時,正好半路遇到許爺爺,老爺子看了眼身上乾淨的他,本來打算走過的身體停了下,對蘇高陽說話裡口氣裡帶著點和善,「以後在家殺雞殺魚的別當著聯聯的面,他生下來性子就有點軟,見不得血,小時候看見殺豬的都要掉眼淚,你忌諱點。」

說完他就走了,蘇高陽怔了怔,沒有馬上去找許百聯,只是走到沒有燈光的樹林間,拿出根菸點上狠狠抽了一口。

白天喝酒吃肉當間,許百聯就起了身說是要去廁所一趟,回來沒多久,他剛吃完,他爺爺就過來叫自己去幹活,免除了他坐在人群中卻無人搭理的困境。

那人有多細心,對他有多好,別人都有看在眼裡,就算不喜,自然也不會有多為難他……總歸是因為他的重視才沒來駁他的面子。

抽完一根菸,蘇高陽才把心裡的情緒壓了下去,回去去找許百聯。

找到他的時候,許百聯正在院子裡跟人打牌,看到他笑著說,「你去廚房找阿嬸,幫你留了飯,趕快去吃。」

說完打完手中的兩張牌,回頭又朝走了兩步的蘇高陽喊,「夜裡冷的時候快到了,你吃完飯去車上把我們的衣服拿來。」

蘇高陽聽著回過頭的時候許百聯已經繼續打牌了,只看得見他高興揮舞著手中的牌,那深刻的五官上帶著迷人的笑容,眼睛裡純然的開心自在,而他旁邊的朋友大叫著用手去彈他的額頭,喊著他使炸,贏了不算。

他是有多高興地跟他身邊的這些人這樣相處著,蘇高陽以前不太知道,但現在是知道了……

他對人好起來的時候有多好,蘇高陽以前不知道,但現在也都知道了。

能這樣站在不遠處看著這樣的他,蘇高陽有一點後怕,更多的,是慶幸。

不可抑制地慶幸在復健的那段時間,用著自己的未來賭對了自己的今天,當初因為他堅持已見要用和談的方式拿到那份黑名單,他只差一點就被真正開除驅逐,順帶還會受累他那一派系的兄弟。

還好,在悄無聲息中所有的事都在控制中化解了,他最終還是得到了一個最好的結果,也沒有失去他。

還能時至今日看得他笑得那麼燦爛,真是天大的幸運。

蘇高陽從不感激命運,在息息相關的權利環境里長大的他是個只信奉人定勝天的人,他只相信自己,可在這時,他感謝所有的一切,讓許百聯得以保留著最開始的面貌──那麼溫和有禮,柔軟淡雅,彷彿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到了他身上都會折現出善意的光出來。

玩鬧到凌晨,他們才離開,先送了老爺子回家,到春夏鎮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四點多了,開車回到度假村的房子,差不多早上七點。

許百聯一路都在車上睡,到了房子後蘇高陽把他抱了起來想著他到床上睡,只抱到半路,剛上一步樓梯,他就醒來了。

他先是用迷茫的眼睛打量了蘇高陽好幾眼,然後展顏一笑,說:「辛苦你了……」

說著就從他身上爬了下來,揉了下眼睛說,「你去睡一會,我去找譚阿公要早飯,回頭我們吃了再睡。」

說著拉了蘇高陽的手一下,又把他往樓上推了一下,就走去拿電話。

蘇高陽聽著他講完電話,看他往琴房走,不由跟在了他身後,問,「還要練?」

「練1個小時,等譚阿公拿吃的來……」許百聯打了個哈欠,回過頭看到他,訝異地睜了一下眼,「你不累?」

蘇高陽搖頭,伸出手去拔他有一點亂的頭髮,在心口因為面前那張完全無垢的臉窒了窒之後平靜地說,「不累,習慣了。」

「不睡覺這種事哪可能習慣……」許百聯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你去沙發先睡一會,等會喊你吃飯。」

說著他就進了琴房,關上了門。

門外的蘇高陽在微怔之後打開了門,看著門內已坐至琴凳上的人淡淡地說:「聽著琴聲我也能睡著……」

說著,他把門打了開,走到了玻璃那邊的沙發上躺了下。

琴聲響起,是舒適如流水的輕緩音調,蘇高陽不知道哪是什麼曲子,只知道他的心頭剎那平靜安然,沒有一絲警戒地放任自己深睡。

這個人是不會傷害自己的……就算哪天要傷害,也會提前說抱歉吧?不過,他以後不會給他什麼機會了。

不會再讓他走了……我都老了,再不把他留在身邊,我離幸福可能就更遠了。蘇高陽沉睡了過去想,他說得對,不睡覺的事哪可能習慣,人總是要遵循生命規律的,渴了就要喝,餓了就要吃,困了就要睡,要愛的時候要得到想要的人,要幸福的時候,也恨不得天天都能看見他的幸福。

誰讓他離他要的幸福太遠,都不行。

62.

說到頭,蘇高陽從一開始,沒想到自己能做那麼多。

只是一次一次發現自己放不開之後,他只能遵循內心,從而追逐。

其實人與人的本性都沒有什麼高低之分的,他父輩那些人為長期的權利,而他一路不回頭地往前走,只是為了遵從自己的內心,都是各自為滿足自己的慾望,各自爭鬥。

在鬥爭中,彼此間也有種無動於衷的默契,那點血緣關係在裡面無足輕重。

一旦不能再為已方所用,要麼絕對摒棄,要麼徹底打壓。

而讓爺爺親口說出他蘇高陽與蘇家無關係之後,蘇高陽不無傷感。

不是為那脆弱的關係,而是一種很長期容忍之後擺脫了那個家族所有的一切的茫然──他終究是跟他們不一樣了。

可,也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了。

連養育之恩都被一句帶命令似的宣佈一筆勾銷……走勢至此,蘇高陽也無話可說。

完全不管不顧只願意守著良家婦女品格的母親,道貌岸然的父親,那在權利頂端卻還是做著想呼風浩雨的夢的爺爺,還有那個想把他推上最上面那個位置,維護他的老部下的舅舅……

他們都會給他最好的,也會把他利用得乾乾淨淨,但從來都不會真的來問他,你願意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說在那個家裡,有所缺失那是太虛偽的話,他們這一代的人,除去有些家庭還能維持不錯的家庭關係,大多數的人,都繼承著父輩們在權利慾海裡給予他們的展望,儘管很多人不屑,但誰也擺脫不了那些自他們生下來就壓在了身上的慾望。

那是身份的宿命,沒有誰在得到別人的海市蜃樓之後,還能回到簡陋小房子裡去……

蘇高陽也不能,他可以擺脫位高權重的位置,但無法交出控制權……他把位置給了別人,也只是為了得到更好的控制權。

他在一片風起雲湧中把走勢控制到他要求的模樣,如果不是心狠手辣,鐵腕絕斷到不留情面,他也不可能還活著追隨許百聯。

只是這一次,真實身份完全揭露,徹底讓家人與他為敵,竟是這場戰役裡他最大的犧牲。

父派那邊的人物,此次雙規了一個部級,三個市級,牽扯之大,足以讓他們恨他恨不得他死了。

蘇高陽收到蘇蕾蕾那邊又有動作了的消息後謝絕了下屬要求派人保持的要求,他自己都是個兵,哪可能讓人來保護。

而許百聯是他的人,他自然有能力能保護他。

他爺爺想是心灰意冷,所以任憑蘇蕾蕾再次動作,蘇高陽以前勸過他把她關住了就別讓她再亂動,只是,老爺子是無所不用其極了,只要是辦法,他都想用。

更何況,那個傻丫頭出了亂子,替她收拾場面的人不會是他們……

只是傻丫頭不明白,她父母給她留下的再大的恩惠,也有被她用完的一天……

蘇高陽在陽台上抽了半根菸,門邊有了響聲。

他掐熄煙,進了房間,看到僅穿一點寬鬆亞麻褲的是許百聯一手扶著冰箱,一手拿著瓶水仰著頭在喝。

那位剛甦醒來的男士咕嚕咕嚕喝完整瓶水,滿足地嘆息地打了個嗝,回過頭來看到人,嘴邊有了抹笑,「嗨……」

蘇高陽怔了怔,走近他,摸著他腦後翹起來的頭髮,淡淡地說,「睡飽了?」

「飽了……」睡飽了的人精神看起來格外的好,嘴角的笑意也格外的柔軟,「都黃昏了……」

說著他湊過身,在蘇高陽臉頰上吻了一下,隨即牽著他的手往陽台上走,「晚上有想要去的地方嗎?」

「你想去哪?」蘇高陽看著他的側臉,覺得那白皙的臉上那淺淺的絨毛讓這個人顯得那麼地讓心底發軟,他現在就站在他身邊,乾淨好看,還會牽他的手。

「去樹屋喝酒……李昱泊他們今晚在那。」到了沙發邊,許百聯鬆開了手坐到了上面,舒展著身體半躺了後說,「晚上也到那裡吃飯。」

「嗯,好。」

「嗯……」蘇高陽坐下,旁邊的人自然地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赤裸的上半身在夕陽下染上了一層金黃的顏色,泛著光,健康又性感,他微笑著抬高頭,吻著蘇高陽的下巴。

蘇高陽偏過頭,吻上了他的嘴唇。

一下一下,從點啄到纏綿的細吻。

糾纏甚久,直至今日,才吻到了安心的感覺。

就算,日後再起波濤,但又是另一翻光景。

許百聯一路開的車,車子一直在往上開,崎嶇的山路不知轉了多少彎,到了後面,一注意看周圍,車路下面就是懸崖。

那樣子乾淨的青年偏偏卻開得一派自如,臉上輕鬆不已,手法熟練不已。

夕陽已下山,天快黑了,開了近1個小時後,認真在看地圖的蘇高陽聽到許百聯開了口。

「最上面座落的是連天假屋……」只聽他笑著說,「你沒來過吧?」

蘇高陽啞然,他知道連天假屋,他認識的有幾個人喜歡上這來,價格貴得離譜不說,還偏偏不是你想來住就有得住,提前兩個月預約還不定有房間給你。

這時轉彎,有一段平路,許百聯轉過頭笑著說,「我們不去那,轉到背後去,那裡有片純天然的地方,有溫泉,還有片沼澤地,裡頭有些野生動物……」

等真到了那塊地方,蘇高陽才知道許百聯說得太輕描淡寫,那是片隱藏在山頂的半山腰處,近乎寬大到神奇的純原始森林,從山頂看,絕想不到會有這麼片像是隔開整座山,埋藏在腰腹裡的神奇森林。

說鬼斧神工,都不能描述此地勢奇特的十分之一。

許百聯的車一直在打著彎,速度快得蘇高陽必須全神貫注才能在腦海裡劃好路線圖。

緊接著,他們透過一片樹洞,又進入了一段黑暗到伸手不見五指的路段,緊接著,又是一片柳暗花明的光明……

又轉了幾個彎,一般人早就見到會轉到頭昏腦帳,而開車的許百聯卻老神在在地把車開到了一塊空地,轉過頭來微笑著說,「到了……」

這片空地,已經有了另外兩輛車。

蘇高陽剛下車,上空有人透過樹葉在看著他們,他敏捷快速度地抬頭向上看。

「呵……」上空的人也冷抽了口氣,聲音清晰可聞,對著下面怒吼:「媽的,許百聯,他他媽的帶了槍……」

許百聯撓了下頭,「哦」了一聲,轉頭問蘇高陽:「你帶槍了?」

蘇高陽看著他,「嗯」了一聲。

他帶了組裝槍,藏在身體各處,一般人絕不會發現,就算是他的隊友和敵人,也只能靠猜測猜他有沒有帶槍。

他第一次被人只看一眼就認出了他有帶槍。

「帶了啦,你別吼……」許百聯抬頭朝那人擠眉弄眼,回頭又對蘇高陽說,「他是守林人,這塊地方簡直就是比他祖宗還祖宗,你把槍給他,好不好?」

「山子,下去拿槍,帶他們上來。」有道不耐煩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道人影跟鬼魅一樣從十幾米的高空中「飄」了下來。

蘇高陽眯著眼睛看,沒有發現任何繩索,這個人,真的是飄到地上的。

「你……」那道人影張開嘴猙獰地朝著許百聯無聲地咆哮了一聲,作勢要咬他,緊接著凶狠的臉出現在了蘇高陽的面前。

「槍。」那人凶狠地叫著,頭髮在半空中飛舞,猶如山魅。

「給你,給你,別吼……」許百聯推開了那人,有些無奈地朝蘇高陽笑,手還牽上了他的手,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其它,手捏得有些緊。

蘇高陽當即什麼話也沒說,單手從鞋底,腳跟,腰側,手錶腕底處把零件掏出,隨即兩手動了幾下,把槍組好了給面前的人。

「哼。」那人接好槍,看都沒再看人,轉過頭往前走。

隨著他的走動,有道樓梯自上而下往下展開,隨之樓梯完全垂墜到地面,正好是那人走上第一步樓梯的時間。

「我不喜歡他,我快要瘋了。」蘇高陽被許百聯拉著人進入到樹上的房間──名符其實的樹屋後,就聽到了剛才那個「飄」下來的人近乎崩潰地在對著人喊。

「他本來就是部隊的人,又是軍官,身上帶槍很正常……」蘇高陽看著許百聯在據理力度,聲音出高了幾個度,臉因過大的聲音和激動有些脹紅。

「屁的軍官,他媽的什麼軍官隨手帶著秘製手槍……」那人簡直就是在發瘋,連頭上的長頭髮在此刻都瘋了似的在空中飛舞。

「他帶了就是帶了,這是他習慣,怎麼了?」許百聯好像生氣了,蘇高陽感覺到他的身體已經繃緊。

蘇高陽心下一斂,緊握住了他的手,看著那沉著臉的坐在一旁一直一句話都沒說的青年……

「夏先生……」他先打了招呼,內斂的臉孔上一片冷靜。

「帶了就帶了,不是給你了嗎?」夏時季開了口,卻不是對蘇高陽說的,他對那個發飆的人說完,轉過頭又是對著許百聯,「過來坐吧……」

說著,調過視線,繼續打他手上的牌。

而另外三個坐著的人見沒戲看了,也懶懶散散地打起了牌。

「我快被氣死了,啊……」那人尖叫了一聲,像是受不了似的從窗子邊跳了下去,消失無蹤。

他走了,許百聯像是鬆了口氣。

而蘇高陽在他的手心感覺到了汗水……

在後來,當他從李昱泊嘴裡知道那當時的許百聯是真的在害怕那叫山子的人打算對他不利,才拔高了噪子解釋,如果當時不是他用這樣的方式喊著讓夏時季幫著攔著,那個絕不允許有人帶槍進入他的神聖之地的山子是真的要在那時弄死他時,他再一次不可避免地覺得心都潮濕了……

就算那時對他還有沒愛,那維護之情,卻已勝似愛。

接下來是一陣非常的不愉快的氣氛。

而許百聯一直都在這種氣氛中牽著蘇高陽的手,背挺得直直的,沒有往那個只能坐一個人的位置去坐。

那坐著的四個人都在打著牌,誰也沒理他們。

「蘇先生……」粗糲老樹木做成的門推了開,進來了一個高大,五官分明剛硬,面目英俊至極的男人。

「李總……」蘇高陽也微點了下頭。

「來了……」李氏的掌舵人,當家人李昱泊溫和地笑了一下,「來這邊坐吧,這邊都沒什麼地方可坐了,請過來喝杯茶吧……」

他說完,走到夏時季身邊,把手上的針織衫幫只穿了件單衣在打牌的人穿上,回過身對著蘇高陽作了個「請」的手勢。

「你去吧,我在這邊看他們打打牌……」蘇高陽還沒有說話,許百聯就開了口,看著蘇高陽的眉目之間鬆懈了下來,沒有先前的緊張。

「你維護他?」蘇高陽剛只進門,門還沒關,夏時季就過來「啪」的一下,打上了他的頭。

「難道還讓我眼睜睜看著不是……」許百聯有些委屈,夏時季先前說的好好的,對自己喜歡的人好一點又怎麼了?可剛剛他攔著山子不發脾氣,夏時季怎麼就這樣對他了。

「你還有理了?」夏時季沒好氣,拉他過來,把牌塞他手裡,「替我打兩手……」

說著就站了起來。

「你去哪?」許百聯有些緊張。

「去找山子……」夏時季揉了下額頭,一臉忍耐地往樓梯那邊走了。

一邊的鄧順甩出手裡的牌,靠著椅背懶懶地說,「我說百聯啊,你帶人帶到這地方來了,好本事啊……」

知道夏時季是去跟那有時候完全不通情理的山子講情,許百聯聽著鄧順的話像是沒聽懂,呵呵一笑,不答話,老實坐正身體打牌。

坐他對面的史鳴宇看他裝傻,冷笑了一聲,未發一語只一笑卻刻薄到了骨子裡。

許百聯依舊裝不懂……

他確實是心軟,見不到蘇高陽一個人呆著,見不得蘇高陽眼底深處有他影子的沉默模樣,所以他確實是帶想帶蘇高陽來見見他的朋友們,進入他的生活。

他說過要好好對他的,他說到做到。

就算這樣,他的朋友們可能會對此有意見……就像現在。

可不帶,他更難受。

帶來了就帶來了,該護著他就護著,至於難堪,他先忍著,反正總晚有一天會好起來的。

蘇高陽站在門口把門那邊的反應都聽進了耳朵,才走到李昱泊對面坐下。

這是一間算是陽台的房間,臨空的閣樓一面沒有牆,也沒有窗,外面上面就是湛藍的天,下面就是土地。

李昱泊坐在天然樹根做的大茶桌前,上面有電腦,文件,還有木炭火上煮的茶……

他在工作,蘇高陽剛一眼就看了出來,於是坐到李昱泊對面時沒有先打破沉默。

他對面的那個平時以沉穩威嚴面孔示人的男人在他坐下時就收好了剛在看的電腦,關上之後就倒茶,淡笑了一聲說,「別擔心,我家夏時季不會讓人欺負他。」

蘇高陽笑了笑,抿了下嘴點了下頭,說了句:「謝謝。」

「這裡很安全,不用操什麼心……」李昱泊輕描淡寫地說,「尤其是這裡,下次要是來,就不要帶什麼東西了,剛剛說話的山子是這裡的守林人,他不會讓人在這裡出什麼意外……」

李昱泊說完,蘇高陽看他一眼,見他臉上是沉穩溫和的笑,沉默了幾秒之後問:「你們知道了?」

他剛在下午接到的信息,難不成,李昱泊他們也知道了?

「您妹妹的事嗎?」李昱泊笑了一笑。

蘇高陽聽了扯了扯嘴角,果然是知道了,好快的速度,難怪這麼多年的爭鬥中,總是佔不到他們真正的便宜。

「既然提起,正好要跟你說一下這件事……」李昱泊笑著說,「前一次真是麻煩你派了最好的下屬去保護許省,這次,怕是要麻煩你親自去了。」

蘇高陽揚了下眉……他知道,李昱泊那邊有最好的保鏢人選,光他摸透知道的就有一個最適合的,再按他今天所見的,那位神出鬼沒的叫山子的人身手已經好到不可思議。

他現在都不知道,李昱泊與夏時季他們到底藏有多少能手。

「這也是許省的意思……」李昱泊淡淡地說完這句話,幫自己空了的茶杯又倒了茶,一派冷靜悠閒。

「……,」蘇高陽沉默了一秒,然後啞然地笑了,問也不再問為什麼,說了句,「好。」

他大概能知道許正省的意思,他妹妹的事因他而起,最好,這事也因他而結束……

至於其它,蘇高陽不願意多想。

許百聯為了對得起說過的那句對他好,現在表示出來的努力,他願意用十部百部千部去對應……

所以,他父親接受不接受自己,都改變不了他們會在一起的結局……但,他願意承受所有在他們之間的阻撓,比之過去更願意承受。

63.

幾人的聚會不過是吃吃喝喝,玩笑取鬧聊天,到了十二點,誰都不用說,各自回了自己的樹屋睡覺。

山林的空氣比哪裡都有好,空氣裡都有泥土清草的清香味,早上蘇高陽抱著懷裡的許百聯醒來時,在這樣的氣息裡,甚至有種不願意起床的衝動。

鳥兒站在樹梢尖上清脆地唱著歌,早上的薄霧不濃不淡,在樹林間慵懶地飄散著,仿如仙境……

蘇高陽動了一下,習慣早起的許百聯也醒了過來,他的視線隨著蘇高陽的視線往外看,正好也看到了窗房外面的清晨光景……

「很漂亮是不是?」許百聯輕輕地開了口,靠著蘇高陽的身體稍動了動。

「嗯。」蘇高陽抬起一手輕柔地撫弄著他的頭髮,另一手撫弄著他的腰幫他按摩著。

「我從小就在想,要在海邊,山裡,有家人,有朋友的地方呆一輩子。」許百聯靠著他的肩,望著外面吐了口氣,淡淡地說。

「挺好。」蘇高陽看著外面,嘴角輕吻著他細軟的頭髮,「只是抱歉你可能得陪我在外面住段時間,等我們老了,就回你的地方住,你在哪我跟在哪。」

「你會退休?」許百聯笑了,回頭看他。

「會。」蘇高陽任他問得挑畔,嘴唇親吻他的額頭,吻了幾下說,「權利總是會有更疊,容不得誰過份戀棧,更何況,它從來都不是我的重心……」

說著,他頓了頓,眼睛看向了外面,嘴唇吻著許百聯的耳朵,漫不經地說,「再更何況,它再重要,也比不得你。」

淡然的兩三句話,說得也不正式,許百聯聽了含笑不語,只是靠著蘇高陽肩的頭往他的胸前更近了近。

最後,他躺在了蘇高陽的心口。

愛與不愛,對他們這種人來說,從來都不是放在嘴上隨意說的語言。

再怎麼樣,都比不得真在一起的舒服生活來得最重要。

他們彼此合契,這才是他們要在一起的最好理由。

他們中午跟著夏時季他們的車出的山林,到達度假村時,許百聯被叫下了車一陣,隨後夏時季他們的車開了走。

「你要去我爸那?」許百聯一上車,眉頭之間斂得有點緊。

蘇高陽看不過去,伸出手去撫平。

許百聯一下笑了出來,握住他的手,搖著頭說:「我先打個電話給媽媽再說……」

說著,他開了車回了他的房子。

到了房子裡,許百聯就是拿著手機打電話了,蘇高陽沒去聽他的電話內容,先去了樓上開電腦細讀收到的資料。

過了一會,等他初步排好攻防圖之後,許百聯就上來了。

「我陪你一起去……」許百聯站在門口,就那麼說著。

這下,蘇高陽是實在愣了一下,過了一會才淡淡地說:「你去李總那裡先呆幾天,行嗎?」

他徵詢著,但心裡已經確定要把許百聯送過去。

許父那邊,他不想讓許百聯幫什麼。

無論何種情況,他都需要一個人去面對他的父親……到底是他要跟他的父親唯一的兒子要過一輩子的,不管他父親首先是什麼態度,他自己的誠意必須先拿出來。

他需要讓許父知道,他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不管他父親是怎麼看待他的,贊成或者不讚成,首先,他會先讓他家人知道,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他都配得起他。

他是個能跟許百聯在一起,給他要的生活的男人。

「你一個人去?」許百聯卻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爸爸什麼脾氣……」

蘇高陽沉默,他父親沒調離之前許父就是他父親的副手,他當然再清楚不過那位外表溫文,內裡鐵碗,現在是正省的許父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這個人雖然表相是個儒官,但下起手來,比誰都雷厲風行。

不說以前那些綿裡藏針的事情,光他上任以來,都不知暗地整治了多少官員,拔了多少蘇家多少暗地幫扶的樹樁。

光這一陣的幾個月來,監獄裡就不知多了多少經濟犯,多少人摘了頭上的烏紗帽。

「我一個人去。」蘇高陽走近他,溫和地對他說著,另外手掌捧住他的脖子,湊近頭親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跟媽媽說了,回去陪他們住段時間。」許百聯有些無奈地看著他說。

蘇高陽笑了笑,沉默了幾秒,抿了一下嘴之後說,「你做得夠多的了,最近你為我做得挺多的了,這次,我想自己去,也必須自己一個人去,好嗎?」

他說著,抱上了許百聯的腰,揉了一下他昨晚可能被他弄得痠疼的腰,面對著他的面很認真地說,「有些事,你父親需要,我也需要面對面的,兩個人一起好好談談。」

「我爸不會那麼好應付的,」許百聯搖頭說,「他不喜歡的事情,十年百年都不會改變,儘管他已經學會不再勉強我,但不可能允許你跟我在一起,你們家還站在他的對立面,他不可能鬆口的。」

「那,也是我跟他的事,他不為難你就好。」蘇高陽聽到許百聯說他父親不會勉強他,知道那位正廳級的省長是真的已經對他的兒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只是,可能睜著的那隻眼睛是不會看著他輕易跟他兒子在一起的。

可,這又如何?

他又不會放棄,頂多就是被人為難久一點。

「蘇高陽……」許百聯連名帶姓叫著他,語氣裡是真正的莫可奈何。

蘇高陽看著他的臉,心底一片安然,他知道有些事他已經不可能放棄,是絕對的不會放棄。

他從來沒有如此像這樣的篤定過,就算誰都反對,他也要拉著這個人的手奔赴戰場,直到誰都承認他們是一起的。

蘇高陽先到達的一個基地。

提前銷假了兩天,到達的基地是他的一個部下的管轄軍區,見到他來,先讓他觀看了一場選拔,然後又挑了幾個好苗子出來。

還沒打發好那幾個兵蛋子去哪個營區,他需要的八個隊員已經提前六小時到達基地整裝待發了,效率高到蘇高陽都沒法好好挑刺,帶著他們往正省公寓那邊接應先行隊員。

先行隊員是與李昱泊那邊的保全接手,而他帶的下屬精兵才是主力,蘇高陽知道那邊已經用了權利和金錢的條件讓人鋌而走險,而他這邊只要保住許父不出事就好。

許百聯那邊,自然有李夏那兩人照應,總歸是出不了錯。

這次,最麻煩的不是抓主犯歸案,也不是與另一派系的人周旋,而是,許父的態度……

怕的不是他會找麻煩,就是怕他跟他講條件。

許正省從來都是個非常擅長談判的人,在這麼多年的周旋下,春夏鎮的大部分勢力一直都還隱蔽暗處,一般人只知道他們是個有錢的小地方的商業組織,卻從不知道他們的商業範圍已經延伸到了近十多個領域,強大到可怕,可怕到太多人必須用盡各種辦法壓制他們的勢力。

64.

許興邦現在住的公寓是上下兩層的小公寓,住的不是省部門統一安排的住處,而是許百聯給他們夫婦買的一幢小房子。

房子雖不大,但卻是李氏下的地產。

相對來說,安保方面已經比別的地方要嚴密得多。

蘇高陽到達時,先頭隊員迅速與他們接手,然後迅速離開。

這次的任務,蘇高陽也出動了自己的小半個隊伍,但並不打算把太多主力都留在這,畢竟他的隊員的有他的隊員的事要干。

他先跟許氏夫婦打了招呼,然後進行部署,直到深夜十二點,才返回到客廳。

他剛坐下不久,樓上有了動響。

有個面容美貌,體態優雅的女人下了樓,嘴邊是溫和的笑容,「忙完了?」

「是。」蘇高陽站起,微彎了下腰,恭敬有禮。

「喝杯熱可可,吃點點心,吃點飯再睡吧。」穿著整齊,身上披著披肩的淡雅女人微笑著說。

「謝謝您。」對於許百聯的母親,這個見過許多次,但每次都保持著溫和優雅的婦人蘇高陽一向都是禮貌有加。

這次,亦是如此。

熱飲很快端來,還有一份溫熱的鬆軟餅乾。

「這是粟子餅乾,百聯喜歡吃的,你嘗嘗看……」許夫人坐下,態度不急不緩,從容高貴。

這是教育出許百聯那樣的兒子,讓他從沒沾染妄自尊大,反倒有無拘無束氣質的人的母親……

「很好吃,謝謝您……」蘇高陽嘗了一口之後抬頭看她,笑了笑。

心底思索著如果她是不是有話要說,如果沒有,不便再耽誤她休息時間。

他想著,而許夫人只是微搖了下頭說,「吃吧,吃一點,晚上聯聯打電話來有告訴我說你晚上有吃宵夜的習慣……」

蘇高陽聽到心口一窒,手沒停,把餅乾塞到口裡,模糊地笑了笑。

「啊……湯可能熱了,飯也可能熱了,你再吃點,我去把飯菜端過來。」許夫人淡笑了一下站了起來。

蘇高陽也緊跟著站了起來,想說話,但不知從何說起,只好看著許百聯的母親走近了廚房。

在一分多鐘的呆愣後,他才回過神跟著去了廚房。

廚房裡,美麗優雅,面部依舊潔白細緻如三十出頭的婦人看著他微點了下頭,手上添飯的動作沒有停下。

「我來吧,您去休息……」喉嚨被堵塞了住,話還是擠出了口。

「嗯,」許夫人朝他笑笑,「你去坐著吧,就端過來,你跟聯聯一樣只要坐著吃飯就好。」

她說得平和,聲調就跟平時那些自然溫柔,看不出一絲彆扭與芥蒂。

蘇高陽站了幾秒,這下頭和腰的弧度一直往下低,深深的一鞠之後才離開了廚房。

他不知道,這是許百聯的努力,還是那個做母親的真正包容慈愛,還是與這兩者都相關,他並沒有從這個只有一個兒子的女人那得到什麼刁難,有的只是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接受。

讓人感覺不到絲毫尷尬與刻意的接受。

彷彿他們從來都不是政敵,也彷彿那些因他帶來的傷害也沒有發生過。

把飯端出來,許夫人也沒走。

也沒說話。

只是手上拿著本放在旁邊小桌上的書,戴著眼鏡在一旁看著書。

蘇高陽見她不說話,吃到半路才知道她是在等著他吃完去洗碗筷,舉到半空中要吃下的菜沒有吃下去,他放下筷子對著人說:「您去休息吧,碗筷我吃完就收拾。」

「沒事,你先吃著……」許夫人沒抬頭,隨意地說了一句,手指翻著手上的書,一派自在。

蘇高陽見她的態度,低下了頭,心裡微哂了一下,繼續拿起了碗筷。

過了一會,樓上有了聲響,有道聲音隨著下樓的聲音下了來,「怎麼還不睡?」

蘇高陽站起抬頭,坐著的許夫人也抬了頭,淡淡地看著她丈夫說:「等孩子吃完飯……」

蘇高陽看到許興邦聽到這句話時,平時不動聲色的五十多歲的男人眉頭斂成了一塊,深深地看了蘇高陽一眼,然後走向他夫人說:「碗筷留著明天洗,晚了,你先上樓睡。」

「等一會……」許夫人淡笑了一下,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對著蘇高陽溫和地說:「快點吃吧,呆會好好休息一下。」

「是……」蘇高陽低下頭應了一聲,拿起碗筷,把剩下的飯菜速度地掃進了胃裡。

「你不是睡了嗎?」許夫人坐著,替站在她面前的丈夫繫著睡衣的帶子,「夜裡涼,你這幾天腸胃不太好,起夜下床要把衣服繫緊點,受寒了身體要難受。」

「知道了……」許興邦聲音透著無奈,卻又對嬌妻下不得狠口,只是催著她說:「回去睡吧,碗筷我來解決。」

「你懂什麼,」許夫人聽到這話笑出了口,「別把我的碗打碎。」

「哪能,洗個碗還不成?我又不是你那寶貝兒子……」許興邦不以為然,「去睡吧。」

「嗯……」許夫人替他系好長睡衣的帶子,轉過頭,看到蘇高陽已吃完,眉目之間一派溫和,「吃完了啊?」

說著,就站了起來去收拾碗筷。

而蘇高陽先她一步收拾著,「我來吧,這些我會。」

許夫人怔了一下,隨後就淡笑了一下,說,「也好,會動手就好,聯聯被我嬌慣了,小時候手下個水我都要看著才安心,這長大了,家務活也是一樣不懂。」

「大半夜的說這些干什麼?」許興邦在旁邊插口,拉著妻子的手說,「好了,沒事了去睡吧……」

「嗯……」許夫人也回握著,往樓上走。

許興邦頓了頓,但還是被許夫人拉了走,不好留下講話,只好隨著回了去。

只是,他回過頭看了蘇高陽一眼,那臉上眼神裡的情緒,完成稱不上好看。

蘇高陽洗好碗筷,確定了一遍各個角落的狀況後,去了總監控室,替人換班。

等房間只有他一人時,他想了又想,還是打了電話給那頭的人。

「嗯,還沒睡?」那邊的人一接起聲音有點訝異。

「在幹什麼?」蘇高陽聽著他沒有絲毫睡意的聲音,眼睛仔細看著屏幕低沉地問。

「在修曲子……」許百聯在那邊笑了一聲。

蘇高陽「嗯」了一聲,在一段沉默後,老實地說:「剛剛你母親給我做了宵夜……」

「哦,那個啊,」蘇高陽聽到許百聯在那邊不以為然地說:「我有告訴她給你做,怎麼樣,我媽媽手藝不錯吧?」

「很好。」蘇高陽說不出再好的讚賞,一頓宵夜,有濃到肯定熬了三個以上小時的濃湯,有新鮮溫熱的炒肉片,鮮而不油的燉豬腳,一份炒白菜,都是家常菜,但做的人肯定是花了十分的耐心才讓它們上味蕾上變得鮮活跳躍。

常年食堂與野外就餐的蘇高陽無法好好說出剛剛那頓飯帶給他的感受……興許,這就是他追逐許百聯的真實目的,因為最終帶給他的不是傷害,一旦這個人承認自己,他得到的,也會是對方全心全意的好,全方位的維護。

雖然,前面他從來沒有想過許百聯會有這麼好,只是在得到之後,嘗過滋味之後,卻覺得要是再好一點,他也還是想要。

想要,不斷地要,要他所有的一切,關於溫柔體貼的所有的一切。

蘇高陽覺得自己是貪婪的,時間越長,他就越希望許百聯如同他愛他一樣地愛著他。

那樣的話,他才會真正滿足。

「嗯,我媽媽說了,她說我不討厭你她也不討厭你,就是我爸勸不聽的,他說什麼你聽著就是,別理,我就是一直這麼幹的,最後他不是也拿我沒轍嗎?」許百聯在那頭傳授著經驗,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那麼大的事,被他那麼一說都兒戲了起來,蘇高陽心裡啞然,嘴上淡然應著,「嗯,我知道了。」

「媽媽做菜好吃,你要是不那麼忙,跟她學點唄……」許百聯那邊說完,還笑著補充說:「躲著我爸點,我媽說他現在就跟吃了炸藥一樣,一點就爆,他要跟你談什麼話,你就光聽不講就是……」

許百聯一再叮囑,蘇高陽嘴角也慢慢扯出了笑容的弧度,一向深沉不動的眼睛也柔和了起來。

「好了,不說了,你忙你的,我繼續修曲子。」那邊許百聯說完,說了句拜拜就要掛電話。

「等等……」蘇高陽下意識地喊出了聲。

「嗯?」

蘇高陽喊完,但又不知道自己要講什麼話,沉默了幾秒,不禁失笑,撫著額頭誠實地說:「沒什麼,就是不想掛電話……」

「呵……」許百聯在那邊輕笑出聲,隨後聲音裡帶著安撫,說:「知道呢,先掛斷吧,明天再給我打電話,好不好?」

蘇高陽這次沉默了好久,才「嗯」了一聲。

只是掛斷電話,他不禁摸著暴跳如雷的心臟,完全靜默了下來……

自從十五歲第一次出任務之後,他的心,就沒這麼失跳過了。

如果以前對許百聯的感情有太多的迷戀與無法抗拒,那麼,現在這就是戀愛的味道了吧?

戀愛……

這兩字在他的舌尖來迴旋轉,蘇高陽最終把它們從舌尖上說了出來,然後再次啞然失笑……

有些東西,真的是得到了比以為得到的還要好上千萬倍……

雖然,第一次戀愛的他是如此比毛頭小子還不如地失態著……

65.

許興邦上班時,是蘇高陽的副手在緊跟著護衛,蘇高陽留在小別墅裡頭把握全局。

其中也難免與李氏的那些人接觸,那些人平時見著他要麼愛理不理,要麼存心挑畔,只是但凡真與正事有關,個個效率奇高無比,絲毫不耽誤正事。

其職業態度,是蘇高陽所見到過中的一流。

中午蘇高陽休息過後醒來,發現他的三個兵正坐在餐桌前面吃飯,其狼吞虎嚥的樣子像是三百年沒吃過飯。

而許夫人則是面帶微笑來返於廚房與餐桌,看著那兩三個兵崽子的目光柔和慈愛……蘇高陽本來想過去拎人扔到外面讓他們反省,但一看到她,壓住了衝動,只是站在不遠處,冷然地看著。

不用太長時間,就幾秒,三個兵就警覺地發覺了他,回頭都沒有,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站得直直地扯著喉嚨喊:「長官……」

跳得勇猛,喊得大聲,把許夫人小嚇了一跳,端著手裡一大盆的肉的手不知往哪裡放。

蘇高陽連忙過去端住放在桌上,朝著那三個人輕描淡寫地說:「接著吃完,該幹嘛幹嘛去……」

他說得已經是儘可能地和婉,但還是透著平時訓練人的那股嚴厲,跟他跟了好幾年的兵哪會不懂他的意思,撿了個許夫人特地為他們的食量用的裝菜的大盆,裝滿飯,又把其它盤中的菜一人一份地劃到那個飯盆裡,一人一個端著快速地溜了出去。

蘇高陽是想讓他們趕緊滾,別麻煩人,但哪想他們會丟人至此,飯菜扒拉得乾淨得跟狗舔過一樣端著就走了,簡直就是……

要換十幾年前,蘇高陽臉是肯定要紅上一紅,而現今他只是無語地看著許夫人……這位夫人想必沒看過人能粗俗到這種地步,那三人剛才的表現就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你坐會,我幫你去弄……」許夫人呆著看了桌子上擺放整齊的十幾個盤子幾秒,隨即宛爾一笑,微笑著朝蘇高陽說著就往廚房去了。

而蘇高陽看到她走後,腳立刻往外走了,看到外面草坪人那三個兵端在草地上扒著吃飯,然後一個放哨的還跑了出來往他們盆裡抓肉吃……

他閉了閉眼,叫自己忍。

忍好了,悄無聲息走到他們背後,一人踹了一腳。

被踹的也不當回來,踹到地上立馬跳起來蹲到另一邊繼續吃,經驗那個叫相當豐富。

「餓死你們得了……」蘇高陽最後憋出了句話,鼻子哼哼也就不把這當回事了。

丟人就丟人了,許夫人做的飯菜確實相當讓人奮不顧身,不能自己吃了,就讓他們在旁看著……

想必昨天晚上這幫傢伙就已經饞上了。

蘇高陽在旁嘴上含著根未抽的煙靠著牆看著他們吃飯,腦子裡思索著那兩個來暗殺的狙擊手可能的動靜。

其中一個,肯定是衝著許正省來的。

他要是死了,到時候局勢又要重新洗盤,對春夏派這邊是徹底的不利,而對他父親那派系,則是可以重新接手A省的勢力。

他知道他妹妹已經過了界,但他說得太多,她就是不收手,蘇高陽也不得不接受現實……他其實保過她,明知那次讓許百聯可能會真的死去,他也還是保她出了國。

而現在,她還要再來一次。

明明知道他愛許百聯,要跟他過一輩子,還是不放手。蘇高陽對此連苦笑都露不出,他自小也算是疼愛妹妹,萬萬沒想到事到如今,她執迷不誤到非要一條道走到黑。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做他要做的。

他也再清楚不過,他要是再私心一次,許百聯再不在乎那些因為他們彼此身份之間帶來的立場,他身邊的人也會真的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繫。

李夏那些人,可能是因為許百聯的不堅定而在默許著他們之間搖搖擺擺的關係,可哪天要是許百聯堅定了,或者有些事真的讓他們立場劃分得十分明確,可能他們也就真的完了。

他用丟棄高職才得已換來的現今,已經容不得他再包庇一次了。

那童年拉著他衣角喊哥哥的妹妹,他再私心,恐怕這次也保不全了……

任何局勢裡,總是有些人是推出來讓人當耙子使用的,他妹妹明知情形卻還是執意如此,他也不能再如何。

在暗晦鬼測,節枝旁生的政治裡,他能做的只是儘量顧全大局了……

想到這,蘇高陽突然想起,也許是自己的這份不純粹,才讓眼睛裡一向再清楚不過他們這種人的許百聯對自己從來不放下什麼深刻的感情。

許百聯可能是真的清楚,他從一開始,就算再深愛,那也不是什麼好的愛情……

就算事到如今,他做的一切,其實也只是因為他最適合,最想要走的道就是這條道……

利用,談判,感情,到如今,這一切都是他想要的。

最自私的也許真的是自己了,蘇高陽在心底稍嘆息了一口……他從小到大,總是不顧一切要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並為此也可以用盡手段,只是踢到許百聯這塊鐵板,不得不從自己這裡儘可能地找原因。

為了讓他也愛自己,總歸是要找到結症,讓許百聯對他放下感情……自私總歸是要做到底的,現在得到的,他並不滿足。

許興邦在晚飯之前找了蘇高陽談了次話。

他先是盡情地貶低著自己的兒子,說他的劣習種種,貴公子那套的毛病,花錢凶,嬌氣,挑剔……

蘇高陽淡然地聽著許興邦不著痕跡地貶損著自己的兒子,到許興邦停下話看著他時,他開口誠實地接話說,「還好,別人還在跟父母使性子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外面求學,現在只是三十多歲,已經是教授和有地位的音樂家,相比較許多人,他已是完美。」

講了兒子許多性格上的小缺點,得到這種答覆,許興邦並不滿意,繼續說:「這些毛病,無論哪個毛病,你都養不起他。」

「他並不需要我養。」許父正式發難,蘇高陽不得不接受刁難,基於尊重,他確定許百聯是不需要他養,而且相當樂意自己能滿足自己任何一切的金錢需求;但基於他蘇高陽本人這個人有些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不能養許百聯確實是一直是他覺得無法擺脫的難堪。

而許興邦則非常清楚他的骨子裡的性格,只不過幾句話就一針見血。

「是嗎?」許興邦看著他淡笑了一下,「你覺得你需要他,可沒想過,他到底需不需要你?他任何一個朋友,甚至是僅僅交往過幾日的朋友都要比你對他好,你去想想這幾年,你帶給他的是什麼?聽別人說你喜歡他,我可沒看出來,作為一個父親,我可從沒看出來你有多喜歡他,也許你不覺得需要跟別人一樣對他好,可我作為父親,我不知道我的兒子要一個不對他好的人做什麼,是給他添亂,還是給他不幸?高陽,你跟我說說,如果你是我,你替我這個當父親的人想想,我會贊成你們在一起嗎?」

許興邦不愧為這幾屆省層裡說話最殺人不見血的官員,幾段話,堵得蘇高陽啞口無語……

是,如果他是一個父親,哪可能會讓自己最寶貝的兒子跟這麼一個人在一起?撇開是同性不說,光是立場,就注定在別人眼裡,他們就不可能有純粹的感情。

「他跟你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不缺愛,他以後也不做官,沒有你只會更好……」蘇高陽不說話,許興邦則繼續波瀾不驚地陳述著說,「他以後可能會遇到新的喜歡的人,跟他過簡單的日子,他一直都不喜歡太複雜的關係,要的僅僅只是單純的陪伴,如你所說,他某個方面是個優秀的人,以後找到一個跟他過簡單生活的人很容易,可是,你想想,那個人可能會是你嗎?」

蘇高陽聽著,臉上沒有了任何表情。

他跟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別人都這麼說,他以前的家人這麼說,朋友,事業夥伴,戰友,下屬,都這麼說。

他喜歡他,從一開始,就沒得到過祝福。

他可以不在意別人怎麼說,但還是……就在此刻,還是免不了心揪成了扭曲的一條線。

「不要用什麼愛情來說你們之間的關係,我的兒子我知道,他不是非你不可,改明天,用不了太久,他又會再遇到另一個他喜歡的人……」許興邦沉著地看著他,說服著他,「而你,也是個非常理智的人,知道沒有他,你可以走得更遠,你也不再用顧忌什麼,你的理想會因為沒有他會變得順利得多,我知道你是個有抱負的人,你要做的事還很多,自古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再清楚不過這句話的意思,一定要執著一段不適合的感情把未來搞得那麼變幻莫測嗎?」

太有說服力的話,如果不是那些對許百聯的感情清楚地把許百聯三字印在心口,如果不是那些睜眼閉眼間就會想起他的臉的那些漫長的時光,如果早在感情的初期,有人對他這麼說,他可能會把這些話聽到耳朵裡……

只是,事到如今,在腦海裡滿是印著許百聯模樣的現在,在愛了這麼久這麼長這麼努力的現在,哪可能再放棄。

「我知道,您說的我都知道,」蘇高陽對著對面那個官威十足的人沉穩地說,「對不起,可是,我還是試試。」

「您也許因為有體貼的妻子,優秀的兒子,還有正在拼博的事業,不覺得人生有什麼缺撼,而對我來說,如果只有事業,沒有愛人的生活卻是缺撼的,容我失禮問您一句,您會為您的事業犧牲您的妻子嗎?」

只一下,許興邦的臉就繃了起來,看著蘇高陽那張硬郎的臉,眼睛裡冒出了火氣。

「您會因為您的事業不要您的夫人嗎?」蘇高陽再問了一句,不咄咄逼人,卻冷硬堅固。

「你不覺得你問得多了?那根本不是一回事,哪能相提並論……」

「如果許夫人沒有你也覺得自己也能活,而沒有她,您的事業會更進一步提升,您會放棄她嗎?」蘇高陽銳利地看著許興邦。

「不用再說了,出去。」許興邦斂緊了眉,臉上全是忍耐的憤怒。

「我記得曾有人對您傳送過這方面的意思,可您不是還是一直忠於您的夫人嗎?」蘇高陽緊迫盯人,字字緊逼,「怎麼您就覺得您可以兩全其美,而我就必須只能擇一而行?」

許興邦快被氣瘋,當即大力地呼吸了幾聲,沒想到蘇高陽會如此對他說話,一時之間竟沒話反駁。

「咦,有人對你有意思?」此時,門口傳來道聲音。

一直在對立著的兩個人迅速扭轉頭看向門口,看到許夫人站在門口驚訝地看著許興邦,然後笑得有些迷惑地說:「你怎麼沒對我說過……」

「太太……」許興邦無奈地叫了聲妻子。

「嗯,那就等會給我詳細說說吧,」許夫人不以為忤地伸出手,許興邦立馬走了過去拉著了她的手,然後她繼續說道,「我剛剛敲門你們沒聽到……」

「沒關係……」許興邦笑得有些尷尬,握著妻子的手緊了緊,平時在夫人面前有著些許的那些霸道與理所當然這時全沒有了。

「這孩子說得沒錯,你當初說這輩子只有我一個人,隔得再遠我都信你,你也做到了,就算你說當初不瞞我任何事但也瞞了我不少些我也不怪你……」許夫人說到這,淡淡看許興邦一眼,看到平時淡定儒雅的丈夫不安地移動了下腳步才接著說,「你都能在這麼多年不辜負我,我想這孩子也不會對我們聯聯怎麼樣,我們家的人,看人的眼光總不會錯的……」

「這……哪能一樣。」許興邦斷然否決。

「哪有不一樣的?」許夫人不以為然地說,「不就是一個人跟一個人好好陪著彼此過一輩子,能相互喜歡,疼愛就是全部,哪需要顧全那麼多的不相關的事。」

「那不一樣,他們是同性不說,而且他們各自背景都不一樣,哪能與我跟你相比,我們先前是世交,你回來鎮裡之後我更是一眼見你喜歡,非你不可,哪裡跟他們一樣?我們聯聯也不是非他不可,他的妹妹還差點害死過聯聯,他對聯聯的感情也不純粹,彼此之間的家庭環境更是一個南,一個北,真要在一起,以後也是無數變數,我們寶貝兒子向來要的都是簡單的生活,你以前總拿這個說服我,怎麼如今卻要反其道而行了?」許興邦柔和地說著,說服著被他們兒子可能暫時洗腦,看似對兒子嚴厲,實則對其溺愛非常的妻子。

許夫人一聽,看了蘇高陽一眼,沉默了幾秒,接著才淡淡地說,「不談這些事了,先去吃飯吧,飯都要涼了……」

蘇高陽看著許夫人那微帶點思索的表情,不由得在心裡苦笑了一聲,他不得不承認,許百聯的父親那說服人的本事,一向都那麼的無往不利。

他的前路,意料之中的艱難。

也難怪,許百聯要再而三次地說讓他把他爸爸的話聽過就算……這些動之以情,說之以理的話要是真聽進心裡,誰能不動搖?

66.

蘇高陽在許家的第三天接到了他那邊的消息,說派來的狙擊手提前找到,已經捉拿歸案。

許興邦沒事,但李夏那邊卻迅速派來了人,要說那兩個抓到的人。

明顯,沒打算讓蘇高陽來處理。

蘇高陽不可能把人交給李夏那邊,軍隊捉的人,交給平民,那會是天大的笑話。

李夏那邊也知道不可能明裡與他斗,只是提出意願之後就不再多語。

但直到蘇高陽撤出許家,帶人回了營地,回去李夏家中接人時,卻見不到他們與許百聯中的任何一個人。

他回頭又去見了許氏夫婦,在他們家裡坐了幾個小時,許興邦不再跟他溝通什麼,禮貌招呼之後就回了他的書房,許夫人倒是一直陪著他坐著,但不提起許百聯,蘇高陽半天也沒等到他們的回覆,沉默了半晌也回了去。

他也不可能逼人家父母給他聯繫人的方法。

直到一個多星期過後,蘇高陽才接到了許百聯主動給他的電話。

許百聯在那邊無奈地說,「被夏時季拖去整理我們鎮剛建立而成圖書館,到今天才知道不讓我跟你聯繫,手機一直都放在我朋友那……」

蘇高陽聽著沉默了幾秒才回道,「那我過來找你?」

「好啊。」許百聯在那邊說了圖書館的位置。

蘇高陽掛完電話之後長吁了口氣。

還好,許百聯沒有退縮。

他要是再退縮,自己也真是無計可施了。

軍隊的很多勾當其實!髒得很直接,並且完全不怕當事人感受,他舅舅會在9月退休下台,他作為策反中的一員,甚至可以說是主力,接受了不少他舅舅附屬下的軍官的很多刁難,儘管最上頭已經下了命令讓人不再追究他的任何問題,但還是有不少人在使絆子,大大小小的審查就有很多場,除開訓練,其它時間就耗在了這上面,再難找到一天兩天的假期。

因為這次軍政的變動算得上一次半洗盤,連一向被蒙在鼓外的外界都對一些形勢議論紛紛,在內界,蘇高陽更是被各界人馬盯著,一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一邊要跟他搭上線以備後續。

總而言之,蘇高陽被打上棄家叛舅的標籤之餘,更是讓人對他的冷血鐵面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所以對他喜歡上的那個人更是興味盎然,一時之間,竟還有人送禮送到了許百聯那裡去了。

蘇高陽沒找到時間去許百聯,一個早上許百聯就打了電話給他,說一個人透過他的一個親戚打算送他一架上百萬美元的綱琴和一份死去的名音樂家的手稿。

蘇高陽也沒問許百聯是誰,許百聯說完這句之後頓了幾秒之後笑著調侃說:「我爸當職這麼多年,這還是我接收到的最貴的東西……」

蘇高陽聞言輕笑了一聲,這種事情時常有,而許百聯有個為官這麼多年的父親,對付這種事情應該早就遊刃有餘了,怎麼處理應該心裡有數。

頓了頓,他輕聲說,「可能還要過段時間才過去找你。」

「嗯,好……」許百聯在那邊說,「鎮裡學校圖書館要跟老圖書館要合併,我答應把這事撂身上了,可能得忙三個來月,你要是空了來我們鎮,這段時間我不回維也納。」

「嗯,知道。」

許百聯在那邊聽了笑,好像在忙什麼,過了一會聲音才從話筒那邊傳過來,「對了,忘了跟你說,謝謝你這次的幫忙,你妹妹畢竟是女孩子,事到如今也應該是夠了,李昱泊那邊我會去說,我爸爸那邊你也不用想多了,反正他也不可能喜歡我們在一起,這種事情逼不得的,你不用刻意去受他的為難。」

蘇高陽知道這次他妹妹的最大後台倒台,他家族那邊也因變動自顧不暇,他妹妹因這次的行動被人確實指證,幾年牢獄之後餘生還會受到監製τXτXz的事情許興邦好像並不滿意,雖然對此他一句話也沒透露出來,但在明面上,許興邦拒絕了幾次他那派釋放出來的善意,並且很明顯地與他們保持距離,很顯然,他表達出了完全不喜蘇高陽的意思出來。

許百聯知道,所以才這麼明顯地說了出來。

蘇高陽一時之間找不到話來回答許百聯的這句話,只是心裡微有點不好受。

而更多的,有無力之感。

他寧肯讓許興邦開槍射他幾槍,也不想要有關這種任何事都要許百聯都去擺平的狀態。

被人維護的感覺確實好,但過了,就顯得他一點用也沒有。

而且,許百聯的維護並不是因愛他而生,不過是因他說過的那句要對他好的話。

要知道,許百聯真的愛他不愛,他這個當事人再明白不過。

現在到了這種地步,蘇高陽覺得要解決,要去中和的東西太多,但更致命的是,他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在近半個月的審查之後,蘇高陽才給自己安排了一個星期的假期,他剛要走的時候,又接到一個消息,他在軍隊的最高長官逝世。

那是一個給予他多次實戰機會,不著痕跡提拔過他,在最近這幾次大事件中充當他背後石的長官,要說在軍隊裡非得有個讓蘇高陽最尊重的人的話,那麼,那個人就是。

沒有戰爭的這幾十年裡,那是唯一一個蘇高陽覺得配得起英雄兩字的將軍。

長官在老年之後很少接見人,身後事只交給了一個人辦,安葬之事是極快從簡從速。

當天中午死去,隔天中午就要入葬。

蘇高陽得到允許送葬的命令後,上了空軍的飛機趕到了墓地。

送葬之人七八人,蘇高陽做為官階最小的那個站在最後面,看著那人的骨灰盒就那麼孤伶伶地進入墓地中,突然覺得無比悵然。

他只見當面見過這個長官兩次,每見一次,蘇高陽都堅定了不要坐上他那個位置的信念,無比知道自己決成不了那樣的人。

權利和地位,永遠都滋生不了幸福。

在這個國度裡,想要挺直腰站得越高,代表著的就是必須捨棄得更多。

他寧肯卑劣點,也不想一個人站在黑暗裡覷探這個世界。

他需要有個人一直陪著他,一起跟他看這惡鬼叢生的世界。

他做不了像他最高長官那樣的英雄,只為了一個信念,犧牲所有能被他犧牲的,埋入歷史的洪流。

送葬過後,蘇高陽被送回基地,一下飛機就開了車去春夏鎮。

他得開三十多個小時的車才能到達那個海邊的小鎮。

等開到那個圖書館前,日中當午,三天沒睡的蘇高陽在車椅上躺了幾分鐘,這才下車去找人。

圖書館是新建落的房子,很大很寬敞,外表看著竟然也很溫馨,外牆柔和的暖色調在藍天碧空中透露著幾分趣味出來。

他一路走了過去,發現有不少老人推著推拉機在慢悠悠地搬書,還有三四歲的小孩跟大人一樣,小手搬著一本書,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著,邊還咯咯笑著,樂不可支的樣子,而真正搬書的工人要是迎面見到他們就會讓路,錯身而過,伴隨著的還有會心的笑容。

只走了幾步,蘇高陽覺得緊繃住的神經不再那麼難受,他步緩慢了下來,當那些人看到他的時候,並不擅長笑容的他下意識地露出笑容,點頭跟他們無聲地打著招呼。

他明顯地與這個圖書館裡的所有人不同,作為外來者,他並沒有面露尷尬,那些人看看他之後,其中有個了悟道:「你找許家孫子吧,去樓上吧,他在那裡劃分圖書區域……」

許家孫子,許百聯見到他時,略微有點驚訝,但臉上更多的卻是笑容。

蘇高陽在上面好像看到了藍天碧空中升到了小半空中的那個太陽,疲倦至極的靈魂好像瞬間得到了撫慰,那沒有溫度的心口也不再冰冷得沒有感情。

「很忙?」在他走近時,蘇高陽問。

「還好……」許百聯放下手中的籤條紙,走過來說,「怎麼沒打電話?」

蘇高陽低頭稍笑了笑,「忘了……」

許百聯已到面前,他伸出去手去摸了摸許百聯的臉。

「開車來的?」許百聯像是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揚眉問。

「嗯。」

「沒吃飯?」許百聯像是疑問,但問話間卻拉著他的手往下走了。

「吃了。」蘇高陽跟著他走,緊了緊手中那拉著他的手。

「行軍食品,壓縮餅乾?」許百聯回頭笑著問。

蘇高陽沉默,並沒有否認。

「還真是?」剛在開玩笑的許百聯這下眉毛都忘了放回位置,真詫異地看著他。

蘇高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許百聯的臉,覺得有些脹疼的眼睛似乎在這刻也並不覺得不適了。

有人教過,人的心理意識會對人體產生巨大的影響,而他從來不知道,那影響會如此之大……

能愛上一個人,還能被人接受,這種感覺,能支撐他任何事情。

許百聯在開車回去的路中自言自語了一句「你看起來可真不好」的話之後就沒再問蘇高陽什麼了。

而蘇高陽得到的是一個澡,然後就是熱騰的食物。

許百聯帶他去的地方像是一個住處,裡面有好幾個房間,客廳,陽台,院子一一都具備,院子幾處花架更讓這個地方顯得有些大。

蘇高陽洗完澡去陽台時許百聯正站在陽台上打電話,見到他來,嘴上說著電話,邊眼神示意著蘇高陽坐到桌子前。

桌子上已經擺了五六道菜,飯也打上來了。

蘇高陽坐下就吃飯,許百聯也坐在一旁繼續說著他的電話。

「嗯,好,童話類的書暫時先訂這些,自然類的這幾天我再找幾個兒童專家幫著列個單子再定……」許百聯把電話夾在耳朵與肩中,挑著果籃裡的沙棘果放到一邊盤子中。

挑好,把盤子遞給了蘇高陽,跟蘇高陽說了句,「先吃幾個……」

說完就接著說他的電話去了,這時煮飯的阿姨端了菜上來,說著當地話跟蘇高陽建議今天做的哪個菜可以多多吃點。

說話的阿姨五十來歲,曬得有些黑得發亮的臉上是明亮的笑容,蘇高陽早就發現春夏鎮這邊的人的笑容都極其明亮,更多的,裡面還透著簡單。

而他們行為中,要是脫去敵意,更是熱情好客。

「嗯,他在呢,啊……」許百聯的這聲透著為難,蘇高陽看向了他,看到許百聯這時也正在看著他。

「沒必要吧?」許百聯看著蘇高陽,有些哭笑不得地講著電話,「你前一秒鐘還講我喜歡怎樣就怎樣,現在就跟我說要我趕他走,你靠譜點行不行?」

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這邊的許百聯挺無奈地說,「不跟你說了,我才不趕,明明這件事他做得還不錯,為什麼還要生氣……」

那邊人的在接著說話,許百聯躺在椅子中聽著笑,那邊講完後他笑著說,「我是不知道他打的什麼算盤,你要跟他爭,你自己跟他爭去,到時候你要我幫跟我講一聲……」

說著,他不好意思地朝蘇高陽吐了吐舌頭,蘇高陽聽出他話裡的意思來了,但看著他的動作,嘴邊卻抑不制流露出笑意。

「嗯,好,知道了……」許百聯說完這句之後掛了電話,然後看著蘇高陽就是一陣笑。

太陽有點微熱,食物都很暖胃,洗乾淨的身體透著清爽,還有愛著的人看著他的笑,這一切都是以前不敢細想的生活,而現在近在眼前。

一切都沒什麼好去計較的了,險中求來的這一切,就算要再付出代價,他也願意。

蘇高陽拿了顆果子塞進口裡,拉過許百聯的腿搭到自己身上,然後繼續吃飯。

「下午你睡一會,晚上要是早醒,過來圖書館幫我的忙……」許百聯又往椅子裡挪了個舒服的姿勢,把雙腿都搭到蘇高陽腿上說,「晚上卻鄧順家吃飯,他老婆明天不用上班,今晚做夜宵給我們吃……」

「嗯,好。」蘇高陽點了點頭,把五花肉上的肥肉咬下,把瘦肉往許百聯口裡塞去。

許百聯一口含著,吃著說,「你別管我那些朋友怎麼對你,他們不會有什麼惡意,頂多為難下你,如果是女的就更不用在意了,她們比男人講道理多了,而且你還長得不錯,她們更願意喜歡你……」

他含含糊糊的吃著講著,一幅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蘇高陽點著頭,沒有說話,但笑意一直都在嘴邊消失不去。

蘇高陽睡了六個小時,所有流失的體力與精力都回了來,他打了電話確定許百聯還在圖書館就先去了那邊。

到了圖書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左右,春夏鎮還沒天黑,一般而言,只要冬天一過,春夏鎮要到晚上八點左右才會完全天黑。

蘇高陽到的時候,許百聯在跟工人協調圖書的擺放次序,見到他來,把他派給了一個工人,讓他去高架上擺書。

手下管著好幾個重軍區的軍官就那麼被工人指揮著在高空書架上擺書去了,而許百聯則手上拿著尺子和筆在地上跟著人討論著事情,各自忙著。

等蘇高陽敏銳地聽到一陣直升機的聲音過後的幾分鐘後,就聽到了樓梯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有人上了圖書館的二層。

「教育類的書我拉來了,李昱泊在跟人卸……」上來的人是夏時季,他跟許百聯說完,就自然地抬頭朝樓梯上的蘇高陽露出了個不慍不火的笑,「原來是蘇軍官啊……」

「你好……」蘇高陽不動聲色地看著夏時季,這個身上帶著矜貴氣息的男人從來都不是什麼好對付的人,這十幾年來他們暗中鬥過無數次,每次都捉不到他什麼把柄。

偏生的,與這人如兄弟無異的人還是他愛的人。

可想見,在未來的無數年裡,他得想很些辦法來與這人好好處著,至少不要在明裡起過大波折,要不然,事情又得回到前面的混亂時期。

以李夏為首的春夏派的不好對付是時來由久的,他們從不按常理出牌,但又找不到他們什麼把柄。

在現在的這世道,只要有利益,其實都是有抱團的,李氏當然也有,只是,蘇派打他們主意,以蘇高陽為新派的人也打過他們的主意,其它利益集團的人也拆過他們的伙,落井下石過無數次,但還是沒把他們拆散,沒有拆散不說,還被報復過。

總的說來,想佔春夏派的便宜,就得做好被他們反咬一口的主意。

還好蘇高陽這派對佔便宜之事並不心切,他們只是在這污濁環境中儘量做點靠譜的事出來的人,沒那麼多時間與人斗,所以在看著方向不對的時候,去找軟點的柿子捏去了……

不過,上次的黑名單拿到手,想必夏時季對他一時半會肯定是看不順眼的,蘇高陽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再加上他並不是輕易就動氣的人,所以也沒擔心過夏時季會如何。

所以,夏時季那些並不客氣的視而不見,帶著嘲笑的笑容,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別這麼陰陽怪氣……」蘇高陽沒說什麼,倒是許百聯在旁用手肘撞了下好友,白了他一眼。

「小子,欠揍……」夏時季作了個凶狠的表情,哼了一聲,但又沒當回事地走到一邊去翻書去了。

「等會去哪裡吃飯?」許百聯彎腰趴在桌上看規劃圖,邊揚起聲問。

蘇高陽在上空看到他的腰因動作露出了一截,白皙細緻的皮膚,修長漂亮的細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個閃光燈一樣地刺得他眼睛發疼。

「隨便去哪吃點就成,先墊點,鄧順說他家梅子準備很多菜讓我們吃著玩……」夏時季的說著,像是翻到了本感興趣的書走到了許百聯身邊的椅子上坐著。

而許百聯趁勢隨意地坐到了他腿上,看著圖紙漫不經心地講著話,「那晚上玩什麼?紙牌嗎?」

「看唄……」夏時季躺在椅子上翻著書。

「哦……」像是想到了什麼,許百聯身體往後一仰,側過身體半躺在了夏時季身上,側過臉問他,「我們等會去我爺爺家一趟好不好?」

「幹嘛?」夏時季微抬了下頭把許百聯搭到了他眼皮的頭髮用嘴吹了吹,看了許百聯一眼。

「摘些水果給梅子。」許百聯說完又坐了起來看他的圖紙,俊美的臉上一派隨意。

他沒抬頭,沒看到高空樓梯上的蘇高陽那鐵青的臉,更不知道蘇高陽在短短幾十秒內從慾火到煉火的心路歷程,更是不知道蘇高陽在那刻感受到的嫉妒與深深佔有慾。

他從來沒這麼自然地對我親暱過……蘇高陽感覺到舌頭都被牙齒咬出血來之後,底下的工人朝他喊了聲喂,他這才回過神來去拉吊上來的書框接著擺書。

得再改變一點,這樣不夠……完全不夠。

蘇高陽垂下眼,眼角視線看到了樓梯那邊上來的一個人……

67.

那人走到樓梯中間時,蘇高陽看到許百聯正在回過頭要跟夏時季說話,但在一剎那間,許百聯被身後的夏時季猛地一把推了起來,而坐著的人同時也像是受了驚嚇般彈跳了起來。

而過了一秒,他好像反應過來,又若無其事地坐了下,剩下許百聯看看他,腦袋又有意識地往樓梯口看去。

果不其然……他在口裡嘆息了一下,嘴邊掛著淡笑,「昱泊,書搬完了?」

李昱泊的眼睛一直沒有波動,就算剛剛瞥見了夏時季坐下的動作也當是沒有看見般,只是走到夏時季面前,眼睛掃過他的腿,同時眼神也掃過了許百聯。

許百聯在那刻摸著鼻子笑,抬頭看著上空的蘇高陽笑,說:「擺好這框就下來吧,咱們去吃飯了……」

蘇高陽在車上時看著許百聯輕皺著眉,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怎麼了?」開車跟在前面車輛後的蘇高陽問。

「沒什麼。」許百聯回頭微笑,臉上沒有了剛才的神色。

等到下車,許百聯朝著蘇高陽不好意思笑了笑,就往夏時季那邊走去。

蘇高陽瞥到夏時季正一臉不高興,嘴角還有點嚴苛地抿起,透著點冷酷的味道,許百聯一走近他,他後退了一步,退開旁邊的李昱泊的身邊,在人背後伸出手摸了摸許百聯的頭,那抿著的嘴唇微鬆了開,沒有剛才那麼不苛言笑。

而許百聯高興地笑了起來,伸出手拉了下夏時季的手,等夏時季往前走到了李昱泊身,這才停下腳步等著蘇高陽的到來。

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蘇高陽一言不發,和許百聯往飯莊裡走。

他們這次吃飯是在李昱泊五叔家的飯莊吃,李昱泊沒落坐幾秒,就被熟人拉到了別的桌面喝酒去了。

臨走時,他冷冷地看了夏時季一眼,夏時季沒理他,對著外面窗戶翻了個白眼。

蘇高陽看著許百聯看那倆人看得觸目驚心,不由得也皺了下眉。

不巧,皺眉時被許百聯看到,然後這人看看夏時季,看看他,就靠著蘇高陽坐近了一點,說,「他們在吵架,等會躲他們遠點……」

蘇高陽沒聲響,只是幫許百聯夾著菜。

而對面的夏時季像是心情惡劣,看都沒有看蘇高陽一眼,對著許百聯就低吼:「坐過來……」

「不要……」許百聯堅定搖頭。

「剛才怎麼就沒見你不要了?」夏時季沒好氣地在吼。

「剛才我以為他沒那麼快出現,」許百聯無辜地眨眨眼,三十多叔的男人又在賣弄無辜,「哪有想到他冷不丁的上來了……」

「滾。」夏時季像是煩躁得不行,但又不能發脾氣,半天憋出了一個字之後就幫自己又倒了杯酒。

剛要喝,許百聯就提醒,「再喝,小心被收拾……」

「我哪會怕他?」夏時季不屑。

許百聯笑笑,好脾氣地勸說,「還是別喝了,就你那胃,回頭要是燒著了,他媽媽和你媽媽不又得哭死?」

搬出媽媽這項利器,夏時季果然沒再去拿酒杯,只是輕皺了下眉,拿起旁邊的水杯走到閣樓另一邊供人休息的陽台去了。

看樣子,他是想清靜下。

他走後,許百聯回頭跟蘇高陽解釋般地道,「剛剛我坐季季身上,李昱泊生氣了,然後季季也跟著生氣,他們吵架可能得吵一段時間,過幾天就好,別理他們就是……」

說完,蘇高陽還在看著他,他想了想,接著解釋,「李昱泊那個……那個……」

他又想了想,挺無奈地接著剛才的解釋說,「李昱泊從小就很喜歡吃季季的醋,這方面他有點霸道,不太喜歡季季跟別人親近,你以後見多了就知道了。」

蘇高陽看著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問:「既然別人不喜歡,為什麼還要坐?」

許百聯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說,目瞪口呆地看著蘇高陽,接著啞口無言了一會,才張開嘴喃喃,「那……那個,我和他是好友。」

說完,又睜著那雙讓人找不到一絲污垢的眼睛看著蘇高陽,看得蘇高陽心慌,又忍不住地有一些難受。

眼前的這個人,能明白別的愛人之間的佔有慾,卻不明白,他對他也會產生這種想法……

如果他真的愛自己,哪怕只有一點點,都哪可能會有這麼置身身外的表情……

蘇高陽明明再明白不過,但還是忍不住此時感情在體內的衝突,那種欲想掌控卻掌控不了的局面讓他挫敗不已,他可以動則牽動千軍萬馬,但卻命令不了許百聯一個人跟他一樣地愛他……

他低下頭,決定還是什麼也不說。

要忍耐,要寬容,要等待時間……

這麼多年都熬過去了,再等等,再等等……就會等到的。

許百聯不太懂蘇高陽問的那句話的意思,想了半會才明白,這時李昱泊已經回來吃飯了,夏時季也落坐了。

對面的兩個吵架的人,高大的那個儘管一言不發,但手上還是把湯先乘好,試喝了一口,把半碗湯放到人面前。

接著就是夾菜,先試過嘗過味道,再給人夾到碗裡。

看了他們幾十年這樣相處的許百聯看看他們,回頭再看看蘇高陽,突然笑了。

他拉了拉低著頭一個人在吃飯的蘇高陽的衣袖,等到蘇高陽看他,他笑著輕聲地問,「你也吃醋了嗎?」

他問得很坦然,就像在問蘇高陽你要不要喝點水一樣簡單自然。

蘇高陽愣了半秒,然後坦率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許百聯笑得更高興了起來,他點點頭說,「我知道了,下次我會注意的,不會再讓你看見,你放心好了……」

他說得興高采烈,蘇高陽卻看到對面的夏時季眉毛都揚了起來。

「你他媽的說什麼?」夏時季儘管聲音壓抑著沒有拔高,但那神態卻像是要把人撕了喂狗。

許百聯這才後知後覺地知道剛才的話被他們聽見了,不得不為自己的遲頓悲哀,同時,又不得不再次無辜地看著夏時季……

而李昱泊,這個說得上是十全十美的男人這時已經面如鐵青了。

蘇高陽也不知道該為許百聯的話高興,還是應該要有別的什麼反應……最後看到許百聯無辜的臉面對著對面暴怒的臉,不著聲色地看著許百聯淡淡地說:「下次也別了,我不喜歡。」

他這樣說,無疑是解了許百聯的圍,同時,也說出了自己的意思,而對他解圍感激不已的許百聯則連連點頭,說,「好,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說話時,嘴邊笑意不減,但身體卻靠近了蘇高陽不少。

蘇高陽看了看他,視線掃過他,看向了對面的那兩個人,正視著他們……

他用眼神明明白白地跟人說著:這是我的人。

而回應他的,是夏時季不屑的眼神。

他們吃完飯,兩個人跟著夏時季他們回了李夏兩人在春夏鎮的家。

許百聯對這兩人的家熟悉不已,但蘇高陽卻是第一次去。

不是海島上的房子,也不是李夏兩人在別處的那些房子,是這兩個人真正的家……

蘇高陽進去時,掃了一眼環境,大房子,主客廳,各種功能的房間,大氣裡透著溫馨,雅緻裡有點小性格……

許百聯在他一眼掃過後淡淡笑著跟他介紹道:「這裡前面的房間是我們一些朋友的幾間來了就能睡的房,二樓上面是琴房和牌房,影視房,健身房等,後面有幢小樓是他們自己住的地方,鄧順,史鳴宇他們家的格局也差不多,我在山上的房子差不多這兩年也能重修好,也是這種格局……」

說到這,他頓了頓,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以後我們要是來鎮裡住,朋友們要是住我們家,你要多包涵點,我們都習慣誰都可以隨意借住誰家……」

蘇高陽聽了頓了頓,點了下頭說,「我知道了。」

許百聯聽了拉了拉他的手,拉著他進了他在李夏家的臥室打算洗個澡再出來休息。

他們進去後,本來跟李昱泊去了後面樓房,又被李昱泊氣得回來的夏時季看著他們的背影撇了撇嘴,沒有說話,但眼神裡頗有點不以為然。

他是覺得許百聯應該擁有一個這個世界上最適合他的人,但他並不覺得蘇高陽就合適,不說他們彼此尷尬身份上的這事,而是從根本的習慣上,蘇高陽就根本不是他們這一種類型的人……

蘇高陽太正經,往好裡說是太正派,往明裡說是他那套準則跟他們和許百聯完全截然不同,許百聯從小就在周圍刻意的維護與縱容下長成了隨心所欲的性格,加上生當盡歡的本性,跟蘇高陽這種連放屁都要拐個彎才放的假惺惺根本就不對盤。

他是真搞不懂,這兩個人是怎麼看對眼的。

他雖然尊重許百聯的選擇,但他不得不心情惡劣地承認,他真的一點也不喜歡蘇高陽……

他的想像裡,許百聯就應該跟一個和他差不多心思的人過簡單的生活,而不是跟蘇高陽這種複雜得誰都摸不清心思的人在一起。

68.

一行人去到鄧順家,許百聯與受小朋友愛戴崇拜的夏時季受到了鄧順三個孩子的瘋狂追棒,一路被小朋友拉著去看他們新得的新鮮東西去了。

鄧順的老婆蔡梅則淺淺笑著讓他們喝酒吃東西,自己和幾個妯娌在往長桌上不斷地放置食物。

蘇高陽旁邊還坐著李昱泊,其它人都在院子裡喝酒,時不時的來跟李昱泊打聲招呼,倒沒有坐到他們身邊。

蘇高陽見過李昱泊不少次,但此次是他們第一次坐在一起而不需要談別的事情,於是彼此安靜著,間或眼神對上時,只是禮貌的微笑。

而且,蘇高陽也知道,李昱泊也並不想跟他多說什麼。

很明顯的,這裡的人,除了許百聯,誰也沒想接納他。

春夏鎮的排外,真的是刻印在骨子裡的。

許百聯出來時,梅子拉了拉他往廚房通道的另一邊走了走,別人看不見時她悄悄說:「你別陪孩子玩了,去坐會吧。」

梅子一個眼神,許百聯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容更溫柔了些,說:「沒事的,他不會在意……」

蔡梅想了想,隨後嘆了口說:「隨便哪兩個人在一起都需要相互理解與磨和,我看他確實不錯,看樣子也是個很好的人,只是,既然喜歡,就不要讓他受委屈,那樣不好。」

梅子外表冷若冰霜,但內心柔軟得不可思議,許百聯向來極喜歡這個嫂子,這時候聽到她這麼說心裡也不由得有些感激,點點頭說,「我知道,過段時間就好了,你知道的,畢竟我們這裡很少有外來者,而且他又不是普通人……」

梅子點了點頭,笑了笑,讓許百聯走了。

只是在接下來入座的時候,在蘇高陽的旁邊多添了把椅子,讓許百聯坐了下來。

酒席中歡言笑語絡繹不絕,許百聯的臉上印著潔白的光,笑容乾淨爽朗,就連彎腰側身的動作都帶著優雅,顯示著明顯的良好教養,又透著股自在隨意,讓蘇高陽一直都從他身上移不開眼睛。

其它在座人,與許百聯不一樣,但也各自有著屬於他們自我的獨特味道,但,蘇高陽還是覺得一眼放去,就算別人光芒萬丈,眼睛裡只裝得下許百聯。

或許感情就是這樣,別人的好與壞都只是別人的,只有心上的那個人的一切,才會讓當事人在意。

晚上鬧到二三點,沒喝多少酒的蘇高陽開車載許百聯回去,車開到白天他休息過的地方,許百聯像是清醒了點,抬眼看了看他,模糊地笑了笑,這才下車。

門沒有關上,一推就開了,許百聯徑直往樓上走,說,「睡吧,明天還得早起。」

說著,進了蘇高陽下午睡的那間房,然後脫衣服打算去浴室。

「這是你住的地方?」蘇高陽幫他撿起隨意扔到椅子上去落地的衣服。

「嗯,」喝得有點多的許百聯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過了一幾秒才回應過來蘇高陽的話,說,「不是,這裡離圖書館近,吃飯也方便,工人們白天也在這裡吃飯,我晚上就住這邊,沒回家。」

說著,打了個充滿睏意的哈欠,全身赤裸地往浴室裡去了。

蘇高陽跟在身後,幫他打開水調水溫,然後把他抹洗手水,許百聯老實地站在那任他動作,閉著眼睛一聲不響的,看起來確實困得很。

看著這樣的他,蘇高陽覺得胸中的那些計較又淡了起來。

真正的感情是很難稱斤論兩的,所以蘇高陽無法在現在的情況下用自己的感情去要挾對方給予等量的感情。

在這樣安靜的夜裡,他突然有些釋然了起來。

這個人,就是這種樣子,如果以後他更愛自己,那更好。

如果不能,讓他這樣對待自己,也不暫失為最好的結果。

總之,他不是不放開自己了嗎?

他不是說,要對自己好了嗎?

他要的,不就是這樣的許百聯嗎?

不能按自己的要求去要求許百聯,如果這樣的話,跟之前那兜轉不了一個結果的過程一樣,只會浪費時間,而不是得到心靈真正的安然。

既然愛了,那就好好愛吧。

他愛自己多與少,目前看來真的不能太計較了。

如果需要妥協與忍讓才能讓自己與他在一起,那麼他都決定這麼做了,那就做得徹底些。

萬不能半途而廢。

總得再要等等,要時機到了才好多得到些他。

清晨兩人同時醒來,一場盡情的歡愛之後,許百聯洗了個澡,要去圖書館。

蘇高陽沒有反對,只是去時車還是他開的。

到了圖書館,他就站在許百聯二米範圍之內,稍重一點的東西都是快行一步幫許百聯拿到手,沒讓他去過於勞累。

許百聯倒不矜持,被人投以曖昧眼神時還輕笑一聲,態度坦蕩得圖書飽裡的那些工人想拿他開兩句玩笑都張不開口。

不過,氣氛還有些怪,工人們與許百聯談笑風生,但與蘇高陽去只是禮貌點頭之間的招呼。

蘇高陽沒有當回事,而許百聯對此也像是毫不在意,與蘇高陽之間也是很正常自然地相處,該說的話會說,該拉的手會拉,情人之間毫不造作的親吻也會有。

別人看了,也會多看蘇高陽一兩樣,神情不鄙夷,只是有幾分探索意味,像是困惑於許百聯喜歡他什麼。

那困惑的樣子,還真像百思不得其解。

還有一個小工人不會掩飾表情,想得太明顯,表露得更明顯,蘇高陽看了忍不住啞然,回之一笑,嚇得那小工人不輕,差點把肩上扛著的樓梯掉下來,在一踉蹌之後回了蘇高陽一個尷尬的笑。

那笑,明顯比禮貌微笑要親切許多,蘇高陽看了不禁搖頭失笑了一下。

春夏鎮這裡的人們,有不少人,總有點天真爛漫的氣息,連排斥不喜一個人,都不會真正惡臉相向。

時不時的,還會因自己的不善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69.

蘇高陽作為高級軍官,儘管能調整假期,但請不了太長的假。

幾天時間很快就過去,而圖書館的事還要得了一陣。

走的那天,許百聯送了他到國道,就沒再走了。

圖書館揭館那天,全鎮人會有慶祝活動,在外地有名望的人都會回來。

包括許百聯的父母,還有眾多親戚。

另外他的老師們也會到來。

許百聯問過蘇高陽的時間,而蘇高陽那幾天沒有時間,他手頭上有個軍務讓他在那幾天挪不開身。

儘管確定自己不能來,但,免不了有一些遺憾。

而許百聯知道他不能來,也就只笑笑,沒有當回事。

而蘇高陽看著他沒有掩飾的臉只是沉默。

幾天時間,不過是更確定了要在一起的想法,還有別的,就是許百聯已經把他納入他的生活。

一些掌控春夏鎮的這些人的真實面目競也能覷知一二。

誰都忌諱著他點,但沒有嚴拒他的靠近。

儘管與許百聯的感情在差強人意中,但,他們的路還長著。

以後還是得步步為營。

這世上,總歸不可能有白來的幸福。

蘇高陽在春夏鎮圖書館落成那天抽了幾分鐘打了個電話,許百聯有接,但沒說兩句就匆匆掛斷了。

直到了半個月,蘇高陽再度聯繫他時,許百聯才在那邊笑著說,過幾天他就搬回城裡,引得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接坦陳提蘇高陽微愣了一下,隨後才問:「要我來接你?」

「不用……」許百聯在那邊跟人笑聊著什麼,回答蘇高陽時話還帶著笑,「沒幾件東西。」

他說得輕描淡寫,隨意自然,蘇高陽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他原本,也不是什麼多言的男人。

許百聯說幾天就到,時間還真沒超過一星期,五天後蘇高陽晚上從軍隊開車回到住處,就看到了自己的臥室裡睡了一個人。

而衣櫃旁邊,扔了個簡便的行李袋。

照樣子看,是真什麼都沒帶來,就是跟他住在一起了。

蘇高陽默默脫去軍服,在暗淡的光線裡,低下頭輕吻上了他的嘴唇。

過了幾秒,許百聯醒了過來,眼睛都沒睜開跟他接吻。

好長的一段時間,嘴唇分離的間隙,蘇高陽低啞著喉嚨問:「餓了嗎?」

許百聯沒有搖頭,頭往檯燈那邊方向撇了一下,手還沒動,蘇高陽就把燈扭了開來。

光線裡,許百聯的眼睛就像幽黑的天際那樣遼闊深遂,他定定看著蘇高陽,濕潤帶著紅的嘴唇邊是是笑意,「你餓了?」

說著,他眨了眨眼,視線從蘇高陽的臉滑到脖子,胸膛,接著就是腹部……一直往下,往下。

蘇高陽呼吸重了點,拔開許百聯額邊的頭髮,沙啞地低聲說:「還……好……」

說著,眼睛一斂,更深沉了點,手直接幫許百聯脫衣服。

「嘿……」蘇高陽的濃重呼吸引得許百聯輕笑了起來,作了喟嘆讓蘇軍官冷靜,而他赤裸著身體無拘無束地躺在床上,手往蘇高陽的襯衫裡慢慢挪移,足夠煽情的動作,卻一點色情也沒有。

蘇高陽眯了眯眼睛,任他漫不經心地挑逗自己。

在性事方面,他完全能縱容這個貪樂享歡的人,雖然有時會被挑拔得短暫失去理智,但最終還是會接著讓他縱慾的方式來。

在這方面,他對許百聯的縱容是沒有底限的。

因為他知道主動享受性愛的許百聯帶給他的歡愉每次都會讓他滿足。

有時候,就算幾個吻,身體的溫顧磨蹭,也能讓他置入性愛的最高點。

對此,他所能唯一不滿意的就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總是不夠長,三天五天的之後,他們總是各奔東西。

還好,以後不會再如此。

呼吸平息後,赤裸身體上的汗水還是密密麻麻,蘇高陽慢慢用舌頭把它們添掉,在吻到腳尖時,剛才昏了過去的許百聯醒了過來,被癢得發出了笑聲。

他翻過身,抓了把頭髮,眨了眨眼睛微有點疲倦地說:「我需要往胃裡裝點東西。」

說著,打了個哈欠,把腳收回,修長的腿在床上彎成了弧度,也引得他後方的精液全往床上流。

蘇高陽的下半身堅硬了起來,而在此刻,許百聯打了個哈欠,看起來累極了。

「先洗澡?」

「嗯,等會去。」

許百聯說完,見蘇高陽要過來抱他,又搖了下頭帶著睏意說,「不用,我自己洗,你幫我弄點吃的。」

說著,又翻過身,去拿床邊桌上自己放的手機,想看一下剛才做愛時沒有接的電話是誰打來的。

他毫無拘束地動作著,也不管剛才被蘇高陽的動作擊紅,此時流著精液的臀部完全暴露在了邊上蘇高陽的眼裡。

而在蘇高陽明顯倒抽了一口之後他反應了過來,拿看著手機邊挑高了眉毛瞥了蘇高陽一眼,似笑非笑地翻地身,拿過一個枕頭靠在床頭上,回拔起電話來了。

「媽媽……」許百聯對著電話叫了一聲,並不避諱蘇高陽。

而蘇高陽所能做的是拿了塊浴巾圍在腰間,往樓下走去。

走到半路,又深吸了口氣,快步下樓往廚房走去,幾秒間喝了一瓶冰礦泉,又深呼吸了一口,還是沒有堵住腹部的火。

又過了好一會,他才沉穩住了呼吸,動手洗手做飯。

他已經不再去深思,或者剖析對於許百聯的種種渴望與佔有了,這就是感情,是業障還是愚昧,無論是哪種,他都接受。

許百聯跟母親談好了明天接她去看一場演出,掛完電話才想起得跟蘇高陽說一下。

不過想來他來之前也沒跟蘇高陽打招呼,明天也不是法定假日,蘇高陽不會在家,他倒是可以空閒一天,不至於會剛到這裡就又要離開。

他暗忖著等著要跟蘇高陽講一聲,去了浴室洗澡。

洗澡時,從鏡子裡看到自己身上的各種痕跡不由得搖了搖頭,其實蘇高陽從來都不是個招搖的人,在他身上印痕跡的事很少發生,但今天絕對可能是過激了,他被攻擊得高潮昏了過去不算,還被印了一身的印跡。

這個男人,內斂還是內斂,但在不動聲色中,也變了一點起來。

會透露吃醋的意思,也會借由動作表白激狂的內心……

總的而言,許百聯其實還是挺喜歡這些變化的。

不過,蘇高陽還是過於的深沉,有時候太多事,他都反應不過來他的意思,也不知這是好是壞……

畢竟,兩個人也許能拿捏得準對方的一些性格,但如果猜不透情緒的話,那是很耗心力的事情。

一般情況,他又不是個愛揣摩別人的人,他對於情人也好,朋友也來,向來一慣只擅長於尊重體貼,而這此,往往也是足夠他用的了,可惜用到蘇高陽身上,往往都不見其效。

尤其是前段時間兩人真正坦陳相處了,反應總是要慢一拍。

可能得問問他,他到底是想的。

許百聯抬起頭任清涼的涼水從臉上往下滑落,他想,他應該願意告訴他一些事情吧?

畢竟,新的開始已經在開始了。

70.

蘇高陽上班,許百聯去家裡接母親,在母親坐在梳妝台前化妝時笑嘻嘻靠近問:「媽媽,爸爸還是不喜歡你家女婿啊?」

他喊母親喊得嬌裡嬌氣,但無損其俊美形象,許母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不屑地說,「哪可能會喜歡?」

許百聯摸摸鼻子,微有點受挫,拿起眉筆幫母親畫眉毛,笑著臉問:「那你還幫我說好話沒有?」

「沒說。」許母微抬了頭,讓兒子幫她化妝,等畫好一道後看了看鏡子,接著說,「以前要縱著你,哪想,現在還要如此,你這長不大的,我這麼老了還要替你煩心,早知道就不生你。」

「你愛我嘛……」許百聯不以為然,畫好另一道之後,由衷覺得自己的母親十年如一日的美貌,親暱地在她臉上親了親之後說,「而且我也這麼愛你。」

許母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和兒子,看著裡面韶光未褪的自己和長大成人的兒子,把玉鐲套到右手,又抬起頭看著鏡子裡面的兩個人,黯然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哪有完美無缺的事,平安幸福就好。」

她也不是能想得很開,兒子荒誕哪可能沒計較過,只是容不得他碌碌無為,更容不得他不開心,其它的,她也就全忍了。

世事哪有完美,該閉一隻眼的,只得閉上那隻眼。

許百聯見母親嘆氣,心下也有些許難受,他又哪可能不懂自己帶給父母的煩擾,當下湊過頭用臉在母頸邊磨蹭,帶著歉意說,「對不起,媽媽。」

許母伸出手往後摸他的臉,嘆著氣說,「上輩子欠你的,管你你說我嚴厲,縱容你,你又沒分寸,你爸爸那裡,要等時間,時間長了,或許計較會少些……」

「嗯,我不急。」許百聯心下愧疚,不敢再得寸進尺。

他是想對蘇高陽好,只是事情太難完美解決,蘇高陽家裡已經明言與蘇高陽無關係,他這方面,父親沒有責難,明令他們分開已屬難得。

兩個人在一起,現今真的不能再苛求其它。

帶著母親看完表演,又陪她逛完街,做了頭髮,然後等父親下班,一家三口在外吃了飯,又尾隨父母的車送他們回了家,許百聯這才回十區的房子。

到家時,蘇高陽在書房處理公文。

他進去,五官輪廓分明的蘇軍官抬起了頭,眼光閃了閃,臉上沒有笑意,但臉卻柔和了下來,問他:「累了嗎?」

許百聯靠著門搖了搖頭,見蘇高陽看著他,嘴角翹起,往前走去。

蘇高陽已經挪開了椅子,見到走到前面,長臂一攬,把他抱到了懷裡。

許百聯在他腿上坐下,眼睛一瞥,把打開的公文合上,避嫌之後回過頭問蘇高陽:「很忙?」

蘇高陽搖了搖頭,吻了下他的額頭,手抬起帶著溫存地撫摸著他的頭髮。

「你是不是所有空閒的時間都耗在我身上了?」許百聯背靠著蘇高陽,移了個舒服的位置,拉著蘇高陽的大手數著他的手指問。

而當然,蘇高陽又是搖頭。

許百聯聳聳肩,「我媽媽說,你這種身份的人估計沒什麼時間,說既然要在一起了,讓我少折騰些,多體諒你一點……」

蘇高陽笑了笑,臉色一暖,他確實沒什麼過多的時間,當了二十年的兵,以前訓練與任務讓他忙得時間找不著北,近幾年反倒是稍微空閒了點,只是職位上去了,責任更大,深思熟慮的事情更多,時至今日,把感情的份量放到事業對等的份量上面,更是要耗盡所有心思。

只是,以前這些從沒跟許百聯說過,現在還是沒打算跟許百聯說。

就像他的父母與朋友對待他一樣,他自己要懂的事讓他懂,不懂的,也不刻意去教會他。

他們世界的那些糾糾葛葛,既然他不喜歡,那就不讓他去承受。

「我不對的地方,你要跟我說……」許百聯思索了一下之後說,「我爸爸壓力大的時候就會回來抱著媽媽偷偷哭,你看他那樣看起來很凶很強悍的人都這樣,你要是覺得有難受的時候,也可以回來找我哭。」

蘇高陽聽了哭笑不得,許百聯那樣說他父親,還真是料不到,許正省看起來也不是會哭的人,無論面相還是行事作風更是與凶和強悍無關,哪能想到從他兒子嘴裡聽到如此不靠譜的形容……

「你別不信……」許百聯看著蘇高陽嘆氣笑著的臉一本正經地說,「是真的。」

蘇高陽只得點頭,不探討許父的行為,聞著許百聯的氣息,放空著前刻思潮起伏的腦袋。

許百聯其實什麼也不用做,只要住在他們的家裡,回家能看到他,這對他來說,一切就已值得。

「有些事不能說給你聽,」蘇高陽緊緊抱著他,輕輕咬著他的耳朵,輕聲地講解,「但這些事我會自己好好解決好,會有難受的時候,你給我抱抱,就什麼事都會好起來。」

許百聯聽了點了下頭,又皺了下眉,無奈地自嘲地道,「原來我是醫用抱枕,抱抱就能治病……」

事情問到這裡,許百聯也覺得沒什麼再需要好問的。

他從來都認為,生活是不能強求的,只要現況能滿足所需的,多知道,多得到都是沒用的,那些不過是多餘的累贅,他可做不到那些明知是負擔,卻還要去背負的行為。

所以,蘇高陽的事就是蘇高陽的事,哪天要是真與春夏鎮再作對了,到時候再離開他就是……

他們的立場,從來都是分明的。

但這並不妨礙,妥協後在一起的他們現在的生活。

人該快樂的時候,理當把握歡樂時光。

瞻前顧後,得到的永遠只是失去……

許百聯想得開,太多事不在意,對一個人好的時候,也是說到做到的全心全意。

但,一個人太好,也有壞處。

蘇高陽這天回家時,許百聯就跟他說要離開幾天。

蘇高陽隨口問了句,去哪?

許百聯說要去意大利。

蘇高陽以為他是要回維也納的學校辦事,哪想得出了去意大利的答案,於是問要去意大利幹什麼。

許百聯坦蕩回答,「威特生日,他夫人邀請我過去度假。」

蘇高陽當下沒有言語,做飯的時候,蔬菜放多了鹽,然後換來了許百聯停頓思索的表情。

蘇高陽自從幾個月前,不再讓情報人員打探許百聯的消息,住在他家的人的他的人,他給予了所有愛情,自然會給予信任與尊重。

只是,當許百聯飛往意大利時,他差一點按捺不住想打電話讓人查許百聯。

但他還是忍了又忍,沒有下達命令。

不過,他不查,手下有人自做了主張,匯報了許百聯的蹤跡。

上面說到許百聯給人的禮物,買了個實驗室,另外送了條遊艇。

這架式,就算是再有錢的富豪,也不定會送得出手。

蘇高陽這才想到前兩天許百聯在客廳裡跟夏時季講電話時好像被夏時季罵了,就算他站在旁邊有點距離時都聽到了電話那頭的人在大聲罵敗家子,或許就是因為這事。

他以前讓人查過許百聯金錢方面的事,知道許百聯這怕是把他所有能流動的資金掏出來不說,可能還得貼一兩處房產才送得起這麼大的大方。

而被罵敗家子的許百聯到了意大利,見到兩位威特家的女人,心情頗為愉快。

再沒有比喜愛的前情人的家人還願意接納他的好事了……為此他很是感恩,儘管與威特不能作為伴侶相處一輩子,但作為朋友,他很願意到老了還可以與威特,還有他身邊的家人彼此照顧與相處。

他與威特從沒有過真正的爭執,連分手都分得理智與溫和,真對自己好的人,這世上數來數去都不會超過十指頭,許百聯從來都是個惜福之人,別人的好,他願意珍惜,並非常樂意善意回報。

威特的妻子儘管不是太喜歡他,但與許百聯和平相處了兩天後,竟願意掛著他的手臂出門購物。

當然,就算許百聯來了,天生工作狂的威特也只會在家多呆一兩個小時,其它時間都是耗在他的工作上。

所以,陪伴女人們的工作就非屬許百聯不可了,他跟在女人們後面看她們討論生日宴上的菜單與各種小細節,時而給點小意見,更會在她們試穿禮服時耐心等在更衣室外面,等待她們出來讚美她們。

女士們向來喜歡許百聯的溫和無害,而且他俊美高貴,紳士得能讓人心碎,所以到許百聯在半個月後要回國時,威特夫人竟兩手掛著他的脖子笑著嘆息道如果她不是深愛她的丈夫,她挺願意為他移情別戀。

許百聯聽了笑靨如春風,同時還伴隨著淡淡鼻酸。

過去戀情的逝去他從沒有覺得後悔過,而能知道以前愛的人身邊有了更能照顧他的人,他更是為此有種幸福到鼻酸的錯覺。

我愛你。臨走的飛機坪裡,許百聯在前情人的妻子耳邊很認真地說,感謝她的寬容和慷慨,更是感謝如此優秀出色的女人願意用比他更好更完整的愛去守護那個人。

「我也愛你……」褐髮女人抱著他的頭親吻,一邊站在旁邊看著他們的老威特夫人也微笑著看著他們。

這時跟著技術師去檢查飛機的威特跑了過來,看著相抱著的兩個人,英俊嚴肅的臉上眉毛皺了起來,對許百聯說:「你不能總跟女人在一起,會變得跟她們一樣麻煩又嚕嗦……」

許百聯笑,跟他吻別。

不能成為愛人,沒有了的只是愛情,但關於愛的感情總是在的。

他很慶幸,關於威特,他自始自終都做了對的選擇。

愛從來都是最美好的事情,而最好的愛,那就是讓愛的人去得到他最好的人生。

這邊蘇高陽忍了半個月,接到了眉目之間都帶著春風的人。

他去的是李昱泊的私機坪接的人,也看到了夏時季。

他開了車來,夏時季的司機也準備了車。

許百聯看看他,再看看夏時季,最後拿著行李上了他的車,坐到車裡還朝夏時季求饒式地眨眼睛。

夏時季看他一眼,上了自己的車。

車開的時候,許百聯看了蘇高陽好幾眼,最後側過身體來往蘇高陽的嘴上親了一口,接著又親了他的臉畔一下。

蘇高陽開著車,餘光裡看到他坐好了身體,開口說:「先睡一會?」

他在來之前就被許百聯告知他下機後他們一幫朋友有聚會,如果他有時間的話要一起去,所以暫時看來他們是回不了家了。

「不用,沒耽誤睡眠,」許百聯調整了椅子躺得舒服了些,然後頭側過,看著蘇高陽,無聲地看了幾秒後說,「好像有點瘦了。」

最近為了調整假期,連續開會給下屬佈置任務的蘇高陽微笑了一下,騰出一手摸了摸許百聯的臉,搖了下頭。

「是有點瘦了。」許百聯肯定地說。

蘇高陽嘴角翹起,只好點頭附應許百聯的話。

許百聯看著他的臉,久久沒說話,在蘇高陽跟著夏時季的車進入光線暗淡的地下停車場的那刻間,在外面的陽光還射在車子裡時,許百聯突然說:「蘇大校,我愛你。」

今年從上校升到大校的蘇高陽聽到這句話,一路沉默到停好車,只是在前面的車輛的人下車後,他遲遲沒有下車的動作。

許百聯也沒有下車,依舊側著臉,微笑看著一言不發沉默的蘇高陽。

過了許久,蘇高陽也轉過了頭,對上了許百聯的眼睛。

好一會,他伸過手,緊緊抱住了許百聯。

許百聯在他懷裡動了動身,蘇高陽緊抱著他,說:「別動。」

「嗯?」聽聲音不對的許百聯疑惑了聲,隨即,聽到了如打鼓一般的心跳聲。

許百聯靜了下來,心跳聲越來越大聲,他無聲地笑了,伸出手,回抱著蘇高陽,閉上眼睛輕輕地在蘇高陽的耳邊說,「願用你愛我心之心愛你,你等等我。」

蘇高陽在那刻,在光線不明朗的地下停車室裡,似乎看到了百花在眼前開放。

——正文完——

番外一

三十多歲,近四十歲的人實在不應該說是青年,而是中年了,可這樣的中年男人偏偏長著張有點年輕的臉,舉止神態還是一派風雅自在,硬是要把他跟年紀大那邊靠,也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當然,別人再多的對許百聯的讚美,蘇高陽也不是放在心上的,太多事他都懶於說太多,對他來說,能把人管住了就好。

管住了,人就是他的,別人好說歹說隨他們去。

許百聯對蘇高陽實則也有點不好意思,這麼多年來他其實他一直都有持無恐,偏偏他又不是什麼會使性子的人,所以對蘇高陽對他的好從來也不覺得理所當然,於是這幾年來對蘇高陽帶著彌補性質的心理,對他是能聽從的就聽從,往往不會過份,像蘇高陽要是去外地開會什麼的有時要帶他去,他也不會嫌麻煩不跟著去,蘇高陽要是開會了,就算是呆在房間裡看看書或者出外打發時間什麼的也無所謂,等著蘇高陽開完會。

他們以前就算鬧得天轟地烈,但其實聚少離多,現在許百聯是隔一年才要一個學生,於是在國內的時間很長,沒有把時間再花在春夏鎮裡,反倒與蘇高陽在一起的時間很長。

兩個人彼此陪伴著,儘管從沒想像過會有如此場景,倒因蘇高陽的對待對這種日子坦然得很。

怎麼說,蘇高陽是真愛自己,自己也算是挺喜歡他了,又沒有再分開的必要,這種生活倒是還好過。

蘇高陽也算是跟家裡沒有什麼過多的聯繫了,有時候過年過節什麼的他家裡人也不讓他回去,許百聯沒辦法,他也不可能不回家跟家人和朋友過,只好硬著頭皮把他回裡帶,帶回去的頭一年,沒少受鄧順他們折磨。

夏時季對蘇高陽沒什麼看法,可能是讓李昱泊一手養大教育的原因,受李昱泊不願意他與別人接近的影響,他也不太願意親近外人,家裡要是要有家宴什麼的,也不邀請蘇高陽來,只是說讓許百聯一個人來。

許百聯自己去過幾次,只是後來看到蘇高陽一個人孤伶伶地在家等著他回來,沉默冷峻的男人儘管對他的外出一言不發,但他老覺得不忍得很,後來摸摸鼻子,自動地帶著蘇高陽去蹭飯。

怎麼說,夏時季都是他一輩子的朋友,如果他要是真跟蘇高陽一直生活在一起,他們不可能避免交集。

所以就算會被朋友們甩白眼許百聯也認了,只好覺得也許時間久了,蘇高陽會跟他們熟悉起來。

他的朋友,總歸也是蘇高陽的朋友。

蘇高陽從小長大的是另一種環境,家人看似和睦,但也親近不了多少。

不像春夏鎮那幫人,小時候打架鬥毆,長大了惱火了也會對彼此大發脾氣,卻從來不用擔心真正翻臉,平時誰有點什麼好東西,也不忘了分給其它人,大到車子房子等東西,小至小零嘴配飾什麼的,彼此都忘了不誰,真真正正的彼此照顧維護。

他以前知道春夏鎮的人團結,等真正進去之後才知道許百聯那拔人是怎麼樣都不願意離開他們的環境的原因。

因為在裡面,每個人都可以保持著自己的本性,就算遭人詬病,但在這個小地方,人們對於不同的事物最後還是會大都選擇寬容。

所以好多人不喜歡蘇高陽,但蘇高陽總歸是跟許家的人在一起了,所以不喜也不會過多的找麻煩,表面上也還是和和睦睦的。

而謝母更是對跟兒子在一起的這個人有著更多的的寬容,畢竟他說以後要照顧兒子一輩子的,所以她覺得對這個會對兒子好一輩子的人好一點是應該的,自己家的孩子,以後還要他費心。

就是這種寬大,讓蘇高陽在這個小地方從來沒有真正難堪過,這比他能承受的要好多了,事實上就算春夏鎮的人明裡排斥他,許百聯帶他回來他也是會跟著回來的。

他不會讓許百聯為難。

他說過他以後會好好愛許百聯,那從來都不是說著玩的。

他身上所有的感情都放置到了這個人身上,放得深了,久了,也是撒不開手了,不管許百聯對他的感情是什麼模樣,他覺得他只要管住許百聯不再去喜歡上別人就好。

其它的,順其自然。

蘇高陽沉穩性子裡的好處在生活裡越發明顯地顯現了出來,跟著他不會有過多的波折,除去頭幾年因為他們身份對立時的熱鬧非凡,這幾年安穩了下來,倒沒有再有多大的波動過。

換而言之,蘇高陽就是那種天塌下來也會把他護在他懷裡,自己用頭頂著讓他都不知道天有塌的人。

有人對他好至如此,許百聯又不是真正愚笨之人,相反,他對情感的敏感度讓他沒幾年就了悟了蘇高陽這種沉默不語的對待方式,有時想想回頭蘇高陽那些不著痕跡的照顧,那輕易不變色的臉都會稍微紅上一紅。

蘇高陽對他好,他也學著真對這人好一點起來。

更多時候,也是捨不得為難蘇高陽。

好像他都這麼喜愛自己了,自己要是對他不好一點,真是愧疚難受得很。

這天早上許百聯從琴房裡出來,看到他們家的狗都不在客廳,去了臥室,發現它們都在陪著蘇高陽腿邊跟著他在收行李。

這是他們七天長假的第一天,他們要與夏時季他們回去海邊度假,中午一起吃飯然後就出發。

「早餐在餐桌上,先去吃。」蘇高陽有條不紊地收拾著他們的衣服,抬眼看了許百聯一眼。

許百聯走過去,在他臉邊印了一個吻,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好」。

狗狗們圍著他的腳嗅了一圈,最後又圍著餵牠們食的蘇高陽去了。

許百聯見沒人理他,只好去了餐廳吃他的第二頓早餐。

六點剛起床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吃過一次了,是蘇高陽會起來幫他準備的牛奶,雞蛋,還有粗糧面包。

不過練完琴之後總是會有點小餓,以前會吃點點心,但後來他媽媽說早上吃含糖量太高的食品不太好,後來蘇高陽就準備了有點稠的八寶粥,配點清爽的小菜,吃著還挺養皮膚氣色,他媽媽每次見著他了都滿意不已。

吃完飯,許百聯想了想,自己去洗了盤子。

剛剛洗完,蘇高陽就來了廚房,淡然看了他一眼,拉著他的手又洗了一遍,回房間幫他擦了遍護手液,淡淡地說:「下次別洗了。」

「就三個碗。」許百聯有些無奈。

「跟你媽說過不讓你洗的。」蘇高陽說完這句,就轉身走了。

許百聯跟在他身後,看著蘇高陽去車庫開車出來,又一路跟著他搬行李上車,一路沒說什麼,就只是跟著。

跟完,什麼事也沒做,上了車,蘇高陽開車之前給了他一個淺吻,好像挺喜歡他跟著他似的一樣給了個略帶愉悅的吻,引得許百聯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他怎麼感覺,這麼相處的他們,好像有點談戀愛的感覺?

番外二

在春夏鎮裡,許家其實真正說來也不是大家族,他爺爺生的也只有他父親一個,倒是旁系的堂叔有好幾個,算起來整個家族在春夏鎮裡還是不大不少,再加上他外公那邊的親戚,所以每次帶蘇高陽回去幹點什麼,禮物就算不費心,也得弄不少,花上不少時間。

等把給親戚的禮物弄好,然後一一送到位,這假期也過了兩天了,許百聯這才開了車帶了蘇高陽去與夏時季他們會和。

許百聯喜歡開好車,所以他一般開的車都是最新最好,換一般人也不敢坐上去,過於昂貴的車對於有些人來說還是擺在雜誌上用來瞻仰得好,真要坐,心裡糝得慌。

蘇高陽其實有幾次是坐不習慣許百聯的車的,後來抗不住許百聯換車太快,而且許百聯的解釋是車是夏時季的,開厭了才給他開,他也是嘗個新鮮,過了還是會還給李昱泊拿去賣給暴發富,這車他就是這麼開了,蘇高陽想坐那就坐,不坐可以開他自己的,但蘇高陽又哪能每次與他出門都是兩輛車,一台新一台舊的比襯著,後來就淡定了,許百聯要是想開車就坐他的,許百聯要是不想開車,他就開自己的給他坐。

許百聯飆了不到十分鐘的車就到了海港,過了天橋,最後又上了棧道,就到了他們這次度假的地方。

說到暴發富,老實說蘇高陽以前也認為李昱泊這幫春夏鎮的人也與之相差為幾,後來知道了些這個小鎮的事,才稍微改變了點印象。

所幸的是,這些人儘管掙錢能力幾乎跟搶錢無異,但平時低調和平,從不主動惹事,只要不招惹他們,也挺尊紀守法,做事善惡也自有他們的那套準則,好歹也成不了禍害。

蘇高陽在某些方面來說,在近幾年,有些事還是比較靠近這些人的想法的,倒不是為了許百聯,而是很多事情他的看法與李昱泊這些人的做法算是殊途同歸,自然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精於算計了。

蘇高陽雖然不是檯面上的那個掌權人,但在位的人多少也受過他的幫助,幫助的人多了,影響力自然也就挺大,從另一個層面來說,他的決定還是相當能影響決策,所以這幾年在與春夏商會的周旋中態度要和善了許多,而春夏鎮裡的人也心知肚明得很,於是看到蘇高陽時,不再跟以前那樣保持距離,要是見到面了,還會給幾個笑臉。

當然,這只是他們周圍的人,而許百聯真正的那幫朋友,可沒那麼容易接納他。

許百聯帶著人一到,正在背著小女兒在玩小鳥飛的史鳴宇是第一個看到他們的,這赤著腳還挽著沙灘褲那小截褲子,完全沒什麼形象可言的漢子一看到他們就對著老友扯著噪子喊了第一句話,「怎麼來這麼晚?」

而第二句則是,「怎麼又帶他來了?」

許百聯笑,扯下臉上墨鏡的手拉著蘇高陽繼續往前走,問著還在跑動著當全孝老爸帶女兒飛的史鳴宇:「廚房裡還有飯沒?」

「不知道,沒吃飯?」史鳴宇帶著女兒「飛」到他們身邊,任由自己家的小公主在許百聯和他旁邊那個人臉上「非禮」了好幾下才接著說,「這都幾點了?」

跟小公主熱情禮貌親吻過後的許百聯笑著說,「吃了,在爺爺家吃的,這個害羞,沒吃飽……」

說著他搖了搖蘇高陽的手,示意了一下,因為高興,他的眼睛閃亮亮地發著好看的光。

史鳴宇看了蘇高陽一眼,這人比他還高半個頭,真是不討人喜歡。

他知道可能是許家爺爺在做飯的時候沒做夠蘇高陽的量,這大男人的沒吃飽,平時為難也不能拿人的肚子無難,他只好無趣地撇了下嘴,說:「你去廚房看看吧……」

說著時,背後的小公主在嬌喊著,「爸爸,飛,飛,接著飛……」

史鳴宇連忙應聲,「好呢……」就這樣帶著小公主往不遠處的沙灘跟著被驚起的海鳥一起飛去了。

小公主被爸爸背著飛走了還回頭揚著小手跟叔叔們拜拜,粉色的小裙子在空中飛揚著,別提有多好看了,許百聯邊笑著邊看著這對玩得歡樂的父女的影子往前走,走了好幾步才回過頭對著蘇高陽說:「吃完飯我們去芭蕉林那邊,李昱泊他們肯定在玩散打。」

「這時候?」蘇高陽微俯了下頭,嘴唇上掠過了幾絲許百聯被海風吹起的迎風飄揚的頭髮。

「嗯,下午的時候最熱的時候最難打,他們喜歡這樣玩。」許百聯點頭說,「我們小時候經常這樣玩的。」

「你也玩?」蘇高陽把提著的行李單後提到背後背著問,另一手被許百聯握著走的手一動也不動,任由在膠熱天氣裡的手心流著汗往下滴。

他想,許百聯有好多他以前的事都沒說給他聽。

還好,他有很多時間慢慢聽他說。

「哪會,小時候我又瘦又小,根本不能打,只敢跟在夏時季身邊……」許百聯笑了好幾聲,絲毫不好意思的神情都沒有。

「嗯?」蘇高陽看著他。

「李昱泊怕別人打疼夏時季,不許他也參戰,夏時季要是敢參戰準會被他在家裡揍頓屁股,季季怕他打,從不參戰,所以跟在季季身邊最安全,誰都知道他不參戰的,我跟在他身邊自然也就不用跟他們打了……」

「打法認真?」蘇高陽有些訝異。

「認真呢,」許百聯跟他解釋,拉著他往快到了的房子前走,「平時家裡人都管得嚴,不許打架,所以才有了這麼個類似比賽的打法發洩火氣,十幾歲的時候誰不願意打倒別人啊?後來打久了,也就成了習慣了,這幾年還斷斷續續比著……」

說著就到了許百聯在樓下靠近海邊的房間,行李放下,許百聯鬆開蘇高陽的手,「你去洗個澡,我去廚房拿吃的。」

蘇高陽沒出聲,看著他逕自走了才拿了換洗的衣物去了浴室。

出來時,陽台上已經擺好了一份竹蔑飯,幾份小菜,還有大份蔬果。

「趕快來吃,還有點熱氣,正好也不是太熱……」許百聯一見他,在吃葡萄的手連忙放下,拿放在旁邊的濕毛巾擦了擦手,拿起碗幫他剩飯。

蘇高陽接過,看著只有一份的碗筷都在自己手中,問:「你不吃?」

「飽得很,想吃點水果,等會還會有零嘴吃,先空點肚子……」許百聯看他催促了一下,「你趕緊吃,餓了一小會了,胃會不好……」

蘇高陽笑笑,拿起筷子動了起來。

蘇高陽吃得有點快,不過飯跟菜全部吃了完之後用了十來分鐘,許百聯在旁就慢慢看著他吃,嘴角若有若無地掛著點笑意。

也許受笑容蠱惑使然,蘇高陽在吃完之後喝了口水之後湊近了許百聯,把他嘴裡剛放進去的葡萄用舌頭捲到了自己口裡,嚼碎了之後,又吞噬一般吻住了許百聯的唇舌。

而在陽台不遠自找沙灘上,有幾個人看到了這對交吻的伴侶,其中一個肩膀上還騎著漂亮的小女孩的漢子對著身邊的人不屑地說,「我看他都成為別人家的婆娘了,來了第一件事居然是幫人去弄飯吃……」

旁邊那個穿著簡單寬大白襯衫,馬其色褲子的男人撇了下嘴,無聊地說:「生活在一起,關心點也是應該……」

「切……」有人不屑。

「等會他來了,讓李昱泊跟他打一場……」穿著自己男人襯衫的男人伸手去抱小公主,邊說,「來,乖女仔,叔叔帶你去看什麼叫做欺負人……」

此時,飄著幾朵白雲的天空明朗清澈,海風微微從天的那邊吹了過來,小女孩嬌脆地應著「好」的聲音之後帶來了另外一串大人們的笑聲。

而這些動靜似乎也驚醒了一直沉醉在相吻當中的倆人,嘴唇微微錯開,當眼神轉移到出現在視線裡的人時,許百聯站起了身,朝著好友們揮手,嘴邊的笑意迷人得像六月的海風,真摯又熾熱。

跟著站立在他身邊的蘇高陽看著他的笑臉,嘴角也泛開了笑,伸出手,把他嘴角沾著的葡萄痕跡輕輕抹去。

這時夏天,他們相愛。

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

番外三

春夏鎮裡的人普遍孝順,許百聯更如是,另外,他從小是被父母嚴厲教養長大,只要父母一不高興,尤其是母親不高興,他就不由得有些駭怕。

這是長期形成的下意識反應,就算他大了,成就非凡,但在父母面前,他依舊還是那個小時的許百聯。

要說變的,那他就是更狡猾了點。

所以這次他爸爸非常不高興他帶了蘇高陽回家吃家飯,他就笑嘻嘻地帶著蘇高陽湊到還有點喜歡蘇高陽這種當軍官的硬朗漢子的爺爺面前,讓他坐到爺爺身邊,害得他愛面子的爸爸在內心內傷,但表面還是維護著儒雅的風度,笑容可掬。

這次家飯,許家的親戚都來了,妯娌們在廚房和院子裡忙著擺桌子放菜,男人們能幫忙的都去幫了,幾個長輩坐在一起聊民生,聊誰家又多了個新崽子,場面不慍不火,但如流水般愜意自在。

許百聯自把他拉到許爺爺旁邊坐下後就知道跑哪去了,蘇高陽在旁坐著不吭氣,嘴上帶著淡笑,腦袋微垂點,帶著自然的恭謙聽著十來位的長輩說著話,間或伸手幫他們添酒添茶,倒也看不出有被冷淡處之的痕跡。

偶爾,還有長輩在他幫著添茶時向他點點頭,那姿態,頗有點認同他舉動的味道。

既然是認同,那就是代表沒把他當外人。

蘇高陽也就覺得事情比他以為的更要好些。

他現在得到的這些,這些能讓他平靜安詳的相處,順其自然的生活,都讓他覺得他有些覷知幸福的真實面貌了。

他想,愛對對的人,得到的,總會比失去的要多。

許百聯騎著單車跑到夏時季和李昱泊的家裡去找人,車子快要衝到草坪時,他從車上一躍而下,手猛力一推,車進了草坪,而在處理草坪的夏父停下了澆水的動作,對著他就吼:「胡鬧,這樣容易傷著手……」

許百聯笑,叫他:「伯伯……」

夏父皺眉,訓斥,「別這麼放車……」

夏父比他爸爸還會訓人,許百聯早就習慣,笑著上前說:「怎麼幫季季在修草坪啊?」

「閒著,過來弄弄,當放鬆身體,」夏父還是明顯不悅,「要彈琴的手,哪能這麼不經心?都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注意注意。」

「知道了,下次注意。」許百聯撓了下頭髮,眼睛閃閃發光,嘴邊笑意如暖陽,「那我進去找季季了?」

「嗯,去吧。」夏父也不再說他,點了下頭,繼續澆他的水。

許百聯跑到大門打開的家裡面,看見夏時季正在愁眉苦臉在大桌上練大字,奇異地問:「怎麼想起這套了?」

夏時季蔫頭蔫腦地說,「我爸心血來潮跑來訓我,又讓我寫字,寫完又嫌我寫得難看,非得讓我練練。」

那說話的模樣,要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許百聯不由有些同情他,夏時季可沒少挨他親爸的打罵,有時還比他爸還狠。

他抬頭看了看周圍,沒看到李昱泊,湊近問:「李昱泊呢?」

「被我爸打發到家裡去拿我媽做的餡餅去了……」夏時季這時停下手中的筆,瞄了瞄外面,看到他爸還在背著窗戶在澆草坪,不由輕鬆了口氣,放下筆,撇過頭看許百聯,「你來幹嘛?」

「家裡人一起吃飯,我媽讓我叫你們過去。」許百聯握了握毛筆,仔細打量那筆是什麼毛做成的。

「去不成了,」夏時季對著幾張紙撇了下嘴,「我爸說今天上午得練完三張……」

許百聯拍拍他的肩,表示了一下安慰,說:「那我回去了,要開飯了。」

「嗯。」夏時季點頭,在許百聯走了幾步後臨時想起回過頭喊住他,「車鑰匙在門前碗公里,後面廚房裡有兩桶剛送過來的大閘蟹,你拉回去晚上做著吃。」

「哦,知道了,那晚上你們來不?」許百聯問。

「來,」夏時季點頭,「等會我叫史鳴宇帶黃酒過來,叫阿姨幫我們幾個人準備點飯。」

「知道了。」許百聯笑著點頭。

夏時季頭往窗戶外探,扯著噪子在喊,「爸爸,幫百聯把廚房裡的桶子搬到車上。」

許百聯笑著出了門,夏父幫他把桶子搬到了皮卡車上,大人習慣性地囑咐他:「開車小心點……」

「伯伯晚上要帶伯娘和弟弟過來吃飯吧?」許百聯先前問了一次,夏父忙著搬兩個大桶沒回答他,他又再問一次。

「過來。」夏父點了點頭,退到一邊,讓許百聯開車。

許百聯叫人不成,反倒拉了兩桶大閘蟹回來。

回到家,來幫忙卸桶的堂叔見他想來拉桶,連忙把他推到一旁,皺眉說:「閒得慌,去帶小孩子玩去。」

許百聯摸摸鼻子,去了小孩兒玩的廳屋,一直陪著小孩兒們講故事講到開飯的時間,才臉上帶著幾個小侄兒小侄女在他臉上畫的小熊貓,小星星,小心型的圖畫見到蘇高陽。

他臉上被畫了好幾種可愛形狀的圖畫,不以為忤地坐到蘇高陽旁邊,他爺爺見了還過來瞄瞄,問:「畫的什麼?」

「不知道,沒看呢,爺爺,好看不?」許百聯側過臉去給他看著問。

「挺好看的。」許老爺子點點頭,小孩們這時在不遠處在父母身邊笑著叫許百聯哥哥,叔叔的,看樣子對許百聯臉上他們經手的傑作興奮不已。

許百聯笑著回頭跟他們揮手,做了個「幹得好」的手勢,逗得一群孩子格格笑個不停,惹得許父在旁瞪了兒子一眼,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而蘇高陽在一旁則微笑地看著神采飛揚的許百聯,柔了一雙眼眸。

吃完飯許百聯要午睡一段時間,蘇高陽沒那個習慣,見他睡著了,去了後院廚房幫著切肉,準備晚上的食物。

後面的十來個準備吃食的人是什麼親戚蘇高陽沒認全,只是在誰叫他過去幫把手的時候就過去利落地幫忙解決。

人們都很容易對能幹的人產生好感,蘇高陽在後院受到了各種笑臉相對,儘管當地人跟他說的話不太一樣,但眼睛裡透露出來的善意是顯而易見的。

下午許百聯睡醒過來,又練了一小會琴,陪著小孩兒們玩耍了一陣,這才在乖巧懂事的小孩兒的「大方」下,勉強放行許百聯這個大人去大人們的世界裡去玩。

許百聯這個大人在後院找到了蘇高陽,見高大強硬的男人坐在小板凳上熟練自如地削著蘿蔔,不由得笑了,走過去問:「還要削多少?」

蘇高陽看著他,笑,瞄了一眼地上還剩十幾個的蘿蔔。

「要多久?」許百聯忍著笑問,他覺得十項全能的那些男人總是有些不可思議,像他爸爸,醬油和醋從來分不清,像他,鹽和糖有時也真是分不清,連季季,至今都沒太搞清前後沒有明顯標緻的一些T恤怎麼穿,所以他媽媽知道蘇高陽什麼都會幹,甚至會種地的時候,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來。

連他有時也會被蘇高陽的本事逗得驚異不止,又忍不住地想發笑,可能沒想過蘇高陽會幹這麼多與他身家背景不符的事,老覺得有種唐突,又覺得甚好的發笑感。

「兩分鐘。」十秒就可以削好一個蘿蔔的蘇高陽回答。

「嗯,那好,等會我們去史鳴宇家品酒,晚上帶回來就蟹吃。」許百聯笑著說完,跟旁邊忙著的叔叔嬸嬸哥哥嫂子們打招呼去了。

許百聯帶著蘇高陽到了史鳴宇家的酒莊,史鳴宇他爸本來在路邊蹲著抽著旱菸看他兒子跟夏時季他們在聊天,見到車子,站起來湊近朝著開車停下的許百聯憨厚地笑。

「史叔。」許百聯也回著笑,下了車。

「坐著。」史父是個不太會說話的老漢,說完就往手裡敲著旱菸的漬快步往酒窖裡去叫做工的工人們把準備好了的酒罈出來給小輩們品。

許百聯帶著人在亭閣裡坐下,問史鳴宇,「你們家今晚過去吃飯嗎?我媽說有多準備五桌的飯菜……」

「那就過去吧……」史鳴宇點頭,「等會打電話讓星星家也一起過去。」

「好。」許百聯幫蘇高陽倒好水,朝靠在李昱泊懷裡要死不活的夏時季納悶地問:「怎麼了?」

「被他爸狠狠打了幾個爆粟,後腦勺腫了。」一旁,鄧順幸災樂禍地解釋,引得夏時季狠狠瞪了他好一眼,同時手摸著李昱泊的手幫自己按撫後腦勺的動作沒有停。

「字還是沒練好?」許百聯眼帶同情看著夏時季。

夏時季也瞪他一眼,可能心情實在是差,半倚在李昱泊身上不說話。

李昱泊本來一直垂著眼看著夏時季,這時抬頭淡淡看了許百聯一眼,然後側過頭對蘇高陽說,「今晚幾個老人要帶我們去山上狩獵,你去嗎?」

蘇高陽看他一眼,同時眼神掠過許百聯,在看到許百聯亮起的眼睛一秒後點頭,「好。」

「如果沒帶厚衣服,等會去我們家那拿件厚點的大衣,高山上冷。」李昱泊朝他笑了一笑,交待完了低頭哄半躺在他身上裝死的夏時季,「等會去跟爸爸道歉?」

夏時季瞪他,許百聯在旁則又是羨慕不已,夏時季真是好樣的,這麼一大把年紀還有膽跟他爸吵架,哪像他,從來不敢正面衝突,他爸要是罵他,他是一句話都不敢正面抵抗。

把晚上要喝的三種濃度不一的酒定好,史鳴宇先去寧家接今天回了娘家的星星和孩子,鄧順則回家接老婆孩子,許百聯則和李夏兩人先去了他們家拿大衣。

因為蘇高陽要去山上狩獵,可能要呆上二三天,高山上倒是有他們住的獵屋,但蘇高陽是第一次去,他得先幫蘇高陽準備好東西。

許百聯自小是學琴的,他母親管著,鎮裡一些例如像狩獵這樣的老傳統活動只參加過一次,不適合之後就再也沒去過。

不像夏時季,就算平時別人都知道他養尊處優得很,但他槍法和耐力都是一流中的一流,連一些身為老獵人的老人也是就此對夏時季誇獎不已,平時要是到了狩獵的季節,他要是在鎮裡,都會叫上他,有時要是沒在,都會打電話問他回不回來,而李昱泊更是不用說,平時從不顯山露水,但一到了山裡,隊伍裡沒有比他更出色的獵人。

許百聯他爸更是因為打出了校門就一直呆在政府裡工作,像這種傳統活動是自工作後就從來沒參加過,於是他們這一系的許家只有許爺爺每年都去,但都是在跟在人後面當墊底的……

這次蘇高陽能去,許百聯沒說話,但內心莫名激動不已,老有種今年他們家總算不用被墊底的亢奮感。

許百聯難得如此興奮,拿了一件與蘇高陽身材相當的李昱泊沒穿過的大衣,丟下夏時季他們,自行開車先回去,打算跟他爺爺商量幫蘇高陽準備什麼獵槍才好。

他記得他爺爺有兩支好獵槍,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一路上,蘇高陽都在看著許百聯,等到許百聯說完鎮裡狩獵的一些傳統,規則,還有一些哪家的幾個是狩獵好手之後談到他們家只有他爺爺每年才會上山時就領悟過來了許百聯的興奮,不由地好笑。

許百聯看到他笑,一向好脾氣的他有些惱怒,「你不懂每年都想去,每年都被人打電話叫我媽領我回去的感覺……」

蘇高陽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伸手摸他的頭髮,在他額頭上親一口,笑得爽朗地說:「今年我帶你去。」

他難得笑得如此爽朗,可許百聯卻沒被蠱惑,搖搖頭說,「算了,我見不得血,不去拖你後腿……」

說著,莫名挫敗,對著蘇高陽繼續說道,「不過,你得給爺爺掙面子,好讓他在別家老人面前吹噓。」

回到爺爺家,許爺爺一聽蘇高陽要去狩獵,帶著他就往後房走去挑槍了,邊帶遙指著許百聯幫蘇高陽去拿雙合碼子上山的靴子。

許百聯歡快地應了一聲,立馬跑了個沒蹤影,去拿鞋去了。

番外四

蘇高陽去打獵,許百聯比當事人還興奮,一路送到山口,如果不是車裡還有他媽在,肯定是要跟著人把人送到半山腰去了。

這次去打獵的人比較多,一行人居然有二十多個人,比以前只有七八個人的小分隊人要多得多。

而蘇高陽往裡一站,許百聯眼睛掃都不用掃,就看第一眼就看見他。

他心想,自己可能真的已經很喜歡他了。

送了他媽回到家裡,許百聯沒回自己的在半山田野間的房子,在家裡住了下。

他爸在書房工作,他媽拿著他的琴譜在看,許百聯斜躺在沙發上,拿著手機跟山裡的那群人發短信。

他每人都發了一條,發到最後的蘇高陽卻是最先一個回他短信的。

許百聯拿著收到短信的手機爬到他媽身邊,摟著她的肩感嘆,「這男人要是能安全活到老,肯定能陪我到死。」

他媽眉毛一攏,斜瞥他一眼,在許百聯以為她不會再說話時淡淡地說,「能在漩渦裡獨善其身的人怎麼可能不能陪你到老?如果他真對你用心,就不要擔心什麼。」

許百聯想想,想想一路來蘇高陽對他容忍和退步,點點頭說:「對我挺上心的,這樣過著,挺好。」

許母摸摸他的頭髮,半晌,「嗯」了一聲。

打獵一般要到深山才有獵物,而在最深的山裡還有一些比較珍貴的國家級保護動物,但此次他們去的是比較淺的深山,一般野豬,山雞比較常見活動比較多的地方。

據說,最裡頭的山裡,有野鹿老虎等動物,但很少有人進去過,打獵為生的到了有獵物的深山即可,再深的深山,從前倒是有人去過的,但裡面森林太繁密,而且毒蛇也比較多,進去的話很容易受傷。

蘇高陽一路聽著許爺爺跟他講的一些狩獵的規矩,哪些可以獵,哪些動物因為數目在森林裡相對比較少,不可打獵。

半夜他們都沒有睡,在險峻的路中行走,那幾個老人的動作竟然跟豹子一樣敏捷,連許爺爺都如是,一點也不容人小覷。

等到清晨,他們爬到一座山的半山腰,一直走在許家老爺子身邊的蘇高陽突然聽到槍聲,隨即沒幾十秒,前面的人就傳來了打了條野豬的消息。

蘇高陽跟著老爺子走了過去時,發現那位長得好看的,老是掛著假心假意溫柔笑臉,一臉「我的脾氣很好」的,他家許百聯最好的朋友夏時季抱著槍站在一邊,槍口還有點淡淡的硝煙味……而翻看野豬的人自是他的伴侶李昱泊。

「槍穿過腦袋了……」另一個人從野豬腦袋看過,然後跑到一顆樹上去擼穿過豬腦袋射到樹裡的子彈。

他用刀沒幾下就把子彈熟悉地掏了出來,回頭就對著李昱泊抱怨地道,「昱泊,你別給他這麼火力大的槍,這要是哪天他發瘋,得給我找多少麻煩。」

說話的人是史鳴宇,向來都對蘇高陽視而不見,這次上山,除了看了他那眼時「嘖」了一聲之後,就沒跟蘇高陽說過話過。

這人,比鄧順還看他不順眼。

史鳴宇說完,隊伍中的一個人不以為然地道,「管這麼多,不過,這野豬至少三百來斤,獵屋還要走一陣,怎麼處理?」

「沒多遠了,抬上去。」胸口掛著一旱菸的老頭接口道。

說著,就要動手指揮幾個年輕人動手。

「我來吧。」蘇高陽開了口,笑笑說:「我能背得起。」

這時,許爺爺看了他一眼,問:「平時還有在做訓練?」

「是的,爺爺。」

「負重多少?」

「有時有一百公斤。」

「呃,背得挺重嘛,現在的年輕人體質比我們當年好多了,我們當年沒吃飯不也得背幾百來多斤……」這時,剛說話的一老人插口道,「這也多不了多少,屋子再十來分鐘就到了,你能背得起不?不能就讓泊仔和你一起背。」

「讓他一個人背吧,背得起。」許爺爺這時卻接口道,拍了拍蘇高陽的肩,讓他上前。

蘇高陽把槍給了許爺爺,走上前站定,拉起,彎腰,甩背,動作麻利灑脫,連站起來時腿也沒動一下,看到一夥人全都看向了他,嘖嘖出聲,中間還夾雜幾句誇獎。

這時連靠著樹半眯著眼睛的夏時季也看了他一眼,走到蘇高陽的身邊,拍拍他的肩,挺高興地說,「挺行的啊。」

那幾拍,換一個人,在這麼重的負重下無疑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蘇高陽托著因為解決利落都沒有怎麼流血的野豬,此時更是往背上託了托,淡淡地說,「謝謝。」

夏時季走旁邊「哼」了一聲,還要說話,被李昱泊拉了走。

一天半後,他們獵了十幾條野豬,上百來只山雞,還有幾種碩大的鳥,幾種當地特有的小動物,野鹿居然也看得過一兩次,因為這動物長得挺靈氣,又因為本來就沒打算殺它,所以就當沒看見過。

這次來的人多,獵品也快堆滿了整間獵物房,蘇高陽在中午聽到說要準備下山時的一個半小時後,山上居然開來了幾輛車。

大家紛紛把獵物裝了車,下山時,蘇高陽才知道那路根本就不是路,就是一條泥沙道,大部份的路還是處在懸崖邊,這車要是開得稍微猶豫點,或者油門踩得稍微大力點,車跟人都得栽到萬丈深淵裡。

而車子裡的人,無論是司機還是許老爺子,個個都沒事人一樣地談話風聲,蘇高陽看看他們,也就跟他們一樣沒甚在意了起來,不過,他還是改不了職業習慣,看著外面,綜合眼前所見,默默在腦海裡畫起地形起來。

一直到了山下,蘇高陽這才明白為什麼一般人很難通過大山與這個地方的人交往,大山太高太深不說,就算有人能走得過來,最後那條路他們也不一定能爬得過來。

山,太險太峻,難以攻克。

這個鎮,估計以前也只有海道才是最快出去與進來的方式,現在有了高速與機場,人員流動多了起來,也難怪這個地方的人排外情況有些嚴重。

以前易守難攻的地方,因時代的進步變得與外界同步了,這需要一個適應段。

不過蘇高陽也估算過,這地方其實本質也還是沒有什麼變化,從機場建到外鎮,高速路的關口設在山洞前的設計,還有海港的位置,這些全部的交通樞紐全都可以在最快的速度裡斷掉與世界外的聯繫。

也就是說如果這裡的人感覺有危險,他們大可讓外面的人在短短的時間裡面進不來,而大山的天然屏障,海上那些只有當地人才知曉的暗礁地段,足以讓他們應付任何情況。

而春夏鎮那幾個大家族的人防著他,這也是應該的。

當然,李昱泊也在對他釋放適當的善意,如果他把握到位的話,也就不會出什麼差池。

不過,他要是出了,恐怕這真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蘇高陽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坐在前面跟前來接人的司機談話的老人,車子這時漸漸開到平地,視線裡,許百聯舉起手往這邊示意身影也出現了。

他們在試探我──蘇高陽完全明白這幾天他在春夏鎮裡看到的一些東西,全是讓人來試探他反應的。

狩獵更如是,這次他們狩獵的路線,其中的一些個中秘道,更是不能與外人道的。

這些人全都在看著他呢……一旦他有異心,怕不再是以前那幾次不急不緩的慍火相對了吧?

蘇高陽下車時,神色有點變化,許百聯看了出來,沒問什麼,只是笑著拉蘇高陽過去看獵物,打算拿他們的一份回去讓他媽和阿姨制醃貨。

「咦,還有活著的?」許百聯剛一走進堆放的地方,看到其中有條野豬在地上翻了個身,嚇了一大跳。

蘇高陽忙拉了拉他的手,拉他走遠了幾步,低頭自上而下對他說:「你先去坐一會,分好肉了我拿過來。」

還得殺豬割分肉,許百聯不太喜歡這些,連忙點頭說:「我去坐著。」

許百聯坐著時也沒閒著,在算著這次要分肉的人頭,他們分肉很簡單,要是打的獵少,就一隻豬的時候,就分給鎮裡幾個比較老的老人,其它的,打獵的拿一點;如果多,老人小孩先分完,剩下的打獵的那幾家幾戶再拿走點,其它的要給鎮裡膝下沒有兒女供養的那家老人院全送去燉肉吃。

許百聯和鎮裡一個學會計的小青年算了算人頭,那邊的稱重也出了來,又就一些分配問題商討了一下,等到晚上,許百聯先就近把自家的那份肉送到家,接著去送幾家老人家要給的肉。

蘇高陽拿刀分了一下午肉,手微有點酸麻,撇過頭靜靜看著許百聯熟悉地開著車在小街小巷裡自如地開。

「你們的肉每次都分?」蘇高陽打破安靜,隨意挑出了個話題。

「分,」許百聯笑著說,「大部份都是分給老人,他們年輕時候為這個地方付出過不少,所以第一要緊的就是孝敬他們。」

「嗯。」蘇高陽點了點頭,他知道,春夏商會的名譽會長是李昱泊,但實際上,背後那些老人個個都是老狐狸精,有這樣一群長輩的地方,小輩們也發奮努力,確實很難被什麼打倒。

把肉送到,許百聯又帶著蘇高陽去了一起打獵的幾家老人家去道謝,謝謝他們對蘇高陽這次進山的照顧,之後又去了他爺爺家跟爺爺講了會話,這才在晚上十點多回到父母家。

他母親也知道他們沒有吃飯,打了電話知道他們進屋的時間,他們剛一探腳進家,飯菜就剛好熱騰騰地往桌上擺了。

許父許母也沒有先吃飯,等著他們回來一起吃。

「吃完就洗個澡好好睡,我們明天下午要回省城,中午幾家人要吃個飯,到時候叫你們。」許母伸手拿紙巾幫兒子喝了半口湯的嘴角擦了一下,囑咐說,「你們這次回來麻煩了不少人,臨走前請幫到忙的人吃頓飯,我們先走就幫不著你們了。」

「知道了,媽媽。」不用說也知道怎麼做的許百聯笑著點頭,他中午沒午睡,又連續跑了差不多近十個小時,點頭的時候沒注意,手上一個沒握住,碗直往下掉……

只是在碗快脫離手心時,他的手被另一隻手握了住,他撇頭一看,是蘇高陽。

他歉意地笑了笑,而蘇高陽沒有看他,只是淡然地握著他的手往下,把碗拿出放到桌上,邊自然地對許母說,「媽,我知道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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